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下水潭四周,尽管都是巨大的冰川,倒是不冷不热的,显然是有地热冒出地面所致。冰川上方有不少孔洞,里面透出光芒,冰面反射,将水潭一带照的微亮,所以并不是很难行走。
走了一段,便听到水流声传来,向前看去,已是到了水潭尽头,面前是一面绝壁。潭水翻腾不止,从绝壁之下穿过,流向外界。
潘子现在身体最好,没有大碍,加之水性不错,便自告奋勇在前方带路。尽管道路曲折黑暗,但都是有惊无险,一路上穿潭过洞,夹缝中攀登,眼看着一处小水潭中,从下面透出了自然的光亮,应该是接近地面了。
三人一犬打好了主意,纷纷走入水潭中,找准了方位,一潜而下,沿着亮光所示,奋力潜行。
噗哧噗哧几声,潘子、火小邪、甲丁乙、黑风依次从水面冒出,大口喘气,抬头一看,已能看到天空,这里竟是一处巨石环绕的露天水潭。潘子乐道:“他奶奶的!终于出来了!”
甲丁乙低声喝道:“小声!”
潘子赶忙闭嘴,他们三人和黑风从水潭中爬出,捡着石缝走了出来,转过一处巨大的山石,众人正位于一处石崖上,放眼开去,眼前一片空旷,然而大家定睛一看,都愣在了原地,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里还是净火谷吗?看两侧的山势,不是净火谷是哪里?只是谷中狼烟升腾,许多地方都让水淹了,无数巨大的怪石横七竖八的躺在谷中,将树木砸的东倒西歪,净火谷还是以前的净火谷,却是经历了一番浩劫之后的净火谷!
甲丁乙大叫一声:“怎么回事!”说着已经顾不上自己行动不便,连滚带爬的就往山崖下翻。
火小邪、潘子本页大惊失色,见甲丁乙不顾性命的冲下去,赶忙冲上去架住甲丁乙,甲丁乙挣扎着甩开火小邪和潘子,五官扭曲着冲火小邪叫道:“一定是我们引发的!”
火小邪见甲丁乙目光凶狠,心中一凉,更是一阵阵的疼痛,看净火谷这种惨状,回想起取出奈何墙中的匣子,洞中那种天崩地裂的势头,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成净火谷遭遇大灾。甲丁乙说是与赵谷主师徒决裂,但净火谷毕竟是甲丁乙生长的地方,见了这种场景,如同自己的家被毁灭一样,很难控制的住自己的情绪。
火小邪、潘子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跟着甲丁乙向山崖下爬去。甲丁乙形如疯癫,根本顾不上疼痛,吼中低声嘶吼着,一路跌跌撞撞的滚去,终于快到地面的时候,控制不住身体,跌入下面已经泛滥成灾的溪流中。
火小邪、潘子跟着跳入溪流中,顾不上那么多,牢牢抓住甲丁乙的胳膊,甲丁乙痛苦万状,身子颤抖,骂道:“都怪我!都怪我!师父!师父!”
火小邪鼻子发酸,眼泪几乎要奔涌而出,恨不得跪在甲丁乙面前,若是净火谷被毁,源头不就是自己吗?
甲丁乙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甩开火小邪、潘子,涉水前行,但他哪里站的住,噗通一下再次摔倒在水中,又要强行站起。
可就在这时,潘子却大叫一声:“死人!死人啊!”
火小邪强忍眼泪,侧头一看,果然在甲丁乙身旁不远处的一处溪流乱石中,卡着一个人,看上去已经死透了,脑袋浸在水中,被溪水冲的乱摆。
甲丁乙听潘子这样一喊,倒也愣了愣,转头看去,也看到了那具尸体。
甲丁乙恶嗷一声,挣扎着向尸体扑上去,已经看清了尸体是谁,甲丁乙惨声叫道:“成亮!成亮!”这死人当是迎甲丁乙回来的净火谷人士刘成亮。
火小邪、潘子都赶了过去,再次把甲丁乙架住,这次甲丁乙倒没有挣扎,而是目皉尽裂的看着刘成亮的尸体,站住不动,脸上不住的抽动。
只见刘成亮仰面朝天卡在乱石中,一只胳膊不翼而飞,胸前有一道巨大的伤痕,几乎把胸腔撕开,极为惊人。
甲丁乙脸上一冷,突然说道:“火小邪、潘子,扶我过去!”
火小邪、潘子赶忙架着甲丁乙上前,甲丁乙越走进,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口中喃喃道:“是刀!是刀伤!不对,不对!净火谷中有人进来了!他是被人杀了!谁能杀得了刘成亮!”
