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又上来这一队官兵,因为已跟闯出的帮匪混杀了一阵,官兵已伤了不少人,更知道这净业山庄还藏着不少匪人,所以闯上来的这一队官兵,才到小山上,已经有四杆火枪手,先奔到草亭子两旁,躲着可以避雨的地方,火绳容易着,轰轰的连打两排枪,震起缉私营的威力。
可是鹰爪王和上官云彤,全险些被这火枪所伤,仗着身手快,纵横闪避。
活报应上官云彤,更不令鹰爪王往前闯,随着自己身后;自己凭着这掌中的子母离魂圈,舞动着躲闪着两人的身躯,以防打出来的铁沙子伤着自己,就这样,也不敢猛然紧往上冲。
可是假山上的官兵,火把很多,虽是不时被雨浇得熄灭,但是官兵已用两支油松合在一处点燃起来,倒还依然在风雨中闪出熊熊的火焰。
上官云彤和鹰爪王就离开这山坡七八丈远,上边那老道已然现身动手,把帮匪打下假山。
不过缉私营因为这班帮匪愍不畏法,在十二连环坞被剿之下,竟敢杀伤官兵,逞凶拒捕,实在是无法无天。
所以后上来的这名帮带,已经认定了里面残余的帮匪一名不能留。
不过官兵剿山,早是在有人卖了底,出其不意的冲进十二连环坞,只是动手时,依然是仗着火枪营的威力,若不然虽有缉私营、水师营这么大队的官兵,只怕依然不能得手了。
所以这时七八杆火枪,相继的一声一声的往下轰着。
淮阳派掌门人和活报应上官云彤竟自不能再往前闯,这时缉私营新上来这名帮带刘守中,见着统领受伤,抢奔草亭,原有上面一班的官弁,见这老道救了自己不少的人,更救了统领,已有人赶到这老道的面前问道:“这位道长,你一个出家人,怎么竟会闯进匪窟?不顾性命的救我们大人,道长!你不要走,我们倒很感谢你呢!”
这位老道很坦然的向小武职官稽首为礼,说道:“贫道正因为这班帮匪过于凶顽,竟敢戕官拒捕,所以冒昧的闯上来,把他们打退,但是统领大人怎么样?我还有事求见。”
这时帮带刘守中已经在草亭子中查看统领的伤势,更听明白了手下的官弁报告,这穷道人相求的情形,也是十分惊异。
这时看了统领的伤势,在这里是无法救护,喝令手下官兵,赶紧找木板或是抬床,把统领搭走。
一面叫手下弁勇把那老道叫进来,自己问话,弁勇们向这位老道一点手道:“这位道人,我们帮带大人,传你问话呢。”
这老道随着走进草亭,向迎面站的这位帮带刘守中稽首为礼,却不等帮带问话,向上面说道:“贫道的出身来历,少时定要报告大人,只是统领受伤,流血过多,性命就难保了。大人若肯相信,贫道这里有一点丹砂,请先给统领大人服下去,贫道以这性命担保,不致再有妨碍,大人可相信吗?”
这位帮带察言观色,更因为这老道救的完全是缉私营,哪能再不信任,点头说道:“道长完全是一种仁慈的善念,仗义救人,本帮带哪有不信任之理?请赐丹砂,好救统领的性命。”
这老道一边从身边摸出一个三寸大的小葫芦,把盖儿拔开,向自己掌心中倒出三粒丹砂,向帮带身旁站立的弁勇送过去,那帮带赶紧令那弁勇给统领纳入口中。
只见这丹砂小小的粒子,赤红的颜色,却有极大的香气散满草亭里,那弁勇又赶紧给统领纳入口中。
帮带却问道:“这里没有水,恐怕他咽不下去吧?”
老道说道:“不妨事,只要他入了口中,自能散化。”
当时这位帮带才问道:“这位道长没领教你道号?在哪座宝观清修,因何来到此地?本帮带听他们说,道长颇具好身手,本帮带愿闻一切。”
这位穷老道却又稽首说道:“贫道门下一班人,已陷身在匪窟中,恐怕要落个玉石不分,与这凤尾帮同归于尽呢!”
这位帮带刘守中愕然问道:“这十二连环坞中,还有安然良民在内吗?”
