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心·一·横!

这四个字虽看似简单,唯背后隐含的字义却又是多么决绝,多么狠辣无情!

只因一个人的情心倘若有变,一旦把心一横,那所生的杀伤力实是无法想像!

但谁又会想到,这四个字,更是一式绝式刀招?

正如,第二梦适才劈出的这一刀……

第二梦真的造梦也没想过,她为助聂风而情急下劈出的这一刀——情心一横,杀伤力竟是如斯严重!那七名从地下破出偷袭聂风背门的神秘刀手,在其刀光一闪之间,赫然已悉数断臂倒地,血洒当场!

而仍握在第二梦手中的惊梦刀,非但染满了七人的血,在断情七绝的火热刀劲催逼下,更即时被蒸腾为丝丝血雾飘散,沙的一声,片刻滴血无存!

好一招情心一横!好残酷无道的一招旷世霸刀!这一招,也仅是刀皇“断情七绝”的其中一绝,亦非七绝中最无情最霸道的一刀!故若第二梦所使的是七绝中最可怕的刀终情断,也不知杀伤力将会到何等惊人境界?

聂风此刻虽无法视物,唯从那七名神秘刀客发出的凄厉惨叫,与及凭声辨招,还有满堂弥漫着的炙热血雾,也知道第二梦出刀之霸烈。他一直也暗暗感到第二梦的修为不弱,却不虞向来七情内敛、语调平淡的她,刀法竟可怕狂烈至此,一时间也感惑然:“梦姑娘,你……”

第二梦呆呆看着自己手中的惊梦刀,一颗芳心直向下沉,手心更在冒着冷汗。

她至此方才彻底明白,其父第二刀皇那颗为刀痴狂的心,是如何决绝冷酷,如何匪夷所思地可怕!

缘于刀皇逼第二梦自小习练断情七绝,除了欲一看断情七绝由女体习练的成果外,更望有朝一日,待第二梦刀道大成之时,能与他以刀一决高下,看看谁的刀终情断,才是举世最绝最强!

但单是情心一横,已是如斯惊世霸道,那日后若第二梦与刀皇互相以最强的刀终情断决战之时,岂非便是她父女真正刀终情断,其中一个必死之时?

刀皇此番部署,其实是早已准备和第二梦刀战而亡?本是血浓于水的父女俩,到最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然而,第二梦此刻的震惊,还不及堂内数十派群雄的震惊!

他们怎会料到,这个一直披着连帽斗篷、静静坐于聂风身畔、垂着头恍似没脸见人的女子,不动则已,一动竟翻起连串腥风血浪。她所使的刀法,群雄中更无人能看出来历。霎时之间,众人心中只升起连串疑问……

这个刀法如魔似神的女子,到底出自何门何派?所使的又是何方绝世刀法?

她,到底是谁?

只是,群雄心头这股震惊仅维持了刹那,不消片刻,已被另一股震惊盖过!

就在众人稍一定神,朝倒在地上那七名神秘刀手,还有那个率先以大刀扑击聂风的大汉脸上一瞥之时,所有人尽皆露出极度恐惧之色,就俨如瞥见地狱罗刹一般,当中更有人情不自禁脱声惊呼:“啊…?来的原来是……快刀八丑?”

“毒黄泉的快刀八丑?”快刀八丑?

果然!只见那七名伤重倒地的神秘刀手,与及那个手持刀大率先扑击聂风的大汉,尽皆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个个丑得出奇!

而他们之丑,更非一般天生之丑;每人脸上的发肤,竟像给一些毒液侵蚀至溃不成脸,直如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而那个手执大刀的汉子,正是八丑之首武大刀,此际见群雄无不惊惧,纵然其余七人经已倒地,还异常强悍地冷笑道:“嘿!你们既知道我们是‘毒黄泉’的人,便该明白百晓狂生那卷武林历史,今日已非我们莫属!这个世上,还没有我们门主得不到的东西!”

却原来,场中数十派群雄之所有惊惧,非因眼前这快刀八丑,而是派这八丑前来的人毒黄泉的门主……

万·毒·无·常!

全由于百晓狂生倘仍在世,若给他再选一次最令当今武林惊惶的人和物,那“万毒无常”必能占一席位!

