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并不足够!

我需要的

是真正“永生永世”……

剑霸无敌!

剑圣

万籁俱死!

天地俱寂!

这里,天地万物死寂如同一潭永不波动的止水,只因这里有一个曾令万里穹苍也震惊的不敢造次作声的人“六十多岁的”剑圣!

这里,正是垂垂老矣的剑圣自建坟墓的那个偏僻山岗,惟自步惊云及雪心罗的心神闯进九空无界后,早已自埋墓下多年的剑圣便霍地破坟而出,更被一道天雷疾劈,接着两眼一翻,整个人竟像失去了意识似的,呆立于此山岗之上!

然而此刻,剑圣忽地又起奇变!

但见呆立多时的他,额头正中的那道剑痕,竟尔缓缓躺下一些物事……

瞧真一点,那赫然是一道鲜血!

不!应该说,是一行“血泪”!

非但如此,剑圣方圆十丈内的野草,更不止何故,竟于片刻间悉数枯萎而死!

霎时整个山岗弥漫一片令人窒息的死气,仿佛天地也在为一件即将发生的事而惊悸至死!

而已满脸血痕的剑圣,此时更自紧咬的牙缝中沉沉吐出一些若断若续的话:“圣灵…无…尽……,天…地……有……缺……”

“圣…灵…无……尽……,天…地……有……缺……”

“圣……灵……无……尽……,天……地……有……缺……”

如梦呓般的呢喃声此起彼落,本已暮色正浓的天际更逐渐夜幕低垂,大地顿呈无边漆黑,就恍如在预告着一个凶兆。

一个将会发生在六十多岁的剑圣身上的极凶之兆……

圣灵无尽,天地有缺?

天地,如何有缺?

天涯在哪?

谁知道!谁也没有深究!

但常听人说浪迹天涯,至少,天涯决不会近在眼前,应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此刻出现于步惊云及雪心罗眼前的天涯海角,更是一个远离东瀛人烟的孤岛。

一个真的像位于天之崖海之角、连人神佛魔也不想到的地方!

步惊云万料不到,年仅二十的剑圣,在闭关一月苦思最完美的剑法后,竟会突然远赴东瀛,更前来这个在雪心罗口中连人神佛魔也不敢涉足的天涯绝角,一个她形容为比地狱更痛苦的地方!

但更教不哭死神罕有的动容的是,就在他和雪心罗看着剑圣踏上天涯绝角这个孤岛同时,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竟突然向他俩逼近!

而这股极度危险的感觉,赫然是来自他的脑后!

毋庸细想,步惊云已第一时间回身一望!

但意外的是,他身后只是空荡一片,非但没有半条人影,甚至不见任何飞禽走兽!

“发生…什么事?”雪心罗骤见步惊云神情有异,不由驻足一问。

“……”步惊云冷眼凝视着自己身后,良久良久,方才沉沉地吐出一句话:“没什么。”

“只是我的感觉有误而已。”

是的!死神适才虽感到一股危险感觉逼近,但这股感觉在他回头刹那,却又一闪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也感觉不到什么!

若这股危险感觉真的存在,何以又会于瞬间消失?唯一的解释,也许只是他一时错觉。

而就在步惊云忐忑之间,早已踏上天涯绝角的剑圣,此时亦已沿着岛上的崎岖山路而上。

二人不其然尾随剑圣上山,雪心罗一面前行,更一面问步惊云道:“是否…奇怪,何以适才…我乍见‘剑’前来…这个…天涯绝角,竟说这是…一个所有活人、所有神佛、所有恶魔…也不敢到的…地方,一个可能是…世上最痛苦的…地方?”

步惊云不语,惟亦不否认。

雪心罗虚弱地笑道:

“答案…很快…便会出现了。只要我们…越过…这个山头…便会…知道……”

不错!就在此时,二人已随着剑圣越过这个山头,而答案,亦真的已出现于二人眼前!

只见这个山头之后,是一条通向更高处的山路,但这条山路并非寸草不生,两旁更赫然满布无数冒着熊熊烈焰的岩池!这些岩池,每个皆像是一个烧得通红的炼狱,任何生灵若误掉池中,恐怕非但血肉之躯难保,就连元神也要被焚个灰飞烟灭!

至此,步惊云终于恍然;难怪雪心罗会说这里是世上最痛苦、连人神佛魔也不敢踏足的地方;因为这里何止热如地狱?岛上的千百岩池,简直就是千百个活生生的地狱!

这个天涯绝角,原来是东瀛一个已经焚烧了千万年仍不止息的火山!

只是,已名动中原的剑圣,何以偏要万里迢迢,前来东瀛这个如同血河火海的地方活活受罪?

但听雪心罗又若断若续的道:

“我原先…也不明…‘剑’何以至此,但蓦然记起…一个有关天涯绝角的…流传,方才明白…他所谓何来……”

一个流传?步惊云斜斜一瞥雪心罗,待她解释。

“是…这样的。我们东瀛向来有一个流传,说这个天涯绝角,虽然满布可令世人痛苦难当的火热岩池,但真正能令人感受无边痛苦的,其实是岛上一种奇花……”

“也正因为…这种奇花,才会令强如…神佛魔妖,亦要…望而却步……”

着可奇了!足叫神魔辟易的竟不是眼前的千百岩池,而是什么…奇花?步惊云闻言亦不由眉头一皱。

雪心罗道:

“很…奇怪,是不是?其实…,我们东瀛…这个流传,亦与你们…中土有关……”

“传闻…在千百年前,你们中土出了…一个医道奇才,其真正名字早已难以稽考,只知他曾为…自己取了一个外号,唤作…‘逆天而行’……”

什么?逆天而行?天下间竟有如此莫名其妙的人、会为自己起取一个如此莫名其妙的名字?步惊云但听雪心罗复再续说下去:“这个…逆天而行,当初并非…逆天而行,据闻他早年…非但精于用药和医术,救人…更是无数;他在二十岁出头…开始行医;直至三十之年,经其神手救活的恶疾病人,竟达万计之多,可说是…再世华佗!”

“只是十年的…救人生涯,缺冷落了他…如花似玉的娇妻;他的妻子终于…难耐闺中寂寞,以至红杏出墙,与奸夫…私奔而去。”

“逆天而行固然…深受打击,更忽觉自己立志…以医术悬壶济世,日夕废寝忘餐、顺应天道…救人无数,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懊悔之余,更是邪念一生……”

“既然顺天而行不得好报,他决定以后逆天而行,更为自己改名易姓,从此唤作逆天而行!”

势难料到,原来逆天而行这个古怪名字的背后,竟也有一个如此令人唏嘘的故事!试问一个本来一心向善的医道奇才,若非天意残酷如刀,谁又愿沦落至与天为逆?

雪心罗又道:

“邪念既生,逆天而行此后…便真的人如其名,所干的事…尽皆逆天而行。”

“他非但…不再医人,更不断以其骄人天赋…炼药害人;据闻他所创炼的…奇毒异药,计有数千之多,每一种毒皆能令人…极尽痛苦而死!”

“可是他犹不满足,他誓要在…有生之年,创出一种能令人…生不如死、极度痛苦的奇药,一种天地间…最痛苦的奇药!”

“终于…,他从中土远渡而来…我们东瀛,更择居在此满布火热岩池的火山之岛,创炼他…痛绝天下的奇药!”

“经过十年…闭关苦研,他最后在这个本来寸草不生的…孤岛上,遍植一种…前所未有的奇花;这种奇花…乃融合他毕生所炼的千计奇毒…栽发而成,他更为他取名‘半心’!”

“传闻任何人神佛魔只要服下这‘半心’的汁液,便会感受世上最可怕的痛苦,届时生和死亦变得不再重要,因为即使亦死也未必能解脱那种痛苦……”

想不到,世上竟有一个奇人唤作逆天而行;更想不到,世上会有一种奇花唤作“半心”?半心半心,到底这名字有何含义?步惊云听至这里,终于沉沉问道:“那,剑圣此来,是为了半心?”

“我想…是的。你瞧!”雪心罗说着一直走在前方的剑圣,只见剑圣沿着火灼的山路,一直朝山颠步上;在那山颠之处,益发火热难当,简直神魔却步!

雪心罗道:

“据说,半心虽是世上…最痛苦的奇花,却必须长于…热如地狱之地,故此岛四周虽火热无比,寸草不生,但还未足以…栽发半心,只有此山颠上的火山之口,才是半心…遍生之地。”

“剑…如今向山颠进发,敢情是为…半心而来!”

不错,也只有剑圣,才能以其超凡入圣的内家修为,护着全身直上此火山之颠,摘下长于火山口边缘的半心!

难怪自半心诞生以来,意志也只是流传,从没人能证实其是否真正存在,抑或子虚乌有;只因世上能有本事踏足血河火海而仍能全身而退的人,实在不多……

至于剑圣在闭关一月之后,何以会突然来此摘取半心?步惊云倒能猜得一二……

想必,半心既是出自中原医道奇才逆天而行之手,既然东瀛有此流传,中原亦必有古籍记下同样的流传;剑圣在闭关苦思完美剑法期间,极有可能在关中意外的发现半心这个流传的记载,而半心可能对其悟出完美剑法大有帮助,故剑圣才不惜远来此天涯绝角!

只是,何以能令世人、甚至能令神佛魔妖感受极度痛苦的奇花半心,竟有助剑圣悟出世上最完美的剑法?这一点,才是步惊云最不解的疑问……

正自想得入神,忽闻身畔的雪心罗嘎地“啊”的低呼一声,步惊云连随一瞥,原来雪心罗低呼,全由于周遭景物又陡地急变!只见二人不知如何,竟已不在天涯绝角这个人迹罕至的孤岛,反而置身于东瀛一条繁嚣的市集大街之中!

而二十岁的剑圣,亦与步惊云和雪心罗同样置身于此市集,更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雪心罗不由豁然道:“怎会…这样的?何以九空无界…不让我们在天涯绝角继续看‘剑’将会…发生什么事?却将我们…带到此市集?”

对!剑圣如今身在东瀛这个市集,亦既是说,他在天涯绝角已完成他要干的事,才会再到这里。但,到底他在天涯绝角能否找到奇花半心?有是否能真的将它吞下?何以九空无界偏不让步惊云二人看清此中关键?

只是,二人定神朝此刻剑圣的脸上一瞄,却不见他面露任何痛苦之色。

据闻半心此奇花药力之强,即使未有将其吞下,只要将之放在怀中,其药力亦会令人感到痛苦。故若剑圣真的在天涯绝角找得半心,甚或已将它带在身边,如今脸上或多或少,也该有少许痛苦之象。

然而,剑圣脸上非但痛苦全无,且步惊云与雪心罗瞧真一点,反觉他如今的脸,竟不像以前般冰冷绷紧……

步惊云与雪心罗不其然相视一眼,二人均觉眼前这个离开了天涯绝角的剑圣,表情竟有点怪怪的,单一时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可是,二人未免奇怪的太早了。

因为就在此时,走在二人不远的剑圣,蓦然发生了一件更奇上加奇的事!

只见一个看来年逾八十的东瀛老妇,当她与人群众的剑圣擦身而过时,她……她突然……?

骤见这个奇变,雪心罗随即变色,就连步惊云,亦含有地动容!

缘于她俩看见了一幕绝不可能发生在剑圣身上的事!

一个像他这样超凡入圣的人决不该发生的事……

正当步惊云雨雪心罗为剑圣同感诧异之际,在九空无界外的真实世界,此刻有一个人,也在无比诧异!

那是一个为了救人而必须杀人的人

不虚!

“霍…惊觉?”

一声震惊无限的高呼,不虚贯满劲道的右掌,已猛然在步惊云脑后数寸顿止,未有一掌辟破死神的脑门!