这位老道答道:“不错,淮上清风堡绿竹塘淮阳派门人鹰爪王道隆,领率着一门弟子,被帮匪诱入十二连环坞,现在无法脱身。请大人体好生之德,无论如何现时令手下火枪营停止攻击,保全他们这班人的蚁命,贫道永感宏恩。这净业山庄中,只要大人肯开恩,保全他们的安全,尚可替大人肃清这净业山庄的帮匪。”
这一帮带刘守中略一思索,点头说道:“你既然是一个出家人,又怀着这种善念而来,本帮带量你不会说谎话,好吧!我现在叫他们停止用火枪来攻击。”
这位帮带刘守中,遂传下令去,立刻火枪手全停止了攻击。
更打发一名哨官,传令给南北两边攻进来的水师营、火枪营各守原地,不得再随意攻击,以免把一班良善,全毁在这净业山庄内。
果然是军令如山,这道命令一传下去,不大的工夫,两边的火枪手,也全停止了。
这时老道却回身向下招呼:“淮阳派掌门人王道隆和西岳碧竹庵主慈云大师,现在蒙缉私营帮带大人开大恩,保全你们性命,还不赶紧前来,叩谢大人活命之恩!”
这老道的声音,非常嘹亮。
这时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和活报应已经全离假山不远,早看清了一切,见火枪手突然这一停止,假山上更跑下一名武职官,用令旗传令,南北两面攻进来的官兵,也同时停止轰击。
鹰爪王十分感叹,错非山上现身的这位道人,自己这一班同门师友全难脱大劫。
赶到一声招呼,活报应上官云彤向鹰爪王说道:“王老师,你这淮阳派还有几天干头,那穷老道,大约是你们淮阳派中仅有的人物铁蓑道人到了。虽然现在把官军阻挡着,能够不向我们攻打,可是王老师你不要忘了,那老猴儿崽子武维扬等,是否全逃出净业山庄,防他作困兽之斗,那就坏了。这里没有我这一份,你赶紧上去,向帮带述明一切之先,这里可顾不得什么叫嫌疑。你得自告奋勇,叫你们手下的人,就领官兵去把后面搜一下。在我们没出净业山庄之前,不要再叫他们生出事故来。我去招呼那老尼,叫她也得来,见见人家这个带顶子的,你们这叫僧、道、俗三教会呢!”
这活报应上官云彤话一落声,飞身纵起,他去找慈云庵主。
鹰爪王赶紧扑奔假山前,还不敢立刻往上闯,虽然官兵不往下冲,火枪暂时停止了攻击,但是戒备的很严,自己忙报名道:“淮阳清风堡绿竹塘王道隆遵命叩见大人,可允许小民上去吗?”
这时上面的官兵将火把,已经顺着几条小水道全排下来,照耀得下面很亮,看见下面说话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亦手空拳。
更因为那老道向上招呼他们,帮带也没阻拦,遂喝令鹰爪王自管上假山回话,鹰爪王遂顺着假山的小道,上得山头,看出果然正是淮阳派已经退隐的第二代师伯铁蓑道人。
那位帮带在草亭子口站着,正望着下面,两旁的营官哨官提刀守卫着,手下军兵在草亭子旁列成两队,弓箭刀枪,齐整的预备着,如临大敌,在火把照耀下,颇显得格外的威风。
鹰爪王到了近前,向上说道:“民子王道隆叩谢大人的天恩,保全民子所率领的一班同门师友,民子这里先谢谢大人。”
这种地方,别看鹰爪王是淮上清风堡绿竹塘的掌门人,门下已有两代的门人,更领率着清风堡十一村的团练乡勇,到了这种地方可不敢稍存骄傲之心。
官家是不客气的,礼节最重,言语一个失当,关系着全局,也只好跪在地上叩头行礼。
这位帮带看到鹰爪王这种年岁,这种气魄,看出是一个安善的武师,遂也很客气地说道:“不必多礼,起来讲话。”
王道隆这才站起来,复向铁蓑道人恭身拜见道:“师伯救了弟子等性命,弟子等措置失当,险些断送了一班门下和助拳的朋友,弟子实在惶恐之至。”
铁蓑道人说了声道:“我们先不必叙谈,大人公事要紧,没有多少的耽搁。”
鹰爪王答了声:“是!”
忙的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听候帮带的问话。
这位帮带刘守中很带着惊异的神色,向鹰爪王问道:“王道隆,怎么你和这位道长还是师徒吗?我看你们年岁倒相差无几呢!”