火小邪颤声道:“甲大哥!我们,我们……”
甲丁乙猛一回头,直直的看着火小邪,叫道:“不对,这里情况不对!天灾是真!人祸也是真!快,扶我走!”
火小邪、潘子赶忙驾着甲丁乙穿溪而过,黑风动作快,跑在前面,从岸边跳出来,冲着火小邪他们大叫。
众人赶到黑风身旁,一具年轻男人的尸体赫然显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周身浴血,血流遍地,却已经干涸了。甲丁乙大喝一声:“豫东!”挣扎着跑过去,扑在这具尸体面前。
连火小邪都看得出,这人死不瞑目,脸上极为愤怒的扭曲着,身子崩的笔直,死之前一定极为痛苦。再仔细一看,这人胸前的衣衫尽破,遍体刀伤,胸口心脏部位有道一掌长的血口,血液尽管干涸,但那伤痕宛如被人用利刀刺入,顺手一带,才有这种惨状。
甲丁乙倒是冷静了下来,检查着这具尸首,冷冷说道:“一刀直插入心脏,将心脏刨开,好犀利的刀法!”
众人再向前走,尸体越来越多,都是身中极为霸道的刀伤而死,有人甚至被生生从腰部斩成两段,惨不忍睹。
甲丁乙再不说话,指着方向一路由火小邪、潘子架着一路向前,正是他们第一次所走的路,但道路尽毁,不是被水淹没,就是被巨石砸烂,简直认不出这是以前走过的道路。
再往前走,从林中闪出净火谷的一片房屋,全部都被焚毁,烧的只剩下焦木,余火未尽,黑烟滚滚升腾。
房屋前的小广场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都是净火谷的人众,鲜血洒满各地,血腥味扑鼻而来。
甲丁乙急促喘气,脸上的伤疤通红。火小邪、潘子平生来第一次见到这种尸横遍野的惨状,吓的脸都白了,脚下发虚,几乎站立不稳。
甲丁乙忽然冲着一处狂叫一声:“师父!”说着挣开火小邪、潘子,向前滚翻着跑去。
火小邪、潘子扭头一看,只见血淋淋的赵谷主绑在广场一侧的一根老树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甲丁乙扑到赵谷主跟前,抱住赵谷主,狂喊:“师父!师父!”
赵谷主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抬起了头,居然还活着。可是赵谷主的两只眼睛却没有了,只剩下两个血洞,面脸都是鲜血,极为骇人。
甲丁乙惊的倒退一步,又赶忙上前把绳索拽开,放了赵谷主下来。
赵谷主气若游丝,但耳朵还没有聋,听得见甲丁乙的声音,一把抓住甲丁乙的肩头,张开嘴啊啊呼喊,甲丁乙狂呼:“师父,你要说什么?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赵谷主不住的啊啊连声,说不出一句话,甲丁乙低头一看,赵谷主满嘴里都是鲜血,舌头已经没有了。赵谷主为人彪悍,可能是被人抓住以后,自行把舌头咬断。
甲丁乙奋力悲嘶:“师父,是谁!是谁干的!”
赵谷主一双空洞洞的眼窝中好似透出了一丝愤怒的光芒,喉咙中啊啊大叫,伸出手乱指,指尖所指之处划过火小邪、潘子,火小邪不禁觉得全身颤抖,通体生寒。赵谷主一心想要自己的性命,却得到这般凄惨的下场,难道自己真的是扫把星,所到之处都会晾成惨祸。
赵谷主凭空乱指一番,已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没有指出个所以然来,身子一软,手臂一垂,人已归天。
甲丁乙摇了摇赵谷主,探了探赵谷主的脉搏,竟没有再呼喊,而是慢慢将赵谷主放倒在地,转过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火小邪和潘子,牙齿咬的咯蹦做响,低声嘶吼道:“谁!是谁!”
潘子早就吓的魂不守舍,见了甲丁乙的目光,吓的乱抖,叫道:“不是我!和我没关系!”
火小邪木然站在原地,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只是低声呢喃道:“不是,不是,我,我……”
甲丁乙转头看了眼地上赵谷主的尸身,念了两句:“师父,是徒儿对不起你!”说着突然如同发了疯似的跳起来,向火小邪扑来,一双大手伸出,直直掐向火小邪的脖子。
火小邪已经傻了,退也没有退开,就让甲丁乙掐住了咽喉,甲丁乙面孔扭曲,嘶嘶恶吼着,双手收紧,双手收紧,那样子是想把火小邪掐死在当场。
火小邪心中死寂,真觉得就这样被甲丁乙掐死算了,一点都不反抗。
潘子见甲丁乙要掐死火小邪,微微一愣之后,也发了狂,扑上来扳住甲丁乙的胳膊,狂骂道:“老甲,你疯了是不是,人不是火小邪杀的,你还是不是人!放手!你放手!再不放手老子就发飙了!你松手,你妈的,老子翻脸了!松手!”