全因为在千钧一发简,不虚终于凭步惊云身上散发的冰冷感觉,认出眼前这个人,正是当年矢志复仇的霍家最后一个幼子——霍惊觉!

却原来,不虚以其师僧皇的照心镜一直感应“黄泉十渡”所在,终于寻至步惊云与雪心罗真身所在的那个山洞。

不虚刚进山洞,乍见洞中竟有一条身披黑墨斗蓬的高大身影,正与一个头盖白纱的白衣女子一同执着“黄泉十渡”一动不动,眼见洞内已有人利用黄泉十渡进入九空无界,毋庸细想,一时情急下便已劲掌疾出,先向步惊云出手,除非……

干掉驱动黄泉十渡的人!

故不虚痛下杀手实在情非得已,为了制止人间遭劫,他今夜不得不大开杀戒!

只是他造梦也没想过,正当他这一掌劈至步惊云脑后数寸之时,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猝地涌袭他的心头!

那是一股他久违了多年的冰冷感觉!

一股无奈与其佛道完全背道而驰的死神感觉!

而正因为这股熟悉感觉,不虚的杀掌才会凝顿半空!正因为这股感觉,不虚才会猛然记起眼前这个他只见过一次便一生不会忘记的人霍惊觉!

其实,剑圣踏上天涯绝角之时,步惊云忽地感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在自己身后急速逼近,但在瞬间却又消失无踪,正是源自不虚这记杀掌之故!

不虚与霍步天胞弟“霍动”是深交,而霍惊觉更是霍步天最疼惜的儿子,故步惊云可说是其故人之后,他固然决不想向故人之后痛下杀手,然而……

倘若他不向步惊运动手,那这个故人之后便会一直驱动黄泉十渡下去,恐怕再过一两个时辰,即使不虚要动手亦已太迟,届时候……

人间势必逆乱收场!

就在此刻,不虚一张本来平静无波的脸,竟已变换了四五种颜色,最后变为一阵铁青!

他凝在半空的右掌,掌心更在颤抖冒汗,即使以其高深佛法亦无法平伏!

但见他呆然看这已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步惊运真身,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更不自禁地低呼起来…

“霍…惊觉,为何…会…是……你”

“为何…当年你不喝下我给你的那碗孟婆茶,重新做人?那你便不用今日卷进黄泉十渡这一劫之中,令我如今…好生为难?”

“你虽是倔强、执着、孤僻,但在我不虚眼中,却仍是个深记养父深恩而有恩报恩的有心人!为何黄泉十渡并不是落在十恶不赦、死不足惜的人手上,好让我能易于…下手一点?而偏要落在你这个我绝不想杀的…可怜人身上?”

是的!在不虚眼中,步惊云却是一个可怕、可怜复又可悯的人!无论死神的外表如何冰冷、无情、孤傲,但拥有佛门智慧的不虚一看,一眼便能看穿他外刚内柔,外冷内热;他,只是一个饱受命运拨弄,被逼栖于黑暗,永难见天日的可怜人!

然而,若不虚再不向死神下手,那今夜必会注定人间一场逆乱之劫……

顾虑着难以想象的劫难,看这眼前自己决不忍下手的死神,不虚的脑海在电光火石般闪过千念万念,这一掌,到底是继续劈下?还是……?

步惊云的生死,仿佛已悬于其一念之间。

良久良久……

他忽地“唉”的长叹一声,心中似已下了一个最后的决定!

而他的右掌,亦……另一边,在九空无界之内……

步惊云与雪心罗犹不知自身正命悬一线,而二人的目光,亦仍然集中于眼前的剑圣身上!

缘于此刻发生在剑圣身上的事,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剑圣自成名以来,从没人能触碰其无双剑。他的无双剑,直如他的生命,谁胆敢妄碰无双,皆决不会有好下场。

然而此际,那个年逾古稀的东瀛老妇,竟在剑圣檫身而过之时,一时失足向前仆跌!

手忙脚乱之间,那老妇慌不择物,信手便抓着一些东西以作支撑,好让自己不致仆跌地上,但谁都没有想到,她在慌乱间抓着之物,赫然是……

剑圣手上的无双剑!

啊!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无双剑非但天下无双,更象征剑圣一代圣着的无上尊荣,他怎会如此轻易让一个东瀛女流触及?即使那东瀛老妇仆跌事出突然,以其超凡修为,亦决不该因闪避不及!

除非,他根本无意闪避,亦根本不介意让她抓着无双以作依籍……

而更叫步惊云二人意外的是,剑圣非但看来毫不介意被人触及无双,更蓦然伸手扶了那东瀛老妇一把,脸上亦崭露一丝笑意,温然道:“婆婆,你,没事吧?”

他的笑意,竟像冰雪中的阳光,暖得白雪也要融化。

天!

早已服下七世无情、弃绝七情的剑圣,何以竟会一反过往浑没感情的冰硬面孔,在这刹那间变得如此随和,乐于助人?步惊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惟雪心罗乍见这幕奇景,去蓦然吐出一句“是…他了!”

“他…,正是当年…我所认识的…剑!”

什么?这个才是雪心罗当年认识的剑圣?步惊云闻言不由斜目向她一瞄,道:“此话,何解?”

雪心罗道:

“由始至终…,我所认识的…剑,皆不像你们中原武林所说般…冰冷无情,而是像眼前他这个…笑意盈盈的样子。”

这可奇了!剑圣早服下七世无情,已注定生生世无情,为何到了天涯觉角走了一趟后,突然会判若两人?难道……

他在天涯绝角真的已吞下半心,半心的药力令他一反常性?

雪心罗看了看步惊云,又道:

“我知你…此刻心中,定必也和我一样…有同一疑问,便是若‘剑’真的在天涯绝角…找到半心,半心既号称为世上…最痛苦的奇药,何以‘剑’此际却…全无苦状,相反变得比前更为…温暖随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极度痛苦的事!”

对!步惊云实不明剑圣何以会有此奇变!剑圣非但看来毫不痛苦,且因他已变得更为随和,人也随之轻松起来,与痛苦更是差天共地!

惟无论如何不明不解也无关重要,步惊云深信,既然九空无界引领他和雪心罗看至这里,只要他俩耐心静看下去,便总会看个明明白白。

一念至此,二人遂继续静观其变。

只见判若两人后的剑圣,竟像忘记了自己追求完美剑法的心愿,在往后的十多日,非但再没练剑,每日更只是在东瀛游山玩水。

他的人,也像是脱胎换骨,沿路看见有人遇上危难,亦必会出手相助。

他的剑亦再不是为“夺命”而出鞘!

在这段期间,他仿佛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不再完美,不再绷紧,不再无情,不再冰冷,不再像一柄剑……

而像回一个活人!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有六欲、有喜怒哀乐的活人!事情发展下去越来越奇,亦越来越不像剑圣该有的生涯——“剑”的生涯!

然而,不愧是剑圣,这种生涯并没过得多久……

剑,又再次挑起他生命中另一次壮阔波澜!

而挑起这次波澜的剑,更是一柄寒光万丈的……

东;瀛;之;剑!

铛铛铛铛铛……

铛铛铛铛铛铛铛……

本在一直看着剑圣判若两人的步惊云,突觉眼前景物一转,接着耳畔便传来迭运不绝的兵刃交击之声,定神一看,随即发现,九空无界又已将他和雪心罗引至东瀛一个山谷之中!

眼前,更有两道快得肉眼难辨的剑光在激烈交拼,剑光之强,就连步惊云亦无法看清是谁在以剑激斗!

惟虽无法以目瞧出端倪,他却仍可凭自身对剑的敏锐感觉得到!

这两道耀目剑光,步惊云已清楚感到其中一道蕴含无双剑气,故必是剑圣无疑!

只是另一道剑光所散发的剑气,对步惊云来说却是异常陌生,更不像中原剑气,步惊云私下一付,极有可能,这道是……

东瀛剑气!

然而,其时二十岁的剑圣,已是中原剑道第一人,环顾神州,能与他斗上十招的,根本没有任何剑客能够办到!

但眼前这道不知名的剑光,却竟能与剑圣缠斗不休?非但能斗上十招,更似已斗至百招过外?

这个与剑圣斗个难解难分的剑客,到底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会否也像剑圣一样,是一头精彩的叫人惊叹的“剑中怪物”?

想到这里,步惊云也不由目露一丝期待之色,只因他也是一个习剑者,他亦期待一睹这柄绝剑的风采!

而他亦不用等待多久,缘于两大剑光出招之快,转瞬又出拚了百招,就在此时,两道剑光霍地暴出一声轰天雷响,俨如双方皆做出最后一击……

胜负已分?

不错!就在这声轰天雷响过后,两大剑光随即声沉影寂,一切顿然归于死静!

而步惊云亦终于看清到底是谁在交手了!

只见两条人影各自仗剑矗立,其中一条人影,果然不出步惊云所料,正是剑圣!

而另一条可与剑圣斗上二百招的人影,反而有点出乎步惊云意料之外!

这条人影,竟然是一个……

剑,在黯然。

只因那是一柄战败了的剑。

不但战败,这柄剑还负了战伤。

那是一个在这柄剑剑锋上的一个半寸裂口,就像在印证着剑的败绩。

而这柄剑,却并非剑圣手上的无双剑。

由此可知,剑圣并没有败!

无论他如何蓦然判若两人,他的剑始终未有判若两“剑”!

他剑道上的惊世修为,还是惊世如昔。

还是“不败”!

既然剑圣未败,那败的,固然便是另一个剑手。

然而,剑圣自出道以来,从未有人能接其三招而仍不败,甚至大多数剑手更是半招已败,眼前这个能与剑圣斗上二百招以上才败的剑手,虽败,亦该感到无限光荣……

而这个剑手,亦正如步惊云适才感觉,真的是一个东瀛剑手,原来并非十分高大,骤眼看去,更比身材高大的剑圣,整整矮了一截!

这一点尤是难得!缘于以其身形,在剑决中已较为吃亏,但此人仍能百招不败,剑艺虽略逊剑圣,惟以其剑道修为放诸中原,亦是无人能敌。

而剑圣对于这个难得的对手,似亦异常好奇,他凝目看着眼前人,咀角带着一丝浅笑,道:“阁下突然自树丛扑出,更能与我斗上二百余招,剑艺之超群,中原鲜有人敌,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没有回答!那神秘剑手依然持剑呆立,未有响应!

对方恍似不闻不语,剑圣也没动起,自其一反常态以来,他已甚少动怒,但听他有笑问:“难得难得!阁下身负绝世剑艺,却又不喜扬名!只是,未知在下能否一度阁下庐山?”

乍闻剑圣竟欲看其真面目,这神秘剑手全身霎时一震,仿佛极不愿被人看见其面容似的,历史转身就走!

剑圣不虞此人竟欲一走了之,也不打话,随即栏身于前,先阻其去路再说。

讵料这神秘剑手看来求走志坚,一剑疾出,欲更逼退剑圣!

然而这神秘剑手似乎忘了,自己是剑圣的剑下败将!此人不出剑尤可,一旦出剑,剑圣亦随着出剑!

而剑圣的剑,向来是不达目的决不回鞘!

突听“嗤”的一声!步惊云只见剑圣手中的无双,竟以一个几近决没可能的虚位穿过神秘剑手的剑影,再直取其面门!

这一剑简直妙绝巅毫!那神秘剑手也是一惊,连忙抽头避剑!

以其适才能与剑圣斗个难解难分的身手,这一剑固然避得了,然而……

剑圣这一剑并非真的要刺其脸门,他这一剑的目的,其实是想求取答案!

又听“伏”的一声!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无双剑已将那神秘剑手的面纱一掀而起!

