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池雄三独自坐在银座丸之内警署的讯问室中,以双手捧着咖啡谨慎地啜饮。桌上的烟灰皿内残留数枚滤嘴,其中一枚还没有完全熄灭,烟雾在强烈灯光下显得苍白。
菊池喝着第五口咖啡时,猿渡刑事开门进来。猿渡那高胖的身体令讯问室仿佛突然缩小了。
猿渡把手上的档案用力丢在桌面上,然后拉开木椅坐到菊池对面。
“好了。现在告诉我那是怎样一回事。”猿渡摆出轻松的神情翻阅档案文件。“七个人中弹入院。四名是‘稻谷会’干部。全部你都认识吧?‘稻谷四天王’。森山宽、神田辉浩、横道升、林义郎。他们是怎么受伤的?”
菊池擦擦唇上的髭须,从西服口袋掏出香烟。猿渡替他点燃。
“说出来恐怕你也不会相信。”菊池顿了一顿,深吸一口烟。“这全部是一个人干的。”
猿渡宽厚的背项用力靠在椅背上。这宗六小时前发生的案件令他苦恼不已。在日本,即使是黑道斗争,这样子大规模的枪击也是极罕见的事。
——一个人干的?这不是荷里活电影!
逞凶用的两柄中国大陆制“五四式”自动手枪遗留在现场——“稻谷会”位于西银座的办公室。两柄手枪弹匣内的十六颗七点六二亳米子弹用得一枚不剩。
受创的七人当时都带着“家伙”,而且是比“五四式”精良得多的欧洲货。横道和森山更在西服底下穿了防弹背心。他们却毫无反击的机会。
奇怪的却是,没有任何一人受到致命攻击。但是全部都要住院三个月以上。
“你说什么?”猿渡把档案合上。“一个人?”
菊池点点头。“一个高大的男人——可恶,从没有见过像他这样阴森的家伙……”他的语气变得有点激动。
“慢慢说。”猿渡拍拍菊池放在桌上的手掌。“由最初开始说起。”
“大约是……晚上八时半,我到‘稻谷会’找神田——”菊池顿止。“原因可以不说吧?”
猿渡点点头。
菊池继续。“那家办公室没有什么保安可言,街上的人只要随便推开玻璃门便能进去——假如他们够胆的话。我进内找到了神田——共余在场的六个人我也全部认识。就在闲聊时,我听到玻璃门打开的声音。”
菊池把眼睛瞪得大大,双手在空中划出夸张的手势。“我看见那家伙就在正门大步走进来。长长的头发,一脸都是胡子,还架着浅黑色的墨镜。全身都包裹在黑色长雨衣内,连手掌也戴着黑手套。那家伙就像个影子。
“那大概只是一、两秒钟吧,我却感觉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很慢。我知道那‘影子’到来干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就是没有人能及时反应过来。那家伙就像会使魔法一般。
“当他的黑色手套上爆出第一点火花时,我才知道他已经拔枪了。我听到呼叫声——但不知道是谁。我怔住了,完全无法作出任何反应。我就他妈的那样子坐在沙发上,扭着头颈,呆呆地看着那‘影子’……
“他双手同时发出火花——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先看见火花才听到枪声。这次我懂得反应了。我转头瞧向林义郎。他两肩血淋淋地倒下来。那真是神准得见鬼。双手同时开枪,两弹都准确命中肩头同一位置。畜牲。真奇怪。‘阵内组’从哪儿请来这种高手?……”
“‘阵内组’?”猿渡问。
菊池这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这是我的……猜测罢了。但准是阵内那家伙没错。你应该知道他们近几星期以来的活动吧?‘阵内组’在新宿和涩谷一带都占了不少地盘。现在又想沾手银座呢……阵内和稻谷一向有积怨,他先向稻谷‘开刀’也是理所当然。”
“继续说那‘影子’的事吧。”猿渡说。
“……刚才说到哪里?对了,是看见林倒了下来。当我再别转头时,那‘影子’却从刚才的位置消失了。怎可能有这样快速的动作呢?那时我的心里这样问。我当时已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有捱子弹的危险。也许是因为那‘影子’的魔法吧。
“再次听到枪声时,我才知道‘影子’闪到了一根柱子后。柱子遮住了他的身体,我只瞧见从两边伸出的手臂。这次又是双手同时扳机。”菊池把手臂平伸出两侧,模仿“影子”的动作。
“双手这样分开来,真不明白他是怎样瞄准的。也许他根本不用眼睛瞄准吧——当时我有这种感觉:手枪便是他身体的延伸。在那种双臂分开的情形下,他同时打中那两个小子——叫安室和小野。”
猿渡翻看档案:安室文男,左大腿中弹;小野耕助,右肩中弹。“你肯定两人是同时中枪的吗?”
