“聂兄……!”
眼见聂风为她而不惜与毒无常硬拚,更即时狂喷紫血,第二梦当场狂叫,尖叫!
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斯失常地叫!
而毒无常更是喜出望外,只因他也没料到聂风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如此奋不顾身,且见他即时狂喷紫血,亦即表示,不见天日的至阴之毒已迅即侵进其五脏六腑!
他三日之内已死定了!
唯是,毒无常也实在太乐极忘形,也太小轻第二梦了!
全因第二梦在震惊聂风中毒之间,她心头也同时涌起一阵急怒,她在极怒之下,赫然不顾一切,劈出断情七绝最狂怒一式天?地?无?情!
这式天地无情,也是第二梦首次用以对敌,而其威力更非同小可!只见刀光一划,弃满炙热怒火的刀锋,赫然已嚓的一声戳进毒无常的胸腹,毒无常当场惨叫一声,再被凌厉刀劲轰飞老远,连绵不绝的鲜血,更登时在半空中划下一道血虹!
而天地无情仍余威未止,但见刀锋急回,又是连串骨肉撕破的声音,就连适才以四个小孩作兵刃的妖狐鬼魅四大护法,亦惨被惊梦刀拦腰斩杀,分尸当场!
好恐怖的一刀!好霸烈的天地无情!而第二梦甫使罢这式天地无情,漆黑的夜空,竟突然下起急雨来,也不知茫茫天地,是否突然变得有情起来,不再天地无情?
而第二梦纵然一刀重创毒无常,杀尽毒黄泉四大护法,她自己亦不好过;她刚才在急怒之下出刀,七情一动,五内又被刀劲反噬,当场亦如聂风般狂喷鲜血,软倒地上!
唯第二梦纵然软倒在地,她犹第一时间察视聂风伤势。
只见聂风非但喷血而倒,整个人更已陷于昏沉,一张脸,更赫然变为一片紫黑!
“聂兄……?”
第二梦讶异聂风毒发之快同时,方才发觉,被其天地无情重创的毒无常,早已不知所终,敢情已借势遁去。
而毒无常一走,那数百本来如疯如兽的村民,亦出奇地悉数昏厥过去!
想不到仅在一刀之间,整条大街竟已变为一个血腥摊子,仅留下第二梦及练心去收拾拾残局。
然而看着聂风那张紫黑的脸,第二梦也不知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血在飞。
那是毒无常的紫色毒血!
毒无常造梦也没想过,今夜本已成竹在胸的伏击,最后竟因那个唤作梦的女孩的急怒一刀而功败垂成,非但四大护法惨死,他自己亦受到重创!
是的!毒无常真的受创非轻!他被天地无情贯破胸腹,尽管五内未碎,但已肠穿肚烂,他绝不能再待第二梦劈出第二刀,否则必死无疑,故唯有借飞退之势急遁而逃。
只是,毒无常也实在太小觑天地无情的威力了,他满以为自己可以把血止住,唯无论他在飞驰间如何封穴止血,他的紫色毒血,还是如泉自其胸腹受创之位源源溢出,他走了不多久,终于也因失血过多,噗的一声力尽而倒!
“妈……的!”
毒无常恨得牙根紧咬,他出道数十年,从没像今日如斯狼狈,竟要夹尾而逃,他欲自地上强撑而起,可是浑身血气实在太弱,他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
而至此他方才发觉,他倒地之处,竟是一个距百圣村不远的浓密树林。
毒无常并不知道,自己在慌不择路之下,竟误打误撞,闯进了一个他本来想到的地方……
十二惊惶所在的孽桃源!
瞿地,毒无常突听昏黯的树林深处,传来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
“毒……无……常……”
声音由远至近,毒无常只觉这个声音低沉得得简直不像活人的语声,听来似是很老了,老得就像千秋历史,老得就像一切人间功过,他也毫不在乎……
“谁…?到底是谁在…唤我?”
犹如一头丧家之犬,毒无常只怕在自己重伤之时,会有敌人乘机寻仇,全身不禁为之绷紧,可惜浑身已虚弱无力,要走也走不了。
但听那声音又如梦如幻地道:
“毒无常,你,不是一直也很想找到我的?”
“我,就是你想见的……”
“十?二?惊?惶!”
什么?这个声音就是…十二惊惶?想不到,十二惊惶竟在此时此地出现了?
毒无常简直无法置信自己竟在走运,他吐了口涎沫,道:“你…,就是…十二惊惶?那你如今…身在哪里?”“我,在这里。”十二惊惶沉沉回应,而就在此时,毒无常但见周遭骤起奇变!