亦在同一刹那,剑圣面上亦满是错鄂之色!

全由于他造梦也没想过,这个能接他二百余招、剑艺远胜中原群雄的剑手……

赫然是个女的!

这一变当真非同小可!就连步惊云已不虞这剑手竟是个女的,且还是个容貌带点冷艳,极具个性的东瀛美女!

剑圣更是神为一夺,怔怔的瞪视着眼前的东瀛女子,也不知是在惊诧,还是惊艳!

良久良久,他方才懂得说话,愣愣道:

“真想不到…,身负如此绝世剑法的,竟是…一个女子?”

乍闻此语,那东瀛美女似被狠狠刺中,随即柳眉一扬,有点不忿地反问:“阁下如此说,那是否在心里看小女人,认为女子皆不能像男子汉般,具备习剑天分?”

剑圣自知失言,连忙解释:

“不…!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素闻东瀛国风向以父为首,以男为生,凡女子皆只是男的附属!你却能在一个以男为主的东瀛江湖,坚持习剑,更练就如此非凡修为,爱剑之心实在可嘉……”

剑圣此言,似真的说中那东瀛九-九-藏-书-网美女的痛处,她不其然郁郁颔首,道:“嗯…女子要在东瀛坚持自己的理想,真的难乎其难……”

剑圣见她对自己消减了戒心,连随问:

“这位…姑娘,今日能与你以剑相交,实是我一大荣幸。请问姑娘…,可否赐之方名?”

那女子但听剑圣一再问其名字,当下面上一红,脸上的冰漠亦一扫而空,低头不敢再望剑圣,羞羞的答:“小女子名叫宫本雪灵,在东瀛江湖总算薄有虚名,外号……”

“雪;心;罗!”

“什…么?”

眼前这个冷艳的东瀛美女,就是年轻时的…雪心罗?

步惊云虽一直助雪心罗进入九空无界,惟从未有问过她藏在白纱下的真面目,故亦一直不知其长相如何,因此即使乍见这东瀛美女,一时间亦未想到会是雪心罗。

他不由回望此刻站于其身畔的雪心罗,问:

“原来,年轻时的你……”

“曾主动挑战剑圣?”

雪心罗一直站于一旁不语,也不告诉步惊云那个挑战剑圣的蒙面剑客正是自己,其实在是乍睹这一幕时,一时感触忘形,此时被死神一问,方才如梦初醒,茫然答道:“嗯…”

“当年我也像剑…一样,心中只想着…剑道,故当得悉中原剑圣秘密来至东瀛,一时…技痒,便跑往向他挑战,更唯恐他因我是女流而不肯接战,才会…蒙着头脸向其突袭……”

“想不到…,这次挑战,亦挑起了我和他之间的情……”

步惊云道:

“你是说,剑圣从此便和你……”

“是…的。”雪心罗未待他把话说完,已先自道:“正因为这次交手,我与他不禁惺惺相惜,大家皆是爱剑之人,故亦开始相约一起练剑切磋,如此这样便过了一个月,我与他在朝夕相对之下,终于…情愫渐生……”

说到这里,雪心罗语音稍顿,续道:

“但亦由那个时候开始,我心中…已下了一个决定,以后也…不再见他!”

啊?何以雪心罗当年竟在与剑圣情愫渐生之时,突然不再见他?步惊云不由一愣,但听剑圣又道:“我爹是东瀛江湖极负盛名的剑客,我们宫本家族更是东瀛一大望族,拥有庞大的财富和土地,而我爹膝下除了我,还有我两个姐姐,与及我的大哥。”

“由于我爹膝下只得一子,故我大哥势必成为我们宫本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可惜,我爹虽对我大哥寄望甚高,我大哥却欠缺了在剑道和武学的天资,他根本天生便非一个武者材料。”

“而我两个姐姐,亦只是一心想嫁个好归宿的女子,更是难当大任,只有我……”

“我自小便身具习剑的资质,且自数岁学剑开始进步神速,十岁已能轻易击败逾千名东瀛成名剑客,我爹眼见如此,便决定以我来保住宫本家族的威名……”

“在他的如意算盘当中,我大哥当然仍是宫本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而我,将成为站在我大哥背后的影子剑手,每遇上其它人向我们宫本家族挑衅,便由我来应战!”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便必须牺牲自己幸福,一生不能嫁给别人,必须一生活在我大哥背后,暗暗以我的剑法守护整个家族!”

“顾自我十岁开始,我爹已不准我穿上女装,平素只能以剑道道袍为衣,更不准蓄意留一般女子的长发,仅能以短发示人,就像一个男孩……”

“我爹这样做,其实是要我忘了自己的女儿身,忘了自己需要男女之爱,更要我忘了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要我认定自己只是一柄守护家族的剑!”

势难料到,一个父亲竟为了守住家族的虚名和基业,而不惜牺牲女儿一生幸福,世上竟有一个父亲,居然狠心至此?

难怪当年他不惜囚禁女儿数十载,也不让她嫁于剑圣,只因他若有一个中土女婿,无论其女婿在中原如何显赫,亦必有损其宫本家族代代相传的纯正血脉,在东瀛望族中颜面无存!

名和利,真的如此令人着迷?如此令人丧心?丧亲?

步惊云当然不以为然。

而一语至此,雪心罗的语声亦逐渐变得黯然神伤。

“正因我爹对我的安排,我自小已如苦行僧般严守清规戒律,每日皆要规行矩步,每日界像身不由己,过着自己并不想要过的生涯,枯燥而乏味,唯一令我感到开心的,便是……练剑!”

“只有提起我的剑,我才像真正当回自己,因为剑真的能为我带来无穷喜悦,也只有提起剑的那一刻,我才真真正正地忘记了自己影子剑手的身份,忘记了背后的如山重担……”

“可是,我两个姐姐却不知爹对我的安排,经常在我背后窃笑,说我只懂练剑,不懂人生的真正价值和欢娱,甚至取笑我若如此下去,毕生也不会有一个喜欢我的男子!但她们哪里知道,我一生的真正价值,便是尽力保护她们绝对没有能力保护的东西——我们宫本家族的百世基业?”

天下间竟有一个女子,身不由己至此?不获谅解至此?

步惊云听至这里,终于沉沉问:

“正因心知父亲安排……”

“你,才会决定不再见剑圣?”

雪心罗点头道:

“不…错。我实在无法…不如此。”

“我自知身负守护家族重任,毕生也不能跟随任何男人而去,故在自己与‘剑’情愫渐生之时,必须尽快抽身而退,以免越陷越深,届时只会令…双方更为痛苦。”

“只是…,我以为不再见他,便可一了百了,但……”

“我实在太低估他对我的情!”

雪心罗说至这里,并未有再说下去,缘于一直显现在她和步惊云面前的情景,此时又猝地一变!

只见眼前一幕,蓦然变为一片雪白!

那是一个风雪连绵的下雪天!

在漫天风雪之中,更屹立着一座气派雄伟的府第,正是雪心罗源出的宫本家族!

而在宫本府第十丈开外,却又一条人影,站在漫天的风雪中一动不动,瞧真一点,这条人影竟是……

“剑圣?”步惊云微微一愣,一瞄身畔的雪心罗,但见雪心罗看着这雪中一幕,不禁又眼眶一红,默然点了点头。

原来,当年雪心罗虽避而不见剑圣,但突然有回七情六欲的剑圣却对她锲而不舍,不惜登门求见。

可是,雪心罗始终坚拒相见,甚至其父亦下逐客令,剑圣在无计可施下,竟然就这样站在宫本府第十丈开外,并矢言若雪心罗一日不出来与他相见,他便决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宫本府第内满门上下,初始也以为他只是信口而出,心付他顶多只是站个一日半夜,便会知难而退。

但万料不到,剑圣果然言出必行,在打后的数日,他真的就这样站在原位,不眠不食、不喝、不动!

一代中原剑圣,就为了一个东瀛女子,恍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仿佛可等至地老天荒……

惟以剑圣的无上修为,不动不食数日何其容易?众人也不以为意,甚至其时的雪心罗虽心痛爱郎在府外痴痴的等,但心想他再等数天,也许便会气馁,或会回返中原。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低估剑圣对她的心……

剑圣这一站,这一等,竟等了怔怔半月之久!

任凭风吹雨打,任凭烈日煎熬,任凭饥寒交煎,任凭身心劳累,他,仍像一根铁般笔力,没有向前踏出一步,也没有向后退下一步!

甚至雪心罗的爹派人出门向他围攻、驱赶,他也只是以剑指将他们——击退,双脚仍没动过半分!

他,真的如其所言,绝不离开这里——半步!

由日出等至日落,由花开等至花落,由深秋等至严冬,由风吹雨打等至冰雪连天,这个本已超凡入圣的圣者,又会否由生等至死?

步惊云默默看这眼前一幕,看这几已被风雪完全覆盖的剑圣,冷冷的目光,也不禁泛起一丝狐疑。

死神的狐疑也并非全无道理,纵然剑圣修为非凡,但站在原地不眠不食不动了整整半月,且周遭更一刮起狂风暴雪,他纵强,也毕竟只是一具血肉之躯,始终也有熬不下去的一日……

更何况他如此一动不动,就连双目也在直视着前方的宫本府第,瞪眸不转,许久也没有眨动半分,俨如一个死人,他,又会否真的一变为一个死人?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否则后来雪心罗也不会成为剑圣一生唯一的妻子。只是,剑圣最后又是如何打动雪心罗?

步惊云并不用思索多久,眼前突然又出现了答案!

蓦见九空无界复又一转,这一次,竟是转往宫本府第内的一道窗前!

而其时年仅十八的雪心罗,正默默坐于窗前,看着窗外的连绵风雪。

不!应该说,她是在看着一个站在风雪中的男人!

一个为等她而一动不动的苦候了半月有多的人!

一个本来不应有七情六欲、却不知为何对她动了真情的一个人剑圣!

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风雪中僵立不动,雪心罗简直心焦如焚,她真的很像飞奔往府外,紧紧地拥抱他,紧紧地拥抱他那颗为等她而不惜受尽煎熬的心!

可是!她决定不再见他,本来是为他设想,若此刻一时不忍,便会功亏一篑……

然而,若他真的这样傻,真的强行痴等下去而遭遇不测,变更弄巧反拙,她反而会害了他……

这样一想,雪心罗的心霎时不知如何是好,惟就在她尤未决定该当如何时,她的身后,却噶地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冷漠地道:“看见了吧?这,就是人世间的所谓激情了!”

说话的人,正是雪心罗那个为保家族声名不惜牺牲女儿幸福的父亲——宫本武,他一面步进雪心罗身后,一面续道:“这种不顾后果,不顾性命的等待,与其说是对你情心一往,倒不如说是为你痴迷成狂!”

而这种痴迷,也只属一时冲动的激情,当激情过后,他便会逐渐发现,你,原来并不如他想象般完美,总有一日,她会厌倦你的一颦一笑,将你弃如草芥!”

是吗?这真的是他心中的话?

抑或,他为了让女儿对剑圣死心,他为要令女儿不被剑圣苦候半月的真诚打动,而埋没了良知,刻意诬蔑人世间鲜有和难得的真情?

然而,纵然老夫对剑圣的诚挚语带贬意,目光一直未离窗外剑圣的雪心罗,却幽幽地道出她的看法:“爹…,纵然女儿已决定以后不再见他,但…,你也不能如此诬蔑他的真诚……”

“一个人苦等数日…,可能还是因…一时激情,只是若不眠不食苦等了半月,甚至不惧寒冬冰雪,仍如…铁般不动,那这份激情,便…太长了,长得不再是…激情!”

宫本武不虞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儿,竟会因一个中原汉子而敢于反驳自己,惟仍不动声色,冷笑:“嘿,是吗?”