甲丁乙站立不稳,让潘子扳倒,三个人摔倒在地,滚成一团。
潘子嗷嗷大叫:“火小邪,你妈妈的不想活了!反抗啊!你妈的快反抗啊!”
火小邪已经被甲丁乙掐的昏眩,直翻白眼,求生的天性使然,双手抓着甲丁乙的手腕,却不使不出一点劲来。好在甲丁乙身上有火曜针,发力无法连贯,这才没有立即把火小邪掐死。
黑风跑过了,见自己三个主子打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围着三人不住跑圈哀嚎。
甲丁乙已经发疯,就算是普通人,手臂力气仍然奇大,潘子根本无法将甲丁乙手臂扳开,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劈头盖脸的向甲丁乙脑袋上乱打,从地上摸到什么就是什么,操起了一块石头,哐一下砸在甲丁乙脑门上,这才把甲丁乙砸的脑袋一歪,昏死在地。
潘子气喘吁吁的把甲丁乙踹开一边,将火小邪拖开,火小邪连连咳嗽,眼泪鼻涕横流。
潘子骂道:“火小邪,你就这么想死吗!”
火小邪突然狂骂道:“我就是不想活了!净火谷的人都死了,都是我害的,潘子,你也不要管我了,你自己走吧!你跟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也害死的!”
潘子两个大耳光抽在火小邪脸上,咬牙切齿的骂道:“好,你死,你就他妈的去死吧!你早点死了多好,死在奈何墙边就算了,你还何必去玩命破解奈何墙,取出里面的狗屁匣子!”
火小邪一下子为之语塞,他自己都迷糊了,他到底在为了什么努力,又为了什么想死。
火小邪垂下头,低头不语。
潘子正要再说话,却见滚在一旁的甲丁乙唰的一下坐了起来,看向这边。
潘子惊的大叫,指着甲丁乙大骂:“老甲!你有本事就把我们两个都掐死!你要敢上来一步,我绝对和你玩命!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甲丁乙面无表情,冷笑一声,说道:“潘子,你一石头砸的好,把我砸清醒了。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闯进净火谷的人早有准备,一定就是在水洞中劈死白背寒鱼的人,我们万幸躲过此劫,乃是天意。”
潘子还是十分警惕,叫道:“老甲,反正老子跟你说了,你要敢再对火小邪不利,老子绝对和你玩命!”
甲丁乙根本不理潘子,而是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不要怪我,刚才我一时冲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火小邪低声道:“甲大哥,我不怪你……”
甲丁乙说道:“天不绝我!还留下我们三人,为净火谷报仇雪恨!这些恶人盯上净火谷不是一两天了,刚才我一路寻来,发现净火谷中的人死去已有一两日了,想必恶人搜寻未果,又恰巧碰上了净火谷中奈何墙引发的天灾,这才退了出去。这样想一遭,反而是你火小邪救了我们一命,要不然我们贸然上来,必遭这些人的毒手。”
火小邪沉默不语,难以释怀,甲丁乙就算这么说话,为他撇清了孽障,但想起甲丁乙刚才决意要掐死自己的眼神,还是打不起精神。
潘子愣了愣神,喘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说道:“老甲,你想明白了就好啊,担心死我了。”
甲丁乙冷冷的看向潘子,突然说道:“潘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潘子听了甲丁乙这么一问,倒是呆住了,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惊讶道:“什么?老甲你说什么?我是什么人?我是张潘,潘子啊!你你你,你不会认为是我把那些砍鱼的人带进来的吧?”
火小邪也有点发愣,甲丁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潘子就是潘子,潘子还能是什么人?一个流浪儿罢了,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恰巧碰上了自己,才卷入这一番风波之中。可为何就是潘子不是别人呢?
火小邪看着潘子,脸上露出一丝怀疑的神态。
潘子急的脸上通红,嚷道:“喂喂喂,你们搞错没有?冤枉好人是不是?哎呀我的妈妈啊,我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干啥不对的事情了,老甲,你这张臭嘴!你刚才要掐死火小邪,现在又问我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脑子被一石头砸出问题了,我他妈的能是谁?老子是张潘,潘子,八脚张,哎呀我老天,我能是谁啊。”
甲丁乙嘿嘿冷笑,说道:“好了,潘子,我没有说你是坏人,就是觉得你有点奇怪而已。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现在也不是追究你到底是谁的时候。”
甲丁乙慢慢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的向净火谷祭堂方向走去,可甲丁乙没走两步,都会咳嗽两声,吐出几口鲜血。
火小邪叫道:“甲大哥,你去哪里?”