鹰爪王忙答道:“这位道长,是我们淮阳派中长一辈的老师,他已得道家的修为,现在已经九十多岁呢!大人还不知道我这位师伯的来历吗?民子在大人面前,说句放肆话,我这位师伯,在江湖上很有些侠义之名。他现在隐居在泰山金霞观,不再到清风堡绿竹塘,却是一生疾恶如仇。虽然皈依玄门,依然做些有益人群的事,全称他做铁蓑道人,仗一柄雷音剑,却为江湖上除去不少害。”
这位帮带听了鹰爪王这些话,很惊异地问道:“这就是剑侠铁蓑道人吗?本帮带早闻大名,因为我四年前曾在山东沿海一带,做着缉私营的营官,很听我们缉私营中人传说过。这位道长已是剑侠一流人物,不想今夜幸会的很,竟得在此相遇,这倒很难得呢!”
帮带说到这,竟向铁蓑道人拱拱手道:“失敬的很!我久仰道长你仗剑走江湖,专管人间不平事,我刘守中虽然被这功名绊着,但是我还不是势利场中人,我还很羡慕你们这班风尘异人呢!我听得道长你那雷音剑,是一柄宝刃,道长你肯叫我开开眼吗?”
铁蓑道人忙稽首答道:“贫道不过是个玄门技击的庸流,哪敢当大人那么过奖。雷音剑倒是一口利刃,不过没有传闻的那么神奇,飞仙剑侠在世界上不会有的。我们不过是多练了几年功夫,手脚上稍微利落而已。大人要看这柄雷音剑,这倒现成。”
一抬手,轧剑柄一按崩簧,往起一抬腕子,“蹭”的一声,雷音剑出鞘,随着剑身出鞘,在灯笼火把照耀之下,闪起一溜青光。
铁蓑道人把雷音剑在自己面前一横,帮带刘守中看这剑身闪出一缕蓝光,剑身的光华,如同一泓秋水,果然与平常所见的宝剑不同,没有能发出这么摄人二目的光华。
这时铁蓑道人却捏着这雷音剑的剑尖,把宝剑的剑柄向那刘守中送了过去。
这种地方就看出来,任凭什么人也得通权达变,不能固执自己的意思。
铁蓑道人这柄雷音剑,三十多年就不肯叫别人动它,旁人也不敢擅动它。
这还说是江湖同道,或是同门师友;若是敌对的人,那你错非拿着性命来尝试这雷音剑的犀利,休想沾它一指了。
今日铁蓑道人竟为了搭救淮阳派的门下四十余人,只得迁就一时,把雷音剑献到缉私营帮带的手中,叫他赏识,这叫无可如何。
帮带把雷音剑接过去,道路不同,他总是个武官,对于武器还不十分外行,自己可不敢象铁蓑道人那样去捏剑尖,他右手握剑柄,左手用拇指中指用力往剑尖下的剑身上弹了一下,立刻发出一阵龙吟之声,帮带点头赞叹道:“果然是一口宝刃,这种稀世之珍,实在是难得之宝物,本帮带倒得开开眼界了。”
可是说完之后,复一抬头看了看铁蓑道人,跟着含笑问道:“观主这口雷音剑,看这种光华闪烁,锋利可知,本帮带想向道长作一次无厌之求,这口雷音剑倒是怎样的锋利,可能让我们这门外汉一开眼界?我们也算不枉这一番遇合了。观主能够一显身手么?”
说着话,他把雷音剑递过来。
可是帮带这递剑,也不敢象铁蓑道人那样捏着剑尖,把剑柄送给道家,他却递着剑柄向铁蓑道人来接。
铁蓑道人暗暗笑这位帮带胆小,他是深伯这剑锋太利,伤了他的手指。
自己可是在这种地方依然不敢放肆,轻轻用手指捏着剑尖,接了过来,躬身说道:“帮带大人要一试此剑的锋利,那是极容易的事。贫道请大人先把淮阳派门下调集到假山前,使贫道不再悬念他们。只要大人不嫌贫道的轻狂,愿在大人前一试身手,藉可看出这柄雷音剑神妙之处。”
才说到这,下面那传令的官兵,已然返回来,更带来一名老尼,正是西岳侠尼慈云庵主。
这名传令的官兵,上得假山来,向帮带报告:“所有南北两面攻进来的水师营,已经入了净业山庄。所有淮阳派的武师们,也全谨遵大人的命令,往这里集合候命,现有西岳碧竹庵主慈云求见大人。”
鹰爪王忙答话,向帮带道:“这也是随着小民一同来的,请大人恩典叫她前来,自己声诉一切。”
帮带刘守中点点头,向那名传令官说了声:“领她上来。”
慈云庵主随着这名官兵来到假山上,向帮带行过礼,又看到铁蓑道人,也肃然致敬。
这位帮带刘守中一看慈云庵主这种相貌,这种气魄,虽然是年岁很大,但是精神矍铄,道貌俨然,两只眸子闪烁着异光,一件灰道袍,束着丝绦,背后背着宝剑,白袜僧鞋,真如静鹤闲云。
“仙风道骨”四个字那不过是想象之辞,真个的神仙谁又见过?