万毒无常,又称毒无常,是近三十年毒遍天下无敌手的用毒至尊;所用之毒,除他一人之外无人能解!江湖更有一句关于他的恐怖流传,曰:“无常要你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

可知毒无常如何毒!如何恐怖!

据闻这个毒无常,原出于用毒世家,故自小已沉迷毒海,早在十岁之年,更曾为证明自己用毒已妙绝巅毫,不惜毒死也是用毒高手的老父,还毒死其母及其兄弟姊妹,毒死全家,可知他不但出手成毒,心,亦毒如蛇蝎!

而他最轰动武林的一件大事,便是为打击他的一个死敌,不惜在其死敌所居的福州河水下毒,最后非但将其死敌全家毒死,还毒死了神州五千多人,简直视人命如草芥!

甚至追随他的门下,亦尽皆中了他的致命奇毒,终其一生亦须像狗般忠心不移,如有背叛师门者,一律“毒发无赦”!

如此一个心毒手毒的武林毒王,本是人人得而诛之,只是毒黄泉这至毒门派位处山西一隐蔽山林之中,四周布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毒草邪花,占尽地利,恐怕武林正道尚未直捣毒黄泉,便已真的命丧黄泉!

因此,武林同道尽管对毒无常深恶痛绝,亦叹一句无可奈何,甚至已并吞无双城的雄霸,暂时亦按兵不动,矛头尚未有贸然指向毒黄泉。

然而,毒无常虽已毒名远播,不知何故,近十年却已极少于武林中露面,且每次现身,尽皆在夜阑人静之夜,行踪极为神秘。

想不到,久未露面的他,竟亦对十二惊惶有染指之心,今夜更差遣其座下的快刀八丑前来争夺百晓狂生那卷武林历史,他何以也要找十二惊惶?难道,在毒黄泉中称王称帝的他,亦有什么不可告人、自己难以达成的愿望?

乍闻快刀八丑是受命于毒无常而来,场中数十派群雄固然震惊,惟一旁的百晓庄新少庄主“练心”,此时脸上反流露一丝诡谲笑容,故意提高嗓门道:“呵呵,原来鼎鼎大名的毒无常也想一看敝庄的武林历史?可惜可惜!可惜毒门主尽管毒震武林,但今夜我们百晓庄内高手云集,合这里数十派掌门之力,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毒无常不成?只怕毒门主今夜要空手而回了……”

练心此言一出,场中数十派掌门心中不禁齐齐叫苦!他们实在不想招惹毒无常,免得此后毒患无穷,却不料练心竟刻意出言从中挑衅双方冲突,也不知她有何居心,众人正欲搭话否认,谁知此时快刀八丑的武大刀已道:“嘿!练少庄主此言差矣!你以为合这里数十派之力,便能胜过我们门主?你们可知道,我们门主对那卷武林历史已志在必得,为防万一,更已为今夜之事早有准备?”

乍闻“早有准备”四字,堂上众人不禁心中一惊,暗感不妙,当中有人呐呐问:“毒门主已…早有准备?那…,他到底准备了些什么?”

武大刀又冷冷一笑,饶有深意的答:

“这还用问?我们门主最拿手的便是用毒;他,早已在你们今夜所喝的酒水中,下了他最毒的……”

“断肠醉!”

隆!直如晴天霹雳!场中所有群雄闻言,尽皆瞠目结舌!众人更随即暗运内气,察看自己五内,谁知不运犹可,一运之下,只觉一股火热剧痛已自脏腑渗透而出,顷刻毒走全身,所有人骤觉身子一阵麻软,霎时噗噗之声迭响,赫已统统跌坐地上!

变生肘腋!万料不到,毒无常的人还没现身,他的毒却已令数十派掌门毒发倒地!

这数十派掌门在江湖的仇口不少,平素用膳进酒皆异常小心,却仍对毒无常的毫无所觉,可见其毒如何无色无臭,无形无味!

幸而聂风及第二梦到步稍迟,且因与其中一派有所纠缠而未尝任何酒水,故并未因而中毒;而十八岁的练心,与其一众家丁婢仆亦安然无恙。

只是场内数十派群雄既已毒发而倒,毒无常显然已占尽上风,武大刀此时又道:“看见了吧?我早说过,我们门主要得到什么,便会得到什么!这个世上,还没有我们门主得不到的东西……”

武大刀话未说完,蓦听“飒”的一声,一道劲风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刮至其前,噗的一声,其咽喉更被人反手一扣,而能够以此神速制着其咽喉的,正是……

聂风!

