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塞鸿仰首而立,并没有看那三个人,他在看天,天空已有秋月升起,碧空如洗,疏星朗月,天上是如诗的境界,地上却是无生的血海。
便在此时,血海当中突然有了风雷之声。
文燕鸣双袖摆开,如两面风帆般攻向纳兰,激荡的空气将地上的枫叶吹起在半空,如魔焰乱舞,而文燕鸣就是魔焰中的恶神。纳兰呢?纳兰就如同彩云间的仙子,怀抱瑶琴,身子比枫叶还轻,如一只海燕穿飞在风帆之间,避开了一波波如同海潮般的攻击。
但也仅仅是避开而已。她在文燕鸣的双袖急攻之下,似已无还手之力。海燕再灵巧,也终究不敢与海浪硬碰的。长此下去,她一定也会被海浪吞没,她将如何应对面前的形势?
文燕鸣的双袖发出风雷之音,已将纳兰逼入死角,他的嘴边泛起一丝狞笑,一袖挥出。纳兰身后已靠上大树,退无可退,眼见袖子攻来,她突然一声轻咤,怀中瑶琴上的那根断弦应声飞出,刺穿了文燕鸣的衣袖。
如果说文燕鸣的风雷双袖是布袋,那这根琴弦就是利锥,锥子总是会出头的。这一刺也不例外。只听一声怪响,那只袖子已被刺个对穿,纳兰的反应比电光还快,猛一扯断弦,裂帛一声,那只袖子已被扯下一大块,里面的风雷劲气无处凝聚,爆发开来,竟将另一只袖子炸成碎片,而附近地上空中飞舞的枫叶全都震成了粉末。
一弦破风雷。
文燕鸣风雷双袖已毁,但纳兰似乎也忘记了,文燕鸣真正的杀招是他的手,大摔碑手。袖子一毁,那双手就露了出来,他一掌正击在那瑶琴上。
人影突分,两人各退十步,凝神而立。都是脸色苍白,身子微晃。
他们对峙片刻,只听喀的一声,纳兰怀中的瑶琴琴弦俱断,琴身中间一条裂纹伸展开来,最后整个琴已分成两片。
两人这一次对阵,袖毁,琴裂,两败俱伤。而文燕鸣还有看家绝活,大摔碑手,可纳兰呢?她的琴已裂,还有什么武器?
她有,正因为琴裂,所以她才有。那瑶琴裂成两片,里面竟还有东西。那是一管箫。她将这管箫凑近唇边,冷冷的对着文燕鸣,而文燕鸣也在看着她,脸上泛起一股阴笑。
纳兰突然觉得腰间一阵麻麻的感觉,伸手一摸,一柄小小的匕首正插在那里,虽然并不深,但从伤口处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原来方才文燕鸣掌中暗藏利刃,穿过琴身,射入她腰间。而那匕首上沾染了蛇毒,一股眩晕直冲纳兰头脑,纳兰心中一寒,暗道自己太大意了,虽然她尚有解药,但在剧斗当中,文燕鸣还有让她从容服药的时间么?
