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丫环迟迟没有赶来夫人房探视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士兵并没有被门拴一下打死。他只是流了更多的血,女人毕竟是女人,她们再也不忍心打第二下了。
士兵头上的血滴哒落地,他看着尚且举在半空的门拴,一动不敢动。过了半晌,一个丫环叫道:“你傻呀,止血呀。”士兵连忙双手捂在了头上。
鲜血仍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流出,众丫环相互递递眼神,叽叽喳喳地说:“算了,还是我们给你弄吧。”
士兵拥香抱玉地被搀进了丫环卧室,躺在锦缎床面上,闻着脂粉香气,额头被一双双纤手轮流擦拭,备感幸福。这个小兵,来自贫瘠的山村,早早征兵入伍,在部队倍受虐待,稍有不慎,就会招来一顿暴打。他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猛地就哭了起来。
这个悲伤的小兵,令五个丫环产生自责,后悔刚才出手太重,于是决心好好待他。这五个丫环虽然从小受文化熏陶,气质很好,但她们还是只会干丫环干的事,于是沏茶倒水、捶背捶腿忙了个不亦乐乎。小兵见她们对自己越来越好,更是想起了以前生活的所有辛酸,哭声再也止不住了,哭得几乎气绝。
看着这个血流不止、哭声不断的小兵,五个丫环相互递递眼神,彼此都明白只有用最后一招了,那是她们伺候人的底线。她们从小受到奴才训练,有一项伺候男主人的项目,叫“鸳鸯浴”。教她们的老妈子说,这一招和戚继光大将军的鸳鸯阵,都是天下厉害的阵势,只要施展出来,没可能不讨男主子的欢心。
五个丫环一直伺候小姐,没缘施展此招,空怀绝技多年,干脆拿这个小兵试试。五姐妹心同此想,将一个巨大木桶抬进了房,倒入了温水,先将小兵扔进去,五姐妹再依次进桶。
在水中的小兵,看看桶内一圈的光滑女人,止住了哭声。
五姐妹相互递递眼神,道:“有效。”然后按当年老妈子教的方法一一作去,小兵立刻醉酒一般,过一会五姐妹也觉得头晕目眩。他们晕晕乎乎地一直泡着,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
十夫长刘凯就一直在花园草地上苦等,直到天黑,十个士兵也没有回来。当他几乎绝望时,看到监察史的官袍进了花园,心中一惊:“他没死?”连忙跪倒,说:“十夫长刘凯,拜见大人!”
头顶上的声音说:“你为何在此?”
刘凯信誓旦旦地说:“有倭寇进城,小人顾及大人安危,自作主张,来帮大人守着水沟,以免倭寇钻入。请大人恕罪。”
头顶上的声音:“你能钻进来,说明倭寇也能钻进来,的确不得不防,好,我不怪你。”
刘凯:“大人智慧深似海,但小人还是晚来了一步,刚才我看见倭寇从内院跑出去了。我已经派我的下属去内院搜查了,如果丫环佣人有伤亡,那一定是倭寇所为。”
头顶上的声音:“那你为何还守在水沟旁?”