只因场中群雄尽皆中毒,聂风已不能袖手旁观,但见他扣着武大刀咽喉的手逐渐收紧,一字一字的问:“解药在哪?”

咽喉被制,武大刀却仍敢冷笑,道:

“素闻天下会神风堂主仁义为怀,但聂风啊聂风!即使你要救这一干酒囊饭袋,今夜亦决计救不了,因为……”

“我,根本没有解药!”

不错!江湖盛传,毒无常所下的毒,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人能解!故即使聂风如今武大刀在胁,也绝没可能得到解药以救群雄!

更何况,群雄所中的断肠醉一旦发作,也发作得极快,即使真的有解药,亦已来不及了……

瞿地,突又闻场中群雄惨叫连天,众人咀里赫地狂喷黑血,两眼一翻,竟统统就这样气绝而亡!

好毒的断肠醉!无论众人功力深浅如何,无论众人如何竟尽最后一分力,欲暂缓毒发之势,却仍旧徒劳无功,最后也难逃毒发而亡!

而那个练心见状,竟没有半丝怜悯之心,反而拍掌大笑,道:“呵呵!死得好死得好!也不枉我要他们每派送一口棺材来!我早说过,我一个女孩儿家,怎睡得了这么多的棺材?这数十口棺材总算派上用场!”

势难料到,一个十八岁女孩竟说出这样的话!聂风与第二梦闻言齐齐一愣,而武大刀更乘聂风一愣之间,霍地暴拳轰出,一把已将聂风紧扣其咽喉的手轰开,接着身形一转,已反向堂上其中一名婢仆扑去!

但何以武大刀要扑向一个婢仆?

只因这个婢仆手中,正捧着盛载那卷武林历史的锦盒!而武大刀既已受命争夺这卷武林历史,今夜亦绝不能空手而回,否则毒无常亦决不会放过他,他必死无疑!

赫听噗的一声!武大刀不费吹灰之力,竟已将那锦盒夺到手中,他不由一笑道:“嘿!这卷武林历史,终于也给我弄到手了!就让我武大刀看看,你这卷武林历史有何惊人精彩之处,竟能令我们门主不惜与数十门派结上梁子?”

笑语声中,武大刀手中一抖,锦盒应劲而开,唯锦盒一开,武大刀脸上的笑容亦随之消失,全因为……

锦盒之内,那有什么武林历史?

这个锦盒……

竟是空的!天!赫见此情此景,武大刀当场脸如死灰,横目一瞄练心,厉声问:“丫头!锦盒之内为何不见百晓狂生的武林历史?你究竟在故弄些什么玄虚?”

练心却好整以暇,邪邪一笑道:

“呆子即是呆子!我们百晓庄的武林历史人人想得,你以为我会如斯掉以轻心,让一个婢仆捧它出来公然示众?”

“告诉你!那卷武林历史正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故即使毒无常今夜亲自前来,只要我练心不想说,他还是无法将之弄到手;这个世上,仍有一些东西,是你们门主得不到的!”

“你……”武大刀不虞练心机心叵测,一时间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然而,此刻也似非说话的时候,而是……

惊心动魄的时候!

倏地,一直无法视物的聂风脸色微变,在其身畔的第二梦见其如此,暗觉不妙,不由一问:“聂兄,你何事如斯凝重?”

聂风皱眉道:

“我,听见一些声音!”

这个世上,本来便充斥着林林总总的声音,聂风听见一些声音又何足为奇?

但可别忘了!聂风自小修习的冰心诀,非但能令他心境清明,感觉到别人感觉不到之事,甚至有时候,还能让他听见远在数十丈外的一些声音!

而聂风此刻听见的声音,便是远在数十丈外!

但听聂风又道:

“我听见一股像是开天辟地的迸裂之声,正从数十丈外急速向百晓庄逼近,就像一柄绝世神兵,向我们直刺过来……”

绝世神兵?

是的!第二梦也终于听见了!缘于这股迸裂之声在聂风说话之间,又已逼近至百晓庄廿丈之内!这个距离,以第二梦的修为亦能清楚听见!