不过象庵主这种人,掩饰不住那种清高、那种严肃,无形中带着一种出尘绝俗的风范,令人不禁不由得不对她起一种肃穆敬仰之心。
庵主向帮带行礼后,自己报名道:“西岳盘龙岭上天梯碧竹庵,沙门女弟子慈云求帮带的恩典。”
帮带刘守中蔼然说道:“你就是碧竹庵的庵主,慈云大师么?”
今夜十二连环坞的事,倒也真奇怪。
你们是佛门弟子、玄门的法师,有修为的人,自然能知道这里边有什么因果,或者是我刘守中和你们有什么缘法。
我这个作缉私营帮带的,对你们这班人,竟自全知道的很清楚,这不也是很难得的事么?
你们莫以为本帮带这个话说得不伦不类,我一说明你们就口服心服了。
从这位铁蓑道长在这里一现身,我已经不用他再费多少言语,我就深信不疑,因为我已知道他实是当代大侠。
铁蓑道人四字,早已入我之耳,如今这位庵主又前来,只凭你自报姓名,本帮带也能深信不疑,正为得我对于你这西岳碧竹庵更是深知,武林中正大的门户,历代出了很多侠义的僧人,作了不少惊人的事业。
这一来省却许多麻烦,免却许多误会。
因为现在的时候,实在是太以危险。
我们缉私营、水师营这次冒者奇险,剿办了十二连环坞。
上边的命令很紧,我们动手也不敢稍有疏忽。
致干未便,在一攻打进来,绝投想到里面尚有善良的武林中人混在这里。
并且这一剿进来,我们这方面不能再对于帮匪们有什么顾忌,只有放手去作,任凭杀戮逮捕,定要把他一举肃清,不留后患。
倘若不是我深知这位观主,和这位庵主的来历,现在我们也处在万分危险之地,哪肯轻信别人的话?
你们想,所有你们被帮匪诱入十二连环坞的数十人岂不危险?
一个处置不当,就要把这一班良善的当作帮匪看待,那一来得多死多少人?
这位碧竹庵主为什么也和这帮匪结仇,本帮带愿意略闻一二。
慈云庵主遂把自己的徒弟凤梅被帮匪抢掠的情形向帮带一一陈明。
帮带听着点点头,慈云庵主又向这位帮带刘守中请求道:“贫尼这次被事势所迫,只得身入十二连环坞,只是我碧竹庵中并没有多人前来,只有贫尼领着几个女弟子;只是有我碧竹庵长一辈的师伯,他在黄泽关铁佛寺人称多指大师,他在铁佛寺拥有一部分渔业作他庙中的香火,有一队飞鹫渔船,此次送贫尼和淮阳派一班人入十二连环坞,这一拨渔船已经被凤尾帮引入腹地。贫尼忝为碧竹庵掌门人,此次贫尼师伯把铁佛寺养众的香火、产业,四十多只飞鹫船教贫尼带来,我师伯原打算一半为我们壮声势,一半也防他这十二连环坞中巢穴深邃,不敢过于信任他们,以自己的船只护送我们入十二连环坞。不想这次发生意外,官家竟在这时查剿十二连环坞。这种飞鹫船全在内港停泊,上面还有好几个受伤的人,到观在生死不明。求大人体谅上天好生之德,看在活菩萨面上,慨发仁慈,为弟子保全这一队船队,教他们能退出十二连环坞。贫尼三代同门,定然为大人祝福,大人能恩典贫尼么?”