“其实,爹也是为了你好。你剑艺尽管超群,但在情这个字之上,却还有许多需要学习。你若真的被他这份所谓真诚打动,跟随了他,他日定必后悔!”

雪心罗道:

“爹…,为何你骗不信他有…真情?他为女儿熬了…这半月之苦,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你若还不信,还要他怎样…才会相信?”

“除非……”宫本武冷酷地吐出一句话:

“他真的能为你而弃剑吧”

宫本武此言一出,雪心罗当场一怔:

“为我…弃剑?”

“不错!据闻中原剑圣视其手中无双,非但如其终生伴侣,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

“故若他能为你弃剑,便如为你不惜一死,牺牲性命,若然至此,爹才真的心服口服,信他对你一往情深!”

宫本武之言,未免有点苛求;只是,他父女俩也无暇再为剑圣争辩下去。

缘于就在此时,突听雪心罗“啊”的高呼一声,似是瞥见一些令她极度震惊的事!

而令她极度震惊的,原来是窗外的剑圣,蓦然……

“啊…!剑…,他…倒下了?”

什么?苦苦支撑了半月的剑圣,竟突然在风雪之中倒下?

他修为非必寻常,向来万劫不倒,故若一旦倒下,岂非表示,他终于也熬不下去?甚至已因半月煎熬而有性命之险?

这正是雪心罗最担忧的事情!故在高呼声中,她的人已不顾一切穿窗而出,掠向在雪地倒下的剑圣!

她绝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死!她本来是为他设想才会离开他,如今又怎能让她因她而死?

而乍闻剑圣倒下,宫本武反而脸露一丝如愿以偿的残酷笑意,盖因若然剑圣真的死了,她更可安枕无忧……

但听“嗖”的一声,雪心罗已电射至雪地上的剑圣身前!

只见此时的剑圣,非但浑身上下几已被冰雪覆盖,他的人,亦真的已跪倒地上,更沉沉的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死了?雪心罗但见爱郎如此境况,情急之下也不细想,已第一时间府身一把抱着他,若他真的冻僵,亦期盼能以自己躯体,及时给他一丝温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谁知一把抱着剑圣同时,忽觉一只手也拦腰紧抱着她;这只手更异常强而有力,赫然是……

剑圣的手!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雪心罗连随朝剑圣一瞥,只见一直垂首的他,此际已缓缓抬起头来,非但毫不像一个死人,双目更仍然精光闪闪,无限深情地直视着雪心罗,道:“你,终于也愿意出来见我了?”

雪心罗愣愣道:

“你…不是已……?你既然……无恙,那适才…为何会突然跪倒地上?”

剑圣终于明白何以雪心罗会蓦然扑出相见,不禁温然一笑,道:“原来你是以为我死了,才会如斯紧张?”

“其实,我适才并非不支而倒,而是猝然想到,既然我苦等半月也无法打动你,何不再进一步,跪下来以表示我对你的心?却没料到,这一跪竟错有错着,反而让我试出,你,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万料不到,中原剑道第一人,天下无双唯一剑,竟会为了一个在世人眼中拿不住、捉不稳的“情”字,而甘心向一个女子下跪,以示他对她的一刻不变痴心,可知他对她如何情深?情真?

而眼见爱郎不惜为自己而弃下圣者无上尊严,雪心罗一颗芳心,更是感动得难以形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她方才懂得说话,呐呐而道:

“你们…中原人有云,男儿膝下…有黄金……”

“你…何以要…为我…而跪?”

“因为,”剑圣定定地看着她,似要透过目光让她看清楚他的心:“为了你,我干什么事也在所不惜,更何惧一跪?”

此言一出,雪心罗登时被溶化了!

她的人溶化了!她的心溶化了!她的情溶化了!她的意,她被剑圣彻底溶化了!

就在这刻,雪心罗终于真正感受得到,只要她和剑圣能在一起,一切事都将不再重要!什么家族声名,什么持剑为族,统统皆可抛诸脑后!只要她能和他一起,那管千劫万难,那管地老天荒……

然而,无论她关于不管,她和剑圣的第一个难题已来了!

难题,此刻就站在二人背后……

“蠢材!真想不到,你这样容易便被他骗了!”

一个冷漠无比的声音忽地从二人身后响起,惊醒了正溶化在绵绵情意中的雪心罗和剑圣!二人随即回头一望,但见漫天风雪之中,一条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于二人身后不远!

这条身影,脸上竟罩着一抹寒霜,似比周罩的风雪更为冷酷,更为令人心寒,正是雪心罗的爹宫本武!

“爹……?”骤见老父紧贴而至,雪心罗也是一愣,唯独这次,她并没有因老父的出现,而松开拥抱着剑圣的手,相反,她的手将剑圣抱得更紧,仿佛无论是谁来了,也无法将她和他再分开!

眼见女儿与剑圣抱得更紧,宫本武更是努从心起,忿然道:“蠢材!我早已对你说过,中原来的男子都不是好东西!他只是微微一跪,你便被他骗个神魂颠倒,你实在太令为父失望!”

骤听宫本武声声责骂自己所爱的人为蠢材,一直沉默的剑圣终于插嘴,道:“宫本老先生,我独孤剑对心罗是真心一片,何以你偏偏对我不予信任?”

宫本武皆目道:

“你住口!你虽是中原剑圣,但中原武学比诸我们东瀛武道,简直差天共地!总有一日,我们天皇会率领一众武士,将你们这些下等的中原人杀个绝子绝……”

宫本武最后一个“孙”自还未出口,一柄剑赫然已抵住他的咽喉,那是一柄天下无双的无双剑!

只因他适才在盛怒中的一番咒骂,实在出言过重了!剑圣钟情心罗,对宫本武几分敬重,惟任何稍有血性的男儿,都绝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而剑圣的剑,亦实在快得令宫本武目定口呆!只因他刚才根本没看见任何剑光,亦没听见任何剑峰出鞘的声音,无双剑便已无影无声地抵住他的咽喉!

“看见了吧?这,就是你鄙夷的中原剑法!”

“若非你是心罗的爹,适才的一番话,早已教你——人头不保!”

语声方歇,还是没有半点剑光剑影,不只如何,无双剑竟又已再度回鞘,就如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好出神入化的盖世剑法!宫本武如今终于感到剑圣之强,并非浪得虚名,手心已在冒着冷汗,惟他仍强撑道:“哼!即使你剑法真的天下无双又如何?老夫偏不信你对我女儿是真心的!”

剑圣向他斜斜一瞄,道:

“那,你要如何方信我对心罗的心?”

宫本武见他始终在乎自己女儿,忽地心生一念,狞笑着道:“嘿!你若想证明对我女儿的真心,只有一个方法!”

“这个方法便是……”

“为;她;弃;下;无;双!”

什么?他要剑圣为雪心罗…弃剑?弃下曾伴随他多年、伴随他进步、伴随他长大、伴随他一剑成名、伴随他超凡入圣、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无双剑”?

只见剑圣乍闻此语,面上真的徒现一丝难色!而宫本武更是得意极了,因为他终于将这个天下无双的人难倒,他更变本加厉,以齿冷般的目光回望一旁的雪心罗,语带嘲讽地道:“嘿!心罗,你如今总算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吧?”

“为父早已说过,像他这样专注求剑的所谓剑中圣者,剑,就是他的一切,就是他的生命,你绝不会比他的无双剑更为重要!一旦日后他厌倦了你,你更后悔莫及!”

老父虽在肆意奚落剑圣的真诚,惟雪心罗恍似全然听不进耳内,他紧执剑圣的手,道:“不…!剑,你别要听我爹…胡言乱语!他只是不想我们一起,想我一生为他守住宫本家族!你根本不用为我而…考虑弃剑!我一不需你…这样做……”

雪心罗尽管在极力维护爱郎,惟剑圣却反而轻轻摇首,道:“不。心罗!你爹适才说得对,无双剑对我来说,确是重要一如我的生命,要我弃它,实是我毕生最难之事。”

宫本武冷笑插口,道:

“呵呵,你承认便最好,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以后别再缠着我女儿!”

这一次,剑圣却淡然一笑,道:

“宫本老先生,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我只是认同,无双剑确是重要如我的命,你还未听毕我继续要说下去的话。”

宫本武一证,道:

“你的意思是……”

剑圣正色道:

“我的意思,是无双剑对我固然重要如命,但这个世上,却又一个人,甚至比我的命更为重要!而这个人,便是心罗!”

“故此,既然无双剑只是我的生命,心罗却又比我的生命更为重要,那么,为了证明我对心罗的心,我连命也可不要,又何惧……”

“弃;下;无;双?”

何惧弃下无双?何惧弃下无双?那剑圣的意思是……

他可以为雪心罗而

弃剑?

来不及再问!来不及惊讶!因为一切都不及剑圣出剑之快!就在“弃下无双”出口同时,剑圣的无双剑霍地复再出鞘!

然而这次无双出鞘并非为了杀敌,而是……

被弃!

赫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无双出鞘同时,剑圣竟使劲将无双往地上一轰,劲道之雄浑霸道,竟将无双剑打进百丈之深的地底,实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震力之强,更将方圆百丈内的所有雪地震个天崩地裂,甚至偌大的宫本府第亦一阵地动山摇,恍如上天下地,万里穹苍,凄风狂雪,也在为剑圣此义无反顾之心而震惊!

天…!着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毕生求剑的剑圣,竟将与自己不离不弃多年、甚至象征他们无双城的无双剑弃于百丈下的地底?他…,竟真的为了雪心罗,毫不犹疑便弃剑?她在他心中,真的比无双及他的生命更为重要?

宫本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险些被无双破地激发的惊世劲道而震个站不住脚!而雪心罗,亦为爱郎对她的心,而感动的预说忘言!

至于一直在九空无界静看这幕情景的步惊云,亦想不到中原武林人见人怕、剑见剑惧的剑圣,竟曾为了深爱一个东瀛女子而弃下他的无双剑,他,原来是一个比寻常人更重“情”的人……

而站于步惊云身畔、蒙着白纱的雪心罗真身,此际重看当年剑圣为爱她的一刻义无反顾之心,更是泣不成声……

此时,但听将无双弃于地底的剑圣,复再对宫本武道:“宫本老先生!你如今满意了吧?”

“从今日起,无双剑就长埋在你们宫本家族的地下,见证我对心罗的真心,终生不异……”

“千秋不变”

好一句千秋不变!人间红颜,若能的痴心汉子爱上一生,亦是难如登天,更何况千秋不变?

雪心罗早已感动得说不出任何说话,她只是将剑圣抱得更紧,紧的就像生生时世也不要分开……

“心罗,我们就走吧。”

剑圣说着,已欲带心罗离开,谁知就在此时……

惊魂稍定的宫本武蓦然又道:

“慢着!”

一声慢着,剑圣与心罗当场止步,回望宫本武,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但见宫本武铁青着脸,狠狠瞪着心罗,一字一字的道:“他虽能为你弃剑,但我从没说过,会让你走!”

“爹…,你……?”

宫本武仗着老父威严,复再胁迫:

“你若真的跟他离开,那今生今世,便绝不许再踏我们宫本家门!而我,亦再不是你的爹,我俩从此——”

“恩;断;情;绝!”

啊…?他见为难剑圣不果,竟又以断绝父女关系,以逼心罗就范?

眼见老父出言如此决绝,心罗一时间也异常为难,呆在原地,不只如何是好。

而剑圣早已对不配为人父者的宫本武恨得咬牙切齿,若非他是心罗生父,他早已将他千剑万剐!

宫本武见心罗在犹疑,深感狡计得逞,于是又在催逼道:“怎么样?你决定了没有?你到底是贪恋男女之爱而跟他远走高飞,还是仍顾念半点骨肉亲情,回到爹的身边?”

