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衫架起废墟里找出的煮药的大锅,身边堆着辣椒、黄连等一堆东西。

西门暮心惊胆战的看着半夜升起炊烟:“鬼鬼,他不是要用毒破坏我们的味觉吧?”

“他没那本事。”沈祝哼了一声,客观且实事求是的说。

“苏郎做的汤好喝吗?”唐小糖问。

“我负责任的告诉你——”叶舫庭很讲义气的指出:“你还是直接吃泻药来得痛快。”

锅里热火朝天的煮着,苏长衫拍拍衣襟上的灰站起来:“唐小糖,你有空闲着,早点动手给君无意医腿。”

“治腿得有一味药引——”唐小糖摊摊手:“山上没有。”

她的神色并不像在开玩笑:“这味药引名为‘流水’,已经绝迹江湖一百三十年,天下也只有一处府第还有留存。”

“在哪里?”叶舫庭急忙问。

“这家人出名的抠门,子孙们都发过誓不把奇珍异宝给外人——《医行罕记》里记载,近百年有千余名医术高明者前往求药,三百二十位高手前往盗药,都无功而返。”唐小糖同情的看着他们。

苏长衫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洛阳容家?”

难题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某个闲人一边煮汤,一边开始“乒乒乓乓”的劈木头。

“他在干什么?砍柴?”唐小糖不耻下问。

“也许每个人表达心情愉快的方式都不同。”叶舫庭摊摊手。

“懒人从不会浪费力气。”沈祝哼了一声:“就算要表达心情愉快,也只会舒服的直接睡觉。”

事实证明,沈祝的判断是对的。

苏长衫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不出两个时辰,一张暂新的轮椅被众人围住。

轮椅不稀奇,但能折叠起来夹在胳膊下的轮椅,神医们都是第一次见到。

“能折叠的轮椅!”唐小糖好奇的凑上去:“我能不能坐坐?”

“这是给不能走路的人坐的。”苏长衫看了她一眼。

但他话音刚落,唐小糖已经抢过轮椅展开来,一屁股坐上去,左拍拍,右拍拍:“不错不错。”

见苏长衫和叶舫庭都无言的鄙视着她,唐小糖扭过头去,却恰好撞到君无意无奈含笑的眼神,腹背受敌,她终于不得不苦闷的让出位子。

“没有轮椅,行动终归是不方便。”苏长衫将君无意抱起来放在轮椅上:“高度应该正好。”

叶舫庭瞪着苏长衫,发现他实在是很奇怪。之前摔轮椅的是他,现在重新做轮椅的也是他。在绝境中他不给君无意一寸余地,强硬逼仄,现在希望近在咫尺,他反而大度了。

“唐小糖,你的字画——”废墟里传来吕昭宏亮的声音。他舍不得那些被埋下的灵丹妙药,一直在废墟里翻找,竟然给他找出了几卷字画。

“小叶,去帮我拿来。”唐小糖因为坐不到轮椅,正在忧郁的望天,有气无力的指挥叶舫庭。

叶舫庭哪有不帮的道理,立刻跑过去把那些破破烂烂的纸卷抱过来。

惋惜的将烂了翻开纸卷来,叶舫庭“呀”了一声:“好漂亮的书法。”

“我写的。”唐小糖这才来了精神。

“厉害。”叶舫庭竖起大拇指。

“那是当然——”唐小糖得意的正要继续说,沈祝皱着眉头朝叶舫庭道:“唐小糖一说起那些神仙难认得的书法就会变成话痨,你挑起这个话头,烦不烦?”

逍遥神医门中的老老少少都用眼神支持沈祝的结论。

唐小糖自尊心大受损伤,一把拉起叶舫庭:“你们这些没鉴赏眼光的家伙!小叶,我们到别处去看书法,不理他们。”

星光之下,两个女孩子趴着看书法。

叶舫庭不学无术,不知道字到底好在哪里,或者坏在哪里,唐小糖说的她全都觉得有点道理,只是半夜困得她开始打瞌睡了。

“其实男人也像书法哦——”唐小糖推推她:“拿你家那个将军来说,就是一幅漂亮的楷书。”

叶舫庭睡意全无:“你在说我家将军?”

“光华内敛的楷书,一笔一划端庄优美,有绝而不离的坚韧,有不易察觉的深广。”唐小糖捏着地上的草尖:“像不像你家将军?”

“像。”叶舫庭用力点头,崇拜的看着她。

“苏郎嘛是自由的行书,才情流动,至性至情,既不会潦草难认伤人心,也不会严谨端方而至于无趣,风流意境误过多少红颜?”