秋塞鸿一剑指天,剑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竟似神兵利器一般,令人心折胆惊。他站的地方已被血染红,自己的血,但他的斗志却比方才更旺盛。
他的仇人站在左右,眼睛里都闪着凶光,几个人都没有动,但这只是一刹那,当有一片枫叶落下,挡住秋塞鸿的视线时,回龙玉一指点出,指风穿透枫叶,直刺秋塞鸿眉心。而后面的莫惊云左手中的浑金牌脱手飞出,砍向秋塞鸿后颈。那周白水则悄悄的伏下身子,一柄诛神刺在前,一刺在后护住全身,飞袭而来。
秋塞鸿几面受敌,他一声断喝,丝毫不理会后面的浑金牌与周白水,他执剑如枪,迎着指风刺出,他冲向回龙玉。
指风被剑锋分开,余劲将秋塞鸿两鬓的头发射下几百根,飞舞在夜风中,而秋塞鸿已经冲到面前。回龙玉一声怪叫,身子疾退,但他又怎能快得过秋塞鸿?就算并肩飞驰,他也要比秋塞鸿慢上一半,何况现在他是在倒飞。
眼看着剑锋已到胸口,回龙玉猛吸一口气,一指弹出,弹在剑锋上,那剑经受不住,立时断成两截,然而秋塞鸿就用这把断剑,一剑刺入回龙玉的前心。
回龙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子如被蝎子蜇了一般猛的一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的千夫指最后一次发出,将秋塞鸿右肩窝射出一个血洞。秋塞鸿闷哼一声,手腕一转,回龙玉前心狂喷鲜血,带着那柄断剑飞出丈外,再也不动了。
秋塞鸿拼着挨对方一指,杀了回龙玉,但受伤也不轻,而且他的剑也被对方毁去,现在他赤手空拳,而另外的两个敌人已攻到。
莫惊云那面浑金牌擦着秋塞鸿头顶飞过去,削下一大片头发,并没有伤到秋塞鸿,但周白水的诛神刺已刺到他后心。秋塞鸿轻哼一声,气运后背,那诛神刺只刺入五分,便无法再进,秋塞鸿飞起一腿,将周白水右臂踢断。
周白水惨哼而退,但他这一臂也没有白断,秋塞鸿后背已被刺出一个血洞,连同肩上的指伤,腿上的锥伤,五脏的内伤算起,他已摇摇欲坠,血将他的站立之处已完全浸透了。
秋塞鸿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知道此时已到最紧要关头,敌人还剩两名,但都是劲敌,周白水狡猾多计,莫惊云沉稳狠毒,算起来急躁凶狠的回龙玉倒是最容易对付的了。可他虽然杀了回龙玉,但此时的伤已不容他狠斗下去。他强按下心头的一口将要喷出的血,飞进了树丛中。
周白水忍痛叫道:“不要让他走了。”他深知如果秋塞鸿逃了的话,今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他一定要将秋塞鸿格杀在林中,才能免去心腹之患。所以他与莫惊云急追上去。
没有人影,只有一片血迹,秋塞鸿像是一条草蛇,早已不知去向,周白水与莫惊云目光如刀,四处扫视,他们的背靠在一起,以防秋塞鸿突然袭击。蓦的,前面树丛中发出一声轻响,二人厉喝着飞扑而至,但那只有一块石头,秋塞鸿呢?他到底在哪里?
文燕鸣已打断了七棵树,在他的大摔碑手下,石头也要粉碎,更何况是木头。但至今他还没有打倒纳兰,纳兰虽然中了毒刀,但一口气竟然能支持到现在,文燕鸣也不得不佩服。但他也看出纳兰已是强弩之末,脸色已越来越发青,呼吸也急促起来,身形已不像方才那般灵活。
最多再过三招,纳兰将伤在文燕鸣掌下。
可就在此时,文燕鸣身后有人喝道:“看打!”一股凌厉的劲风直扑他后背,文燕鸣并不转身,一掌从肋下反穿而出,击向身后,掌风已击中那人。但一刹那间,文燕鸣只觉得天地一暗,那头顶的月光突然没了。
月亮还有,月光也依旧清澈,可文燕鸣却看不到了,一样东西已将他连头罩住。那不是天罗袋,那是一件血衣。秋塞鸿的血衣。
秋塞鸿拼着挨上一掌,将身上的外衣罩在文燕鸣头上,就像当时文燕鸣用天罗袋将他罩住一样,但他能将文燕鸣怎么样呢?他手中已无兵器。
他没有,她有。纳兰的箫已扬起,从箫管里叮的飞出一口细针,打入了文燕鸣的头上。文燕鸣大叫一声,发力一挣,将那件血衣震得分为几百片,但那口针已射入他的左眼。文燕鸣飞退,血从脸上流了下来。
此时莫惊云与周白水双双赶到。左右扶住文燕鸣,而纳兰借此机会,从怀中取出解药服下,也挽住了秋塞鸿的身子。双方一时罢斗。
秋塞鸿又中文燕鸣一掌,几乎已站不起来,咬牙硬挺着靠在大树上,而文燕鸣虽然只是毁去一目,但竟似脑袋已快要掉了一般,脸色铁青,嘴角不住颤动,因为他感觉到那口针似乎不是平常的针,竟似有生命一般,已钻入他的头颅里。