而这股声音愈是接近,一股异常熟悉的力量,更不断催逼第二梦的心头!她终于也认出这是谁的力量,与及是谁正在急速逼近百晓庄了……

“啊…!是我……爹!是我爹来了……”

“我们快走!”

第二梦脸色陡变,也顾不得自己因体内刀劲而不能与任何人过于接近,突然一把执着聂风的手,意欲拉他一起离开!

聂风也是一呆,他万料不到,第二梦竟说她的爹来了,而她对她的爹,更是怕得如斯要命,到底她的爹又是一个怎么样的惊世人物?

聂风根本无法再想下去!全因一股惊世刀劲,突然已笼罩着整座百晓庄,逼得庄内所有幸存者透不过气!这股刀气就像在告诉庄内所有人,来的,是一个他们绝对抵挡不了的人!

一个可能已刀霸无敌的人!然而,纵然面对如此逼人的惊世刀气,练心却犹处变不惊,似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早有准备,对其家丁婢仆道:“真正可怕的人来了!此处已非久留之地,你们立即退到后园散去吧!”

众家丁婢仆似是训练有素,闻言想也不想,便已奔进内堂,如言从内堂后的后园散去!

但见练心早有部署,聂风与第二梦也是一怔,练心却在二人怔忡之间,回脸对二人道:“你们还在呆什么?若不想与来人正面交锋,便跟我来吧!”

说着一按壁上一个暗钮,突听“轧”的一声巨响,厅堂其中一堵石墙竟向后敞开,原来内里竟是一条秘道!

聂风双目受伤,虽未能看见墙后是些什么,但第二梦已即时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知练心到底有何目的,但目下刀皇的刀劲已愈逼愈近,刻不容缓,第二梦心知自己绝不可能从正路逃过其父追击,唯今之策,也只有以练心的秘道才有望脱身!

“聂兄,毋庸细想,我俩进去再说吧!”

不由分说,第二梦已拉着聂风,一起掠进墙后秘道!

练心待二人掠进秘道后,正欲闪身进内,谁知武大刀此时又穷凶极恶地扑着上来,更一面伸出蒲扇般的手抓向她,一面道:“丫头哪里走!若不道出那卷武林历史所在,老子今日绝不饶你!”

练心却忽地回身一笑,道:

“绝不饶我?凭你……”

“还未有这个本事!”

绝不饶你四字乍出,练心水袖一扬,一道气劲已疾扫而出,当场当武大刀的巨掌轰个骨血横飞,武大刀剧痛之下,身形急退,无限震惊的瞪着练心道:“好邪异的…功力!素闻百晓庄向来…传文不传武,你竟…身负奇功,你…到底是谁?”

练心又饶有深意一笑,答:

“对不起,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

“再见!”

此言一出,赫又听“隆”然一声巨响,那道石墙终于又再度合上,将武大刀断然拒于墙外!

而就在石墙合上的同一时间,武大刀突又听屋顶传来一声“崩”然巨响!

来了!终于来了!那个令刀法如神的第二梦,也要惊惧逃亡的人,终于也来了!

武大刀其实早已感到一股绝世刀气逼近,只是因急于求取那卷武林历史回去覆命,而一直无视自己安危,然而此刻,他开始后悔自己第三者何以不尽快逃命,只因为……

就在屋顶传来“崩”然巨响刹那,一股盖世无敌的刀气已轰破瓦顶而下,直向他狂劈下来!

好慑人的刀气!好惊世的刀气!

刀气未到,已压得武大刀连举刀还抗的机会也没有!赫听“隆”然一响,当中更夹杂着一阵骨头爆裂之声,他整个人,竟已像一只蝼蚁一般,被人一腿踏为肉酱,尸骨无全!

而轻易将武大刀踏为肉酱的,正是如今已如魔神般落于百晓庄厅堂内的他……

第二梦毕生最惧怕的噩梦

第·二·刀·皇!

他,终于也赶来了!

天…第二刀皇这一腿之威,简直技惊四座!可惜的是,如今厅堂内的武林群雄已死个精光,再没有人为他这一腿而惊呼狂叫!

甚至所有婢仆家丁亦在练心安排下走个清光,整个百晓庄,仅余下数十派人马的尸首,还有数十口放置于园内的棺材!

