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围是“屠房”除安东大街外的重要根据地。虽然是同样幽暗而充满罪恶的贫民窟,但始终比破石里富裕。

鸡围内藏着许多私娼窑子与赌窟,其中“屠房”直接经营的占三分之一。它们提供了各种刺激新鲜的赌博玩意和变态兽性的性爱服务,吸引了很多连安东大街也满足不了的人。

相形之下,破石里显得贫瘠、荒凉得多。因此破石里才会在“屠房”不屑一顾下,成为了腥冷儿的聚居地和“丰义隆”的势力范围。

进入鸡围脏乱狭隘的街巷后,差役队伍显得更轻松。他们哄闹、咒骂、打撞、破坏,任意抓取摊贩的货品。

巷内一角伏着一名街童的尸身。据说许多商店忍受不了这些惯于偷窃的流浪街童,不时暗中雇用差役在晚上悄悄把这些露宿街头的孩子宰掉……

有一家窑子欠下吃骨头最多,差不多有一百两银子。前往那儿要通过一条狭长的荒巷。巷道两旁残破的木屋已无人居住,只余下破烂的几件衣服疏落悬挂在巷里。寂静得可怕。人踪全无。这条长巷就像被神的手掌从鸡围挖空了一般。

像这种荒弃的街巷,在鸡围内日渐增加。为了扩张淫窟和赌坊,“屠房”施行暴力手段迫使居民迁往破石里。传闻朱老总有意把鸡围完全肃清,改造成继安东大街后另一片黄金地。

吃骨头等十五人二人一排,成长列步进这条窄巷。

吃骨头走在第三,前头是他下属里最精壮、经验最丰富的两名差役。

走到长巷中段,吃骨头突然感觉到一股渗入脊骨的寒气。

就在这时,前方巷口出现一条人影。

吃骨头心脏突跳,瞳孔扩张。然后他看清了那只是个孕妇。

巷内顿时充斥差役的脏话。孕妇听到一句“母狗”,急忙低下头来,把青色头巾拉低,抱着鼓胀的肚皮,加快脚步走过差役的行列。

孕妇畏缩地走到一旁。差役露出邪笑,眼睛紧盯她丰满的乳房。

“看前面!”吃骨头的猥笑僵硬了,眼睛瞪住前方。

前面巷口不知何时又出现另一个人。

一个强悍拔挺的赤发男人,脸色阴青。一个长状灰布包斜插在腰带上。

吃骨头的嘴巴无法合拢。他认出了这个男人那头火红的赤发。那个在北临街市肆上曾与大贵争执的腥冷儿。

吃骨头的手指伸向前方,瞄准了那个赤发男人。

他说了三个字。

“抓”

孕妇急步接近吃骨头。

“住”

孕妇抬起头。

“他”

孕妇左臂举起,宽大的衣袍袖口对准吃骨头额前。

一记机簧弹动声在袖里响起。

三寸二分长的玄黑色短箭。

箭簇刺破吃骨头眉心的皮肤,钻进了头壳骨。骨层破裂。箭簇撕裂血管,突进浓稠的脑浆。空气拨动乌黑的箭羽,加速箭杆的旋转。三角形的箭簇继续扩大创口,箭杆接着顺利地滑进骨肉与浆血。最后箭羽犹如交媾中阳具上的阴毛,没入了湿滑的洞口。

孕妇转身离去。

吃骨头的身体溃倒。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差役最快反应过来,追向孕妇,手已搭在腰间刀柄上。

“别——”

他只喊出了半个字。子音凝固在拉扁并合的双唇之间,母音滞留口腔内。另一枚玄黑短箭没入他的声带。气流从喉管的破口泄出,他一生中最后的发音尴尬而乏力。

其余十三人震住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冷箭从何而来。

只有假孕妇自己知道:仅有的两枚袖箭已射尽。

假孕妇闪身到安全距离,推开左边一所破败木屋的前门,窜身进去。

差役们此刻才清醒。十三柄腰刀同时拔出。两人当先冲向木屋,正想破门进入——

朽腐的木门自行碎破。

一柄厚重而刃面宽广的巨斧,挟着纷飞的木屑自门内横斩而出。两颗戴着差役冠帽的头颅飞升半空,血雨自颈断处狂暴喷洒。

沐浴在血雨中的十一名差役前所未有的震怖,互相推挤。

魁壮的持斧者披散长发,赤着上半身,像疯兽般自门口追扑出来,染血的巨斧再次挥舞,一名走避不及的差役被拦腰斩为两段,膏肠从断口泼跌落地上。

两截尸身与刚才飞起的两颗头颅同时落在泥地上。

余下十名差役恐惧地挤成一团,然后为了躲避持斧者而分成两批,分别往前后两边巷口逃生。

四人往前方奔去。

前面有那名赤发男人。

赤发男人冷笑。

四个差役红着眼睛,高抡腰刀,以拼命的姿态冲向赤发男人。

——一片灰布飘落。

四人喉间几乎同时出现一道幼九*九*藏*书*网细的红线。当身体像断根的树木般倒地后,血才开始从颈动脉喷出。

另外六名差役狂乱挥舞手上的兵刃,往后面原路奔逃。

不知从哪个窗户连环激射出两枚急劲的黑杆长箭。太阳穴。颈侧。

余下四人跨过中箭身亡的两个同伴,冲出了巷口。

一条高大的阴影投在他们顶上。

四人仓皇回首——

巨斧砍至。

四人跌步左闪,险险避过斜斩而来的斧刃,顺着跌势窜入另一条横巷。

——他们暗自为逃过这一斩而庆幸,却不知自己已被赶进了北方更寂静的地带。

持斧者在后面疾跑追赶。长发飘飞犹如奔马的鬃毛。

四名差役走过了荒巷,终于到了北城墙下。只要越过面前大堆破篓筐和霉烂的瓜菜,便可以抵达北城门求救——

烂瓜菜飞扬。一柄腰刀像怒虎的利牙,自篓筐间挥斩出,深深砍进走在最前头那名差役的左股骨。

那名差役的身体瞬间僵硬崩倒。紧随其后的三人撞在他身上,四人在泥泞、秽物、残渣中混成一堆。喷涌不止的血。凄厉的哀号。

染满鲜血的锋利巨斧再度临近。

持斧者双手高举兵刃。他的额顶上有一点镰刀状的乌光。

斧刃落下。


不久后几名“屠房”流氓凭着遥远的惨呼声寻索到来,却已看不见一个人——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只有屋宇木板上、泥地上遗留的惊心动魄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