甲丁乙低声道:“去打开封厖火筒,你们要来就跟着我来。”
火小邪和潘子对视一眼,潘子还在嘀嘀咕咕的很不甘心,火小邪管不了他,站起身追着甲丁乙而去。
潘子低骂了声:“真他妈的倒霉!我是谁,我是你们的祖宗爷爷好不好。操!”潘子也站起身,赶上前,与火小邪一起扶住了甲丁乙。
甲丁乙来到祭堂前,这祭堂也被焚毁殆尽,走入灰烬之中,所有的历代火王灵位却都不见了,不似被焚毁,而是被人席卷而空。甲丁乙面色黯然,默默走到一角,指着一个石头做成的坛子,说道:“火小邪、潘子,你们把这个石坛搬过来给我。”
火小邪、潘子上前把石坛抬起,这石坛里面盛着满满的粘稠青色液体,坛身上被火燎的都是灰烬,坛子里的液体却没有燃烧的迹象,只在表层上浮着一些烧了一半的木屑。
石坛摆在甲丁乙面前,甲丁乙看了一眼,跪下身子,冲着已经空无一物的祭堂残墙拜了一拜,低声道:“父亲,师父,我自作主张取出了奈何墙内的遗物,现在就要解开封厖火筒,不为别的,只为火家的一个义字,你们在天之灵,请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徒弟吧。”
甲丁乙转回身,将怀中的封厖火筒取出,丢入石坛的液体中。
众人默然不语,围坐在石坛周围,黑风也老老实实的,趴在一边。
半晌之后,甲丁乙请念了一声:“好了。”把手探出石坛的液体中,在里面不断抠动着什么,片刻工夫,甲丁乙手一抬,从石坛中抽出一卷油纸,拿在手中。
甲丁乙面色肃然,将这卷油纸展开,低头看了起来。
火小邪明白这卷油纸上,关系着自己的命运前程,看着甲丁乙,大气都不敢出。潘子更是全神贯注,一眨都不眨的看着甲丁乙。
甲丁乙看了两行,脸色却越来越奇怪,眼睛瞪的滚圆,满脸疑惑,脸上肌肉不住的抽动,一阵红一阵白,那张油纸上到底写的什么,能让甲丁乙露出这种古怪的表情?
甲丁乙看着看着,那卷油纸啪的一声,竟从展开的一头开始燃烧了起来,甲丁乙浑然不觉,任由着火焰烧灼一只手,不断飞快的读着油纸上的文字。
火小邪惊道:“甲大哥,烧着了!”
甲丁乙根本不管,油纸已经展开到最后,轰的一声,全部燃烧了起来,把甲丁乙的脸映的一片血红。甲丁乙捧着火焰,呆若木鸡,手一松,那卷燃烧的油纸坠下地面,眨眼工夫就烧成了灰烬。
潘子扑上去按住灰烬,只抢下来几个指尖大小的纸片,全无用处,潘子心疼的大叫:“老甲,这是怎么了,写的什么啊,一下子就烧完了!”
甲丁乙伸着烧红的双手,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甲丁乙什么时候这样放肆的大笑过?肯定是甲丁乙看完了油纸上写的东西,受了极大的刺激。
火小邪赶忙爬到甲丁乙身边,摇晃甲丁乙的肩膀,急道:“甲大哥,你怎么了!”
甲丁乙哈哈大笑个不停,笑声中夹杂着无数心酸苦痛,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嘴角的鲜血随着笑声,流满了甲丁乙的下颚,而甲丁乙只顾着狂笑,毫无停止之意!