只见弥漫于孽桃源的浓雾,逐渐于毒无常跟前不远之处,凝聚为一个迷茫雾海,而一条白衣人影,更冉冉从这片雾海中升起。
这条人影背负着双手,头上更戴着草笠,笠下有一层白纱掩盖了他的面目。唯纵然来者不见面目,从其浑身上下散发着的一股超乎物外之气,毒无常也隐隐到,此人必是传说中的十二惊惶无疑。
毒无常虚弱地道:
“真想不到…,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老子从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上你,如今却竟然给我遇上了,只不知……”
“十二惊惶你是否一如传言一般,能为找上你的人成全一个愿望?”
十二惊惶道:
“不错。江湖有关我的流传,尽皆非虚。而今夜……”
“我,也是特地为成全你的心愿而来。”
毒无常一愕,愣愣问:
“你…早已知道我的…心愿?”
“唔。”十二惊惶缓缓点头,更一步一步接近毒无常,瞧真一点,他竟能在雾海之上前行而身形不堕,步履之轻教人咋舌!他,真的是一个人?抑或……
他已是神?
不消片刻,十二惊惶竟已如神如仙,步至毒无常面前。
“毒无常,你,是否希望我能为你解去体内的不见天日?但,我可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这个世上,物忌全美,凡事有得,总会有失……”
“故在成全人的愿望之时,我,也要他们付出代价!你,是否又愿意为解去不见天日,而付出任何代价?”
毒无常的血已愈流愈多,伤也愈来愈深,他已无选择余地,道:“只要…不用再受不见天日摧心拆腹之苦,我,愿付上…任何代价!”
“你要什么代价…,尽管说吧!”
“我要的代价,其实十分简单。”十二惊惶饶有深意一笑,更徐徐伸出其中一指,续道:“我,想要你的……”
“命!”
命字一出,十二惊惶指头轻轻一送,波的一声,一道指劲已直破毒无常的脑门,更自其后脑而出,毒无常连哼一声的机会也没有,便已倒毙当场!
万料不到,十二惊惶竟在谈笑之间出手!只见他将指头抽回,接着已缓缓转身,一边背负双手,一边沉吟:“毒无常……”
“我,如今是否已如你所愿,为你彻底解去不见天日之苦了?只要你一死,以后便不用再受这毒中至毒煎熬,总算也是如愿以偿了吧?”
“其实,世上并无不劳而获之事。世上要愿望成真,总须付上一点代价的……”
“唉……”
但听长长一声叹息,如谜如幻的十二惊惶,终于也徐徐踏雾而去,消失于孽桃源无边的魅惑之中。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而这不见面目的不世奇人,今次重现人间,下一个能找到他的,又会是谁?
谁,又将会为自己的心愿付出不菲代价?
会否,是一个已濒临绝路的……
梦?血,如泉涌!
血,是聂风的血,紫色的血!
眼见聂风中毒昏沉,第二梦与练心,亦再顾不得百圣村满街满巷也是不省人事倒地的村民,不由分说,先将聂风移至附近一爿无人居住的小石屋再说。
然而紫色的血,却仍不断自聂风咀鼻溢出,恍似无穷无尽,弄至小屋地上皆血,情境异常凄厉,故第二梦将聂风安放床上后,已即时连点其咽喉两侧,与及胸肺之间数个大穴,望能稍遏血势,可惜还是徒劳无功。
练心一直站于一旁,看着第二梦忙得不可开交,终于忍不住道:“没有用的。梦姑娘,难道你还不明白,聂风已无药可救?”
第二梦闻言即时一顿,翘首呆呆的看着练心,道:“练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练心道:
“任何沾上‘不见天日’毒血与及血劲的人,皆会即时至毒归心,无法可救。那些村民只是沾上毒血,亦变得半疯半狂,虽然已因毒无常受创而暂不用沦为疯兽,但三日之内必死无疑;至于聂风则更不堪设想,毒无常是将其不见天日的血劲直接轰进其五内,他的毒发作得更快更狠,相信他若再不停咯血下去,绝对过不了今夜,也许明天一早,便是其命尽之时……”
什…么?第二梦还以为聂风至少还有三日,他,竟可能过不了今夜?她无限震惊的道:“那,我们可有办法化解他中的奇毒不见天日?只要将不见天日逼出其体外,也许便可救其一命……”
练心摇头:
“你以为毒无常是什么人?他是毒霸神州的用毒至尊,若真的可以功力将不见天日逼出体外,他早已可自救了,还费那么多功夫找十二惊惶干啥?连毒无常也无法可解的毒,我们更是无能为力!”