面对老父一再相逼,雪心罗霎时一脸死灰,雪心罗更可感到他紧抱着他的手,掌心也在发冷,仿佛为了其父一再不择手段拆散他们,而感到至亲情冷……

良久良久,雪心罗猝地深深吸了口气,似是终于下了一个很大决定;但见她从绷紧的双唇中,凝重地吐出她的答案:“爹!女儿一直对你言听计从,为宫本家已牺牲太多;这些年来,我所踏出的每一步,也须得你允许;我所干的每一件事,亦尽皆身不由己!”

“但,从近日开始,女儿已厌倦这样的生涯,更不想再被任何人摆布!我,要追求属于自己的爱,属于自己的人生!”

“故若你真的坚持要与我恩断情决,女儿虽千般不愿,惟亦只好无奈接受……”

“我俩就——”

“恩;断;情;决;吧!”

好一句恩断情决!雪心罗语出同时,一双眸子流露的坚定之色,看来比宫本武更为坚决!

而一语方罢,她亦紧紧握着剑圣的手,与剑圣转身离开!

宫本武满以为女儿必会屈服于其父威之下,讵料她这回竟会为了追求真爱而叛逆自己;眼见二人双双远去,他欲上前阻止,却又自知修为远逊女儿和剑圣,惟有一面目送二人远去,一面狂怒咒骂:“畜生!你以为你此去必定找到幸福?别再造你的春秋大梦了!”

“你一定会被他弃如草芥!”

“你,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畜生!你走着瞧吧!”

疯狂的咒骂声,甚至盖过在怒吼着的漫天风雪!然而,任宫本武如何狠毒咒骂,雪心罗还是头也不回,也再没看老父一眼……

她,终于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决定自己要干的事,坚持走自己认为该走的路!

想不到,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步惊云亦想不到,一个东瀛女子,竟会为了追求自己的人生,而敢于叛逆以父为主的东瀛,敢于叛逆一切礼教与规条,更敢于叛逆一般人深信不疑的伦常!

全因伦常至此已毫无意义,她的父亲亦不顾伦常!

故事至此本来异常美满,只是,雪心罗当年虽勇敢地忠于自己,但到头来,却又像应了其父的恶毒咒骂;就在她与剑圣成婚翌日,剑圣真的其她而去,重返中原,更像从不认识她似的……

他,真的将她弃如草芥!

但,她,是否又真的后悔收场?

不!她从不悔!

即使剑圣在成婚翌日,与她已如陌路,她已从不后悔自己跟随他的决定,更绝不相信当年为爱她而不惜一跪的剑圣,会真的忍心弃她如同草芥!

她,深信在事实背后,他一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故即使在牢中苦等他数十年,即使苦苦找他数十年,她亦一定要找出剑圣当年弃下她的真正真相!

而真相,此刻亦在九空无界的虚空幻境中,逐步呈现在她和步惊云眼前……

而接下来的一幕,正是雪心罗跟随剑圣一起离去的两个月后……

那个时候,已是初春……

春。

积雪初融,乍暖还寒,万事万物亦逐渐恢复生机。

而与雪心罗一起经已两月的剑圣,他的剑,亦呈现了新的生机!

在过去两个月来,剑圣与雪心罗在东瀛一个极少人烟的荒芜小镇住了下来,从此隐姓埋名,双宿双栖。

附近邻里皆不知他俩一个是名震中原的剑圣,一个是东瀛罕见的女中剑圣,只知二人是一对恋人,相爱异常。

而二人排除万难方能一起,更是极为珍惜这段缘分;每一日除了朝夕形影不离,更一起钻研剑道。

说也奇怪!二人一个练的始中原剑法,一个修的是东瀛剑道,但,在彼此舍长补短下,竟逐渐结合而成一套新的剑法……

一套可能是世上最完美、最无敌的剑法!

缘于这套剑法,非但有异于中原剑决,亦有别东瀛剑路,故无论是中原的剑手,抑或是东瀛的剑客遇上这套剑法,亦势将难以捉摸得透!

而二人亦将这套可能是最完美的剑法,定名为……

圣灵剑法!

圣,是剑圣

灵,是雪心罗的原名“宫本雪灵”!

而这套融合二人精髓、融合二人爱意的剑法,每一式剑招亦以“剑”字而排!剑一、剑二、剑三、剑四、剑五、剑六、剑七……

直至第十八剑

剑十八!

是的!二人合创的这套圣灵剑法,真的悟至第十八剑便已终止,只因结合二人在剑道上的超凡慧根,也仅是悟至“剑十八”便已无法再上一层!

那,圣灵第十八剑,是否便是这套完美剑法的最强之剑?

不!只因剑圣和雪心罗其时虽无法再悟出更强更无敌的剑法,但二人已隐隐感到,这套圣灵剑法,应该不至于此,应该还可再上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应该还可有剑十九、剑二十、剑二十一、剑二十二、甚至……

但,到底要如何才可悟出第十九剑,与及继后而来的剑法,如何才可令这套圣灵剑法更为无敌,更为完美?其时任教剑圣及雪心罗想破脑门,还是想不出个中玄机!

只是,二人又何须定要想出个中玄机?

对于剑圣来说,他虽然一直在追求最完美的剑法,更因此而远来东瀛,但他和雪心罗的日子还多着,也许总有一天,他和她会突然灵机一触,亦未可料……

这样一想,剑圣亦不再强求。不知为何,自他到过天涯绝角后,他非但比前更为重情,亦比前更不强求,甚至可为情放弃无双,如今,亦可将自己追求完美剑法的梦想,暂时抛诸脑后。

是的!如今的他,只是能与雪心罗厮守一起,便已心满意足!

然而,二人一切虽看似美满,惟在过去两个月内,雪心罗与剑圣相爱相亲之余,却总是感到剑圣在开心背后,似有一丝隐忧……

初时,雪心罗还以为,剑圣可能因为始终未能将圣灵剑法悟至最完美的境界,心中才会有点闷闷不乐。

可是想深一层,事情看来并非如此简单。

有时候,当剑圣将雪心罗拥在怀里,无论他如何开心,她总感到他眼神之中,总是隐隐渗着一丝淡淡的伤感。

那是一股无法言喻的伤感,仿佛他异常不舍得眼前深爱的人,又仿佛他已时日无多,故他每次拥抱她的时候,都抱得很紧很紧,紧得就像总有一日,他会失去这个自己最不想失去的红颜……

而剑圣这丝莫名的伤感,亦随着日子过去而与日俱增,故二人这段日子的生活纵然看似美满幸福,惟亦有一抹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最后,雪心罗亦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疑惑,坦言问剑圣因何眼神中总像有丝难解的郁结。

但剑圣却苦苦一笑,摇首道:

“不…能够与你一起,我还有…什么不开心?”

“我只是…,害怕总有一日会失去你罢了……”

是吗?这真的是他心地深处的真正答案?抑或,他并不想雪心罗知道真正的答案,他不想她和他一样,为那真正的原因而忐忑不安……

然而无论如何,既然他说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她,雪心罗为了释去他的疑虑,已第一时间握紧他的手,无限深情地道…

“不…剑,你根本不用害怕有朝一日会失去我,因为无论这世上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再将我俩分开,我雪心罗他日即使死,也要死在你的怀里,除非……”

是你不想我再留在你身边吧!”

雪心罗此言一出,剑圣当场面色微微一变,那句“你不想我再留在你身边”的话,仿佛正说中他心中一些不为人知之秘……

总算他修为极高,很快亦将这片刻的变色,以一丝柔情盖过,但见他蓦然也紧握着雪心罗的手,温然道…

“心罗,我怎会不想你留在我身边?你实在太傻了。”

“其实,我俩一起已久,我也好应给你一个名份,以免招来世俗风言风语……”

一个名份?他要给雪心罗一个怎样的名份?雪心罗闻言,登时粉面一红,问:“剑…,你的意思是……?”

剑圣无限深情地直视着她,似要看进她的心里,徐徐道:“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以后有我独故剑的地方,便有你的心罗剑相伴相随!”

啊…?他终于也开口了?他终于也要她嫁给他?

这句雪心罗等了多时的话,这句由她跟随他离开家那日开始,便已等了几近六十天的话,他终于也愿意为她而说了?

她,终于也等到这一天!

可是,当时幸福充塞脑袋的雪心罗哪会想到,她等了多时的这句话,这句天下女子皆梦寐以求的话……

却是她毕生噩梦的正式开始!

她,将永不会忘记这一天!

二人既已共谐连理,遂也坐言起行,随即着手筹备,并定于十日之后成亲,更会广邀邻里,以为他俩见证这场亲事。

只是,纵然大喜日子逐渐接近,剑圣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苦,神色中的隐忧更深,就像将要面对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考验似的!

他已是人间剑圣,还有什么考验可难倒他?

雪心罗只感到事情愈来愈不对劲,只是,她始终也想不出其中因由,而她在成亲前这短短十日,也无暇再想太多……

全因为,她每晚在夜阑人静之际,皆悄悄溜了出外,直至几近破晓时分,方才拖着无限疲惫的身躯回来。

她每晚秘密外出,到底所谓何事?

也许,只有她心中才自治,她每晚所干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

为了令他再展欢颜!

岁月如一个永不止息的洪流,短短的十天,再岁月洪流中何其短暂?凡尘众生还未及回首细算,这十个朝朝暮暮便已匆匆飞逝。

而剑圣与雪心罗成亲之日,亦已降临!

纵然一切仪式从简,他和她,在邻里宾客的见证下,终于也正式结成夫妇!

雪心罗固然喜极而泣,然而,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剑圣在邻里和宾客面前纵有笑容,可是在雪心罗眼中,只感到他的笑容异常僵硬;他,并非由心里笑出来的!

惟雪心罗亦不以为意,因她在过去十晚,已为爱郎准备了一些惊喜。

一个她认为可令剑圣郁结一扫而空的惊喜……

这夜,当所有邻里、宾客尽散,剑圣便推门进入他和雪心罗的新房。

然而刚推开房门,向来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他,亦陡地面色一变!

全因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就是他和雪心罗的新房!

只见此刻这个所谓新房,根本就不见雪心罗的踪影!

试问一个没有新娘的房子……

有何如配称为新房?

变生肘腋!谁会料到在新婚之夜,新娘子会突然不知所踪!

她,到底去了哪里?

剑圣并没惊讶多久,因为就在此时,他已听见了深厚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亦带来了一个他此刻最想看见的人!

她!

雪心罗!

果然!剑圣猜得一点不错!他尤未回头,已听见雪心罗的声音在他身后道;“剑…,对不起!我并没有在房里静静等你,想必吓了你一跳……”

“但我溜了出去,其实是想带给你一个惊喜!”

其实雪心罗根本不用说对不起,剑圣实在太爱她了,无论她干下什么弥天大错,他,亦会站在她的身边,那管要与整个东瀛、整个神州、甚至整个天地为地!

“心罗。”

“你,要带给我什么惊喜?”

剑圣边说已边回转头来,只见一身白色东瀛新娘子装扮的雪心罗,一双手正放在身后,似藏着一些物事,眼眸亦蕴含无限期待地看着剑圣,似在期望自己带给他的惊喜,将会令爱郎重展真正欢颜。

“剑,我今夜特地为你准备的惊喜,其实已花了我十个不眠的夜晚,希望你会喜欢吧!”

雪心罗说着,终于将藏在身后的物事,一把送至剑圣面前。

然而,剑圣一看之下,那有什么惊喜?相反,一张脸更崭露震惊之色!

全由于他万料不到,在这个新婚之夜,雪心罗竟会为他准备了一个这样的惊喜……

“心罗…,你为何会……?”

