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三人未到以前,成都城内外连出了奸淫杀抢的大盗案。来贼本领极高,先还奇装蒙面,后来人数越多,胆子越大,居然现出本相,凶恶异常。出事人家都被吓倒,事主受了伤亡都不敢于报官,直到前两天有一官亲受害,暗向军门告密,风声方始传出。成都几个地方官日前已有耳闻,只为听说贼党有好几个,本领高强,无人敢敌,事主既未告发,乐得假装痴呆,不料军门得信,将府县官喊去大骂一顿,知道事关重大。如非那官亲再三向军门警告,说贼党如何凶恶厉害,形踪飘忽不可捉摸,此事只能暗中图谋,千万张扬不得,那军门乃是皇室亲贵,威权最重,盛怒之下,几乎当时参奏,说他纵贼殃民,还要摘印下狱都在意中。这类卑鄙昏庸的官府,如何不吓得屁滚尿流,惊魂皆颤?当时诺诺连声,哪敢说个不字?

照彼时的习惯,地方上出了乱子,照例以大压小以贵欺贱,一层层压将下去,一直压到人民头上为止。官府只知雷厉风行,加紧追逼,自己当了奴才,受了上司恶气,再加上利息摆足威风去朝下面发泄,非但没有公道,不通情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最苦的还是亲民之官,最凶毒的也是这类号称亲民之官的县大老爷,什么无耻卑怯的事都做得出来,何况成都又是封疆大吏驻节之区,公公婆婆又多,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官简直成了奴下奴,怎经得起军门大吏亲自交派,密令破案?这一来从知府起固全慌了手脚,便是别的地位稍低的官吏,也都谈虎色变,终日鬼头鬼脑,交头接耳,忧形于色。

县太爷受了上司恶气,便朝捕快差役身上发泄,喊到密室之中,先把两个捕快头恶狠狠骂上一顿,最后再用好言安慰,连恐吓带鼓励,并说:“军门怒发千丈,限期破案,事情还要极端隐秘,否则军门再一发怒,我固丢官,你们平日所办何事,地方上出了这样大案坯不知道,一个不巧,你们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随又悬出千金重赏,命其多请能手相助,非将这几个恶贼生擒到案不可。

可怜这些饭桶捕快只会鱼肉良民,恐吓诈骗是他本领,别的都不中用,像这类异派凶孽,如何能是对手?前数日业已得到风声,正在烧香许愿,盼望恶贼早走,苦主不去告发,免得官事交派下来担当不起,谁知神佛无灵,纸里包不住火,照样发难,虽是意料中事,一见形势如此险恶,又是全省最有威权的大官所下严令,当时吓的心都要抖,但是不敢不应,勉强沉住气,向本官说了几句“下役久受老爷恩典,便拼性命不要,也必将这几个狗强盗擒住,为老爷分忧”的话,匆匆走出,召集同类爪牙仔细商计,因知贼党厉害,不是寻常,如往约人相助,对方一听那等来势便知不敌,谁也不敢答应,觉着屠、李二武师本领最高,交友最广,人更义气,但从不肯管官事,实在无法,只得去向知县密禀,讨了一封亲笔书信,带了礼物前往聘请。

这类捕快均极老练,人还未去先有耳目前往打听,得知人未回来,正在焦急,无计可施,因恐这两位名武师得到信息索性避开,未回以前,人并不能上门,又防贼党警觉,事要机密,昨夜得信人已回转,仍不冒失登门,先用官家势力,软中带硬,请出两位和二人交好的小绅士,自己假装当差,借代子弟引进拜师为由,一早前往拜访,不料二人因文麟剑侠异人,不愿与常人往来,到家之后,因觉相识人多,非但行动隐秘,并还暗令门人分别通知日常来往的熟友,推说家有外来好友,须要竭诚款待,陪他同游,无暇再和众人谈天练武,请其原谅,所以知道的人极少,当日出来请客,又由大街后门绕出,未被那些狗腿看见,只当人在家中,一下扑空便着了慌。且喜屠茂当日一早由外回来,虽极年轻,本领却是不弱,弟兄情分又好,至少作得一半的主,便将知县亲笔密函交上,再三求告,跪地不起。

屠茂人颇精明,料知事关重大,身家在此,难于拒绝,少年气盛,既恨贼党淫凶,自负本领,再听家人密告兄长和李长生,请来那人是位剑侠,越发添了自信,暗忖,民不与官抗,县官科甲出身,人尚忠厚本份,此信写得十分恳切,因防贼党警觉,未便公然登门,话也得体,此是一件从来未有的大案,我三弟兄多年盛名,谁都知道,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无官家请托,这类恶贼也是容他不得,便向来人回答:“我弟兄对于此事决不袖手旁观,不过话要言明在先,我们都刚回到家,飞贼来历丝毫不知,照你说得那样厉害,也许敌他不过,我们多半还要请人相助。限期决不能定,事情必办,但要机密才行。我们既不要名也不要利,也不受什拘束。礼物请你带回,少时请回家兄和李二哥,立时商量下手方法,怎么也必尽我心力。只是成不居功,败不居过,也决不敷衍欺人。万一不是这批贼党的对手,却不能怪我们呢。”