这帮带刘守中听庵主说出这一番话来,很惊讶地说道:“啊呀!怎么还有这种事?这可真糟糕!我们这次攻十二连环坞,把浙南的兵力全调动,连外面布防的算起来,有八营人,各自统率一队,整整分五路攻进来的,全是齐按着地图各自算着时候,同时要到他匪巢腹心之地。我们进来的不是一路,这内港的情形如何,本帮带尚不得知。啊呀!这可危险了!你想,不论是我们缉私营或是水师营,往里面攻打全是用力来对付,因为这帮匪的声势也过大了,我们真不敢轻视他。不论哪一队人攻到内港,哪就能分出来什么船是被困里面的,哪一队是帮匪的?玉石难分,你叫官兵也无可如何吧。官兵虽然是奉命剿办帮匪,但是谁也不愿意杀戮良民,倘然你们人有什么受伤,船只若有不能保全的地方,那也无可如何,只好付诸命运而已,好吧,本帮带这就派人前去查问,就是你们的人被寻反扣,船只失散,只要没被烧毁,没被打沉的,倒还容易查寻。”
说到这遂派身旁的一名哨官叫他赶奔金雕堂,向那里驻守的营官仔细问问。
好在这时那里已经占据多时,若有这么大队的船帮倒也易查问,这名哨官领命而去。
这时下面有淮阳派一般武师,已经奉命集合在假山下听候命令。
这位帮带一面调拨着山庄外陆续进来的队伍,叫他们全开入净业山庄,一队队只站到抱月回廊。
帮带刘守中容官兵布置好,向下面传话,令淮阳派一般武师全走上假山,挨次的查看,这一来算是把淮阳派这班人保全住。
随向鹰爪王道:“王道隆,论你们现在的情形,入十二连环坞遇上这种事,你们再撤身走全不是容易事了。因为官家的情形,公事有公事的手续,你们进来容易再出去就难了。何况你们也是大帮结队而来,按公事上说绝不会容容易易就教你们逃出去,必须等事完之后,你们全找了保证,担保你们实在是好人,确是被帮匪所累,不得已的被困在这里,就这样也不是一两天能办理清楚的。谁教你们遇上我这个帮带,我是十分喜欢你们这班人,没法子我得想法子,候着把你们飞鹫船队调查清楚了,能够把你们的人完完全全从帮匪中摘露出来,在天亮以后,我必设法教你们退出十二连环坞。本帮带也算是佛门中略进一点心意,赎我这作武官的杀孽。”
这僧道俗三位风尘中异人,齐向这帮带刘守中虔诚致谢,表示绝不忘帮带大恩之意。
这位帮带对于这班人绝没有丝毫疑心,倒十分的来安慰鹰爪王等,这时铁蓑道人看到自己本门下不致再生其他的危险,帮带身旁正有几个人上来回话,铁蓑道人趁这个工夫向西岳侠尼低声说道:“庵主不必担心,多指已入十二连环坞了。”
铁蓑道人随向鹰爪王低低说:“虽蒙这位慨发宏慈,容我门下出十二连环坞,但是武维扬已然脱身逃走,后患方殷。此处当早抽身,连浙南也不准停留,速回淮上清风堡为是。武维扬这次虽遭惨败,绝不甘心,定要把这浙江省内掀起绝大的风波,更要提防他怀仇报复,不肯罢休。武维扬和他手下有力的一班人,这一漏网,实是江湖上无穷大害。并且这次剿山剿得十分离奇,连我也还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在官家面前,口头还要谨慎些。这里我也不能耽搁,我还要看看武维扬怎么出十二连环坞。”
鹰爪王静静地听着,这时帮带刘守中已然把他的事交派完了。
鹰爪王便说道:“请帮带大人赶紧派人把净业山庄抱月回廊后检查一下,小民愿效绵薄,令我门下人跟随过去,以免有潜伏的帮匪他们或者再耍凶逞顽,与人人的部下颇为不利。”
帮带刘守中点点头,明白鹰爪王所说这分意思,捕拿这班匪党,若非仗着火枪营的威力,真不易剿他们。
遂赶紧派一位营官,带着一队缉私营的官兵,由鹰爪王淮阳派门下八人,随同到后面搜查。
这里铁蓑道人也大事已了,遂向帮带刘守中说道:“大人要看看这口雷音剑,如何的锋利?贫道在大人面前只好放肆了。”
说到这,把雷音剑撤在手中,向帮带稽首一拜,一转身,已经腾身而起,就在这假山上高矮不平的地方,施展三十六路天罡剑。
这种剑术运用开,有骇电惊霆之势,起落进退,剑势展动开,这一片寒光,随着道人的巧捷身形,电闪星断,上下飞舞,寒光耀目,剑术变化神奇。
临到剑招施展到紧妙处,这位铁蓑道人,身躯竟飞纵上假山上的树梢,随着他身形往上一纵时,那雷音剑一片的寒光,把那树帽子上的枝叶,已经削的如同被狂风摆落的一样。
他身形倏起倏落,剑到处,一片折枝断木的声音。
往返之间,凡是假山上半截的树木,向里面这一面,无论大小的树帽儿,完全被剑扫平。
帮带以及手下一班官弁,看得目瞪神呆。
忽然间见这铁蓑道人往这山坡上一落,雷音剑猛砍向假山上一块玲珑透剔的山石上,一挥之下,宝剑发出一阵龙吟之声,一溜火花,迸出有二尺去,斗大的一块山石,滚在山坡上。
那铁蓑道人却不再往草亭前,按着剑向帮带刘守中稽首一拜,说了声:“谢大人的宏恩,贫道有事不能耽搁,大人的宏思,贫道没世不敢忘。愿人人前途珍重,贫道告辞。”
这个话一落声,雷音剑已纳入背后的剑鞘中,一斜身,飞纵上树梢,再一腾身,已没入黑影中,顿失踪迹。
帮带刘守中见这位铁蓑道人,竟有这般好身手,有来去无踪之势,遂问鹰爪王:“这位道长真剑侠一流了,你们淮阳派中有这种世外高人,令人可敬。本帮带能为你们尽力之处,定要多帮你们一些忙呢!”
