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史大人在玩命地奔跑,经过花园时,见到草地上奇怪地捆着一群士兵。“他们是怎么回事?”——对这个问题,监察史只动了一个念头,就经过他们,跑出了宅院。
十夫长刘凯在此时醒了,忍痛抬起头,看看士兵们。士兵报告:“老总,倭寇已逃走了。”
听到倭寇逃走的消息,刘凯如释重负地再次躺下,命令士兵:“我已深受重伤,需要再睡一会,谁要吵醒我,定斩不饶。”士兵们齐声应了声“得令”,刘凯舒服地躺下后,听到一个人说:“老总,此倭寇性格莫测,谁知道他跑出去是干什么,说不定呆会就会回来,您还是先把我们放了吧!”
刘凯也觉得有理,挣扎着起身,费了半天劲终于解开了一个士兵,十根手指累得生疼,对那士兵说:“我下令。剩下的人,你去解吧。”
十名士兵松绑后,搀扶着刘凯向外走。即将走过大门时,一个士兵说:“监察史大人可能遇害了,咱们要不要看看。”刘凯一惊:“一定遇害了,糟了。咱们要从大门出去,以后就再也脱不了关系。”思索了一会,大手一挥:“咱们还得从水沟出去,这样就没人知道咱们来过。”
一伙人重新回到花园池塘,正准备一个个跳下水沟,一个士兵说:“老总,咱们来回走了这一趟,肯定有丫环佣人看见咱们。”另一个士兵说:“就是,我这一路虽没见着人,但总觉得在门帘、柱子、草丛后有一双双眼睛窥视着咱们。”
刘凯一下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叫道:“为何逼我杀人!算了,监察史大人一定遇难了,你们去把那些丫环佣人都杀光,官方一定以为也是倭寇干的。”十名士兵齐声喝道“得令”,摆开阵势向内院逼近。
他们走了几步又回来了,禀告:“老总,我们的兵器都被倭寇缴械了,两手空空,拿什么杀人?”刘凯一个耳光抽过去,大骂:“你们都是我大明的正规部队,受训多年,你们的两手应该很有力量。没有兵器,就掐死他们吧。”
十名士兵灰溜溜地进了内院,心里都在嘀咕:“太残忍了。”
内院中有丫环五名,男佣两名,聚集在伙房准备晚饭。十名士兵冲进,闻到了一股饭菜香气,一时均感到饥渴难耐。他们冲上前去,叫嚷道:“都别动,都别动。”抓起馒头包子胡乱嚼了几口,饥饿感稍稍缓解,就一拥而上,掐死了两名男佣。然后围住了五名丫环。
五名丫环都正值妙龄,是随着夫人嫁过来的,从小受过文化熏陶。她们的气质是士兵们所没见的,一个士兵和气地问道:“你们都是小姐吧?”丫环们说:“不,我们就是丫环。”
丫环都达到了这一水准,夫人的素质更令人向往。十名士兵彼此递递眼神,丫环们登时知道了他们的邪恶想法。但丫环们的文化气质,令士兵们稍有自卑,一名士兵将手颤微微伸来,被丫环打飞,就再也没勇气第二次伸出。
明朝的文化已达到很高水准,而且从明太祖开始以文官压制武官的制度,三百年影响所至,形成了士兵们均对读书人普遍的敬畏心理。士兵们羞愧地围着丫环,迟迟没有行动。
丫环们相互递递眼神,一个丫环说道:“我们知道你们想什么,可以。但我们五个人,你们十个人,这种搭配,也显咱们大家都太没素质了。”
士兵们一听,立刻行动起来,取来筷子准备抓阄。丫环们又彼此递递眼神,一个丫环说:“这种作法也太不男人了。你们就不能男人点,相互杀死几个吗?”一听这话,十名士兵立刻掐在了一起。
一袋烟功夫后,一个士兵满脸是血地从尸体堆中爬起,看看已死去的九个战友,难过地说:“为什么!大家怎么就忘了随时算算人数!”他的目光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深沉,抬头看着五个丫环,说:“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一个对你们五个,不会显得素质不高吧?”
五个丫环:“这种组合,你简直就是个老爷。”说完从身后拿出门拴,这是根五尺长四寸宽的硬木,重七斤,一下拍在了士兵的脑袋上——
此时,月亮门中,监察史第四夫人,拿着邯钢的板斧,试着抡了几下,“哐啷”一声扔在地上,很不高兴地说:“太重了。而且造型也不好看。”
刀客尴尬得说不出话。她闷闷不乐,眼光慢慢瞟到了刀客手中的倭刀,立刻叫道:“我要这个!”