众人知道屠茂能够当家,这三个人都是说一句是一句,除礼物不肯拿回而外,余均答应。后来屠茂假装有气,说要不管,经中间人劝说,恐县里不放心,将所送水礼拿下几只讨利市的鲜果,才将来人打发走去,以为屠、李二人均在李家陪客,到后才知在望江楼小饮,正要赶去,忽来一三十左右的读书人,自称姓龚,来寻文麟,听意思,人往望江楼似已得知,并未说要拜望的话,只托屠茂转告,请文麟少时回来,在此三日内千万不要出去等语。

屠茂人最细心,常去雷家药铺买药,留意那卖草药的小老头已好几年,只为守着兄长之诫,没有露出,越听越觉对方口音有些耳熟,是在哪里听过,便留了神,假装匆忙,稍微一让,姓龚的不肯进去,便未勉强,忙即回到里面,先令长生的小儿子三娃暗中尾随下去,自己也跟着起身,想起那姓龚的,非但口音有一半句和雷公道相似,左耳还有一粒芝麻大小的红痣也与此人相同,部位大小丝毫不差,方才县里刚有人来聘请,这位姓龚的生人便来寻找文麟,莫非内中有什牵连不成?

心中一动,人正走过药铺门外,见雷公道人并不在里面。对方年已五十开外,生得那么瘦小枯干,那姓龚的何等英俊,人也年轻了一倍,分明不是一人,他那口音,有两句偏与雷老相同,再像没有,不是细心、又在外头走动的人还听不出,他那左耳角上红痣以及那双暗蕴精光的眼睛简直丝毫不差,此时细想连五官部位也有许多相同,不过一老一少,一黑一白,如非相识多年平日遇事留心看不出来而已,这两人互一比较,只有高矮胖瘦之分,余者多半相同,他子改娃尚未成年,此人怎么这样像法?久闻内家功力最深的人,能够缩骨锁身、改形易貌,再要加上一点变形灵药或将皮色换过,多熟的人,也因高矮老少不同,休想看得出来。二位兄长认定雷老是风尘中的异人,人怕留心,我早看出他有好些与众不同,方才听说李家这位剑侠曾往寻他,多半必是同道中人,此时本人不在铺内,莫非那姓龚的便是他的本相,刚回去还未复原不成?

正在猜疑忽见三娃和一同伴往前驰去,过时偷朝自己使一眼色,知其聪明机警,年才九岁已学了不少本领,忙即赶上,假装问他可往望江楼去,将其喊住。三娃会意,看童伴在前已拿风筝走远,低声笑说:“那人好似雷公公的朋友,只奇怪不由正门走进,却由人家竹篱后面绕将过去,仿佛去熟的人家。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先假装看树,又似想什心事神气,忽然掉头,只一晃,人便往雷家后门钻进,他那身法,真比我爹还快。我假装采花掩在篱外,隔着篱缝往里偷看,竟未看出怎么纵进去的。如非进去没有出来,雷家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几乎当他是个偷儿呢。”

屠茂听他话多,路上行人不断,虽是幼童,无人留意,语声又低,终恐无意泄漏,离开雷家又近,被他们看破也不好意思,一面觉他聪明机警,能够办事,这一来多少年的隐秘竟被看破,方想夸奖几句,去往望江楼送信,不令再往下说,忽听身后有人笑道:“你这娃儿真鬼,不要说了。今天的事不可向人说起,就这两三日内,我到你们家中再谈吧。”随又递过一包伤药。

二人闻声回顾,见是雷公道,知道方才窥探已被识破,借着送药为名暗打招呼。屠茂连忙把药接过,方低呼得一声“雷老前辈”,那化名雷公道的公孙雷已接口道:“二爷不要多说。快将他们三人寻回。请告李家那位客人,这两天不要出去,要紧要紧!我们常时交易,又是乡邻,对头已去吃饭,无人留意,不必多虑,如非我恐三娃走口,也不会来,隔日再谈吧。”说罢,转身走去。屠茂只得嘱咐三娃不要向外泄漏,各自起身往望江楼赶去,一到便看出右面角上所坐两人不似善良,也未吐露来意,推说家人生病,三人也吃得差不多,匆匆补了点饭,便同赶回。屠茂和文麟尚是初见,先在望江楼未便多谈,到家之后重又礼叙,说完前事。