文燕鸣大叫:“你发的……是什么针?”他情急之下,竟忘记了纳兰不会说话,自然也不会回答他。周白水看了一眼,突然一声惊叫:“是……无影神针。”莫惊云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花无尘的三口无影神针,不是已经俱毁了么?”文燕鸣此时已然心中雪亮,他这才知道为什么纳兰一直抱着花无尘的灵牌。
牌中有琴,琴中有箫,箫中有针,第四口针。
无影神针,果如其名。不但发出时无影,没发出时也无影。
文燕鸣捂住眼睛,想将那针拔出来,但针尾已射入眼中,再不可寻。
秋塞鸿突然道:“莫兄弟,还不动手?”这一言出口,文燕鸣与周白水都是大吃一惊,周白水指着莫惊云道:“你……你难道……”秋塞鸿接道:“不错,在无名寨中弄鬼的就是莫兄弟,而适才他对我处处留情,当然是我的人。那位西门电神,就是死于他手。”莫惊云怒道:“你……”秋塞鸿截道:“要不是你出这个好主意,在寨中扮鬼吓人,又联络四寨来攻,把他们逼出山寨,我们又怎能报得了仇?”莫惊云急道:“我……”秋塞鸿道:“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文燕鸣背叛了我,你当然要为我杀了他。”
莫惊云气得一亮浑金牌,便要前冲,秋塞鸿又道:“我已身受重伤,只怕支持不过今晚,你杀了文燕鸣,就是无名寨与飞霜谷的老大,你可不要错过了好机会。”
这句话犹如一柄重锤,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莫惊云身子突然一顿,眼神游移不定,仿佛在考虑,可就在此时,文燕鸣已怒吼一声,一掌打在莫惊云背心。
这一掌好重,直打得莫惊云向前飞出数尺,七窍喷血,连眼珠子几乎都要震了出来,莫惊云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一回手,将两面浑金牌飞掷而出,牌缘如刀,切入了文燕鸣胸腹。
两人同时倒地。
莫惊云吃力的抬起头,瞪着秋塞鸿,嘴里吐出一块块碎裂的内脏,道:“你……好……毒……”他就只说出这几个字,头一垂,再也不动了。
秋塞鸿冷笑道:“暗算别人的人,居然说别人狠毒,真是滑稽透顶。”而文燕鸣却没有一时便死,他瞪着一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对秋塞鸿道:“你说谎……”秋塞鸿笑了:“我是说谎,但你为什么要信?因为你贪心,你恐惧,你怕别人夺去你的位子,你坐的太高,摔下来就没得救了。”
文燕鸣的心在滴血,他并不糊涂,要不是那口针使得他方寸大乱的话,他也不会信了秋塞鸿的挑拨离间。
文燕鸣已说不出话来。秋塞鸿看着他的神情,突然心里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逃亡的那一刹那,是不是也与此时的文燕鸣一样呢?
秋塞鸿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走吧。我们的恩怨……我不想再斗下去了,为了你的野心,我的复仇,已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本与我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相比起来,我们还要幸运得多呢。”
文燕鸣看着秋塞鸿,他突然大声惨笑,笑得如同厉鬼夜哭:“人入江湖,还能走得了么?”最后他猛的一掌,打在胸前的浑金牌上,那牌直切入胸腔,几乎将他的人切成两半。文燕鸣惨笑而倒。
周白水看着这一切,仿佛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还是稳操胜券,不过片刻之间,局面完全改变了。他孤身一人,又断了一臂,虽然知道对方也是伤得很重,可就是没有勇气上前一拼。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很识时务,所以他飞身而起,向林中逃去。他知道对方已绝不会追击他,秋塞鸿言出必行。但他刚一落地,面前就站了一人,当胸一拳击在他的胸膛上。
这一拳很轻,轻得甚至于周白水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已中拳。但他抬头一看之时,他的眼神就像见了鬼,全身的力气都不见了,竟瘫在地上。月光落在周白水脸上,秋塞鸿低头看时,见周白水双目突出,舌头吐在外面,脸色铁青,看样子竟被活活吓死。
聪明人毕竟都不长命。
这人是谁?难道真的是鬼?