而刀皇骤见百晓庄人去楼空,本已如箭在弦、誓要捉回女儿的他益发怒不可遏,但见他狠咬牙根,切齿怒叫道:“妈的!我竟然又来迟了?我竟然又来迟了?”

“畜生!以你目下微末道行,怎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是谁在暗中助你?”

“你到底又逃到哪里去了?”

“妈的————————————!”

盛怒难当,刀皇无从宣泄,忽地运掌一劈,掌劲如巨刀挥出,竟隔空便将厅堂四周墙壁轰个粉碎!

霎时砂石横飞,唯在砂石沉寂下来之后,刀皇竟似看见一线曙光!

却原来,整个厅堂的墙壁几已被他一掌毁尽,唯独有一道墙,在其凌厉刀劲之下犹屹立不倒!

这道墙,正是掩饰练心那条秘道的那道石墙!

刀皇冷眼一瞄这道仅存的石墙,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精光,忽地化怒为一声冷笑,沉吟道:“呵呵,原来如此!我,终于也知道你这畜生,何以突然消失得那样快了……”

“原来,这墙后有秘道!”

冷笑声中,刀皇立将掌中功力提升逾倍,运掌成刀,猛地向这道石墙劈去!

满以为这蕴含逾倍功力的一掌,势必将这道墙劈开,谁知……

赫听“波”的一声震耳欲聋般的巨响,这道墙竟仍未有倒下,相反,刀皇自己却被结结实实地震退两步!

什么?这怎么可能?刀皇平素信手一掌,已具开天辟发之威,更遑论这一掌将功力增加逾倍?那道石墙非但不倒,更将强横的他反震开去,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刀皇稍一站定,已朝石墙瞥去,只见石墙尽管不倒,唯已被他劈至崭露无数裂痕!

而在这些数不清的裂痕之中,刀皇更发现了一些物事:“哦?这是……?”

正当刀皇发现裂痕内的物事之际,聂风与第二梦,已在练心引领下,在秘道内前进了不下百丈。

极目一看,第二梦只见这是一条铺建整齐的秘道,两边墙上也有灯光,故并不过于昏黯。只是这秘道异常狭长,也不知尽头通往哪里,她与聂风唯有跟在练心身后,徐徐向秘道深处进发。

而当身后远远传来石墙被力劈的巨响后,第二梦私下更不禁有点忧疑,刀皇会否破墙追来;一直走在二人前头的练心,似明白第二梦此番担忧,无限自信地道:“放心!即使来的人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亦未必能立即破墙而入,追上我们的!”

聂风闻言一奇,问:

“哦?练姑娘何出此言?难道那道墙内有玄虚?”

练心一笑,答:

“应该说,这整条秘道也有玄虚!”

这下子,可连第二梦也感到奇了!她在秘道墙上轻轻一敲,顿觉墙内有异,道:“练姑娘,这些墙后并非实土,似还有另一些物事……?”

练心道:

“猜对了!这整条秘道的上下左右,除了以巨石砌成,石后还有一道厚逾两尺的寒湖精钢,重重围守这条秘道,甚至秘道入口那道石墙,背后亦隔有寒湖精钢,故这条秘道,可说守得稳如铁桶,即使是天下第一高手要破开秘道入口石墙,亦非要一时三刻不可!”

“而这一时三刻,已足够我们走毕这条秘道,到达另一个安全之地!”

难怪难怪!难怪修为高如刀皇,亦被石墙反震,只因他手上既无兵刃,要徒手破开墙后厚逾两尺的寒湖精钢,亦非一击便可成事!

“但,”聂风道:

“何以你们百晓庄会建有这样稳如铁桶的秘道?你们要躲避什么人?”

练心一笑,答:

“聂堂主有所不知!我们百晓庄虽一直以记载武林历史为已任,但自立庄以来,已不断有武林中人前来生事。客气一点的,会求我们笔下高抬贵手,别将其丑事宣扬。但有更多人却恶向胆边生,不惜要胁我们,别将其恶行记于武林历史之中。”

“故为免杀身之祸,我们便暗中搭建了这条精钢秘道,以防有朝大敌来犯,好作容身。”

聂风忽地记起适才练心一招击退武大刀的事,道:“我明白了!难怪你们百晓庄向来传文不传武,你却有本事可击退武大刀,你此身练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练的?”