文麟因公孙雷业对屠茂露底,也就不便隐瞒,只得把前事说了一个大概。屠蕾、李长生听完前言,只在一旁寻思,毫无表示。屠著忽向屠茂埋怨道:“二弟你怎如此冒失!照你所说,这些恶贼所害人家,不是姬妾成群的富绅大姓,便是那些恶霸土豪。穷苦百姓,他并不曾照顾。这些人原该有此孽报,就是我们撞见不平,仗义拔刀,也犯不着去做官家鹰犬呀。并非我们胆小怕事,如照周兄看法和公孙老人的口气,贼党均是一些异派凶孽,后面还有几个厉害的头子要来,不是有他二位剑侠在此,如何能是对手?照你方才眼见,雷老便是大侠公孙雷的乔装,你想,一个英俊少年竟变作瘦小枯干的老头儿,常年如此,从不走样,这是多高本领,分明内家缩骨锁身的功夫已臻化境,他那言动尚且如此机密谨慎,不敢自信,你连敌人的来历姓名丝毫不知,如何随口答应呢?我也知道官家的事专一欺负实人,如寻到我们头上,不答应他决办不到,并非怪你,你下次遇事还要慎重,不知道的事不要看得太易,否则稍一疏忽便是身败名裂。为了别人仗义拔刀也还罢了,我们一不吃粮二不当差为这班狗腿子去卖死命,败固丢人,胜也没体面,何苦来呢?已过之事不谈,公孙老人请周兄三日之内不要出去,必有原因。方才望江楼二贼目光闪烁,老是注定我们,多半不怀好意,莫要我们不去寻他,他来寻我,自己也须作一打算。周兄可有高见么?”

文麟一向谦和,又觉自家入门日浅,江湖上事更是外行,公孙雷年纪又长,对于师门渊源并未明言,连屠、李三人也均当是平辈之交,本意想由文麟出面请来相见。文麟却知公孙雷无事决不会来,今早见面,业已说过,闻言笑答:“小弟新近下山,外面的事实在还不晓得,还望二兄作主,无不遵命。听公孙老人口气,稍微有事他必通知,暂时不想来此拜访。他的耳目颇长,方才走过,还曾向我含笑点头。我想这两三日内不出门的话先已说过,不像贼党是要寻来光景,否则不请他也来了。”

屠、李三人仔细商量,均主戒备,以免疏失。双方本是通家之好,所开马鞍铺的后园又与李家相通,房子也有富余,决计把两家眷属并在一起,暗中戒备;一面约了几个精明强干的徒弟,分头出去探访,先不与贼党破脸,探明底细是否云、贵南疆来的凶孽再行下手,相机行事。就因迫于无奈,去为官家出力,只这伙贼党未在民间骚扰以前,还是先将自己顾住再说,如非来贼淫凶太甚,专一强奸那些无辜妇女,要是专一偷盗,简直都不想管。

文麟听出屠、李三人颇能分清是非善恶,人更稳练,与以前所见那些专做豪门鹰犬爪牙的武师大不相同,越发多了好感。因觉公孙雷本领高强,见多识广,既令自己守候,必有原因。又曾嘱咐无事不必来往,头两日均守在家里,由屠、李三人轮流作陪,并将子女引来请求指教。文麟下山以前奉有师命,除本门嫡传内功剑术不看清对方人性不许轻易传授外,余均不曾禁止,又见主人老少都好,情不可却,更喜三娃灵慧,便教了些基本功夫。屠、李三人本是内行,一点就透,均觉闻所未闻,以前许多功夫都走了弯路,文麟教得又极仔细,越发感佩,全家尊敬不提。

光阴易过,一晃就是第三日的夜里,屠、李二家和所居附近,不但没有可疑形迹,那往雷家买药的五个可疑生人也始终不曾有人见到。中间屠、李诸人分头访问,均是已过之事,仿佛由三人到的那一天起便无事故发生。那些捕快均觉屠、李二人威名远震所致,称赞不绝,无奈军门那面追逼甚紧,无法交代,不是屠、李二人明白,深知事情无此简单,又不愿连累无辜,严词警告,已几乎随便提上两个小贼前往顶替。

到了消夜时节,屠善正说:“风闻这半个多月以来,几乎没一天夜里不出强奸盗案,不死人是便宜。有的人家妇女应付得好,取得贼党欢心,虽未伤人,那些美貌姬妾却被霸住,去了上次还去两次三次,内有两个竟被公然带走。主人惟恐全家送命,至今不敢声张。这么凶悍的恶贼,从所未闻,焉有我们刚一到家便即吓退之理?仰着周兄和公孙老人先后所遇五人何等凶狂,会怕我们,岂非笑话?公孙老人请周兄不要出去,莫要他老人家因周兄刚来便闹恶贼,他一个人已包办了吧?”