叶舫庭睁大眼睛。

“还有沈祝——”唐小糖恨铁不成钢的“嗤”了一声:“此人天性就潦草,是我行我素的草书,是非对错都不如自由的书写来得重要。自由简直就是他的生命。”

“唐小糖!”叶舫庭仰视她:“你是真正的大才女!”

唐小糖的模样清甜,笑起来露出两颗兔牙更加娇俏,星光密密编织在她的长辫子上,很是美丽。

叶舫庭突然凑近她,小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将军?”

“你家将军固然比苏郎长得多几分姿色,但要论俊美,沈祝也不差。”唐小糖用手支着下巴想了想。

叶舫庭哇哇抗议:“才不是!我家将军比沈猪那家伙好看多了!”

“他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责任,可我唯一的责任是快乐。”唐小糖低声嘟哝道。

“我家将军的性情很温和,对谁都好!”叶舫庭拍着胸脯。

“对所有人都温和,也就意味着对某一个人的不够温柔。因为女人在他身上很难感受到自己的特别之处。”唐小糖苦恼的说:“女孩子都宁可找一个有情趣的男子吧——像苏郎那样的。”

“不是吧?”叶舫庭睁大眼,有些失望。

唐小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指道:“你厚此薄彼。”

“苏同从来就不缺女孩子喜欢。”叶舫庭捶地:“你调戏了我家将军,却不对他负责!”

天明之时,众人被一阵敲锅的声音吵醒。

苏长衫一手拿着锅,一手拿着汤勺敲出震耳欲聋的破锣声:“汤做好了,起来尝吧。”

吕昭一下鲤鱼打挺的爬起来,凑到锅跟前:“老夫什么苦味也没有闻到,这真的是苦汤?”

苏长衫闲适的样子有十足的自信,而且将尝汤的勺子也准备好了,递给吕昭一只:“一试便知。”

吕昭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老脸立刻抽搐。

“怎么样?”西门暮凑了过来。

“苦——苦啊——”吕昭丢下汤向不远处的小溪冲刺而去,显然被折磨得求生不能。

“真的是苦汤?”西门暮摇着扇子:“可我要喝咸的。”

“你喝,就是咸的。”苏长衫闲闲的说。

西门暮尝了一口,顿时脸色在瞬间变化了几种颜色:“你——你放了多少盐?”话音刚落他也朝小溪冲去。

原本都不相信苏长衫能做出多味汤的人,都愣住了。

戚鬼鬼立刻好奇心大起的蹦过来,迫不及待舀了一口汤喝下去,顿时噗地一声:“好难喝……怎么有这么难喝的甜汤,呕……”

“沈祝。”苏长衫点名了。

有了前车之鉴,沈祝警惕的踌躇再三,终于敌不过好奇尝了一点,顿时被辣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唐小糖。”苏长衫继续点名。

唐小糖小心翼翼的踱到锅前面,伸出手指往汤里一沾。

“你不怕脏?”苏长衫睨她。

“你这锅汤还会有人要喝?”唐小糖瞪他,悲壮的将沾了汤的手指放在唇边。

一队乌鸦飞过。

“……”唐小糖环顾四周:“淡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又集体集中在苏长衫身上。

苏长衫没有完成这道难题,唐小糖没有喝上酸汤。

所以,沈祝和唐小糖必须下山去。

逍遥神医门中,犯错的门人会被罚下山,下山的时间长短根据过错的大小而定——这就是世上每隔多年,就会出现一位悬壶济世的神医的原因。

“真不知道苏同的汤是怎么做的。其他人都尝出了不同的味道,只有小糖尝起来是没有味道的!奇怪啊奇怪。”叶舫庭百思不得其解。

沈祝轻轻的哼了一声。

叶舫庭开心的磕着瓜子:“你和小糖正好跟我们一起去洛阳,找到容老哥要药引,治好我家将军的腿再上山来,不是正好吗?”

“一天到晚吃不停的人懂什么?”沈祝不耐烦的说:“你以后干脆叫‘叶不停’好了。”

“本大小姐不要叫这个名字!”叶舫庭抗议这个外号:“猪——你才是沈猪——”

“他们又在吵架了。”唐小糖摊摊手。

苏长衫显然对于吵架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没有兴趣,倒是君无意关心的看向不远处的小溪边,摇摇头。

“山下可能在通缉我们,你的腿太惹眼了。”苏长衫沉吟道。

“我有好办法,”唐小糖笑得无辜无邪:“绝对能——瞒、天、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