鹰爪王忙向帮带刘守中谢过大人成全之意,这时派到净业山庄后面去的官兵,已经有人回来报告,后面帮匪已经逃得干干净净,只有十几名受伤不能走动的,已经看管起来,请大人示下。
帮带刘守中点点头。
鹰爪王和西岳侠尼在这时乘势请求帮带的允许,立刻退出净业山庄,和前面内港飞鹫船队聚合一处,以便退出十二连环坞。
帮带刘守中点点头道:“好吧,你们站在这里稍侯片刻,候本帮带进驻净业山庄,派人护送你们出去。”
这时所有进净业山庄的官兵,已经有两队人,分布各处。
鹰爪王看到这种情形,这是官家的势力,不能轻视。
各处的灯笼火把、亮子油松,凡是重要的地方,各处的路口,完全把守着。
这时帮带已经带着一队人走下假山。
火把照耀着,如同两条火龙,奔了抱月回廊,在那里略行耽搁,跟着见抱月回廊上,已经置了一支官兵,在那里驻守,大队的人,跟着帮带转向后面。
西岳侠尼慈云庵主,此时对于西岳派的飞鹫船队的安危,不能释怀。
泗水渔家简云彤也是十分焦灼,自己是奉多指大师的慈谕,领着泗水船队入十二连环坞,为本帮应援,虽说是倘若全毁在十二连环坞中,有掌门人庵主在头里,力不能敌,不能为大师保全这点实力,是无可如何的事。
究竟算自己身为门下的,辜负师恩,不能尽力,所以现在心里万分难过,恨不得立刻可以得到了内港,倒是看看飞鹫船队怎么样?
掌门人等这时是等待这位帮带刘守中的命令,趁势在净业山庄外一看,这时情形是真叫人惊心动魄。
只见这一座十二连环坞在这时阴沉晦暗中,有三四处火光矗天,已经燃烧起几把大火。
在天空中的一片雨气中,这种火光尤其是刺目,各处还不断一阵阵喊杀的声音,看情形重要的地方是已被官兵占领。
凡是略高的地方,目光所及,全有红灯摇摆在风雨中,不问可知,全是官兵驻防的地方。
往下看那军容十分伟壮,虽是细雨濛濛,这净业山庄门口,两旁的号灯和飞油松的火把,有二十多对,分布在山庄的两旁;两队官兵,有两位小武职官率领着,把守在山庄门外。
刀光闪烁着,一个个全是十分矫健的体格,顺着净业山庄的大路上,也涌起一片红光,正是奔宾馆和天凤堂那条道路,全有大队的官兵分布在这路上。
可是天凤堂一路,也是红光照天,火势燃得很旺,大约已经被焚,再往远处就看不见了。
慈云庵主叹息道:“天南逸叟武维扬据十二连环坞,拥有一百余舵,在江湖道中,他也算足以雄视侪辈了。可是刚愎自用,贪心过重,更兼他这种狂傲无人,内外结仇也多,造成了这种局面。他分明认为这十二连环坞巢穴隐匿,布置成铁筒相似,哪想到一旦间,瓦解冰消,立刻是一败涂地。这还算便宜了他,竟得逃出网罗,没被官家捕获,倘然他已被成擒,认真追究起来,不仅是一个枭匪的行为,他简直有些谋反的举动了。锋芒过露这真是起祸之由,只这短短一日的工夫,我们全是有目共睹,十二连环坞竟落到这种凄惨的情形。可是论起来,还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我们看到这种情形,更应该深为警惕,得意莫忘失意时。武维扬更是那一意孤行的性情,恐怕他未必能悬崖勒马就此回头,那么将来难免仍做阶下囚。”
慈云庵主才说到这,鹰爪王忽然说道:“庵主,怎么我们到这里见帮带,上官老师为什么没随上来,他到哪里去了?”