文麟也觉大有可能。正商谈问,忽听院中似有极轻微的声息,宛如木叶飘落。这宾主四人无一弱者,文麟江湖上事虽极外行,如论师传本领和这一年多苦功练成的耳目,却比屠、李三人还要灵敏,方指外面一打手势,待要离坐而起。

屠、李三人也自惊觉,见文麟应变机警而又沉着,一双英目注定外窗和门前一带,仿佛整片门窗均在他的眼神笼罩之下,行家眼里不禁暗中称赞,心想,自己除上次保镖逃走的几个老贼,入山是假,来此寻仇而外,并未与人结怨,就是受了官家之托,贼党也未必知道,并且此时还早,就有仇敌也还不到时候,意欲先礼后兵,问明来意再作计较,依然坐在那里不动,只朝文麟微笑,将头一点。文麟见主人神色自若,也自坐定。

屠蕾背朝门外,刚回过脸去,未及开口喝问,就这转眼之间,飕的一声,由门外纵进一条小黑影。四人一看,正是三娃。李长生刚把面色一沉,喝道:“天已不早,明日还要读书练武,如何不去安睡,来此淘气!”屠蕾觉着方才响声轻微,分明有人房上纵落,三娃虽得高人传授,到底年幼,还无这等本领,何况自己家中,用不着这等举动,同时瞥见三娃一手拿着两只钢镖,另一手还拿着乃父去年和他用精铁打的那柄小钢刀,料知有事,一面摇手止住长生。

未及问话,三娃已先开口道:“雷家改哥哥在外面呢。我方才回去,洗完了脚正想上床,隔窗瞥见侧面房上有一小人影子闪过,快得出奇,娘到后屋和屠伯娘她们消夜未回;又见是一个人,心想我年纪小,敌人不会留神,由屋上走决非好货,打算一镖打落,擒到再说,没想到那是改哥哥。我由下面追到这里,方始看出是他,差一点没闯了祸。他说有事求见,要我代他向周伯父禀告一声。”话未说完,屠蕃业已赶将出去,将公孙雷之子公孙改接将进来。

屠、李三人看他长大,平日见他穿着一身破旧短衣,常在街上来往,也不读书,也未见他习武,偶与说笑,人甚聪明,常觉这娃儿内秀,貌相也不差,雷老如是异人,怎不叫他学点本事,这样荒废岂不可惜?前两年路过,还曾劝他学点行业,如愿读书习武,也可来到自己家中与子女们同学,连衣食都不用愁。他只一味憨笑称谢,说是药铺事忙须要随同照料,学会配药,大来也有衣食,多谢你老人家的好意,不肯前来。自己有时在武侯祠当众教武,他连看都不看,仿佛无什兴趣,也从未见他与人争吵动手,别的顽童欺他,便即逃走,近来年纪稍大,街上已不大见到。今日见他简直换了个人,虽然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幼童身材,但是全身披挂,肩插单剑,腰挂革囊,一身白色皮衣,宛如玉雪,闪闪生辉,紧贴身上,也不知是何皮革所制,看去柔软异常,相貌本好,平日还不甚显,此时吃这一身衣裳一衬,越显得英姿飒爽,行动矫健,好看已极,再想到方才纵落的轻微声息,不是文麟耳尖,连自己都几乎没有听出,不禁惊奇,连忙起身让坐。