可甲丁乙狂笑片刻之后,就突然一口气喘不过来,喉头咕隆一响,笑声嘎然而停,整个人如同一段木头,硬挺挺的向后仰倒在地。
火小邪、潘子都扑在甲丁乙身边,心急如焚的呼喊甲丁乙的名字,而甲丁乙双眼看天,一片迷茫,好似生命正在逐渐消失。
火小邪哭喊道:“甲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甲丁乙喉头又是一响,喷出一大口鲜血,眼中闪出最后一点光芒,撕心裂肺的叫道:“火小邪!你!火小邪,你!你不要!火,火,火他!”随着最后一个字喊出,甲丁乙还没有说完话,身子一挺,睁着眼睛再也不动弹了。
火小邪大惊失色,拼命摇晃甲丁乙的身子,而甲丁乙双眼之中,再没有一丝神采,已经魂飞天外。
火小邪、潘子呼喊了半天,甲丁乙再也不会醒来。
火小邪悲从心来,五脏六腑如同被撕裂开一般,大吼一声:“甲大哥!”俯在甲丁乙身上,哭的昏天黑地。
甲丁乙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留下了孤零零的火小邪、潘子两人。甲丁乙到底看到了什么,因为从封厖火筒中取出的油纸已经自焚销毁,所以对火小邪、潘子来说,是一个永远的迷。
火小邪想不通,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取出的炎火威遗书,竟让甲丁乙阅后大笑而死,想必其中记录了甲丁乙实在无法接受的事情。甲丁乙身受极重的内伤,数日奔波,又亲眼目睹了赵谷主惨死在面前,心力已竭,全凭一口残气硬撑,若不受此强烈的刺激,还能修养过来,是祸躲不过,甲丁乙注定当场命毙与此。至于有没有甲丁乙所说的水火交融术,则无从考证。
甲丁乙可以说是被这封遗书害死的,这大大出乎了火小邪的意外,他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炎火威的遗书竟是催命符。那么他们偷奈何墙,岂不是自找罪孽?
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火小邪彻底的迷糊了,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明明是希望在手,反而是绝望来临。
难道这就是火小邪的命?就是火小邪这种身负邪火的人的命?
火小邪抱着甲丁乙的尸体,哭昏过去了数次,他活到今天,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甲丁乙,甲丁乙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甚至有点冷酷无情,但他对火小邪的确是一颗红心,真心诚意,帮他教他救他,亦师亦友,快意恩仇,可自从甲丁乙决定带着火小邪来净火谷,好像就注定了甲丁乙要因为火小邪而死一样。不止如此,火小邪决定跟着甲丁乙去净火谷,似乎就注定了净火谷要在火小邪眼前毁灭。赵谷主说净火谷不敢收留火小邪,甚至要除掉火小邪,是否赵谷主也感觉到火小邪存在,注定了净火谷的消亡?
火小邪几乎流干了眼泪,坐起来的时候,神态大变,好似一下子长了十岁的年纪,冷冷的如同一块铁。潘子都有点害怕火小邪的这个模样,难道真的如同赵谷主所说,火小邪经历巨大的挫折,会日渐邪恶,心思怪异?火小邪一个人走出祭堂,寻了块空地,便开始挖坑,潘子来帮忙,火小邪也不与潘子说一句话。
火小邪日夜不停,如同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直到把甲丁乙、赵谷主和其他净火谷的人众全部掩埋,入土为安,竖上墓碑之后,才精疲力竭的再次昏了过去。
潘子无可奈何,带着黑风在净火谷的残骸中搜索,寻到地窖中的食物火种等物。净火谷被人洗劫,到处都翻的乱七八糟,几乎是掘地三尺,连木凳子都被劈开,值钱的财物却一样不丢,显然攻入净火谷的人,并不是冲着钱财来的,而是要在净火谷中寻找什么。
潘子给火小邪灌了清水,静候火小邪醒来,可火小邪醒来之后,仍然是一言不发,吃了点东西就静坐在坟头前,一动不动。
潘子无论怎么和火小邪说话,火小邪都置若罔闻,整个人似乎痴傻了一样。
火小邪就这样风雨无阻的静坐了三天,才终于站了起来,十分平静的看着潘子,说道:“潘子,你带着黑风走吧。”
潘子惊道:“我走?那你呢?”
火小邪说道:“我哪里都不去了,就在净火谷中自生自灭。”
潘子怎肯甘心,叫道:“火小邪!你不用自暴自弃吧,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没事了,生死有命,入土为安啦!”
火小邪转身就走,说道:“潘子,这次和上次不同,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火小邪了。”
潘子赶忙跑上前拉住火小邪,叫道:“火小邪,你去哪里!”
火小邪猛地转回头,眼中喷发出阵阵凶光,吓的潘子连忙松开手。
火小邪冷冷说道:“你走,不要跟着我。”
火小邪大步走开,潘子尽管不敢上前,还是带着黑风,不远不近的跟在火小邪身后。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老远,直到一处乱石岗旁边,火小邪才停下来,潘子脸上挤着笑容,冲火小邪献媚。
火小邪狠狠骂道:“叫你不要跟着我,你要跟我到何时?你再跟我走一步,我就宰了你,我说到做到!”