菊池用力点头。“我看得真切,他双手同时扳机。两边也同时发出惨叫声。
“站在角落办公桌后的森山拔出枪——‘PPK’虽然是旧了一点,总算是德国货啊。”菊池是干枪支买卖的,对武器的型号特别熟悉。“可是他根本没有用的机会——‘影子’逮住了他的动作。‘影子’左手连开了三枪,打在胸口同一处。快得就像一枪。现在想起来,‘影子’是第一次瞄准胸部打——似乎他看出森山穿了防弹衣。”
猿渡早已从档案知道了:三弹几乎全击中同一点。假如只是一枪,森山的防弹背心仍挡得了;可是连续三弹打在同一部位,却隔着防弹衣击碎了森山的胸骨和两根肋骨。不过并没有致命。
——难道那“影子”连防弹背心的抵受力也计算在内?
“第一个反击的是横道——那时已有五个人倒下来。横道那柄‘格洛克17’不是烂货,却两枪都只打中空气。‘影子’早已经向后跳跃闪到地上了。这次我看见了他的动作,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体能移动得那么快!”菊池吞了吞唾液。“真的不敢相信,但是我亲眼看见……”
“那是什么方法?”
“是打向森山的最后一枪。他借助了那一枪的后座力向后闪!”
猿渡从没听过有这种战斗法。看来“影子”不会是普通的黑道杀手。
“‘影子’俯卧在地毯上,又是双手连环扳机。”菊池再次伸手模仿那开枪的动作,还用嘴巴发出“咻咻”的声音。“横道握着‘格洛克’的手爆了开来——恐怕以后也废掉了。接着是左肩和两边大腿。我分不清哪一个部位先中弹。”
猿渡知道横道升是“稻谷会”的头号杀手,东京黑道上响当当的名字,最少牵涉了十四宗仇杀案,不过最后都由“稻谷会”一些混混儿顶罪。
最初听闻横道的手腿废掉了时,猿渡也深感痛快。但现在他知道这次事件引起的影响非同小可。
“接着才最可怕。”菊池喝了一口咖啡说。“‘影子’左手向着地上放了一枪——原来又是借助发射的反作用力,向后翻身站了起来。这时他举起右手的‘五四式’——左手垂了下来,他知道那柄枪已用光了子弹。
“他把‘五四式’的枪口指向我!我的身体死挺挺的,一根手指也动不了。我想自己要吃子弹了,但也许不用死吧——其他的人都没有被杀。
“可是他的枪正指向我的头!
“我正面瞧见那枪口冒出的火花。然后右耳感到一道很尖锐的风——听不到风声,因为被枪声盖过了。”
菊池说得满头冷汗。
“接着我听到的是背后神田发出的呼叫声。原来那臭家伙一直躲在我后面,拿我作盾牌。该死!当我回头时,他两边的肩膀也中弹了。这次因为是近距离,我看见是右肩先中枪。他的血溅到我的脸上。
“神田倒下来时仍握住那柄‘乌兹’冲锋枪——大概是从脚旁那张茶几底下取出来的吧。我看见他右鬓处沾了一大滩血。原来最初掠过我脸侧的那一弹把他的右耳打掉了。真的准得要命。”
“‘影子’怎样离开?”