公孙改已向众人礼见,说那来意。大意是公孙雷夫妇早奉卞老人之命窥探这些异派凶孽的动静,远在十天以前,便发现当地来了几个恶贼,强奸凶杀无所不为,先因被害人家不是土豪恶霸也是官亲富绅,虽在暗中留意,还未打算下手;文麟到的第二天早上,刚刚见面分手,便发现五个恶贼,内中还有两个山人。上来认定南疆来的异派凶孽,因觉文麟人地生疏,万一贼党人多,受了暗算,同时探出贼党掳了两个土豪的爱妾,同往桂湖旁边一座大庙里面地窟密室之中淫乐。当地本就藏有不少妇女,加以来这五贼骄狂任性,又贪享受,内中一人恰是六十整寿,觉着连日去往这些大户人家奸淫杀抢,虽极快活,到底不到天明便要起身,多少还有一点顾忌,不能畅意,所抢金银珠宝甚多,也须整理,仗着当地偏在桂湖侧面荒野之中,四外树林环绕,靠近一点的居民都是庙中佃户。观主又是一个洗手多年的同党,年已六十以上,暗中虽与这些凶孽贼党通气,表面装得却极规矩。地室中所藏少年妇女,均是外州府县银钱买来,假装香客,由同党扮成轿夫抬到庙里。平日掩饰极巧,虽在闭门清修的美名之下,一年难得开上一次庙会,无什香火,就有香客游人,也都在他靠近桂湖的玄都观前院以内。他那后院又名仙桃观,表面只是一问占地极大、种有大片果木、共只两层殿宇的小庙,但是富足已极,桂湖旁边上万亩田地都是他的庙产,每年还要大量增加。谁也不知这老观主莫长修乃是昔年五台派漏网的小喽啰,仗着工于心计,将和尚改成道士,偷偷回转成都,用阴谋将前观主害死,将庙产霸住,潜伏了二十多年,从无一人知他来历,连公孙雷在此多年,也是到了这几天方始看出。本意恐文麟是个书生,半路出家,入门不久,又听说简冰如要他得到幻波池藏珍才可随便出手的话,匆匆两面,文麟人又谦虚,没看出功力深浅,惟恐涉险,师父来了怪他疏忽,跟着又听文麟去往望江楼小饮;贼党正定在当地聚会,二次相遇难免生心,忙托屠茂转告,务必照他所说,这三日内不要出去,想等除害之后再说。夫妻二人轮流窥探贼党,一到夜来,老少三人同时出动,寻到玄都观后院探明经过,得知当夜还要大举行乐,庆贺贼道生日。群贼作乐,懒得出来惹事,可笑那班狗捕快却当对方震于屠、李二人威名,知难而退。昨日夜里,群贼暖寿,公孙夫妇带了爱子公孙改,连一个帮手也未外约便赶了去,将底细探明之后,当日黄昏,乘着群贼和贼道莫长修在密室中置酒高会、荒淫作乐之际,突然发难,将五贼全数打倒,点了穴道,并将脚筋挑断,绑将起来。问出近日大闹成都的五贼并非南疆苗、邹二凶孽的门下,只是平日通气,近听一孽徒说起不久要往西南诸省骚闹,定在成都相见之言,算计不出一月便可赶到,如往成都闹上些日,快活个够,就是闯出大祸,将正教中敌人引出,后面来的能手也可接上,念头一动,由贵州深山中赶来,因和莫长修相识,便住在他的庙里。莫长修人极深沉,好色无比,先见五贼事闹大大,还捏着一把冷汗,惟恐引出强敌,累他同归干尽,无奈五贼均是南疆凶孽花月真人苗大春、散花仙子醉龙女郎萧萧的小爪牙和耳目,虽非门下嫡系,却是得了妖徒火仙童师通的赞许而来,那男女二人以前又是南疆二孽的宠婢、面首,自己虽是五台派旧人,辈份却小,本领又低,如何敢于抗拒?暗中叫苦,说不出来,过不几天,见五贼那样淫凶为恶,胆大横行,事主不敢告发,官府更无动静,又把土豪人家两个美妾掳了回来,送他享受,一时色令智昏,觉着近十年来,正派中的对头简直无人出面,虽有一场恶斗,双方订约,各不相犯,底下便无消息,直到新近五贼见面才知底细,来人说得南疆二凶孽本领那么高强,渐渐胆大起来,因其一向机密,法令又严,地下密室甚多,陈设华丽,冬暖夏凉,地底甬道与前院相通,长达两里,非但前院徒众不到轮班享乐时期不许擅入地室一步,连后院仙桃观表面随他闭关清修的几个贼徒不奉呼唤也不许其走进,地下设有大厨房,饮食器具样样皆全,除却四个把守入口的心腹徒弟,内里全是年轻妇女。宾主六人正在享受作乐,毫无准备,公孙雷制住群贼之后,迫令恶道用暗号传令全院的人,在明日中午以前齐集正殿,等候前往传令,不许一人走进甬道,一面将那甬道中的几层门户封闭。那庙终日无人登门,十来个未下去的同党,也被三人动手以前分别点倒,本意拷问明白全数杀死,再放一把火烧掉,后想此庙人数大多,内中必有不少失足的人,甚而不知底细的徒弟均有在内,这么一办,前院连道士带徒弟香伙三百多人全数牵连在内,一个不巧还要兴出大狱连累多人,并且屠、李三人均颇方正,又是文麟好友,现受官家之托,自己不愿出面,乐得让他们做个现成人情。夫妻二人打好主意,自往前观向徒众警告,再令那些受害妇女指明他们罪恶,分别首从,破去他的真力真气,将元凶首恶杀死,余均分别遣散,表面却不使其露出形迹,一面令公孙改赶回报信,请三人速往相见,商计后事,帮他办理一切,免得人少顾不过来,另外算准时刻,通知那两个捕快头,留下两个残废的恶贼,在他内家点穴法威吓之下令其招供,作为五贼逃到玄都观,观主师徒刚刚被杀,屠、李三人已带帮手赶到,贼党情急纵火,想要逃走,观虽烧去,五贼全被追上,三个当场格毙,擒到两贼前往交差,并令这两个捕快出头请功,不与屠、李三人相干,只在暗中禀告县官,不令对外说起。还有密室中许多妇女,连土豪的二妾,因受了淫贼奸污,恐怕失宠受害,不敢回去,均经公孙雷之妻风火剑郁灵语好言劝告,并加安慰,问明家乡住处、父母名姓,分了一包金珠细软,连同随身衣服打成包裹,仗着连日天气温和,先同聚在一处,等四人带了人去,引往随近相识人家暂避,作为烧香妇女,日内改了服装,各坐船轿,派了妥人护送上路,免得惊动官府,又要传人传保,使这些人的母家闹个四邻不安,消耗财物,甚而生出别的枝节,连累好人受害。另由屠、李三人出面,先和捕快头讲好,不这样做便不过问。前院那些徒众,由公孙雷将首恶除去,死尸抬到后院,入地室烧化。一面选出两个道士,表面只装不知,权当苦主,暗中却将田地分散,让与原种的人,限期还俗归农。一切均由公孙夫妇自己出面,官府方面却由屠、李三人暗卖情面,功劳送与捕快,免得万一甫疆凶孽寻来报复,使他三人受到连累等语。