练心又是一笑,并没否认。

第二梦此时却道:

“但你适才的出手,怪异无方,且内气凌厉,这是你们百晓庄的祖传武学,抑或习自别门别派?”

这一次,练心又笑了,且笑得更为诡异,缓缓道:“我的武艺出自何门何派,对你们来说又有何干?你俩只须知道,此刻我是站在你们这边就是了!”

不错!这个练心,目下确像在相助聂风和第二梦,只是她为何要助二人?她背后可有什么莫测动机?聂风想到这里,不由道:“练姑娘,在下双目暂无法视物,面对强敌恐难抗衡,故能得姑娘之助,在此秘道暂且偷安,本该感激万分……”

“只是,请恕聂风直言,练姑娘广邀数十派群雄,前赴贵庄的今夜的惊惶会,似是一个圈套!”

聂风实在太谦逊了!他从不因任何强敌而躲避藏身,即使双目受伤,他仍会力战到底!今次随练心进入秘道,也只是因第二梦适才在极度惊惧之下,拉他一直进入秘道!

是的!一切也因为第二梦!

不知何故,聂风纵然还没见过第二梦的真面目,唯总觉与其一见如故,似已相识很久很久,故无论第二梦要带他往何处,他总是想也不想便随之同行。

也许,二人真的相识了很久很久,久远得就在二人再也记不起的前生……

练心乍闻聂风此言,当下脸色微变,然而很快又再挤出一丝狡黠笑容,道:“哦?聂堂主何以认为,惊惶会是小女子的一个圈套?”

聂风摇首: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一切实在极为巧合;练姑娘先是要各派掌门自携一口棺材作礼,到头来,各大掌门竟又尽皆身中毒无常的断肠醉而死,数十口棺材终派上用场!练姑娘若非未卜先知,便是早已预计毒无常亦会觊觎十二惊惶,必会在众人的酒水中下毒……”

聂风话未说完,练心忽地咀角一翘,道:

“其实,聂堂主说话也无谓避重就轻,转弯抹角了!”

“不错!今夜的惊惶会,确是我布下的一个圈套!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要借刀杀人,以毒无常之毒来铲除这数十派武林败类!”

练心此言一出,聂风与第二梦尽皆一怔,二人没料到她会突然直认不讳!但听练心又再续说下去:“今夜我所邀的数十门派,虽来自黑白两道,但背后尽干尽伤天下理之事,且野心勃勃,贪得无厌,早晚会成为武林祸患,甚至殃及无辜百姓,我遂先刻意邀他们赴惊惶会,再暗中收买毒无常的探子,向毒无常发放惊惶会的消息,好让他为争夺我们的武林历史,而出手除掉这数十派人中渣滓!”

原来如此?原来练心在武林数百门派中所邀的数十门派,皆尽属十恶不赦、死不足惜之徒?那她所设的虽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圈套,也属情有可原?但聂风闻言犹道:“练姑娘,为武林除害固属无可厚非,只是,你如何能肯定那数十门派死有余辜?如何能肯定他们无可救药,非死不可?”

练心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苦笑道:

“唉,聂堂主,别忘了我们百晓庄以什么起家,我们是以记载武林真相及历史名闻于世,故我们百晓庄的探子,一直也在暗中探查武林各门各派有何不可告人的隐私。”

“就让练心告诉你今夜数十派之中,其中一位正派掌门的恶行,你便会明白,他们之死,实是苍生之福……”

“数十派中有一个唤作‘郭平’的掌门,表面看来虽是仁人君子,但近来却沉迷于邪门之术,更不惜烹吃无辜初生婴孩,以求增强功力……”

练心话犹未完,忽闻“碰”然一声巨响,却原来,聂风乍闻有人烹吃无辜婴孩以求功力,有股义愤已涌上心头,怒极下不由向墙上重拳一轰,以作宣泄!

是的!天底之下,竟有如此凶残无道的人,但此人却披着一身羊皮,令人瞧不清他的狼心狗肺!也许,练心今夜借刀杀人,确是对的!也只有如此,才能遏止这世上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聂风这一怒当真非同小可!秘道之内顿呈一片死寂!良久良久,还是聂风自己平伏下来,但听他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练姑娘,梦姑娘,请恕聂风一时未能自已,但如此灭绝天良之事,实在令人发指……”

练心会意地道:

“愤怒的又何止聂堂主一人?当初探子向我回报这数十派的恶行,我也恨得咬牙切齿,故才会决定让他们在武林中彻底消失,别再为祸人间!”