朋友,这是两个多莫令人感到无限亲切的字!

朋友,这又是两个多么令人感到热血沸腾的字!许多人为了朋友,甚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

然而,这世上由一个人,他重遇一个自己不见多时的朋友,却像是瞥见恶鬼一般,非但一脸煞白,更恍似被唬得魂不附体,即使后退了两步!

这个人,正是剑圣!

而这个剑圣不见多时的朋友,赫然是曾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友无;双;剑!

“心…罗,你为何…会…将…无双…带回来?”

“你要带给我的惊喜,就是……无双?”

剑圣造梦也没想过,雪心罗竟在他俩的新婚之夜,突然将无双剑带回来;无双本来早已被他深深打进距宫本府第不远之处的百长之下,本已长埋地底,她…居然能将它掘出来?

但更令人意外的,其实是剑圣此刻的反应!

无双一直与其为伴多年,非但是他的长胜战伴,更是唯一明白其万世孤寂的唯一知己朋友,他竟然见剑如见恶鬼?他为何变成如此?

眼见剑圣乍见无双,竟不其然后退两步,雪心罗也是一愣,惑然问:“剑…,你不喜欢…我将无双带回来?我还以为这样做,你必会万分高兴……”

剑圣仍是如见恶鬼般看着无双,问:

“心罗,你该记得,我曾在你爹面前弃剑,以表明我终生也不会离弃你的心,如今你将它掘回来,岂非背弃了我当日所说的话?”

“不。”雪心罗摇首道:

“剑,你今夜已将我迎娶,已证明你对我是真心的,更绝没有半点离弃我之心,故你根本亦不用弃剑来表明自己的心,无双剑亦可再剑归原主!”

不错!雪心罗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剑圣实在不用再弃剑!

只是,剑圣却依旧与跟前的无双保持着一段距离,就像无双这个老朋友,会为他带了厄运似的,他又道:“可是…,心罗,你也不用在我们新婚之夜,突然将无双带回来,这样总是有点…那个……”

雪心罗道:

“剑,我其实是见你在过去两月,心中总像有一丝伤感,我以为,是因为你怀恋无双所至,才会不惜每夜回到你当日埋剑之地,暗中以内气破土发掘,花了十个夜晚,总算掘回埋在百长下的无双,满以为你再见无双,会重现欢颜,想不到你竟会……”

看这所爱的人为要让自己再展欢颜,不惜在过去十个夜晚,不眠不休地为他寻回无双,剑圣的心,立为之深深感动,他不忍再令雪心罗感到前功尽废,随即温然笑道:“不…心罗,你为我所干的事,我高兴…也来不及,只是…感到有点突如其来吧了……”

雪心罗见他笑容再现,不禁道:

“那,你不怪我自作主张,为你找回无双了?”

剑圣一笑,道:

“你真傻!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好,我怎会怪你?”

雪心罗又再将无双剑递至他眼前,道:

“那你还不快将无双剑握在手里,好好感受它这两个月来没有主人的寂寞?”

“你瞧!无双剑也快要寂寞死了!”

剑圣不卢她又再将无双送上,他定定的看着无双,瞪眸不转,一双手却始终未有接剑,只是再问雪心罗道:“你…,真的要我再握无双?”

雪心罗为之失笑,道:

“无双剑本来便属于你的,它的剑心,也只向着你一人,连我也驾驭不来。若不握在你手中,还有谁可胜任?”

是的!

剑名无双,天下无双,亦本该配一个天下无双的主人!

环顾红尘苍生,又有谁比剑圣更配称天下无双的主人?

也只有他,才配将天下无双之剑握在手中!

剑圣怔怔的看着无双,心中似在挣扎,更像有难言之隐,宛如今次重执无双,将会带给他一个巨变,一个他不想接受的巨变……

惟是,雪心罗已将无双送至眼前咫尺,他若再不接过无双,便是无视她在过去十个晚上,为他寻回无双的苦心、芳心……

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良久,剑圣忽地紧咬下唇,似是鼓起了他毕生最大的勇气,他终于缓缓伸出手,一把接过无双!

他,终于也将无双重执手中了!

无双剑,亦霎时回复昔日的盖世光芒,再度举世无双!而重握无双的剑圣,此刻的眼神非但阴影尽去,过去两月的神伤亦霍地一扫而空,双目更闪过一丝风采,一丝绝世、旷世、盖世、惊世的风采!

剑圣乍见爱郎握剑前后竟判若两人,当下更深觉自己不辞劳苦为他寻回无双剑,亦绝对没有白费!

可是,他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在过去两月以来,剑圣眼神中的神伤,绝对并非如她所想般,是由于无双剑,而是因为另一些事,一些她不该知得太多的事……

他一直不告诉她,只是不想她知道真相后伤心欲绝!

而她今次为他找回无双,却更为弄巧反拙,凡将她自己和剑圣……

推向一个永远无法回头之地!

夜更深。

已是三更时分。

与雪心罗同睡床上的剑圣,在黑暗中斗地双目一睁,接着便缓缓坐了起来,悄悄地下床。

以其盖世修为,美梦正酣的雪心罗根本无法察觉;而剑圣撇下在床上的妻子,在满室的黑暗中,一直步至桌子之旁,接着……

啊?他在这新婚之夜,何故会夜半起来?他到底要干何事?

只见剑圣取出笔墨,开始在一纸信笺中不断地写着,仿佛有些不完的心声,仿佛有诉不尽的真情,仿佛有吐不完的苦衷……

而既然要写,他为何连桌上的油灯也不燃亮?不欲雪心罗知道?

那他到底在这信笺之上,写下什么秘密?会否正是他在过去两个月以来,为何一直郁郁寡欢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他此刻又是为谁而写?又是写给谁?

黑暗之中,其实正有两双眼睛,也在看着剑圣此刻干着的事……

而这两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步惊云与雪心罗!

九空无界一直将剑圣的前尘呈现至今,步惊云终于看罢剑圣如何邂逅雪心罗,如何为她为情弃剑,如何排除万难与她一起,如何为她而笑,如何为她而爱!

而雪心罗看着自己当年与剑圣的一段情,更觉异常唏嘘,更有谁会想到,当年曾为她不惜弃剑的剑圣,最后竟会弃了她,而持剑而去?

但听她又断续地道:

“如今…重看当年剑…与我一起时发生的事,方发觉其实他眼神中…藏着的郁结,甚至比我…所想更深……”

“若我早知…他心中有何苦衷…秘密,也许…,当年他…便不会…弃我而去……”

雪心罗话刚说完,步惊云蓦然道:

“而现下……”

“已是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死神说着,冷冷的目光落在剑圣如今正在书写的那张信笺上,雪心罗随即会意,点头道:“嗯…他在夜半暗暗起来,显然是不欲我知道,所写的,亦必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部为人知的秘密,也许,他这封信是…写给我的,即使在成亲翌日,他便要弃我…回返中原,他,也想我知道他的苦衷吧?”

雪心罗猜得一点不错!步惊云谢谢朝剑圣信笺一瞄,死神向来栖于黑暗,故在漆黑中仍能清楚视物,这一瞄之间,他已瞥见剑圣这封信的第一行字,写着:心罗!

啊?剑圣这封信,果然是写给剑圣的?

然而,尽管已知此信是写给雪心罗,步惊云仍无法看清信中写的是些什么,缘于剑圣此刻是背向二人而坐,他的身躯,刚好完全遮盖了信中他内容。

步惊云随即回望雪心罗,雪心罗恍似亦明白他的意思,而人不约而同地一步步朝剑圣步去,心中皆在想着同一事情……

信中的真相!

剑圣当年弃下雪心罗的真正真相!

可是,也不只是否合该有事,就在二人快将看见信中其它内容的刹那……

剑圣他…,竟突然将那纸信笺一折!

啊…?

他终于写毕了?

真是可惜!步惊云与雪心罗满以为已可真相大白,却在这重要一刻,剑圣终于写毕他要写的一切,更将那信笺整齐折好,他和雪心罗,还是无缘一睹剑圣的苦衷!而剑圣将信笺折好后,此时复再步回床边。

只见他徐徐将那纸信笺,放向熟睡中的雪心罗枕畔,似真的要留书而去,但就在此时,站于步惊云身畔的雪心罗,却嘎然低呼道:“不…可能!当年我醒过来后,除了发觉…不见了他,根本未有发现…枕畔有任何他…留给我的信,他…绝不可能将这封信…留下给我……”

雪心罗说得一点不错,因为就在她和步惊云两皆以为,剑圣必会将手中信放到她的枕畔之际,剑圣的手,却在最后一刻停下!

他为何突然停下?

全由于一个原因!

步惊云与雪心罗随即沿着剑圣骤停下来的手,一直朝他面上瞥去,一瞥之下,而人也当场为之变色!

只因为此刻的剑圣,赫然……

他赫然两眼翻白,整个人更像失去了所有意识!

势难料到,他居然在正要留书给雪心罗的一刹,蓦然有此奇变!

更叫步惊云而人惊讶的,是此时的剑圣,口中更在低声呢喃着一句说话:“半…心…半心……”

“我…难得…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你……”

“为何…最终…却令我…没有了……”

“心?”

想不到,剑圣竟会蓦然重提在数月之前,往天涯绝角所寻的半心!那眼前他这个奇变,是因为…半心了?

莫名其妙的呢喃声中,剑圣终于茫然抽回手中的那封信,更像凭借本能,拾起放于一旁的无双,接着……

他的人,便如一具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般,径自推门而出。

他,终于也是时候弃下雪心罗而去了?

对!只见他刚步出屋外,便一直朝着渡头那方茫然前进!他这一去,真的是回返中原!且不知为何,在最后一刻更没留下他写给雪心罗的那封信……

只留下一个不解情迷,让雪心罗苦思了数十年,苦思了痛苦的一生!

眼见剑圣如一具毫无意识的行尸般,朝渡头方向步去,步惊云二人连随紧跟其后。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二人突听屋内传出一声惊呼!

原来当年本在熟睡中的雪心罗,亦已察觉不见了剑圣,随即奔出屋外看个究竟,更发现了剑圣留在地上的脚印,遂一直沿着剑圣足迹,朝渡头方向飞奔而去!

可是,步惊云与雪心罗早已知道,她此去亦难已追回剑圣,难以追回她一生最爱的人。

而当二人亦赶至渡头之时,当年发生的事,又在历历在目……

重演一次!

但见剑圣已然上船,且船亦已开出老远!雪心罗虽在岸上拼命高呼,剑圣却只是茫然回望了她一眼,目光中的陌生之色,就像完全从没认识过雪心罗一样,最后更索性回过脸,再也没有看她。

任凭雪心罗在岸上如何哭成泪人,如何伤心欲绝,他也只是直视前方,直视着中原的方向,仿佛,身后的东瀛,根本再没有任何人和物值得他留恋……

仿佛……

他终于也回去了,回去了那个他原本属于的地方。

而重见这曾经令自己心痛欲死的一幕,站于步惊云身后的雪心罗心神,此时又再哭成泪人,她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这段旧事的刺激,整个人软软跪倒地上,低首反复哭问:“为…什么?为……什……么?”

“剑…!你当年…为何要…离我…而去?你…为何…竟像…安全…步…认识我?”

“你…在我们成亲前…两月,为何…会哀?又…为何…伤?”

“你…到底在…那封给我的信上…写下了…什……么?”

“天……!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苦…衷……”

“要……对……我……说?”

声声断肠反问,似在反问剑圣,但与其说雪心罗在反问爱郎,倒不如说她在反问苍天,何以要将她的一生作弄?何以当她以为已找到了真正的幸福,但幸福却不长久……

然而,这世上已有太多人反问苍天,苍天早已变得麻木不仁,根本不会对一个苦等爱郎的女子有半分同情,纵然,她已为他受苦了数十年……

惟是,苍天尽管无语,尽管无情,但九空无界,却似乎比苍天更有情!