四人一听,公孙夫妇只老少三人,办出这样惊人之事,计虑更极周详,样样想到,又是高兴又是感佩,忙即命人分头行事。正要喊人去寻徒弟,一面去向县里送信,刚想起城门已关,非要分人通知不可。公孙改从旁说道:“改娃来时,已先向二位老人家的徒弟送信,连去过两家,令其按照路程远近,另外派人通知。是那靠得住的人,均经指明姓名,大约不久就到。来时我已绕过一圈,因我戴有面具,他们看不出来。我本领还不到家,不能像爹娘那样将本来面目隐起,变成老年夫妇,少时到了那里,千万不要当人喊我名字。城里差人也是我往送信,玄都观在桂湖这面,后院仙桃观更近一点,离城也有三十来里,他们就是在骑了快马赶去,预计也要天明才能赶到。此时刚交二鼓,大师叔和二位老人家等人一到就走,正好赶上。”

屠、李三人一听称呼,才知文麟还是公孙雷的师叔,越发惊奇,料知对方算无遗策,正催点心,忽听脚步之声,已有四个门人赶进;再看公孙改,已不等人到,说声“太师叔少时再见”,行了个礼,身子一闪,人便纵出。三娃追到外面,已无踪影。

来人也自走进,见面便问:“师父有何吩咐?”面带惊异之容,异口同声说:“方才有一小白人由房上纵落,说奉师命来喊,有要事相商,并令另外派人往寻各位师兄弟,均有名姓。”话未说完,又有几人相继赶到,都是途中相遇,一样口气,共是十一个徒弟、三个好友。三娃也要跟去,被长生喝住。共是十八人,一同起身往桂湖赶去。因已二更左右,加上行人稀少,虽有几家酒馆和一些卖烧腊、担担面、抄手的挑子,对这些人俱都认得,都当他师徒半夜里练功夫,不以为奇。

大家都是快腿,说好当地会合,并不限定一路。屠、李三人又想借此试探文麟深浅,如何年纪差得多,据说又是半路出家,前后不到两年,刚刚下山,会是公孙夫妇那样异人的师叔,及至暗用全力施展轻功向前飞驰,一口气赶出二十来里,连朋友带门人早已落后老远,连屠茂都未跟上,这才看出文麟始终不快不慢,气定神闲,和二人并肩而驰,神态自然,没有丝毫勉强做作,身法轻巧到了极点,并还不露丝毫矜持,既不落后也不抢前,自己反倒闹个欲罢不能,连缓口气都难。

自知不行,屠善首先强忍气喘,说道:“周老前辈功力比我们深得多,最好先走一步。公孙老只两夫妇,庙中徒党大多,须防顾不过来呢。”文麟早就想到公孙雷如无把握不会这样拿稳,料知二人上来跑得太急,真力不继,忙答:“我想无妨,决不在此片刻之间,再说我也不过如此走法。屠、李二兄这样称呼,大不敢当,休说你我相交在前,便是公孙老人,无论年纪本领,哪一样都比我高得多,我也不曾当他后辈看待;如不见外,仍以兄弟相称为是。还有二兄轻功甚好,只差了一点,以前我并不知其中巧妙,下山前三月,因在冰雪深山之中打猎,孤身往返,追逐数十里不曾停息,跑得大急,回去有点脸红。家师当面指点我的短处,才知缓气之妙:第一是要使其不论快慢,均和寻常呼吸一样。此时不会的人暂时自然艰难,像二兄这好功力,一说便会。日前忘了对三娃说,何不试它一试?如其明白本身穴道开闭之法,简直一学就会。现在屠二弟还在后面,何不稍停,把真气平静下去,试它一试呢?”

二人闻言大喜,自己也实有点气喘,同声谢诺,敬请指教。文麟四顾无人,便将两处穴道指明,告以启闭换气之法。刚刚说完,屠茂年轻气盛,也由后面飞驰赶到,人已累得直喘。三人遥望前途,只剩七八里,火光未起,并无动静,本来约定带人同往,索性将他教会再走。屠茂自然喜出望外。四人二次起身,后面的人还未赶到,相隔已近,便没有文麟指教,也比前段容易,不致吃力,再照所传一走,果然又快又舒服,比头一段好得多。