想不到,向来动机莫测的练心,总算有一个连聂风与第二梦也深感认同的动机!只是,第二梦听至这里,遽然又想起一事,道:“练姑娘,你适才说,今夜的惊惶会,其中一个目的是借刀杀人,除掉这数十派败类,那亦即是说,你还有另一些目的?你到底还有何目的?”

练心看着第二梦,又笑道:

“佩服佩服!梦姑娘心细如尘,居然未有错过我话中任何含意,实在教练心心悦诚服!”

“不错!今夜的惊惶会,我的确还另有目的!而我的目的便是……”

“寻找能助我找出十二惊惶的人!”

什么?原来练心自己也想找十二惊惶?

聂风闻言道:

“练姑娘也要找十二惊惶?难道也有什么心愿,望十二惊惶能够成全?”

练心饶有深意的道:

“我要找十二惊惶,当然有我的原因。只是目前还未是时候告诉你们。而今夜的惊惶会,除了要除掉数十派败类,我还希望藉此引来有能之士,助我寻找十二惊惶!”

“只是我从没想过,惊惶会之上,会有天下会的神风堂主,与及这位身怀绝世刀法的梦姑娘不请自来!而看毕你俩在会上展露的胸襟和身手后,我更肯定,你俩正是我一直要寻找的合适人选!”

第二梦此时也插口道:

“但,你不是早已拥有载有十二惊惶真正面目的那卷武林历史的?对你来说,认出十二惊惶,可说易如反掌,何以还要我俩之助?”

练心道:

“那只因为,要找出十二惊惶,并非单单认出他的真身如斯简单,而是还要到一个距此五百里外的地方……”

“孽桃源!”

孽桃源?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何以聂风与第二梦从未听闻世上有此地名?练心瞧二人脸上狐疑之色,不由解释:“所谓孽桃源,其实是记于我先祖百晓狂生那卷武林历史中的一个世外奇地,据闻除了十二惊惶这不世奇人外,便从没有人到过那里,故也不知孽桃源内有何奇事奇物,正因不知道,故孽桃源亦可能是世上最凶险的地方。”

“可惜,要找十二惊惶,便必须先到孽桃源,因为,十二惊惶正是避世于这个神秘莫测之地!”

终于也理出头绪来了!原来练心要二人之助,是因忌惮孽桃源的凶险难测,三人同行,总较一人更能化险为夷!

聂风道:

“练姑娘,实不相瞒,我与梦姑娘也因为各自的原因,而要找十二惊惶,只是,听闻十二惊惶只会成全一个人的愿望,但我们却有三人,故即使找上他,他又会否成全三个愿望?”

聂风其实并没有任何心愿求助十二惊惶,他只是受雄霸之命,彻查十二惊惶真相。但他亦早已知道,第二梦是因为要成全其母一个临终心愿,而有求于十二惊惶,故亦信口代她一问。

练心答:

“聂堂主,梦姑娘!你们所听有关十二惊惶的一切,也只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十二惊惶,其实从没说过只成全一个人的愿意,只要任何人能在他重现之时找上他,他便会成全这个人的一个愿望!亦即是说,即使有百人同时找到他,他也会成全这百人的百个心愿!”

“他过往每次重现之时,皆只成全一个人的心愿,全因为能找到他的,也只得寥寥一人!”

此言一出,第二梦当场心神一振,盖因她一直也在担心,若有朝一日她与聂风一起找到十二惊惶之时,她要否为自己性命而与聂风争夺这个唯一愿望,但目下听罢练心之言,她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练心看着聂风与第二梦,一直在鉴貌辨色,忖度二人心意,道:“聂堂主,梦姑娘,练心已将一切实情相告,未知你俩愿否助我一臂之力,一同到孽桃源,寻找十二惊惶这不世奇人?”

聂风闻言,一时间未有回应,缘于这个练心机心叵测,她既能设局借刀杀人,也不知她今夜所言又孰真孰假,他始终看不透她的真正动机……

只是,即使练心还有更深更不可告人的动机,目下的第二梦,其实亦无多少选择余地!