月光照在那人身上,脸上,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这人当然不是鬼,鬼不会有影子。但秋塞鸿看到这人时,也不禁打个寒颤。也像是见了鬼一般。
这人竟是孙万雷。早已死了的孙万雷。
秋塞鸿脑子里立时乱做一团,他闪电般的想起了那血光剑影的一幕:事情一开始,孙万雷就被周白水与回龙玉斩下了脑袋,这是那天他见到的第一个死人,怪不得方才周白水看到他时,竟被活活吓死。亲手杀死的人竟出现在眼前,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么?
但孙万雷相当清楚,周白水并不是被吓死的,他的死是中了他的冻雷拳。这冻雷拳打出时看似轻飘飘全不着力,中拳之后表面无伤,但内里已是如轰雷炸响,破坏力极大。方才周白水胸口中了一招冻雷拳,五脏中最少已有三脏去了西天,还能不死?
孙万雷走到当场,很有礼貌的一抱拳,道:“两位当家,别来无恙?”秋塞鸿又惊又喜,道:“老七,你这是……”孙万雷道:“我不是什么老七,我的真正身份是孙雷神。”秋塞鸿怔住,道:“孙雷神?雷神不是莫惊云么?怎会是你?”孙万雷道:“莫惊云只不过是表面的雷神,真正的雷神当然是孙万雷。这一点连莫惊云也不知道。”
当雷没有击到你头顶上时,谁也看不到真正的雷,它无形无影,甚至就在你的身边翻滚时,你也不可能看到它。当你觉察到的一刻,也正是你被雷击中的时候。
秋塞鸿道:“原来如此,可你为什么没有死?难道那人头是假的?”
孙万雷道:“当然是假的,那只是一个容貌与我极相似的人,是文燕鸣发现的,于是他想出这个主意,在你看到这人头的时候偷袭,果然重创了你。”秋塞鸿苦笑:“果然好主意。飞霜谷人才济济,可喜可贺。”纳兰冷哼。
孙万雷叹息道:“现在连我也不知道我是哪方面的人,因为我至少是三方面的人。你们两位,还有文燕鸣。但我真正的主子,还是汝阳王。”
秋塞鸿道:“汝阳王?”孙万雷道:“不错,我是他手下的青龙使者。专门为他收集钱粮的。”秋塞鸿道:“这么说来你是为他找钱的?”孙万雷道:“不错,而且我的使命已将近完成了。不但有钱,还有无数的好马,兵器,粮草,飞霜谷与无名寨的积蓄实在不少。”秋塞鸿这才发现林子里的那些车辆不知何时都不见了,孙万雷道:“秋大哥不用找了,那些车子我都让人拉去送给汝阳王了。不但如此,现在飞霜谷也已是一座空谷,一无所有。”
他说完一扬手,扔过来一个人头,那人头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正是张毒龙。秋塞鸿捧起那人头,向天暗道:“三弟,五弟,现在杀你们的人已全都血债血偿,你们的在天之灵,也应当有所安慰了。”
孙万雷笑道:“文燕鸣要我暗地里帮张毒龙掌管飞霜谷,可他不是汝阳王的人,不杀他飞霜谷里就不是我做主。文燕鸣野心很大,只不过表面上并没有显露,他来拉拢我,我当然不会不答应。因为正好可以借他的力量办我的事。”他停了停,又道:“文燕鸣也是个人才,他将周白水,回龙玉,张毒龙,莫惊云都收到麾下,当然是想做一番大事,不仅仅是为了毁去无名寨。”
秋塞鸿道:“纳兰先派你来无名寨卧底,又派文燕鸣来接应你,想不到你们两个都背叛了她。可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们?”