刀客咳了一声,缓缓道:“夫人,我还要作事,没法留下给你。”她收起了小女孩神情,再次变得端庄,从地上拾起斧头,善解人意地说:“我就用它了。”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刀客忽然产生想抱一抱她的念头,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样不对。”但他还是走过去,将她手中的斧柄拨开,将她搂入怀中。
窗口洒入的夕阳光线暗淡下来,天渐渐黑暗。他和她已经了一段融合的时光,刀客酒醉般地躺着,她乖巧地侧卧在一旁。刀客左手搂着她,右手扔握着那柄狭长的刀,忽然说:“你知道戚继光大将军的合作者是谁吗?”
她喃喃道:“知道,就是俞大猷将军。你怎么问这个?”
刀客:“别问。你知道他些什么?”
她摇摇头。
刀客:“那我告诉你,你要永远记住。俞将军有过许多高明的想法,甚至超过了戚将军。比如,他调查出倭寇的祖国正陷入诸侯混战,没有建立起中央集权,不可能组织财力人力作科研,所以他们的航海技术十分低下,远远逊于我大明。倭寇不可能有成规模的战船。”
她两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说,对付倭寇,不要等他们上岸,只要从海上狙击,就能永决后患?”
她的聪慧,令刀客感到惬意,抚了抚她的头发,说:“这是俞将军的意思。朝廷沿海舰队都是小股小股地归各地方政府管辖,要实行这个计划,势必要将分散的权力归一个人统一指挥。朝廷从太祖皇帝起,便害怕武官权力过大,所以根本不可能采纳俞将军的建议。”
她叹了口气,刀客说:“如果不能出海,就只能在陆地上歼敌。但朝廷历来不让部队正常发展,我国军队其实只是民兵的素质,组织散漫军备极差。倭寇却训练有素战术巧妙,虽然朝廷总说是我们以正规军来对付流匪,其实是人家的正规军来对付我们的民兵。”
她:“是呀,我小时候听说,倭寇个个武功高强,往往能以少胜多,将我们的部队一击而溃。我觉得很不正常,原来是这个道理。”
刀客激动地坐起:“既然武功胜不了敌人,俞将军又献上了一个建议,就是请朝廷批下银子,大量制作火枪,以先进的武器取胜。可惜,出于同样的顾忌,朝廷还是没有采纳。所以才有后来戚将军发明鸳鸯阵、俞将军发明棍法刀的事情,我们原本不必赢得这么吃力,战场又不是武林的擂台,非要用武艺去比拼。”
她:“但两位将军以最少的钱最小的战争规模,便解决了倭寇之患,我觉得比起用海战火枪,这种简便实用的作法更值得推崇。”
刀客:“当年朝廷和百姓也都是你这种想法,这是女人的想法。我们限制了舰队火枪,别国要是不限制,日后我国只有被动挨打。可惜,平息了倭寇之患,这二十几年的太平,令朝廷和国人都安乐惯了,谁也不会再动忧患的心思。”
女人也坐起身,狐疑地观察着刀客:“我听说城中混进个倭寇。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到我家究竟是何原因?”
刀客跳下床去,迅速穿上了监察史官服,说:“将门口的灯笼挂起来吧。我保证,一会就有人来给你杀了。”然后持刀走出门去。女人叫了声:“以后还能见到你吗?”问外传来刀客的不带感情的声音:“你杀几个人,我就再见你几次。”
她自小生长在深深庭院,出嫁之前从没上过大街,度过了严肃紧张的童年、少年,她要学习琴棋书画、研读四书五经,还要训练出七步成颂的诗歌创造能力,却从不知道骆驼、刺猬的长相,因为她爷爷是文化名人。
嫁人后的她追求刺激,梦想在作监察史夫人的同时,还能有一种秘密生活。女人在床上坐了一会,穿上衣服,拿起门后竹竿,挑下门上灯笼,点着后,挂了上去。
她看看了月亮门下邯钢的尸体,发现自己竟没有动一丝的感情。她遗憾地摇摇头,知道在自己心里,这个死去的男人已被人取代。她进屋,拾起了地上的板斧,隐身在墙壁的暗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