火小邪怒哼了一声,拔腿又走,潘子犹豫了一下,低骂了句:“你要宰我,我就跑啊,怕了你不成!”潘子仍然要追上。
火小邪见潘子又追过来,一把将腰上的猎炎刀抽出,指着潘子骂道:“是你自己找死的!怪不得我!”说着就向潘子追来。
潘子哇哇大叫:“你真要杀人啊!”脚下已经收不住,拔腿就跑。
黑风懵懵懂懂,它这几日憋的也很难受,以为火小邪和潘子玩什么游戏,顿时高兴的跳跃起来,汪汪叫着跟着潘子奔跑。
潘子骂道:“黑风,你的邪门爸爸疯了,你叫个屁啊叫,他要把我们杀了吃肉啊!”
这两人追逐着绕过一处大石,潘子一个不留神,绊在一块石头上,滚倒在地,眼见着火小邪提着刀子追了上来,潘子惊叫:“火小邪,等等!等等!我走我走!别动手!”
然而火小邪疯了似的,仍然扑了上来,举刀便要刺去,可就在这时,一块石头横空飞出,正中火小邪鼻头,把火小邪打的一顿,摔倒在地。
火小邪翻身爬起,骂道:“你还敢用石头打我!看我不宰了你!”
潘子高叫:“不是我打你的啊!”
潘子这样一说,火小邪觉得头顶不对劲,抬头向上看去,愣在原地。
只见一块大石顶上,站着一个穿着普普通通长袍的男人,身材修长,奇怪的是,他戴着个礼帽,礼帽下的脸上包着一层黑纱,根本看不出长相,这个男人背着手迎风肃立,衣衫随风飘动,似乎正看着净火谷甲丁乙他们埋葬之处。
火小邪跳开一步,用猎炎刀指着这个长袍男人,骂道:“混帐!你是谁!”
黑风本还有玩乐的劲头,转头一看,也见到这个神秘出现的男人,顿时怒吼起来,跳过去狠狠刨着大石,想跳上去攻击此人。
这男人根本不为所动,任凭着黑风在大石下面折腾。
潘子一翻身,见到站在大石上的男人,本想呼救,却心中一转,反而跳到火小邪身边,对这个男人叫道:“你是谁?你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救人的!”
可这个长袍男人一言不发,还是动都不动一下。
火小邪大骂道:“是不是就是你们杀了净火谷的人!王八蛋,你不要不说话!你以为你站在高处,我就宰不了你吗?”
火小邪正骂着,也没见到这个长袍男人手上有什么动作,一枚石子飞来,又打中了火小邪的鼻头,火小邪又疼又酸,捂着鼻子蹲倒在地,一下子骂不出声。
潘子见这男人的确有本事,拍了拍脑袋,赶忙叫道:“黑风,回来!”
黑风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从命令,低吼着退开大石。
潘子则咧着嘴假笑道:“哎呀,石头上的大哥大爷,您说句话啊,要杀要剐也给我们一句话吧,我叫张潘,人称八脚张,是这个净火谷的二当家的,你要是有什么吩咐,咱们商量着办,你看好不好?”
石头上的长袍男人看都不看火小邪他们,只是遥望着远方,用浑厚而清晰的声音叹道:“唉!还是来晚了一步!”
潘子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叫道:“大爷,你是来救人的吧!”
长袍男人哼道:“我是友不是敌,你们两个娃娃,可以放心!”
火小邪刚刚缓过劲来,揉着鼻子冲了过去,用刀子指着长袍男人,大骂:“有本事你下来一决生死!”
长袍男人总算把头转过来,看着下方的火小邪,喝了声:“好!”说着腾的从大石上跳下,在地面上一落一起,毫无滞缓,两个碎步,已经冲到火小邪跟前。
火小邪见这人动作如此之快,大喝着挥刀便刺,可哪里刺的到,这长袍男人已经近了火小邪的身子,拿手指一戳,火小邪身上一阵一酸,身子一乱,手上的猎炎刀已经不翼而飞,到了这个男人手中。
火小邪啊啊大叫,返身又要挥拳打这男人,这男人低头看着猎炎刀,嘴中低声道:“猎炎刀?好刀啊!”说着手上一带,竟抓着火小邪的前襟,顺着火小邪的力道,把火小邪丢出老远,跌在乱石中,摔的几乎岔过了气去。
潘子见这个长袍男人如此厉害,紧紧拽住了黑风的耳朵,不让黑风放肆,口中大叫:“英雄大爷,手下留情啊。”
长袍男人手一甩,把猎炎刀丢到火小邪面前,说道:“收好!别弄丢了!”说着迈开大步,向着净火谷居住之地走去。
潘子得了个靠山,赶忙跟上长袍男人,巴结着说道:“英雄大爷,请问如何称呼啊。”
长袍男人沉声说道:“叫我盗拓!”