就在雪心罗低首哭个死去活来之际,一直手猝然一搭她的肩膀!

那是一只冷如万载玄冰的手!

死神的手!

而她的耳畔,更传来步惊云平静的如同死水的声音:“瞧。”

一个“瞧”字,雪心罗已如步惊云所言,抬头一瞧。

谁知一瞧之下,立时发现“九空无界”又已……

原来在雪心罗低首痛哭之间,九空无界又再急变!

而她和步惊云的周遭,亦已变为一片蓝天碧海,只因二人已身在一首正航行中的船上!

而这艘船,更并非一艘寻常的船,而是……

剑圣所在的那艘船!

啊?原来步惊云二人,已置身在剑圣回归中原的同一艘船上?

九空无界,看来真的比苍天更有情,它,正要为雪心罗及步惊云,展示一幕就连雪心罗也从没看过的情景!

一个剑圣弃她而去的真正答案!

只见在船上一直茫然直视着前方的剑圣,此际忽地“噗”的一声,人亦像在岸上痛哭失声的雪心罗一样,颓然跌跪地上!

而这一跌跪,更有一物从他身上飘然跌下;瞧真一点,那赫然是……

他写给雪心罗,却始终未能交到他手上的那封信!

啊!是它!是它!正是它!

正就是这封剑圣最后所写的信,记下了剑圣的心,也记下了他弃下雪心罗的真正苦衷!

步惊云与雪心罗本以为剑圣带这此信上船,他俩已无缘可一窥信中之秘,讵料就空无界最后竟引二人前来,莫非…,如今已是二人可以一睹真相的时候?

是的!就在那纸信笺飘堕地上同时,迎船而吹的海风,已将信笺吹至翻开,剑圣在纸上所写的每一个字,每一滴泪,每一丝意,亦霎时尽现眼前!

步惊云与雪心罗又互望一眼,二人步期燃一步步踏向那纸仍在地上的信笺;每踏前一步,雪心罗的心,便跳得逾是急速,手心更在冒汗……

只因她苦思了数十年的答案,他耗尽半生所找的人,他的心,即将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眼前!

她终于也可彻底知道他对她的心!

无论他对她的心是真是假,她也要知道答案!

而在一看此信之下,雪心罗立时呆若木人,整个人陷于一片死静!

就连本来不应有切肤之痛的步惊云,见字亦为之动容!

全因他和雪心罗两皆猜想不到,剑圣写在信上的心,原来是这样的……

竟然是这样的……

“心罗吾爱:

一切,也全是我的错!

我千不该,万不该前来东瀛,更前不该万不该前赴天涯绝角寻找半心,以至也将你拖进我本来无情无义的世界,误了你,也误了自己!

也许,一切也该由我追求完美剑法说起……

我习剑十五载,凭借天赋,虽已超凡入圣,惟我的剑法,却一直冷而无情,尽管强绝中原,却并不完美。

缘于无情之剑,往往剑走偏锋,一旦偏锋,更与完美无缘。

我遂闭关苦思,望能悟出何谓完美,只惜要悟出最完美的剑法实谈何容易?我闭关逾月仍无结果。

然而在闭关之中,却给我意外发现先祖有关半心之记载……

所谓半心,原是一种融合世上所有奇毒催生而成的奇花,据闻其汁液可令天地间的所有人神魔妖,受尽极度痛苦而死。

而所谓极度痛哭,原来是源自……

情!

半心,原来强得可令世上最无情之人如我,也会骤生七情六欲,令最不该有人间情爱的神佛,也要痴恋凡尘,甚至鄙视人世情爱的妖魔,亦难逃半心情劫,也要动情!

可是,半心的毒立只能持续百日,故服下纵有七情六欲,百日之后,毒力一过,一切情丝欲絮,便会烟消云散,服下半心的人非但会将曾经发生的情爱尽忘,无情如故,更会比前……

更无情!

而所谓极度桶苦,却并非由服者承受,而是由与其一起陷于情网的人独自承受!

除非,服下半心之人,能在百日未过之前,舍弃一些比其生命更为重要之物,以割爱之痛盖过半心毒力,否则百日一到,服者必尽忘情爱,只会留下极度痛苦给其所爱之人!

在闭关中得悉半心之说,我脑海顿如灵光一闪,历史心生一念!

我蓦然悟到,所谓最完美的剑法,其实也必须要拥有一个最完美的人生!

而只有尝便凡尘一切生死爱很,人生才得以完整,才得以完美,才算是最完美的人生!

但,我虽曾经历至爱祖父及恩师亡故带给我的痛苦,更尝尽遭父母怨对之恨,我的人生,还像欠缺一些东西,才算完美。

那其实是爱。

男女之爱!

可是,我小时候已服下七世无情,弃绝七情六欲,我的心已如一潭无波井水,遇变不惊,遇情麻木,我根本已没有亲情、手足之情、甚至男女之情!

而所谓最完美的剑法,便是绝情绝义,绝欲绝爱,可惜我根本已无“爱”可绝,试问又如何能创出世上最完美的剑法?

想不到,当我的剑艺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以后,无情,反而成为我的最大弱点。

我毕生最大的遗憾,竟是无情!

如此一想,我遂决定前赴东瀛,只因若能在天涯绝角找着半心,便可依仗其毒力,压抑我体内的七世无情,让我有百日的七情六欲。

这百日的七情六欲,相信已足以让我感受情之可爱,更或能让我在感受男女之情之余,因情而悟出最完美的剑法。

而一切亦如我所想般顺利。

轻而易举,我凭着超卓修为,不费吹灰之力便登上天涯绝角那个凡人难到的火山之颠,并找着半心。

服下半心,我亦如传言般性情大变,变得不再冷漠,万事万物对我而言,亦顿时变得奇幻有趣,向来如苦行僧整日练剑的我,从没感到凡尘俗世竟尔如斯可爱!

是的!一切一切也顺利得很!直至我……

遇上你!

我也不敢肯定,到底是半心令我所生的七情六欲,令我对你一见倾心,抑或,命运其实早已安排了你我的一段缘分,即使没有半心,我也会对你……

我总以为,纵使半心令我有回七情六欲,我仍能将自己心中的情欲收放自如,但,我未免自视太高了……

我造梦也没想过,自己竟会为了你,而在你们宫本府第之外苦等半月,甚至不惜一跪,也要向你表明我对你的痴心,想不到情之威力,令圣者也要屈膝低头!

我甚至为你放弃无双!

缘于当我发觉,自己对你已无法自拔之后,我早已决定弃掉无双!

只有放弃无双这柄我曾视为生命的战友,我才可能以弃剑之痛,在百日后盖过半心毒力,令我仍能保住心中的七情六欲,仍能保住对你的情!

故而,在过去的两个月内,你曾一而再地问我,何以我的眼神之中,总像有一丝隐忧,我如今可以告诉你……

那全因为,我害怕会失去你!

我害怕纵使我已放弃无双,仍无法盖过半心的毒力,到头来仍会忘掉在这百日内与你的情,忘掉我对你那份极爱极爱的感觉……

谁又会料到,当初我是为了完美剑法而来,到头来,即使我因与你的爱,而创下了几近完美的圣灵剑法,但我已不在乎将圣灵剑法再臻完美,我在乎的,只是能与你直至天长地久,永不分开。

幸而随着百日限期将界,我对你的爱意仍浓,半心似乎未有令我对你的心有丝毫改变,我不禁松了口气……

只是,我实在高兴得太早了,

当你为我将无双找回来后,当我不想辜负你一番苦心,而重握无双之后……

我赫然发觉,自己那股无情本性,陡地又在体内暗暗重燃,我…,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我感到,半心的毒力又再次被激发,它曾赋予我七情六欲,亦快将收回我的七情六欲,它将会令我再次失去对情的所有感觉。它,更将会令我所爱的人,为我的无情而感受到连身佛魔妖也不敢感受的极度痛苦,碎心的痛苦!

尤其是,明天一早,便是半心赋予的百日期限届满之时,当明天你一觉醒来,我,可能已不再认识你,更极可能不认你。

我很后悔,可惜已无法补救,唯有在这个新婚之夜,夜半起来,为我所爱的人,干最后一件自己应干的事……

而要在自己还没忘记一切情愫之前,在自己还有七情之前,在这封留给你的信中,清楚写下我的悔意!

我更要写下自己对你的心,好让你能明白,我忘记了对你的情,并非我想忘记,而是我无法不忘记你……

我更要你能明白,纵然我们一起的时日异常短暂,但你仍是我一生之中最爱的人!我对你的心,若然没有半心左右,将会终生不变!

今生缘尽,而若真的还有来世的话……

但愿在来世之中,我仍能记起你。

再会了,吾爱……”

终于也完了。

步惊云与雪心罗,终于把剑圣这纸临别之言看罢。而愈是看下去,雪心罗的泪下更急,直至泣不成声!

缘于她终于彻底明白,当日爱郎舍她而去,背后原来有如斯曲折的苦衷!他更尝为她留下这封信,望她能明白他的爱,望她不会因他忘了她而陷于极度痛苦的深远中,可知他如何疼她爱她,只惜……

她尤未及将信留在她的枕畔,半心已令他没有了心,仅差那一点点,他最终也未能如愿……

只怨苍天总爱将凡人作弄!

然而,纵然为等这个答案,雪心罗已等上了一生,她的心中深处,仍决不枉此生。

而就在她正自为爱郎的心而感到无限欣慰之际,霍地……

本来一直软跪在船头上的剑圣,此刻竟霍地抬起头来!

但见他仰首看天,原来迷茫入夜雾的双目,更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在这个快将回归中原的时刻,他蓦然又似记起了一些他快要彻底忘掉的甜蜜回忆,霎时满腔不忿地瞥目看天,切齿怒号:“半心…半……心!”

“你…想完全…取走我…对她的心?”

“不…!即使你能取走我对她的记忆,亦绝不能完全取走我对她的心!因为……”

“我,会为她留下一个印记!”

“一个终生不会磨灭,甚至生生世世也让我记起她的印记!”

语声方歇,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步惊云与雪心罗赫见剑圣戟指边往自己额上狠狠一戳,接着“嗤”的一声……

天啊!他…,他竟然在自己额头中央,划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天…!这就是剑圣令中原武林闻名丧胆的剑痕?

这道剑痕,原来并非一道因剑决受伤而弄的剑痕!

而是一道为情重伤的伤痕!

他心底的伤痕!

变生肘腋!步惊云与雪心罗不虞剑圣竟突然戟指自刺,二人至此方才明白,何以中原武林一直盛传剑圣额有剑痕,惟雪心罗邂逅的剑圣,却是完整无缺。

全因剑圣的剑痕,是为记下对她的爱而自刺,若非在东瀛遇上她,他今生今世,也绝不会有半道剑痕!

剑痕因情而生,一道热血,亦霎时自剑痕飞溅而出,洒在无双剑的剑锋之上!

赫又听“嗡”的一声刺耳尖响,无双剑身忽地急剧一抖,剑,似也能感受到其主人快将又要失去七情六欲的悲痛,它,也在感同剑受,为自己主人的情而极度痛苦!

而那道洒在无双剑锋上的鲜血,更似热如天火,赫然在其剑锋之上,留下了一道永不能磨灭的血痕!

眼见剑圣为不舍对自己之情而不惜人剑留痕,雪心罗面对此情此景,更感动得无以复加,纵已哽咽难言,仍若断若续地道:“真…想不到,剑…他竟为了我…而自刺…印记……”

“那…即使我俩…今生已难再…相认…相见,只要…我认着…这个印记,也许…来生…,我俩…又…会…因为这道剑痕…而相认…相知……”

“再…续……前……缘!”