刘凯:“我想倭寇闯入监察大人家中,不会只是伤害几个丫环佣人那么简单,一定另有阴谋。凭我多年的军旅经验,深知倭寇的诡异性格,他们特别喜好厕所、水沟这种下贱地方。所以我呆在水沟旁,以防他们有下一步行动。”
头顶上的声音:“你是不是考虑得过头了!倭寇既然已逃出了我家,你就应该追出去捉拿。再有片刻耽搁,我就将你处死。”
刘凯低喝了声“得令”,低头向宅门跑去。
头顶上的声音:“你到哪去?倭寇已逃走多时,你再从宅门出去,肯定追不上了。从水沟走是条近道。”
想到纸铠甲又要沾水,刘凯一阵心疼,咬牙跳进了水沟。游出了监察史宅院,浮在秦淮河河面,刘凯又是一阵轻松,对刚才自己的机智应答倍感满意。将士兵杀丫环佣人赖在倭寇头上,而自己在院中出现,监察史大人也没起疑心,真是太成功了。
忽然,刘凯看到一个身影正走过远方桥头,虽然相隔遥远,天空黑暗,但从桥头的灯火中,刘凯仍清晰地从衣服辨认出,正是那被怀疑是倭寇的青年。“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刘凯奋力游去——
入夜后的南京,有着格外美丽的灯火。在三百年前,南京人便已开始过上了夜生活,而现今的明朝大部分都市,夜晚来临,便一片黑暗。
倭寇的消息,并没有妨碍秦淮河两岸的色情生意,反而有促销效果,令寻花问柳增添了一丝惊险氛围,许多老客户都喜欢这新情调。
倭寇藏匿的彩船一团黑暗,两岸逐渐亮起花花绿绿的灯火,武士团首脑们的心情恶劣,他们很清楚,店铺中还有四个波希米亚女人,她们一定会要求武士团解决住宿问题。
在彩船和店铺之间有五百武士,他们有成名好汉,也有特意赶回的隐居高手,三日来只吃着烧饼白水,没有睡过一觉。他们的体能消耗巨大,精神近乎崩溃。
而店铺中的武士团首脑,尚且维持着在权贵家的待遇,一到餐时便有一行佣人提着高级食盒送到。当店铺中摆满了一桌酒菜,四个波希尼亚女人开口:“我们要求解决吃饭问题。”
众首领面面相觑,一个好心的说:“反正平时咱们喝酒也得找小姐作陪,要不就让她们一块吃吧?”四个波希尼亚女人坐上饭桌,她们来自遥远异国,艰辛地维持着一艘彩船的开销,从来是自己作饭,如有客人要留宿吃饭,也都准备的是波希尼亚食品。波希尼亚是流浪民族,食品粗糙,好在是异国情调,将将可把客人蒙混过去。
她们已到南京两年,今天第一次吃到汉族高档菜肴,发出由衷赞叹声。又一个好心的首脑见她们高兴成那样子,趁兴将酒瓶递来:“姑娘们,这是好酒。”一个姑娘接过来,抿了一口,叫声了:“美妙!”就对着瓶嘴整瓶喝下。
这次晚宴一共送来了五瓶酒,全让她们喝了。波希米亚人单纯直率,一高兴便要用舞蹈表达对生活的热爱,五个醉眼朦胧的姑娘热情地说:“你们太好了,我们给你们跳个舞吧!”武士团首脑们相互看看,均点点头。
桌椅被撤开,五个姑娘拿出手鼓吉他,散开长发,撩着裙子浑身上下一扭,便跳了起来。立刻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五百武士面对彩船正严阵以待,突然听到身后响起欢快的乐曲,还有女人甜腻的歌声。五百武士齐刷刷地转过头来,见店铺窗户中正有歌舞表演,一个武士不禁走上两步,登时所有人都聚集在窗前。
四个波希米亚姑娘趁着酒性跳得越来越起劲,高兴得众首脑捋着胡子相互说:“好,真好。”看到窗口挤满了人头,波希米亚人的热情焕发了,她们说:“这里太窄,咱们到外面跳去吧!”手拉手跳出了门外。
武士们让出一片空场,四个女人跳得兴起时,会喊一声:“喜欢我们吗?”五百武士会齐声喊道:“喜欢!”
望着外面的热闹场面,店铺内的首脑们均深受感动,说:“三天来,他们太辛苦太紧张了。要没这几个外国姑娘,还真放松不了。”首脑们看了一会,忽然一人大叫:“哎呀!倭寇该不会趁乱跑了吧!”
此时门外,四个女人叫道:“一起跳吧。”五百武士都跳动起来。南京武士一贯高深莫测,见到他们摇头扭腰,登时吸引了两岸民众,场面更加拥挤不堪。
武士团首脑们迈出门,大喝一声:“停!倭寇都跑了!”场面霎时一静,首脑下令:“快,再组织个敢死队,看看倭寇还在不在。”敢死队由三人组成,摸黑爬上了彩船。
过一会黑暗中传来了三次落水声。首脑们舒了口长气,彼此以眼神安慰了一下,说:“还在。”
倭寇还在彩船上的消息,鼓舞了民众,四个波希米亚女人大喊了一声:“还在!”五百武士齐声应喝:“还在!”两岸民众也兴奋地大叫:“还在!”四个波希米亚女人大叫:“那还等什么,小伙子们,跳起来!”
手鼓、吉他声热烈地响起,五百武士跳动起来,两岸民众响起欢呼声。望着外面失控的场面,店铺内的首脑们都发出苦笑:“咱老哥几个所能作的,就是隔一会派两人上一趟彩船,试试倭寇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