潘子哦哦连声,问道:“盗拓?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啊,盗爷爷,你从哪里来啊。”
这个叫盗拓的男人再不说话,笔直向着净火谷而去。
火小邪摔得七荤八素,还是很快站了起来,捡起猎炎刀,追上来又要对付这个盗拓。
可只跑上几步,一块石头又从盗拓的方向上射来,打在脸上,将火小邪再次打翻在地。
这番情景也是好笑,盗拓在前疾走,潘子领着黑风猛追,火小邪一路追赶,只要一接近盗拓七八步远,就会被盗拓丢出来的石头打中脑袋,根本就避不过去。
就算火小邪心智失常,七八次被石子打的昏头脑胀,也不敢再贸然攻击,只好乖乖的跟在盗拓身后十来步远,满脸青肿,挂着鼻血跟紧。这个叫盗拓的神秘男人,根本不愿意与火小邪纠缠,也不与火小邪理论,只是让火小邪一犯事就挨打,这样的办法倒让火小邪冷静了许多。
潘子冲着火小邪连连做鬼脸,呸呸连声,哈哈大笑:“火小邪啊火小邪,你来宰了我啊,你来啊,哈哈哈哈!”
火小邪打心眼里不愿意盗拓到甲丁乙、赵谷主他们坟前,又不甘心受了这么多次击打,恨的咬牙,再没有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心思,只想找到机会收拾盗拓,扳回败局。火小邪本来就是一个倔强而不服输之人,在净火谷中受了这番打击,更是变成了撞到南墙也不回头,一直要把南墙撞出个大洞的脾气。
这一行人算是非常麻利的,一直走到了净火谷被破坏的房舍跟前。
盗拓左右一看,立即发现了广场一旁二小一大的三座坟包,便直直走了过去,站在坟前。
三块简陋的木板就是三座坟头的墓碑,分别用黑炭写着:义兄甲丁乙之墓;净火谷赵谷主之墓;净火谷众人之墓。
火小邪揉着脸上被石头打出的瘀青,远远躲在一旁,也不敢上前来。
盗拓看了片刻,转头问潘子:“你叫什么?”
潘子赶忙答道:“盗大爷,您叫我潘子就行了。”
盗拓说道:“净火谷中还有除你们两个以外,活着的人吗?”
潘子答道:“我们在这里有三四天了,还没有见到其他活着的人。”
盗拓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们两个过来,把你们知道的细细讲给我听。”
盗拓走到坟头边的大石上坐下,潘子自然凑过来,但看了几眼远远躲在一旁的火小邪,叫道:“火小邪,你要不要过来?别在那神经兮兮的了!杀个屁杀啊,我就不信你会杀人,别装了,过来过来。”
火小邪哼了一声,并不挪动脚步。
盗拓说道:“不用理他,这种耍赖撒泼的小子,我见的多了,要死要活随便他去。”
火小邪听着脸上一烫,忍不住的站起来叫道:“谁耍赖撒泼!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盗拓置若罔闻,并不接话,只是对潘子说道:“潘子,你从头到尾讲来!”
潘子冲火小邪驽了驽嘴,便把黑风唤着,一人一犬坐在盗拓对面,把这些天的经历对盗拓细细讲了。潘子伶牙俐齿,快言快语,讲述事情无不极力渲染,如同说书先生一样,连个磕巴都不打的,没用多长时间,便把火小邪与自己从认识甲丁乙,到进到净火谷所见的一切说了个清楚。
火小邪在一旁听着又可气又可笑,潘子的讲述中,张冠李戴,把火小邪做的事情,半数都安在自己的脑袋上。火小邪心力呕着一口气,不好当着盗拓的面出言阻止,脚下却逐渐向盗拓他们蹭过来,等潘子讲完了,已经走到离盗拓不过四五步远的距离。
盗拓一直当火小邪不存在一样,火小邪走的近了,也没有用石子打他。火小邪就算是头倔驴,也明白盗拓不好惹,能够过来不挨打实属幸运,哪里敢有扑上来反击盗拓的心思。
潘子最后说道:“火小邪和我一起把众人埋葬之后,火小邪这个小子如同得了失心疯,静坐在坟头三日,再站起来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张牙舞爪,要死要活,说要在净火谷中种地等死,我劝他他不听,撒腿便跑,我怕他去干投河什么的傻事,便跟着他,谁知他不让我跟着,还挥刀想杀我,要不是碰见盗大爷你,一定被他杀了!”