林边一击而毙西门亮,墙后飞剑惊走周白水。这无疑都是他暗中相救。
孙万雷道:“我不那样做,你们一定会死,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秋塞鸿道:“不错,因为纳兰与我一死,文燕鸣就可以安心的做老大,你的计划就不会那么容易实现了。”孙万雷笑道:“正是,乱中取胜,浑水摸鱼,这本就是最好的方法。而且当我听说你跳下了断魂崖之后,更加相信你也没有死。”秋塞鸿一怔,道:“你如何肯定?”
孙万雷道:“因为我知道有四个人在下面等了三年,就为了接住你,救你的命。”秋塞鸿目光一寒:“你如何知道?”孙万雷道:“其实你的一切我了解的很多,而我的来历不但是你,连纳兰谷主也不清楚。你知不知道,汝阳王心怀大志,手下能人义士极多,就是这塞外关山也俯拾皆是。我本就是来找他们四人的。”
秋塞鸿恍然道:“原来铜虎、铁蛇,泥马,木鸡四个人也是汝阳王的人。”孙万雷道:“不错,他们都受过汝阳王的大恩,意图出山,但偏偏你又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为了报恩,情愿永远等在崖下,做你的最后一支奇兵。可是汝阳王用人心切,绝等不到永远,所以我为了他们快点出山,不得已想出这个办法。利用文燕鸣的野心来完成他们四人的夙愿。”
秋塞鸿道:“那么说木鸡为我易容,我派他们四人去四个山寨请兵,你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孙万雷道:“当然。你让他们请兵也只是虚张声势,为的是让文燕鸣离开无名寨,半路截击。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所以先杀了张毒龙,再来这里为你的兄弟报仇。”
他叹了口气,道:“毕竟谈三哥,连五哥都是好人,我也不会让他们白死。现在我的任务已完成,要回去见汝阳王了,就以这两个人的人头为赠物,向两位当家辞行。”秋塞鸿看着他,突然道:“你毁了飞霜谷与无名寨,不怕今后我们找你报仇?”
孙万雷笑了:“你们不会这样做的。我并没有杀死你们的兄弟,而且还帮你们的兄弟报了仇,如果有什么对不起两位的话,就是将两位的财物掠走了,相信两位不会为了一点点的身外之物而大动干戈吧。你们不是这样的人。”
秋塞鸿道:“那也说不定,我看你还是快来杀了我们的好。”孙万雷突然正色道:“两位当老大时,并没有对不起我孙万雷的地方,如今我使诡计毁了两位的地盘,心里已是万分抱歉,如果再将两位杀死,那我孙万雷还是人么?”
说完,他向两个一拱手,转身向林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看着两人笑道:“也许你们以后会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们相信不会靠得这么近,我祝福两位……”他这时突然看到秋塞鸿与纳兰的眼神已变得空洞而迷茫,便改口道:“祝福两位以后永远不要再遇到文燕鸣与我这样的人。祝你们能够重振无名寨与飞霜谷。再会。”
孙万雷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夜色里,清朗的月光依旧洒下,洒在这血流成河的枫林中,他们两个人突然觉得这几天的事恍如隔世,方才的一场血战也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不是脚下那些横躺的尸体与身上还在做痛的伤口,他们真宁愿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纳兰抬起那管箫,呜呜的吹了起来,曲调是那么空洞而怅然。秋塞鸿听着,突然发现在一场血肉搏杀之后,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玩阴谋的人最后也死于别人的阴谋之下,他虽然最终报了仇,活了下来,但又得到了什么呢?还有什么值得他以后去做呢?
纳兰也靠在大树上,两个人靠得是那样近,近得已没有一丝间隙。纳兰缓缓抬起手,第一次自己将面纱除下来,那下面仍旧是一张畸形诡异的脸庞,但秋塞鸿觉得好像那并不是十分丑陋。
两人默然相对,秋塞鸿突然说了一句:“我们还有没有希望?”然后他们都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沧桑,那样的睿智,也是那样的理智。
他们当然还有希望。
那个侏儒之所以会年复一年的站在那个地方,等着纳兰来看他,是因为他有一种坚强的信念,希望,本就源于信念。
信念就如同这表面已干枯腐朽的树林,只要还活着,它就一定会复苏,萌芽,开花,人也是一样。所以永远不要为你的未来沮丧。
月光虽已黯淡,但太阳却就要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