练心此语,就像是铁案如山地宣判了聂风之死,第二梦当场身心一震!
练心又盾了看一面紫黑的聂风,一双眸子,忽地闪过一丝冷酷的眼神,她突然提出了一个令第二梦极度惊心的建议:“梦姑娘,依我看,聂风是真的不行的了。既然我们呆在这里束手无策,且毒无常虽已受创,但不知他还会否再现,与我们争夺十二惊惶,为免夜长梦多,我俩倒不如今夜就弃下聂风,立即到孽桃源找十二惊惶去吧!”
“相信即使没有了聂风,合我俩之力,亦未必不能找出十二惊惶,反而聂风如今这样子,我们若带着他上路,更是莫大的负累!”
天…!第二梦万料不到,练心竟在聂风最虚弱的濒危之时,乘人之危,要她撇下聂风不顾?这…,可是一句人话?
然而,若聂风真的是无药可救,那即使第二梦再留在这里,再如何形影不离地照顾他,也是返魂乏术!
尤其是,第二梦本也曾经想过,聂风可会是那个神秘男人预言的那个人?那个名字中有个“风”字、今生注定与她再续前生的人?
只是如今看来,聂风已绝不可能是那个人,缘于中了不见天日,他真的必死无疑,又如何能与第二梦再续前缘?
他名字中的“风”字,也许只是刚好与那神秘男人预言吻合,一场巧合而已。
十二惊惶已在距百圣村不远的孽桃源,可说近在眼前,只要她能弃下聂风,弃下这个已不可能是她梦中人的负累,她便可与练心进入孽桃源,若真的找到十二惊惶,更可能因此解去七绝刀劲的咒咀,开展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是的!只要她能够狠心一点,忍心一点,此时此刻弃下聂风……
但…,她可以吗?聂风是为救她而中毒,她…,真的可以吗?
练心所言,无疑是一个极大诱惑,第二梦只被她说得目定口呆,惘然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是好,唯就在此时……
一直陷于昏迷的聂风,竟突然像是回光返照,张口虚弱的道:“梦……姑……娘……”
乍闻聂风唤她,第二梦当场如梦初醒,喜上眉梢,赶紧察视其伤势。
可惜一看之下,发觉聂风咯血依旧,还是如前一样虚弱,他,真的可能只是回光返照……
然而即使是回光返照,聂风还是若断若续地吐出一些他很想对第二梦说的话,但听他虚弱地道:“梦…姑娘,我…有一些东西…给…你,就…放在…我的…怀内……”
哦?聂风竟在濒死之前,还有东西要给第二梦,第二梦也不知该喜还忧,她不期然战战兢兢地伸手进聂风怀里,取出一件物事。
啊…?那…,那……
那赫然是一串用布包裹的冰糖葫芦!
第二梦呆住了!一直冷眼旁观的练心也呆住了!聂风此时已苦笑着道:“梦…姑娘,这串…冰糖葫芦,其实…是上次…我在市集时…多买了一串,只因…我见你…吃冰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也很想…重温小时候…这些…小吃,但…后来想到,我们路上…愈行…愈少人烟,也不知…会否再有…冰糖…葫芦,故还是…留了给你……”
想不到,聂风对第二梦如斯的好,非但唯恐她在路上再没冰糖葫芦吃,更在此绝命之时,仍不忘将此冰糖葫芦给她……
冰糖葫芦对他俩来说,已不再是冰糖葫芦如斯简单,而真的变成了他和她之间的友情……
第二梦的眸子,终于也泛起一片泪光,她的咀角,更开始渗出血丝。
缘于她本来绝不能牵动七情,否则七绝刀劲又会反伤自身,但聂风对她实在太好,且他更濒死在即,她已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泪与哀伤,此时五内纵然痛如烈火焚心,她也不再按捺自己的泪,就让它源源淌下来吧。
第二梦满脸泪痕,哽咽地道:
“聂兄…,谢谢你,到了此时此刻,还记挂梦…有否冰糖葫芦…可吃,只是…,我其实…一点也不舍得吃你买给我的…冰糖葫芦,更将它们藏在袖内…,故你实不用…记挂我,这串冰糖葫芦,还是留待你…伤愈后再吃吧……”
留待聂风伤愈后再吃?聂风闻言,面上笑容更苦,复再若断若续地道:“梦姑娘…,其实…,你又…何苦…再瞒…我?”