“我看不见。”菊池说。“我听见地毯发出沉重东西掉下的声音,才回头看过去。是‘影子’遗下的手枪。我只看见玻璃大门前后一摇一晃。好像听到门外有汽车发动声,但不太肯定。
“我看看四周呻吟的那些人,当场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和长裤都被冷汗湿透了。他妈的,恐怕今晚睡觉也会梦见他。”
一时间猿渡和菊池都沉默了。在这短暂的宁静中,两人似乎暂时处于平等地位,像是一对朋友在讨论一项听来的异闻。
猿渡醒觉了,恢复刑事的架子。“你完全看不见那凶徒的特征吗?”
“看见个鬼。”菊池这才发现手上的香烟已燃尽了,根本没吸过几口,余下了一截长长的灰烬。他把残烟抛进烟灰皿。“就像有一团黑暗一直从头顶落在他身上。他走到哪里,那团黑暗也在。”
猿渡再次沉默。他打量着菊池的神情。这家伙虽专干走私勾当,但看来所说的全是真话。
已经是三个月以来的第五宗枪击案了。新宿分署那边也正在头痛。因为没有弄出人命,故此一直以为是外行人下的手。
——既然动用了手枪,为什么不索性把他们干掉,而偏要避过要害呢?这超越了黑道的一般常识。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猿渡问。
菊池默想了一会儿,然后叹息。
“那家伙大概是‘天狗’吧。”
新宿歌舞伎町一间“秘密会所”内,一个高级的传统日式设计房间。榻榻米和纸门板。精致的插花。一幅镶着木框的横匾以草书写着“人情义理”四个大字。
这是阵内胜丹组长的私人专用客房。
康哲夫盘膝坐在榻榻米中央,接连地把温热的清酒灌进喉里。一名穿着鲜艳和服、涂着厚厚浓妆的年青艺伎跪在他身后,细心地把他的长发梳理成马尾辫。
过去康哲夫一直戒绝所有会令人上瘾的事物——包括酒。但现在他已无法控制自己。久违了的酒精火辣感,徘徊在食道和胃部,使康哲夫暂时忘却少许精神上的痛苦。
他仍在想着新宿街头的火红身影。还有天桥上那张有如剪影手艺品的侧面。确实是媞莉亚——她仍活着!
——她会原谅我现在所干的一切吗?……
纸门板外传来一浪又一浪的喧叫声。“阵内组”廿多名兄弟正聚集在外头一座小型舞台前,观赏俄罗斯女郎的脱衣舞表演。
纸门敞开。进来的是身穿黑色和服的阵内胜舟。那副打扮甚具帮会头子的气派。
艺伎连忙放下梳子,诚惶诚恐地朝阵内鞠躬。
阵内挥手示意她继续工作,然后盘腿坐到康哲夫跟前。
“龙。”阵内叫着康哲夫的化名。康哲夫一直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阵内。“阵内组”的人只知道他是中国人,故此就替他取名“龙”。他们估计康哲夫是非法入境者,只是奇怪他的日语说得那么好。
“现在甲州街道以南已是我们‘阵内组’的天下啦。”阵内兴奋地说。“目黑那一带也渐渐到手——‘东山组’已同意臣服了。还有你昨晚干了那漂亮的一票,银座那边的人现在一定吃不下咽。谁想到‘稻谷四天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废人?”
阵内吩咐艺伎拿来酒杯。他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透明的清酒。“龙,咱们快要统一东京了!这可是空前的霸业啊。跟我携手完成它吧!我愿把‘阵内组’最大的分支交给你。叫‘黄龙会’或是‘龙组’好吗?哈哈……不,假如你愿意,我俩就行‘六分杯’结义之礼,从此分享天下……”
“统一东京吗?……”康哲夫想起从前遇过的那些朔国人(参阅《幻国之刃》)。同样是拥有野心的男人。“你以为这种光景能长久维持吗?”
