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文英指挥的主力部队停驻在漂城以东四里外的一片草坡上。四百多骑“丰义隆”人马排列成守备阵势,防止“屠房”来袭。

“三大门生”率领的殿后部队迟迟未到来会合。庞文英感到强烈的不安。按理他们假如已经出城,即使受到追击也能够逃到这里来。除非是在城内遇袭。但庞文英认为朱牙不会在这形势下再在漂城内挑起战事。

——难道是连朱牙也控制不了的部下……

“兵辰,你猜想是为什么?”

守在庞文英旁的沈兵辰默然。他清楚了解三个师弟的能力。“丰义隆”二祭酒座下“四大门生”是用鲜血和实绩堆砌出的名号。当年首都黑道大战争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

——但那毕竟已是九年前的事……

官道远方传来马蹄声。骑队马上戒备,在道路两旁摆出迎击的阵形。

庞文英突然感到脑袋有如浸泡在冰水中。

他听出了:只有一匹马往这儿来。

沈兵辰远远辨别出那孤独骑士的壮硕身影。是他的师弟卓晓阳。

沈兵辰没有等候庞文英的号令,立时领着十多骑部下驰向卓晓阳处迎接。

庞文英心中仍存有一丝希望:也许童暮城和左锋仍留在后方顽抗,卓晓阳单骑突围出来请求援兵……

可是当看见卓晓阳滚倒下马鞍时,他的心碎了。

卓晓阳跪伏在沈兵辰的坐骑前,破烂的衣衫沾满血污。眼泪滴落在道路的泥土上。

庞文英策马慢慢踱步过去,然后跃下马鞍,把卓晓阳扶起来。

“庞爷……”即使流着泪,卓晓阳的脸容仍然刚毅。“请派一队人马给我!我要马上回去报这个血仇!”

“是谁干的?”庞文英闭起眼睛。双肩在微微颤抖。

卓晓阳擦干了眼泪。“是铁四和铁五!”

“其他人呢?”沈兵辰问。

“他们为了掩护我出城……全牺牲……庞爷,沈师哥,这个仇我们马上去报!”

“不行。”沈兵辰断然摇头。“现在‘屠房’气势正盛,我们去是找死。”

“可是最少也要带回童师哥、左师哥的尸首啊!”

“冷静下来,师弟。”沈兵辰的脸容仍是一贯的冰冷。“我们不能为已经死去的人牺牲更多活着的人。现在我们不可能回城。”

庞文英对这一切都无法听进耳朵。他感到很冷、很冷……他再次忆起燕天还。他清楚记得燕天还中箭时那痛苦的表情。九年前那一箭不仅贯穿了燕天还的心脏,也射得庞文英的心重伤。那本已结痂的伤口现在又裂开来了。强烈的孤寂与遗憾汹涌而来。此刻庞文英渴望于润生就在身旁。


两天之后,于润生在农庄里与李兰成亲。

礼仪一切从简,但欢快的气氛并没有因而褪减。这是他们六人结义以来第一桩喜事。

“可惜老三跟白豆不在……”龙拜叹息着,然后又硬抓了李老爹来拼酒。龙拜连耳根都开始红了。

齐楚殷羡无比地看着身穿礼服的于润生。

于润生发现了,过来握着他的手掌。

“别焦急,老四。”于润生把酒杯塞在齐楚手里。“你会娶到那个女人。”

“老大,真的吗?”齐楚紧张地握着于润生的手臂。

“你不是说过的吗?‘只要是老大说的话我便相信。’”

齐楚把杯中酒一口喝干。

镰首已经能够坐着了。然而被铁钉贯穿过的双掌仍包扎着,他用双腕挟着一根筷子,插进一块肉排骨里,吃力地嚼咬着。

“老五,要我帮忙吗?”于润生走到镰首身后。

镰首摇摇头,“这顿饭,让我想起在猴山时吃的鹿肉……”

“嗯。”于润生坐在镰首旁。“白豆烧的菜可真棒……那个时候在山里,油盐酱料都没有……可是我最饿的时候,总是最先想起那时他烧的鹿肉、雉肉和野菜粥……”

“二哥,你刚才说什么?”另一头传来齐楚愤怒的吼声。

“怎么啦?”龙拜醉得连眼也快睁不开来。“我说有空要再去‘万年春’……那又他妈的怎么样?”

“你去……找谁?”

“找那个……对了,老四,她叫什么名字?”

“果然!”齐楚一步跨前抓住龙拜的衣襟。

龙拜猛地把齐楚双臂摔开。“呸!发什么疯?为了个婊子,就要跟我动——”

龙拜的话还没说完,齐楚的拳头已挥出。

原本在围着赌骰子的叶毅、吴朝翼和另外四名部下,及时把两人架开来了。

“臭小子!”龙拜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手腿。“我好歹也是你二哥,你敢动我?就为了那个臭——”

“住口!不许你再侮辱她!”齐楚的声音既像命令又像哀求。

“够了,老二。”于润生走到两人之间。“这是我的好日子,大家兄弟啊,别胡闹了。”

龙拜似乎恢复了少许清醒,把原本还要骂的话吞回去。

“不许你再……侮辱她……”齐楚的声音变成呜咽,挣扎的动作也停止了。

于润生看着部下把两人扶回房间,心里在想:要是白豆在就好了。这种事情他一向处理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