是的!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这回事,她和他,来世或会因为这道剑痕印记,再续前缘亦未可料……

只是,雪心罗似不需等至来世,因为就在此时……

一股她极为熟悉的感觉,一股她永不会忘记的感觉,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而步惊云也同时感觉到了!那是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感觉,一股为我独尊的无上气势!

到底是谁能有此天大本事,能给不哭死神这种感觉?又是谁能令雪心罗永难忘记?

步惊云和雪心罗已没再细想,他俩已实时回头,一看这股感觉!

然而一看之下,二人尽皆难以置信!

那是一个雪心罗苦苦找了半生的人……

一个六十多岁的

剑!

圣!

天…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雪心罗与步惊云简直无法相信,一六十多岁的老剑圣,竟突然出现在他俩身后!他纵已不复当年英姿,惟凭其额上剑痕,与及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无敌剑气,一看便知,他正是剑圣无疑!

但眼前的剑圣,亦必不是剑圣真身,而只是剑圣心神,因任何人也绝不能以血肉之躯进入九空无界!但,何以剑圣的心神竟不用倚仗黄泉十渡进入九空无界?难道他是被雪心罗极想见他的愿力,而被导引至九空无界的?

这,就是不虚不惜大开杀戒,也要毁掉黄泉十渡的原因?

因为九空无界一旦大开,那还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变接踵而来?

然而这个并非雪心罗顾虑的问题。

“是…你?”

“真的…是你?”

但见旧情人乍见,雪心罗几经辛苦才吐出这句话,接着……

她斗地将蒙首面纱一掀,终于向剑圣展示了自己多年的真面目!

只见正如她曾对步惊云所言,她不惜牺牲修习了终生的独门内气和寿元保住的脸,仍橡数十年前一样,冷眼如惜,只是……

已六十多岁的剑圣,已被半心毁掉情心的剑圣,可还记得她这个为爱她而误了一生的薄命红颜?

雪心罗固然希望知道答案!而步惊云亦想知道,这痴情的女子,有否错爱一生!惟就在剑圣茫然看着雪心罗的脸,仍未有所反应时……

步惊云突觉一股奇怪的感觉,正在侵袭着他!

那是一股异常久远的感觉!一股他不明所以的感觉!

而这股莫名感觉骤生同时,围绕他周遭的景物,霍地又如旋风急转!

这一次,雪心罗竟不在急旋的景物之内!她的心神,竟仍能留在船上与剑圣一起!只有步惊云,却被周遭急旋中的景物导引,更霍地感到脚下一虚……

他的人,竟突然像朝着一个万丈深渊跌下去!

这一变实非同小可!盖步惊云也不知自己将堕向何处何方!他只记得雪心罗曾向其提及,任何人的心神若能进入九空无界,九空无界便会因应个人各自的因缘,而将其导引至相关的境地!

那,既然九空无界已将雪心罗导引至寻得真相,如今……

或许已是步惊云知道自己过去的时候了!

嘎听“通”的一声!步惊云终于足下一实,一双腿已然落在可以站稳之地!

然而,何以他着地之时,传来的并非“噗”然之声,而是“通”的一响?

那只因为,他双脚根本便非落在实土之上,而是落于深不过膝的浅水之中!

而步惊云更随即环顾一视,眼前竟出现一幕他似曾相识的情景!

只见他赫然已身在乐山一带,此带更有洪水正在为患!

而在其眼前,更出现一条夹于两道山壁之间的狭道,一道穷凶极恶的洪水,竟被一条精赤上身的身影,硬生生以掌力镇在狭道之前!

而这条不惜豁尽体内力量,还催谷至全身冒血的人影,瞧真一点,赫然正是年约十四、五岁的……

步惊云自己!

天!步惊云也实时为之一怔,缘于乍见这幕情景,他立时记起自己于十五岁之年,曾于少年时的聂风和断浪,在乐山一场洪水中,极力拯救一群无人顾理的可怜小孩。

最后,他更不惜牺牲自己,着聂风、断浪带走那些小孩,自己则为他们阻挡洪水!

他犹清楚记得,当年自己最后也被那道洪水击昏吞噬,其后更像失去了一段记忆,故之后发生的事,他已全没印象!

势难料到,九空无界竟会将他导引至当年这场洪水之地,难道,他即将会从这场洪水之中,得知一些他极想知道的事?

已经不用再猜了!就在此时,眼前十五岁的步惊云,终于再也挡不住那道洪水,赫听噗然一声巨响,那道洪水已迎头将他击昏!

洪水滔滔,更眨眼便将十五岁的他整个吞噬!步惊云环顾四周,之间周遭除了沦为一片泽国,已浑没半条人影,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来营救已昏倒的他!

那,他为何至今仍能安在?到底当年是谁救了在洪水中已不省人事的他?

答案还快便出现了。

“嗤”的一声!一条白脸不知从何处何方电射而至,一把已卷着昏迷中的他,更随即将他抽离洪水之中!

是她?

是她?

是她来了?

不错!真的是……

她来了!

步惊云只见那条将十五岁的他抽离水中的白练,原来是属于已条正凌空飞驰中的白衣倩影!

这条白衣倩影之畔,还有一个面罩诡异面具的青衣妇人!

而这条白已倩影,正就是步惊云脑海一致以西记得、却始终未能记起其真面目的那条白衣倩影!

只见她下半张脸虽是蒙着一层白纱,但仅从她那双眼睛的惊世美丽,已能猜知她的倾城艳色!

而她与那个青衣妇人在半空中飞驰的速度,更教步惊云神为之夺!

缘于二人竟可凌空飞越数十丈,而不需半点着力之处,轻功之绝世,甚至比他以快冠绝江湖的“风师弟”,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自己为其锁心的白衣倩影,原来正是当年救了自己的人,此刻更近在眼前,步惊云向来处变不惊的心,亦陡地感到一阵紧张!

唯一可惜的是,他始终未能一睹她藏在白纱下的真正面目!

而就在步惊云忐忑之间,那条白衣倩影,已和那青衣妇人,将昏迷的他带至一个洪水无法淹及的山头,那条白衣倩影,更以自己的功力,在不消一盏茶的时分,便将濒临死亡边缘的他救活过来!

这简直绝不可能!步惊云瞧那条白衣倩影的身形,该和当时的他同年,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竟能在极端时间内将他救活,功力之高,甚至已超越了雄霸。

她练的,到底是什么绝世奇功?

这条白衣倩影和那青衣妇人,又究竟是何方神圣?步惊云愈想下去,更愈觉自己当年所遇,竟有如此其人,如此奇逢!

然而,无论那条白衣倩影的身份如何神秘,步惊云脑海至今既仍残留一些对他的感觉,他和她之间,必曾极为亲切,当中更可能发生了一些令他极为不舍她的事……

思忖之间,步惊云眼前景物复再急变!

这一次,九空无界竟将他导引至一个平静如镜的地方,这个地方……

竟是西湖!

万料不到,九空无界竟将他从老远的乐山,带至美如诗话的西湖,它到底要步惊云在西湖看些什么?

谁知道!而步惊云如今处身之地。更是西湖两岸其中之一的苏堤,此际更下着绵绵春雨,故周遭也乏游人,一片孤清凄迷。

但见四下无人,步惊云不其然朝着市集方向前行,心忖到了人烟较多的市集后,也许会看见一些他想知道的事亦未可料。

谁知走不多元,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啊?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死神的心,向来比剑圣更像一池无波死水;这个事上已极少有任何人和事,能令死神的心狂跳不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步惊云心中自知,令他心头霍地狂跳不休的,其实是一股感觉!

那是一股他极为熟悉的感觉!一股血浓于水的亲切感觉!这个世上,也只有其母玉浓,与及其父步渊亭,曾令小时候的步惊云有过这种感觉!

甚至其继父霍步天,虽然对他异常疼惜,更是步惊云一生最尊敬的父亲,但他毕竟并非他的生父,仍未能令他有血浓于水的感觉!那,如今令死神心头狂跳的那股感觉何来?

想到这里,步惊云双目随即飞快流转,目光在搜索四周,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或物,能令他感到异常熟悉,能令他感到血浓于水?

而他亦未有失望。

就在他目光流转之间,他蓦然发现,就在距其十丈外不远,正有一条头戴草蒌的人影,与他同样朝着市集方向而行!

是他!就是他!步惊云可以清楚感到,那股血浓于水的感觉,正是来自此人身上!

难道,这个人就是九空无界刻意导引他前来西湖要见的人?这个人到底是谁?

亦念至此,步惊云随即加快脚步,他要一看这个人的真面目!

不消刹那,死神已追上那个人,更斜目向其脸上一瞄!

岂料一瞄之下,步惊云的一张冷面,竟然陡地变青,更不由自主地突然吐出一个令自己亦感到莫名其妙的名字,一个他早已记不起、却不知为何会突然冲口而出的名字:“阿……铁?”

阿铁?死神刚见此人的脸,竟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唤其阿铁?难道这个认是……?

一阵微风轻轻拂起此人头上的草蒌,但见他埋在草蒌下的一张脸,竟与现下的步惊云一模一样!

所不同的,只是他的一身村夫装扮,正是曾与雪缘在西湖历尽万难,到头来仍无法厮守一起的阿铁!

难怪步惊云竟感到一股血浓于水的感觉,只因阿铁本来便是他失忆后的前身!

他何止与步惊云血浓于水?他的血,就是步惊云的血!他俩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步惊云再记不起他自己曾唤作阿铁罢了!

然而,本已记不起前事的步惊云,此际竟会突然冲口唤出阿铁的名字,是否表示,九空无界正一步一步,导引他记起以前的事?他在九空无界之内,还会遇上什么?

会否再遇上那个她?那个曾为爱他而不惜叛神的她?

还有看清楚她藏在白纱下的——真正面目?

掌在痛,为杀一个他绝不想杀的人而掌心隐痛!

那是一只本不该粘上鲜血之掌,不虚的右掌!

冰洞之内,不虚想了又想,他一直悬在半空、踌躇不决的右掌,终于还是向已浑无意识的步惊云真身直劈下去!

只因步惊云既协助雪心罗催动了黄泉十渡,他必须尽快制止,否则人间一旦逆乱,苍生势必蒙劫!

他今日被逼下手除去眼前这个他不想除去的步惊云,亦全由于他心中的一股慈悲,不欲苍生受苦,正因这股慈悲,他必须——杀!

必杀!

然而,不虚虽已决定必杀,他的右掌更正以雷霆之势重劈向步惊云脑门,这一掌,还是无法劈下去!

那并非不虚又再改变主意,而是在步惊云生死存亡之间,一道白影霍地卷至,及时勒住了不虚正劈向死神的杀掌!

啊?以不虚目前功力,甚至已超越当年其师僧皇,普天之下,也许亦只有无名或慕应雄,甚至剑圣降临才能制止他这一掌,那如今出手阻他的人,可会是……?

不虚心念一动,随即一瞥紧紧卷着其右掌的那道白影,赫见那道白影,竟是一条本应柔弱无骨的白练,但此际却崩硬如百炼精刚,可知来人修为之高……

白…练?难道如今来的,会是……?

“谁?到底是谁要阻我?你可至今夜若不能制止黄泉十渡,天地将会有缺?”

喝问声中,不虚已同时回头一望,只见在冰洞入口,此际正站着一条人影,一条白得出尘的白衣倩影……

啊…?真的是…她?真的是…她来了?为救心中所爱,她又在步惊云寂寞如深海的生命中再次出现!九空无界,竟将她和他的生命再次拉在一起……

她和他之间,到底还会发生生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