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水春色满长安。

刑部衙门外百米开外,摆着一个混沌摊,摊点虽小但很有些名气,不少官差早上都要来这里吃馄饨。

此刻天刚蒙蒙亮,摊子前只坐着一个劲装少女,眉开眼笑很招人喜欢:“我要大碗的,先来八碗吧。”

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小二吃惊的看着这玲珑娇俏的少女:“姑娘,你……你要多少?”

“八碗呀,要大碗的。”少女认真的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再帮我打包一碗,一会儿我要去牢里看犯人,怕他会饿肚子。”她笑眯眯的样子,不仅很确定吃八碗馄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好像去牢里看犯人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小二哆哆嗦嗦的去了。

少女翘着腿很快乐的看着白气蒸腾的锅,突然睁大眼睛——不远处刑部衙门的大门打开了,几个人影走了出来。虽然有点远看不清楚,但那暗红衣的是官差,还有一个身影似乎很熟悉——

等那人影从容的越走越近,少女终于像看见了鬼一样指着他:“你——真的是你!你怎么出来了?”

苏长衫悠闲的坐下,这时八碗馄饨也陆续端上来了。

“你越狱了?”乌黑的眼睛继续瞪大。

“我早膳还没有吃,越狱做什么?”苏长衫打了个哈欠:“况且,我一向喜走大门,不走偏门。”

“君将军替你说话了?”叶舫庭狐疑的歪起头。

“君无意从不替人说话。”苏长衫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在桌上:“我不过告诉审案的胡大人,我早上出门时方瑞还活着,我在将军府饮酒时方瑞死了,人不是我杀的。”

“他就信你?”叶舫庭终于忍不住先吃了一个馄饨,眼里的疑问和嘴里一样塞得鼓鼓的。

“我说的有理,他为何不信?”

“那胡大人莫非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被你哄得不知今夕何夕。”

苏长衫打开折扇来:“胡大人自然是男人。”

叶舫庭将他的折扇抢过来:“你换扇子了?这把扇子好漂亮呢——”

“这是昨天死去的方瑞手上拽的。”苏长衫提醒她。

“哇呀——!”叶舫庭急忙像丢烫手的山芋一样把帕子甩给他:“死人的东西你也敢摸!”

“这不是死人的东西,是梨棠园的台柱——云生的扇子。”

叶舫庭心有余悸的瞅着那方帕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小二殷勤的过来:“姑娘,你的八碗馄饨上齐了,还有一碗打包的现在包上吗?”

“一起上来——不打包了……”叶舫庭嘴里吃得鼓鼓的,含含糊糊的说。

“这扇子的骨架质地很好,却不是寻常的竹、木、紫檀、象牙、玳瑁,而是乌金制成。我大隋国土不产乌金,只有几年前突厥启民可汗来大隋进贡时,献来过一块当地的乌金。据说皇上一时兴起,命工匠用这块乌金做了六把扇子,上面的诗词都由他亲自书写。这扇面上所书‘暮江春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正是皇上亲笔所写的《春江花月夜》。六把扇子中,流传到宫外的也仅有这一把——就是皇上一年前在龙舟上听戏听到欢畅,龙颜大悦而赏给梨棠园云生的。”

“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叶舫庭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小二殷勤将原本要打包的馄饨端上桌,碗里清汤绿葱,看着十分美味。苏长衫只去拿筷子,好像完全没看见她的大白眼。

他时而洞察秋毫,时而又装聋作哑,实在让叶舫庭无奈:“难怪那可怜的胡大人经不住你的忽悠,放你出来了。”

“官府怀疑我,还有店里的一个伙计,无非是疑我们趁夜深人静杀了方瑞。”苏长衫笑道:“我只是告诉胡大人,尸体虽是清晨发现的,但案发时间却不大可能是在夜晚——因为方瑞的尸体既无中毒,只有外伤淤青多处,可见死前的挣扎搏斗;颈上的勒痕是致命的一处,所以他不是吊死,就是被勒死。而客栈的横梁两房相连,并不隔绝,如果有人上吊挂在了上面,旁边的客房多少会听到动静。如果有人在屋内行凶杀人,更不可能悄无声息。所以,最有可能的时间——是早膳时。”

早膳时分,考生们都下到一楼,而东三厢在三楼最东面,离膳堂也最远。

——自然也最有作案时间。

吏部官员都是身经百案之人,竟无人想到这一层。

一夜提审,几番问讯,刑部官吏渐渐从公事公办到汗流浃背——等天色欲曙,苏长衫竟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

一点优越不足取信。十倍超越他人,才能真正让人心服。

这样的事,也只可能在苏同身上发生。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大愚,因为苏长衫不仅让娃娃有米汤吃,还让他自己可以回店里去,不用坐牢了。

叶舫庭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苏同……唉,为什么你是苏同?”

却见苏长衫不再回答,只认真的吃起馄饨来。

“苏同!”

“……”

“我和你说话呢!”

“……”

“案子有没有头绪?到底是谁行的凶?”

“……”

不管叶舫庭手舞足蹈,苏长衫只泰然自若的吃完了一碗馄饨,才抬头道:“食不言,寝不语。”

一记大怒的栗子敲过来,苏长衫并未闪避,却在这个时候刚好站起来,仿佛根本不知道小丫头要敲他一样,无辜的掸掸衣襟:“走吧。”

叶舫庭的一百六十四次攻击毫无悬念的又落了空。一次失手,可以用运气解释,一百次失手,就只有实力可言。

她垂头丧气的问:“去哪儿?”

“去梨棠园,找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