事前说定直达庙后地室入口,为防后来的人万一疏忽,留下李长生在树林外守候。文麟和屠氏弟兄越墙而进,见里面灯火通明,十来个贼党已被点倒,见了人去,同声哀求:“只肯饶命,从此改邪归正。”有的并还痛哭不已。文麟心肠最软,听贼徒哭诉之声甚低,料知心胆已寒,不知被公孙雷用什方法制服,非但不敢强抗,连声音都不敢放高,说得又极可怜。旁边地上还倒着两个,内一恶道貌相狞恶,手还握有宝剑,另一个的咽喉已被刺穿一洞,流了一地鲜血,似已死去。正要开口,屠氏弟兄看出他心软面热,公孙夫妇尚未见面,恐有疏失,方说,“周兄,请到里面先见公孙老人要紧。”忽然一股急风过处,灯影散乱中,群贼又哭喊哀求起来。定睛一看,正是屠茂那日所遇姓龚少年,如非事前得知此是公孙雷的本来面目,连文麟、屠著换上一个地方相遇,对方只不开口说出是谁,都决不会认得。

文麟虽在峨眉后山见到好几位剑侠异人,像这样一个小老头忽然变成一个英俊少年的异人,尚是初次见到。正要招呼,公孙雷已向文麟礼见,笑呼:“师叔来得真快!我还以为改儿年幼无知,初次办事,未必办得妥当,乘着前院徒党均被止住,首恶已诛,无一敢强,地室中均是妇女,后院贼徒已经问明,只两个穷凶极恶的已先为改儿所杀,余均点倒,上来问供时吃过苦头。无一敢强,再说也强不了。弟子虽本恩师与人为善之心,只要真肯改邪归正,便可破去他们真气,令其还俗务农,但有师叔在此,不敢自专,想等师叔来此,请示之后再行发落。方才抽空赶往来路探望,遇见李二爷,才知师叔和屠家兄弟业已先到,后面还有人来。此事非在天明以前办好不行,否则便难免于牵连。师叔和诸位武师来得这快,再妙没有。”

屠氏兄弟见他也是一身银白色的皮衣,但未蒙面,无论是谁也看不出是雷老本身;屠藩如非相处年久,平日细心,又看出那一小粒朱痣,也决看不出来;好生惊佩,同声礼谢,连说:“公孙先生真个周到仔细,使我弟兄占了现成,还免后患,至于此举功德之大,更不必说了。”

公孙雷知道文麟快走的人无须顾忌,屠、李诸人身家在此,虽然来时全都戴有面具,终恐被人识破,早将三人请向一旁,见他插口称谢,也未多说,只嘱咐:“言动务要谨秘,明早先分出两人去将公差拦住,说好再来;他如不听,即速送信,自有方法应付,不必与之争论。我想,他们只有功劳可贪、赏号可得,人又那么饭桶,以诸位武师的威望,决不至于说个不字。倒是你们形迹万露不得,否则传扬出去,这班凶孽心毒手辣,一经成仇便有无穷后患;当着这班人,以少开口为是。连我夫妻的口音俱都变过,并非怕人,事贵机密,将来也方便点。”屠氏兄弟点头应诺。

文麟等他们说完方始回答,笑说:“你真太谦,我如何能与你比?以后诸事还要请你指教呢。我决非谦虚,实在初次下山,样样外行,一切请你作主,决无二话。这样对我谦虚,我反惭愧了。”公孙雷方答:“师叔,不是这样说法。休说师叔是我尊长,便以事情而论,也是一人智短,众人计长。等人到齐,还要经过大家仔细商量,以免露出破绽。这关系许多人的安危之事,如何能由弟子一人作主,独断独行呢?”

四人正谈说间,后面的人也陆续赶到,由李长生引了进来。公孙雷留下两人看守贼党,引到后面地室之中,经过仔细商计,仍按前策分别行事。恰巧内有两人,一家至戚,一家兄弟,均是家居不远,地势也极幽静,便由庙旁打开一洞,把所有妇女护送出去,连前面贼党均不使知道,由四个得力徒弟护送,编好一套说词,作为烧香翻船的妇女逃来此地。好在庙中东西现成,容易装扮,事前又令两个腿快的,取来许多乡下妇女所穿的衣服装扮起来;仗着人数不多,只十五个,分成两起送到离村将近,将火把点起,前往投宿,住上一两日,再由众人设法送她们回去。另外还有十来个,都是远近村落中的少年妇女,年纪较长,更是省事,也有数人分途送回。好在这班人都带有不少财物,本人固不肯泄漏,就是父母家人晓得,也不至于张扬出去;这些侠义之士又未露出本来面目,说也不怕。另一面由公孙夫妇为首,将学过武功的贼党破了真气,连那不会武功的一律警告,明言利害,并令见了公差如何说法。

未等天明,完全停当。屠、李师徒早已分人去将公差迎头截住,照公孙雷所说的话办理。公孙改也早回转,父子夫妻三人连同文麟,均不愿和这些公门中人相见,为防万一,只在暗中戒备,等到事完,两个生擒到案的恶贼也被押解起身,方始回转。屠李二人,还要帮助善后,比较后走。