阵内略怔,然后微笑摇头。“龙兄,你知道我们日本帮会中人何以叫‘极道’?就是说我们都是走上了‘极端之道’的人。我们说穿了都是正道的社会制度下的失败者。假如不想庸碌、平凡、乏味地过完一生,就要有走‘极道’的胆量。”
阵内凝视杯中酒——里面有他自己的细小倒影。“‘极道’还有另一个意义,就是一旦走上便没有回头。既走上了‘极道’就要有随时丧命的觉悟。所谓‘极道’者,就是在难料何日终结的有生之年,喝最好的酒;”阵内一口气把酒喝干。“抱最好的女人;”他一手把艺伎拉入自己怀中。“赌最大的注码。看见敌人就想方设法把他干掉或降服,看见利益就毫不犹疑地伸手去夺取。然后尽量死得好看一点。这就是我们的生存方式啊!
“不要说东京,只要给我机会,就是全日本我也会尝试把它吞下来。就是粉身碎骨也不后悔。‘后悔’对我们而言是不适用的。”
康哲夫对于这些说话没有丝毫兴趣。他深深了解黑道那华丽的表象背后藏着多少丑陋的勾当。“我要找的人怎么样?”
“放心吧。”阵内的脸色显得有点不自然。他原本以为康哲夫在酒和女人包围下很快会忘记过去,沉醉于权力和享受,而成为他豢养的猛虎。“那幅肖像已分发给各区的兄弟。只要她在东京,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三个月前阵内请来了一个优秀画师,按康哲夫的描述绘出媞莉亚的样貌,再印制副本分发,下令各兄弟尽力搜寻。
最初阵内的确真心想协助康哲夫;但在发现了他的惊人能耐后,已暗中命令停止寻找媞莉亚。
“现在当务之急是……”阵内转过话题。“……真正的决战快要来临了。‘稻谷会’虽然失去了四名大将,但人数仍比我们多,我们必须拟定周详的……”
纸门板外传来“阵内组”干部柳川的声音。阵内停止了谈话,呼叫柳川进内。
“组长,外头突然来了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求见组长和一位……”柳川顿一顿,视线转向康哲夫。“……姓‘康’的中国人……”
——女人?
康哲夫霍然站起。
“她着我带了两封信来……”柳川把手上两个白信封平排在榻榻米上,恭敬地推向阵内。左边的一个写着“阵内组长谨呈”,是工整秀丽的汉字;另一个则以英文写上“交康哲夫”。两个都写有英文名字的下款:“娜塔莎”。
“康……哲夫。”阵内以他仅仅懂得的英语拼读出信封上的名字。他转头瞧向康哲夫。“是你吗?”
康哲夫没有理会他,迅速从榻榻米抓起信封撕开。内里只有一帧即拍即有照片。
照片拍摄的是一个女人在一片广阔无际的草地上站立的情景。拍摄距离颇远,女人的影象并不清晰。
但康哲夫仍一眼辨别出照片中人。
媞莉亚!
康哲夫整个人被抽空了。血液奔腾涌向脑部和内脏,四肢感到发麻。
阵内感觉现在才看见了康哲夫的真正面目——那副软弱而充满情感的表情。他明白了康哲夫何以坚拒杀死敌对帮会的人。
阵内点头示意柳川把那个叫娜塔莎的女人带进来——反正已无法阻止康哲夫与她见面。
随着柳川进内的,正是康哲夫三个月前在电影院外看见的那个美女。棕色的长发束起了,令原已出众的脸部轮廓更明显。康哲夫这次才真正看清这个女郎的面目。
阵内自小在卖春店里混,才捞得今天的地位。挑选过无数女人的他,也从没见过这般奇特的美女。她的五官若独立来看都嫌有所不足:眼睛衬托在瘦长的脸上显得太大了点;嘴唇过于丰厚;鼻梁也高得有些超乎标准。但这些拼合起来却有一种慑人的魅力。曲线极佳的身体密藏在黑色晚装内,反而散发出诱人的神秘感。阵内嗅到一股说不出品牌却浓淡极之适宜的香水味。
最奇异的还是那双眼睛。那种刚强而且仿佛具有透视力的眼神,不应属于女性拥有。
康哲夫没有欣赏眼前美女的心情。他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问:“媞莉亚仍……活着吧?”
