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糖连扎了好几针,叶舫庭在一旁看得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沈祝啧啧称赞:“施针越来越熟练了……唐小糖对这样的美男子,怎么忍心不尽全力?可是——她是在全力施麻药,不是在接骨啊!”

听到他的话,唐小糖很是无辜的抬起头:“将腿麻醉,就不会痛了,不是最简单的止疼方法吗?”

苏长衫的脸色一凛。

君无意的双腿现在的状况,是绝不能轻易用麻药的——否则,很容易再回到全无知觉的状态!

“沈祝!”苏长衫猛然回头:“你给我——”

沈祝原本笑得欢,突然一愣,扶住直直向他倒来的苏长衫。

“苏同!”其他三人先后惊呼。叶舫庭冲了过去,急道:“苏同怎么了!是……是被我踹的?”

以她的武功,踹了他一下,怎么会——

沈祝眯起桃花眼:“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苏同这家伙,还像没事人一样……”

只见君无意脸色大变,挣扎要起来,正在施针的唐小糖停了手,他这么大的动作,不再次伤了自己才叫没道理。于是,她一针扎向君无意的睡穴。

她无辜的眨眨眼:“沈祝,又倒了一个。”

“交给你了。”沈祝像扛布袋一样把苏长衫扛在肩上。

状况乱成这样,叶舫庭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沈祝仿佛还嫌不够似的火上浇油:“还剩一个活的。”

“怎么处理?”唐小糖笑得人畜无害。

“你炼药不是还差五万根头发做药引吗?数数够不够。”沈祝大手一挥。

扑通——叶舫庭也倒了。

苏长衫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

只听一声惨嚎,沈祝应该是手烫到了,呲牙咧嘴往一个直冒青烟的丹炉里泼水,俊颜皱成一团。苏长衫咳着坐起来,冲到丹炉前面把人推开:“拿沙来,炉子起火不能用水灭。”

“笨蛋,谁说我的炉子起火了?”沈祝继续用力的扇烟:“我这是在用烟熏药。有的药要用火熬,有的要用水煮,有的要用烟熏,你懂不懂医——”他话音未落,只听隔壁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二人诧异抬头,他们头顶的梁椽也开始晃动……

苏长衫一把拉起沈祝,阻止了神医对他数百斤重的炉子和里面的药不离不弃的深情。两人刚冲到门外,身后的房子轰然倒塌!

不止是一间,连在一起的四间房子都在爆炸声中壮烈毁灭在烟尘里。

唐小糖满头灰的背着君无意从烟尘里冲出来,叶舫庭跟在她身后。

砖瓦破裂倒塌,尘土飞扬,一时十分壮观。

“你把房子炸了!”沈祝怒道。房子是一回事,里面的灵丹妙药不知道有多少——

“是你房间的浓烟飘进来,才引起爆炸的!”唐小糖毫不示弱,喘着气把人交给苏长衫:“你背着!”

君无意的腿仍然无法动弹,但皮肤上已没有剧痛中渗出的冷汗,可以看出,唐小糖的针至少是止痛了。

苏长衫探向他的脉搏,怔了一下。

“不要看扁神医的医术!除了不痛之外,我的针没有任何的副带作用!”唐小糖显然丢了包袱,要轻装上阵的转身吵架了:“姓沈的!你明知道我在练紫雪菡萏,竟然还弄出烟来,爆炸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我怎么知道你在炼紫雪菡萏。”沈祝也恼:“我说——”

“哇哇……我们的房子没了!”小孩子跳脚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叶舫庭抬头一看,只见面前不知何时聚集了三个人,一个看上去不过八岁的粉嫩嫩的孩童,一个额头上长了拳头大的一块青斑的老人;一个吊眼角的矮子。

“烧了大家的房子,按老规矩办。”吊眼矮子长得奇丑,穿得却极风雅,手里一把折扇轻摇。

“按规矩。”小孩用力的拍巴掌赞成。

“就按规矩吧。”青斑老人浊重叹了一声。

叶舫庭好奇的看着这几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人,不知他们说的规矩到底是什么。

苏长衫掸掸衣袖:“‘怒手菩萨’西门暮,‘毒手阎王’吕昭,‘妙手鬼门’戚鬼鬼,‘玉手拈花’唐小糖,‘怪手白骨’沈祝——今日竟能一次见到逍遥神医门的五位高人。”

“这个小子竟认识我们每一个!”西门暮挠挠头,再看苏长衫时,眼中的神色便有些不一样。

苏长衫清闲的继续说:“逍遥神医门中,但凡有人犯错,就要为其他人做一件事。无论要求有多难,也要做到,否则就得下山去——”

戚鬼鬼跳了起来:“你连这也知道!是不是沈祝告诉你的?”

沈祝磁性的声音里有些不耐烦:“我才没那么闲。”

苏长衫见闻之广,让逍遥神医门中众人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诧异不已。

“这次的事情既然因我而起,你们提出什么要求,由我来做。”

他平和的语气,却有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好狂妄的小子。”吕昭年纪最大,脾气却最急,只见他气势汹汹的跳了过来:“老夫这道题,就给你了!简单得很,只要把废墟里的灵丹妙药拣出来,一颗也不能少!”