庵主道:“我因为有缉私营的跟官弁随一同往假山来,也没理会他,倒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说话间,后面帮带刘守中已经派了一名营官和八名护勇擎着火把,带着跟随搜查后面淮阳派门下,来到假山上,说是:“奉帮带的命令,送大家到内港,将你们查点查点所带来的人,到了宾馆那水师营统领那里,也得详细报告一下,并且也须要把你们的名单留下。”
鹰爪王和慈云庵主一面答应着,可就留神到自己这边所有的人,哪还有那活报应上官云彤在内?
这可不敢言语了,若是稍露口风,自己的人不全,倘有在山庄内没找回来的,那非找了麻烦不可。
官家现在剿山,这十二连环坞,人家得彻底搜寻肃清。
现在已经是这缉私营的帮带恩施格外,允许淮阳、西岳两派践约赴会的人退出十二连环坞,不至被凤尾帮匪帮连上,这已经是很难得的。
一来是淮上清风堡淮阳派门户,在江湖上颇有一点威名,西岳碧竹庵掌西岳派更是以沙门正义,江湖上修积善功,差不多谁也有一些好的认识;更兼铁蓑道人挟绝技入净业山庄,救了缉私营统领,山头试剑,镇住了这缉私营的官人,他们尤其不敢再稍有刁难,各别的留了情面。
不过这次淮阳、西岳两派入十二连环坞,在本身看,是江湖上寻仇报复;可是在官方看来,从公事上说,就有许多说不下去的地方,稍一认真,恐怕赴会的想再脱身,只怕不那么容易。
所以对于这位活报应上官云彤,突然的行迹隐去,这种人对于他任凭谁也无法干涉他的去留。
幸而是缉私营这边,对于他没十分注意,更兼在黑暗中,一切的面貌全辨不清。
倘若在白天,象他这种面貌,这种打扮,特别的扎眼,这十二连环坞是一个多么凶险的匪巢,在这班人中,象他那种形如穷酸的装束,和那种面貌,就是在几百人中,也要特别受到注意。
他的形迹如已经落到人家眼内,突然失踪,倘若问起来,拿何言答对。
鹰爪王遂向这传令的营官说道:“我们的人,按现在说全在这。因为有受伤的人,已经全送出内港,现在手底下太不方便,我们到水师营统队里挂号时,把名单交上,请老师们多关照吧!”
这名营官,把这两派人查点了查点人数,现在在净业山庄里连掌门人在内,一共是二十二名。
这里计有: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西岳派掌门人慈云庵主、续命神医万柳堂、鲁南老镖师侯泰、北路镖师蒋恩波、飞刀卢建堂、神拳纪筱川、镖客邓谦、太极拳柳逢春,十八盘岭武师贾玉堂、双刀金和、临城赵龙的门下孙玉昆、孙玉岗、江南镖客三才剑司马寿昌、一条杆棒走江南武宗义、韦寿尼、金让、冯毓秀、甘孝、夏侯英、祝龙骧、江杰、华云峰、泗水渔家简云彤、西岳派门弟子修性、修禅、修缘、修慧、修明,这是在净业山庄的人。
可是内中却有受伤的,因为在帮匪混战之下,官兵往里攻打之时,被火枪飞起的铁砂子伤着了冯毓文、修性、甘孝、武宗义这四个人,孙玉岗、柳逢春金被帮匪所伤,不过伤痛还不很重,尚还可以行动。
现在这是在营官面前所点清的人数,鹰爪王趁势报告赴会的人,在船队中尚有武师九名,其余的全是泗水渔船的水手。
营官点头说道:“好吧,因为这次入十二连环坞,是缉私营、水师营两位统领主持,刘帮带颇有对你们帮忙之意,这你们可不能不感激他。这真是难得的事,凭你们这些人落在这种匪巢内,能够保全着退出十二连环坞,这种事实不容易。大约刘帮带还另外派人去向水师营统领那里报告。一来是为我们的统领受伤,暂由帮带全权代理着事;二来也为得是你们的船帮,正是水师营官兵攻取的地方,完全在他手内。你们随我走吧,大约不至于有什么留难。”
鹰爪王和慈云庵主向这位营官,竭力申谢关照。