娜塔莎展露出暧昧的微笑。“可以这样说。她仍在人间。但是假如你永远也不能再见她一面,她对于你而言也就等如死了。”她以英语回答。阵内听不懂。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阻止我找她!”一股怒气迅速自康哲夫腹下升起。他用力把那帧照片摔在榻榻米上。“但是我必须确定她是否真的仍然生存!那场火灾……她确实……假如她没有被烧死,一定会回来找我!我不明白……”
康哲夫的表情顿又化为悲哀,声音变得哽咽。他双手掩住脸庞,仿佛完全陷入了迷乱状态。
“她失去了一切记忆。”娜塔莎冷酷地说。“她忘记了你的存在。”
“不!”康哲夫悲嚎,用力抓住头发。
“康先生,冷静下来。”面对疯兽般的康哲夫,娜塔莎毫不动容。“我们能够治好她。我们拥有比你想象范围以外更巨大的力量。我们能够把媞莉亚从地狱中带回来,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仍然生存,这是毫无疑问的事。你曾在新宿街头亲眼看见她,不是吗?”
康哲夫左掌猛力拍在榻榻米上,把一只酒杯击碎。瓷片一半陷入了榻榻米,一半插进了掌心。鲜血自掌沿冒出。
康哲夫那凶暴的眼神再次出现,直视娜塔莎。“我要见她。”
“那是有条件的。”娜塔莎毫不畏惧地回视康哲夫。“你听过一则希腊神话吗?为了寻找被毒蛇咬死的爱妻尤丽黛,乐师奥菲斯走上地狱之旅,以动人的竖琴和歌唱感动了冥王海地士,获准把尤丽黛从冥界带回人间。
“就如冥王一样,我们也很欣赏你那弹奏绝妙‘乐曲’的能力——只是你用的不是琴。
“只要你答应为我们完成三次任务,你也可以像奥菲斯一样再次拥抱爱人。”
康哲夫的眼神软化了。他已猜到了答案。但他不得不问。“是什么任务?”
“杀人。”
康哲夫跪下来,双手十指把榻榻米抓破。他垂下头。
阵内看见眼泪从下垂的长发间滴落。
“我们知道你过去的一切经历。”娜塔莎说。“怎么样?康哲夫先生,你愿意再次为你所爱的女人而杀人吗?我指的是任何我们指定的目标——即使那是小孩和孕妇;对于世界和平举足轻重的领袖;甚至你所认识的人——除了媞莉亚和你自己。你愿意答允吗?”
康哲夫蓦然站立起来。哭泣已停止。
娜塔莎露出胜利的笑容。
阵内胜舟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已隐约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龙兄!”阵内呐喊。“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他转向娜塔莎。“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别小觑‘阵内组’,即使你是女人——”
娜塔莎截住他的话,以日语说:“组长,你忘了我送给你的信封啊。”
阵内忍住怒气,从部下手上接过信封,用力撕了开来。看见里面的照片和几页文件,他的脸色顿变苍白。
“组长。”娜塔莎的声音对阵内而言尤如铁锤的重击。“这些东西足够使你被判五次死刑。我们还有更多。”
阵内的双手许久没有像此刻般强烈颤抖了。他在苦思,眼前的女人怎么得到这些罪证?她是谁?
娜塔莎站起来。“组长,你是无法跟我对抗的。康哲夫,我们走吧。”她步向纸门。
数名“阵内组”部下把出口拦住。娜塔莎转头瞧着阵内胜舟。
阵内突然把盘坐的姿式变成下跪,向康哲夫深深叩首。
“龙兄——不,康兄,请不要舍‘阵内组’而去!我阵内胜舟一人宁可上绞刑台或是人间蒸发,也不能放下‘阵内组’二千兄弟不理。请留下来领导他们吧!如今大战争在即,假如失去了你,‘阵内组’将难逃全灭的命运!”
康哲夫垂头凝视阵内的背项。他第一次对这个极道老大感到敬佩。
康哲夫的视线转移,落在榻榻米上遗留的那帧照片上。
表情连同记忆一起失去了的媞莉亚,孤寂地站在草原上。
照片中的天很蓝,草原很翠绿。看来是一片十分遥远的地方。
但是为了到达这片草原,康哲夫决心付出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