“那这废墟中的药一共是多少颗?”苏长衫问。

“是……”吕昭瞪着倒塌的烂瓦,顿时被问住了,梗着脖子随口编道:“是……七百颗。”

被砸碎摔烂的灵丹妙药不计其数,就算能找出来七十颗完整的,也算难上加难。

苏长衫却很认真的踱到废墟上,左右翻了片刻,拾起一个还未打破的瓷瓶,倒出来,里面是三颗药。

他把三颗药交给吕昭:“找到了。”

吕昭瞪大眼睛:“老夫说过少一颗都不行!”

“少一颗的确不行,但我少了六百九十七颗。”苏长衫面不改色的说。

“苏不同,你果然是个无赖!哈哈!”沈祝捶胸顿足的竖起大拇指:“不过——你无赖得很好!”

连倚树而坐的君无意也摇头苦笑,阳光叠翠下可见他气质清隽,不经意间也自成风景。

“到你了!”唐小糖得意的指着西门暮:“快出题吧。”

沈祝不屑一顾:“只要你能想到的,苏不同就能用无赖的方法给你对付过去。”

“承蒙夸奖,沈猪。”苏长衫和气的回敬道。

“沈……猪?”叶舫庭正在吃瓜子,顿时将一个瓜子壳喷了出来,笑出了眼泪:“猪!哈哈!沈猪,你的名字取得真好啊!”

沈祝的脸顿时黑比锅底。

只听西门暮拿出一把优美的折扇,扇着风很好心的说:“我这个人,向来最不欲与人为难。”

他生得奇丑矮小,吊眼角歪嘴,却拿着风雅俊美之极的折扇,让人在觉得滑稽的同时也在强烈的对比中觉得震撼,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你和沈祝是朋友,我就把这个出题的机会让给沈祝了。”西门暮用扇子风雅的一指。

唐小糖差点没一头栽倒——沈祝平生最痛恨别人拿他的名字和某种动物相提并论,这招借刀杀人,西门暮比吕昭阴损多了。

看着沈祝桃花面上阴霾阵阵,叶舫庭在心里叫了声苦。

“哦,西门的好意我却之不恭。”沈祝指着君无意,动作中有些不耐烦:“这次是你带人上山,才害我们的房子被烧,要治伤的人不是你,是他——”

“所以,我的题目出给他——只要他受我三箭。”

“不行。”苏长衫斩钉截铁的说,却见君无意抬起头,声音如金石掷地:“可以。”

苏长衫正要发作,沈祝已经将弓拿了出来:“一言九鼎。”

“准备好了。”沈祝拈弓搭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君无意坐在树下,双腿不能动弹,也无逃避躲闪的意思,长箭挟风而至,直指他的头颅!

叶舫庭一声惊呼,只见长箭射中君无意的头顶——

却是将他的一根头发钉在树上!

沈祝的箭法之神准让人目瞪口呆,君无意纹丝不动,从容胆色也让逍遥神医门中人震惊。

一连三箭,都对准头颅要害,每箭发出之时,视线所及,让人几乎确信君无意的脑袋必然被射穿。

从始至终,君无意眸子清定直视长箭,丝毫未动。

三箭射毕,沈祝收箭道:“好胆色。”

君无意微微一笑:“好箭法。”

“如此年轻就生了白发,可见人间之苦。”沈祝很没有气质的翻白眼:“何必要治这腿?物造双腿只为自由,山上的松树和鹿,也比你快活得多。”

叶舫庭定睛一看,才发现,三箭射中的——竟是三根头发!

只剩最后一个了,眼见胜利在望的唐小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十分的小人得志,立刻正色。

只见她摸着戚鬼鬼的头,柔声哄道:“鬼鬼,你的题不要出得太难。否则小糖姐姐下山了,谁来管你的饮食起居?谁给你做好吃的?”

鬼鬼皱着包子脸,声音稚气可爱:“如果你不炸掉我的房子,我的起居本来没什么问题;做好吃的也不劳你,我想吃泻药时会自己配。”

噗——叶舫庭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粉嘟嘟的包子娃娃,说起话来却是毒舌啊毒舌。

只听戚鬼鬼一拍小脑袋:“小糖姐姐,你提醒了我!”

他笑得天真无邪,但所有的大人都觉得一阵寒气从脊背上爬上来。

“苏那个谁,你只要给我做一碗汤,就算过关了。”鬼鬼可爱的吮着手指头。

“下厨?苏同?”叶舫庭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做得好不好吃,都不要紧,”戚鬼鬼很宽宏大量的说:“我是很好说话的,只要一碗随便什么汤——不过,这碗汤我们几个都要吃,我爱吃甜的,要汤尝起来甜;西门暮爱吃咸的,要汤尝起来咸;吕昭爱吃苦的,要汤尝起来苦。唐小糖爱吃酸的,要汤尝起来酸;沈祝爱吃辣的,要汤尝起来辣。”

“我先申明,汤就是一碗汤,不能分隔开。”戚鬼鬼补充道:“也不能有其它的味道——比如想吃甜的人,就只能尝到甜味。”

叶舫庭捂脸哀叹。世上苏同不会做的事情就生孩子和下厨两件而已,为什么刚刚撞在死穴上呢?

要苏某做出一碗正常的、让人能平静喝下去的汤都难比登天,更何况要做出会变味的汤?

却听苏长衫说:“好,明天早上做。”

“你确定要自己动手?”叶舫庭瞪大眼睛。

“我不做,你做得出来吗?”苏长衫闲闲的说,一句话顿时让叶舫庭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