“聂风…适才虽在…昏沉,但也…断续地…听见…练姑娘…对你…说的话……”
“不…错。我…已是救…无可救的了。练姑娘…其实…说得…对,横竖…你俩…再留下…陪我,我也…必死无疑,那你更不应…放弃…你娘亲…临终前的…遗言,你…还是…弃下…我,与练姑娘…一…起…往找…十二…惊……惶……”
“再…成全…你娘亲…的…心……愿……吧……”
一语至此,聂风蓦然“哎”的低呼一声,全身更一阵剧烈颤抖,在不见天日折腾之下,他终于再也无法支持,完全昏厥过去!
成全娘亲的…心愿?
第二梦呆呆看着聂风那张紫黑的脸,看着他濒危前仍不忘要给她的冰糖葫芦,一颗芒心直向下沉,直向下沉……
她忽然发觉,若她真的可以忍心弃下聂风,那即使她此去能与练心找得十二惊惶,即使她能解去七绝刀劲之苦,即使她能回复常人容貌,不用再如斯丑陋,但……
她可还能够再称为一个人?即使她拥有常人容貌?
甚至她在九泉之下的娘亲,也绝不会希望自己女儿为成全她的临终心愿,而沧为如此!
只因第二梦若真的能弃下聂风不顾,那她便真的变成了第二个刀皇,与刀皇并无两样……
一样的断情断义!
而正因第二梦绝不欲重蹈其父覆辙,她的心里,更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缘于她在此时此刻,蓦然想到一个或可延长聂风性命之法,只是这个方法,可能会令她……
蓦地,第二梦收起眼中泪光,转脸对练心道:
“练姑娘,请你暂时退出去吧。”
练心但见本来满脸泪痕、情绪激动的第二梦,忽地脸色斗转,变得如死人般平静,当下心里一愣,问:“梦姑娘,你不是要与我一起到孽桃源找十二惊惶的?为何却要我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第二梦一字一字的答:“我要救……”
“聂风!”
练心一怔,就像听见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她道:“你要救…聂风?但即使毒无常在此,也救聂风不了!你又能如何救他?”
第二梦道:
“我蓦然记起,毒无常的不见天日是一至阴至寒之毒,而我爹传我的断情七绝,所修习的刀劲却是至阳至刚,故若我能将自己的七绝刀劲催至十成功力,贯进聂兄体内,那末,即使断情七绝的至刚至阳,始终未必能完全治好他,或许亦能暂抑制不见天日的至阴至寒,亦未可料……”
不错!从来阴阳相克,纵然彻底化解不见天日绝不可能,但以至阳至刚压制它在聂风五内肆虐,以延长其性命,也许亦是最后逼不得已之法!
只是,第二梦自习断情七绝以来,早被七绝刀劲折磨得不似人形,为了减轻痛苦,从不敢将体内的刀劲催上十成功力,她也不敢肯定,若自己一旦将断情七绝催至顶峰,那股烈火焚心之苦,将会又至如何痛不欲生的地狱境界?
更何况,她在贯功之时,内气必会与聂风内气短时间内连成一脉,不见天日的血劲亦可能会乘虚而入,在她五内如焚之间,恐怕自己亦会中毒……
然而为要将聂风的命多延一段时日,第二梦已义无所顾……
决定冒险一试!
尽管这场冒险,她自己亦可能要赔上性命,她亦在所不惜!
她早已活得不耐烦了!好歹也要一试!
即使她与聂风未必会成一对,但能有聂风这样一个朋友,她也觉不枉此生!
练心还想再说一些什么,以令第二梦改变主意,唯第二梦心意似乎真的已决,她霍地水袖一扬,一股劲风已将练心扫后数步,正好将她扫出门外,接着第二梦水袖再拂,彭的一声,门亦同时应劲合上!
她,终于也决定了,终于也挑拣了自己的命运……
为她一生中唯一的好朋友聂风牺牲!
“梦姑娘!”
眼见第二梦罕有地如此果敢决断,练心也是一怔,唯不知因何缘故,她仍没放弃要令第二梦改变主意,犹想破门而入,阻止第二梦这个在她眼中愚不可及的决定!
只是,正当她欲一掌破门之际,练心陡地感到,一股超强气势,赫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是一股极度强横的超强气势!那是一股绝情绝义的超强气势!那是……
断情七绝的无敌气势!
毋庸再想,练心闪电回头一望,仅此一望,她终于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第二梦毕生最惊最怕的人……
第?二?刀?皇!
啊!想不到就在第二梦正欲以七绝刀劲营救聂风之际,想不到在这个非常关头……
刀皇,也追来了?
天啊……
人间满是疾苦。
苦海众生既无大智脱身六道苦海,
又何妨不一笑聊以自娱?
一笑不足,再笑!
两笑不够,又何妨再三笑笑?
——三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