这一班社会的群雄,在官兵引领监视之下,一同出了净业山庄。
沿路上一看这种情形,已然是寸步难行,全有官兵把守着,隔几步路就有盘查的;更在暗中伏着强弓硬弩,提防着一切。
沿着这条通天凤堂的大路,往前走着,已经看出:果然把天凤堂已经付之一炬,火光尚在着得很旺,那里更有大队官兵把守着。
离开天凤堂火势稍远的地方,官兵已经在那里札起营帐,布置了不少官兵监视着各处。
鹰爪王等莫不惊异官家这种办法是一种非常的举动,没有见过剿办一个匪会有这么严重的情形。
从这天凤堂过去,路上是尤其紧,步步有官兵,各处全有卡子,大约知道这里是凤尾帮内三堂重要之地,也正是凤尾帮命脉所在。
并且这次剿山,实具了斩草除根的手段,凡是要紧所在,差不多全给立刻烧毁。
他们才走进天凤堂,跟着听身旁随着走的官兵说道:“你们看,帮带大人方才就说帮匪们逃得情形可疑,恐怕他净业山庄内还有甚么隐匿的巢穴,不能再给他存留什么,要纵火烧焚。只要和别处能隔断得开,连后面能容易潜伏匪徒的深林荒草索性全要给他烧净,免得再有意外的情形,反倒给自己留后患。你看帮带倒是办事干脆,火已经烧来了,后面没有别的去处。这一来凤尾帮算是连根全给刨了,看他们还怎样再兴风作浪!”
鹰爪王等听到官兵这样说,回头看了看,果然净业山庄那边已经火烟冲天,大约是从后面给烧起。
侠尼不住连声叹息。
众人看到凤尾帮落到这样结果,没有不触目惊心的,随着往前直奔宾馆。
远远的望着那宾馆一带,原来是地势极其荒旷,这时的情形可不同了,从宾馆门前起,往里走是奔天凤堂的这条大道;往外走,是奔青鸾堂金雕堂那条松荫夹道,全有大队的官兵分布在路上,灯笼火把照耀着。
这种声势,任凭你是多么胆大的人,也全惊心。
在宾馆门前,是两队缉私营,大气死风灯戳在门左右;更在宾馆的墙角,札着两座帐篷,这里是两哨官兵守卫着。
紧靠宾馆门前,两位哨官在那里守护着。
从外面往里望去,里面是灯光照耀得非常触目。
现在是清一色的没有两样人,除了军首,就是官弁。
鹰爪王和慈云庵主率领众人,随着缉私营的营官来到近前,这位营官先过去,跟守护宾馆的两位哨官打了招呼。
这里似乎已经早得了信息,嘱咐鹰爪王和慈云庵主,要约束着所带来的人,静静的等侯着。
他们进去给回话,有一名哨兵,带着缉私营这名营官一同走进宾馆。
等了工夫不大,那位营官从门里出来,脸上却带着笑,向西岳侠尼慈云庵主道:“这位大师父,你们的运气真好,泗水船帮敢情全是你们碧竹庵的,现在你们放心吧,船只损失了有限,大部分全给你们保全着了。统领这里正要派人去传唤你们,这来了正好,随我进去。其余的人,仍然的在这里等侯,听候大人的命令。你们这班师父们,真有能人呢,说起来是真险,我这才听那哨官匆匆的告诉我,你们那拨船队胆子也太大了!一个办渔业的船帮,竟敢这么冒昧的闯进十二连环坞,这件事你们太悬虚了。水师营的官兵,若是从水面上打进来,哪还容的开入缓手?这次大部分的官兵完全从陆地进来的,所以给帮匪一个措手不及,不容他再缓手,可是你们船队,就在那种情形下,险些个和帮匪的二十八宿队裹在一处。若不是你们真有能人,只怕现在剩不了什么。走,跟我到里边见统领,这里大约还有你们的熟人呢!”
这位营官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引领着两位掌门人往里走。
听到营官这些话,十分惊异,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和这水师营、缉私营没有一点认识,哪里又来的熟人,这不是怪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