火小邪气的眉毛都拧到一块去了,他持刀追赶潘子,还要用刀去刺,只是表象而已,这么做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潘子,让潘子对自己死心,早点离开他了事。
火小邪顿时骂道:“潘子!你这个贱嘴巴,你当我真的想杀你吗?我就是想赶你走,不吓唬你,你这个牛皮糖能走吗?”
潘子一回头,看见火小邪蹲在一旁,张大了嘴巴做了个怪相,干笑道:“呀,火小邪你怎么过来了?还躲在我身后偷听!别生气别生气,你早说不就是了。”
火小邪还是骂道:“潘子,你要和人说就说,但把我做的事都安在你的头上,你觉得很光彩啊?”
潘子呵呵呵傻笑不止,也不道歉。
盗拓站起身来,问潘子道:“你说完了吗?”
潘子赶忙答道:“说完了说完了,碰到您以后,后面的事情您就知道了。”
盗拓点了点头,指了指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没你什么事情了,你既然要自己走,就赶快走吧!我带着潘子有点事情要办,你不用在此逗留,要死要活随便你去。快走快走!”
火小邪唰的一下站起来,叫道:“凭什么要我走,我就不走!你把我满鼻子满脸满脑袋打的都是大包,我还没报仇呢!你是谁,你又是怎么进来净火谷的?”
潘子连连说道:“火小邪,这位是盗拓盗大爷,肯定是净火谷的常客啦!是来帮忙的。你那个狗咬吕洞宾的恶狗样子,我都想打你一顿,你别说了,向盗大爷道个谦,不就得了。”
火小邪还是叫道:“什么盗拓!古代有个盗跖,是盗贼的祖宗,他叫个盗拓,恶心不恶心啊。”
火小邪正叫着,一枚石子又飞出来打在他的眉心,火小邪疼的怪叫一声,退后几步,捂着额头唤疼。
盗拓沉声道:“火小邪,你不走还要口出狂言,不狠狠收拾你几次,你还真是没有天高地厚了!你不走也可以,但要是敢走近我身边五步之内,或者大声喧哗,定会让你好受。”
火小邪不甘心,但也无话可说,这个盗拓尽管数次打他,而且从不劝他什么,不讲任何理由,只是设定了框框,任凭火小邪爱走不走。盗拓这样对待火小邪,火小邪反而对盗拓这个人又好奇又佩服,竟还有隐隐的欢喜之感。
盗拓对潘子说道:“走!你带我去甲丁乙取出其父遗书的地方看看。”
潘子连忙应了,带着盗拓就走,途径火小邪身旁,火小邪老老实实的退开几步,保持着与盗拓五步的距离。盗拓走,火小邪就紧紧跟在身后五步以外,如同被盗拓栓住脖子的狗儿,不敢犯雷池一步。
盗拓从石坛中摸出了封厖火筒,看了看外壳,就随手丢在石坛中,说道:“这个甲丁乙!头脑简单,活该因此丢了性命!炎火威既然不让看,又封在奈何墙中,就是事关重大,看一眼必生祸端,这点脑子都转不过来!净火谷光教出这种傻子!唉!”
盗拓尽管用语不客气,但听声音仍然十分悲凉,看来对甲丁乙的死,他也是沉痛惋惜。而盗拓说话,显然不是只给潘子听的,声音颇大,似乎也是说给门外站着的火小邪听的。
火小邪听盗拓说甲丁乙,心中一痛,忍不住的叫道:“甲丁乙是为了破解我的邪火!他不是傻子!他……”
话音刚落,一块石头击中火小邪的脑门,把火小邪打的身子一偏,没能继续说出话。
盗拓骂道:“什么邪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九窍之邪,在乎三要,阴阳流转,亦正亦邪,听以前的老祖宗胡扯八道出的一个邪火,乱用乱套,把净火谷的一帮蠢货,吓的乱了分寸,全都是些循规蹈矩,想不通的笨蛋!”
火小邪替甲丁乙喊冤,又被打了一次,胸口怒火万丈,直想着上来和盗拓拼命算了,但盗拓这样一骂,如同凉水浇头,把火小邪的怒火顿时浇灭,火小邪身子一凉,立马老实了,暗叫不已:“什么?邪火是天大的笑话?”
潘子听了盗拓的话,也愣住了,说道:“盗大爷,您的意思是说,邪火不是个什么东西?”
盗拓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而是快步走出了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