她体内的七绝刀劲,在一个月内势必令她身心焚为灰烬而死,而她更已耗用了廿天来到百晓庄,现下距其死期,还有十天,屈指一算,要到五百里外的孽桃源,亦需六至八天行程,她已时日无多……

故纵然练心的动机可能极度危险,纵然眼前是刀山火海,她,也不得不孤注一掷,冒险一试!

她终于想也不想,语气无比坚定地吐出一个答案:“好!练姑娘!你我既有共同目标,我们,就一起上路吧!”

而乍闻第二梦想也不想便一口答案,聂风也是一愣!他不明白,何以第二梦仅为成全其母生前一个心愿,竟会如此仓卒应承练心所求?她,仿佛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聂风对第二梦真的愈来愈感好奇了!

她那手残酷无道、与其脾性绝不匹配的旷世刀法,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又为何如斯惧怕其父?她的爹究竟是谁?

她的容貌,又是何生模样?

这一切一切,聂风也很想知道答案!

而为了得知答案,聂风也再不细想,回望练心,道:“既然梦姑娘愿与练姑娘联袂上路,聂风若再婉拒,便太不近人情。”

“我们三个,便一起到孽桃源寻找十二惊惶去吧!”

练心闻言满意一笑,而第二梦虽因体内刀劲而不敢笑,一颗芳心不知为何,也很想能与聂风继续结伴同行。

想不到,聂风终于也应承了,是为了第二梦而应承。

是因为第二梦与无双城之梦拥有相同的名字?

还是因为,第二梦本身便是一个令聂风感到异常亲切的女孩?

在练心引路之下,聂风与第二梦一直在其身后走着走着,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也到了这条秘道的尽头。

却原来,百晓庄这条秘道尽头的出口,竟是通向江南市郊一个人烟罕至的幽谷,在那里,练心更早备了一辆马车,作为上路之用。

聂风与第二梦不虞练心居然早有部署,仿佛一切也在她意料之内!她恍似早已料到会在惊惶会遇上聂风和第二梦,更早知道他俩定必会与她同行,故才会老早准备一切。

然而,更令聂风想不到的是,便是正当他踏上这辆马车之时,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突然发生了!

斗地,第二梦只见向来处变不惊的聂风脸色微变,不由问:“聂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何以……”

话未说完,聂风已喜不自禁的道:

“梦姑娘…,你身上是否披着一袭…连帽斗蓬?”

第二梦一愣,聂风是在双目受伤后才被她所求,故一直不知她的容貌和装扮,但如今他竟能道出她身披斗篷,啊…?难道……?

已经不用再难道了!聂风此时已兴高采烈地自行报上答案:“梦姑娘!我想,我双目已逐渐痊愈过来了!”

“虽然目下我仍不能看清你的容貌,但已能依稀辨见你的身影。相信再过数天,我便可清清楚楚看一看我这个救命恩人,到底是何生模样了!”

聂风说着,一时喜极忘形紧紧握着第二梦的手!对于聂风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第二梦当场满脸通红,羞涩地一把抽回自己冷如寒霜的手!

而感到第二梦把手抽回,聂风亦知自己一时忘了男女之防,霎时也是胀红了脸!

幸而练心听聂风之言,此时已插咀笑道:

“好得很!想不到聂堂主在我们即将起行往寻十二惊惶的重要时刻,双目亦逐渐痊愈过来,那我们此行更是如虎添翼,相信孽桃源之内无论有何险阻,也阻不了我们三人了!”

是的!以聂风的惊世身手,即使双目失明,也能凭声辨位,应该任何难题,更遑论他的眼睛已渐复元?

只是,练心纵然对聂风的好转满心欢喜,第二梦的脸上,却反而流露一丝忧色,究竟因何缘故?

难道她并不想聂风双目痊愈过来?

当然不!

聂风双目之伤,其实也是间接因刀皇追击她而造成,她私底下一直十分歉疚,故当初才会因不忍弃下他不顾,与他一起结伴前赴江南。若能以自己双目换回聂风双目,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可是,第二梦此时却又念到,若聂风双目在数天后真的彻底复元,那他非但能看见她身披的斗篷,更必会看清她的容貌,还有她脸上那道丑陋无比的血红疤痕……

届时候,他可会像如今那样,待她一如朋友?

第二梦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她忽然有种预感,也许当聂风双目完全复元之日……

正是她离开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