老少四人先寻一无人之处,公孙雷等三人先将带去的衣服换掉,回复平日面目打扮之后,再向文麟密告,说:“这五贼尚是幺魔小丑,不足为奇,厉害的还在后面。庙中贼道也是异派余孽,昨夜虽然大快人心,为当地百姓除此一个大害,但是强敌已在途中,不久必要寻来,从此不免多事。弟子夫妻未必能够胜任,师叔言动也要小心,不可露出形迹。还有昨日早起我便听说,由此去往灌县一带,时有奇装异服的人出现,形迹可疑,料是南疆凶孽业已前来,心还着急,打算急不如快,先将成都这五个贼党和庙中恶道除去,剪去他的羽翼,等这些余孽到来,相机行事,或是迎上前去。天明前改儿归报,说那几个奇装异服的人,非但都是南疆凶孽,还是内中几个能手,本由青城山左近一路骚扰而来,不料昨日黄昏以前竟被两位少年英侠除去。这两人年纪甚轻,也不知他姓名来历。改儿归途方始听人说起。那人也是一位隐迹风尘的异人,曾经眼见双方在树林之中恶斗。少年男女二人,最大的不过十六七岁,女的身材矮小,看去更是年轻,本领却是极高,竟将六个敌人先后一齐除去,一个不留。这位老友起初原是异派中人,和我夫妻是老相识,十年前被他寻来此地,本想劝我和他一党,结果被我夫妻劝说过来,由此隐居成都,只是轻易不大多事,这次去往灌县访友,路遇这几个异派凶孽,沿途骚扰,淫凶为恶,杀害良民,实在看不过去,他又人单势孤,不敢与之明敌,正打算探明底细,回来和我商量,如何设法,将其除去,尾随了一段,不知怎的,会被敌人警觉,向其叫阵恫吓,此人素来性做,忍不住气愤,意欲与之一拼,还未开口。事有凑巧,这两位少年英侠,正在旁边树林之内,当是说他,本来就想吃完干粮,上前动手,闻言,立时纵出。敌人好似出于意外,问他来历姓名,俱都不答,那位小女侠,出手更快,由林中跟踪纵出,刚一照面,便杀死一个,打伤一个,下余四贼,自更激怒,各以全力拼斗,先后不过顿饭光景,又被打死了两个,受伤的一个,也被迫上杀死。还有两贼,全是山装,看出不妙,想要逃走,被这位朋友,打落水狗,迎头截住,冷不防打了他一火焰梭,当时穿胸而过,另一贼自然无法逃走,被那男女二侠,打倒擒住,问明南疆派来的孽徒,和所作所为,实在万恶,也同杀死。那两位少年英侠,一望而知是正派门下新下山的弟子,并还具有峨眉青城两派之长,匆勿议了几句,帮助他们,将尸首血迹去掉,以免连累善良,便各分手。那二人均颇天真,不会回问,说是身有要事,并还知道弟子夫妇,在此隐居,便未与之多谈,连夜赶回成都,只当弟子知这两人来历,方想明早访问,途遇改儿,说起杀贼除害之事,知已成功,也未跟来,约定今日午后相见,可是弟子未听师父说起,有这两位少年同门,心里猜想,也许便是师叔所说狄龙子陶珊儿他们。改儿偏是心粗,急于往寻那些公差,此人既不愿人知道他的根底,更不愿见公门中人,双方以为午后便可相见,也未细问形貌,和所用兵器,是否身边带有师叔所说的仙人掌,听他两人口气,成都似已不会再来,师叔可知去年峨眉后山,阎王沟前动手的少年英侠,却是谁么?”

文麟不知公孙雷另有用意,又见当地偏僻,四外无人,反正无事,便将峨眉众小兄妹来历姓名一一说出。公孙雷闻言喜道:“照师叔所说,后起师弟共总不满十人,这两少年男女,不是沈煌、明霞,便是狄、陶二人了。师叔先请回到李家,等我和这位朋友见面之后,问明详情,夜来必往李家禀告。只请事前休要说起,免得主人费事。弟子早知屠、李三位武师对我留意,他们人也不差,昨日又被看破踪迹,本要寻他嘱咐几句;见面无妨,只盼他们休对门人说起,便感盛情了。话已说完,如无别的吩咐,我们仍分两路。师叔先请,恕弟子不奉陪了。”文麟点头笑说:“屠、李三人深知轻重,先已谈过,不致走口,只管放心。”双方约定夜来再见,便各分手。

文麟回到李家,因在林中谈了一阵,屠、李师徒诸人又是上来便与公差说好,无论如何决不出面,只托转向县官致意,贼已擒到,怎么定案都行,也不要什酬劳奖赏,只不要他们出面便极感幸,不多一会也就回转。虽有几人看出文麟步法太快,不是寻常人物,但经屠、李三人暗中嘱咐说:“这一位外方来的异人不喜与生人相见。”不令近前;这些人又都后辈门人,自然应诺,并无一人跟来。满拟文麟至少要到三月底边才走,所等的人也未见到,一时不会起身,便文麟也是这等想法,且喜大闹成都的五贼,连仙桃观的贼道莫长修俱都除去,南疆派出的几个凶孽,又为两个少年英侠所杀。宾主商谈了一阵,打了一个午睡,黄昏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