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首心里不知为何焦虑起来。连闭目打坐也不管用。

——是因为今天看见那些金银吗?……

他抓起一对石锁,以各种姿势动作不断伸展、收缩着完美的肌肉,不一会已浑身汗水。他放下石锁,把上衣脱了下来。

狄斌和樱儿同时以痴迷的眼神,在一旁凝视镰首的身躯。

狄斌急忙寻找布巾,却被樱儿抢先一步。

樱儿的步履有点蹒跚。自从跟镰首一起后,她的双腿从没有停止发软。

镰首高举双臂,漠然地任樱儿抹拭身上的汗水,在狄斌面前没有半点难为情。

狄斌的心头仿佛失落了什么……

“他们都睡了吗?”镰首的问题把狄斌从忧郁中唤醒。

“他们……”

“不。”樱儿说。“我刚才出去买东西,好像看见二爷跟四爷走过,还有一个人我不认得……”

“什么?”镰首抓住樱儿的双腕。她痛得轻呼。痛楚却也带来愉悦感。“他们疯了?忘了老大的吩咐吗?”

“他们到了哪儿?”狄斌也紧张起来。

“不……知道……”樱儿痛得额头冷汗直冒。“我想……多半去了附近的窑子……”

镰首放开樱儿,拾起上衣匆忙穿上,从壁上的兵器架拿来一柄短斧,抢去樱儿手上的布巾包裹起来。

“白豆,带把刀子。”镰首皱着浓眉。“我们走。不带兄弟了,免得惊动了‘屠房’。”

“去哪儿?”狄斌拿起桌上一柄两刃匕首,插到靴筒里。

“去把他们抓回来!”镰首已奔上石阶。


晚秋的夜空,繁星如千眼密布。田陌间的长草因冷风纷纷弯腰。于润生和李兰就在草间漫步。

“你怎么不作声?冷吗?”于润生关切地问身旁的李兰。她一直默默垂头走着。

“不……”

于润生停下来。李兰也站住了。她回头看着远处跟随着的五个男人,然后仰头凝视于润生的眼睛。

“你也知道我在干着什么吧?”

李兰虽然生长在城郊,但至今没有进过漂城多少次。她对城里的一切都感到无由的害怕:那快速的节奏、恶意的眼光、放肆的叫嚣……可是她了解城里的事。她听过许多关于“屠房”的轶闻。那是农村父母用来唬吓不听话的小孩子的。

李兰点点头。“危险吗?”

“很危险。”于润生仰视星空一会儿,又垂下头来,凝视李兰明澄的眼眸。

“可是我一定能成功。”

李兰再次点头。她绝对相信他每一句话。

“我需要你。”于润生搂着李兰的肩。她害羞地微微挣扎了一下,然后身体完全僵硬。“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才可以全心全意去闯。”

他顿了一顿,语声又恢复温柔。“我要你为我生孩子。生好多、好多健康聪明的孩子。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当于润生的妻子,于润生孩子的母亲。”

李兰闭上眼睛,整张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妈八羔子!”龙拜揪着袴带,连跌带滚地被狄斌拖出窑子的房间。“干你娘,你看那妞儿多细白,抓我出来干嘛?”

狄斌一言不发,也不管窑子里娼妓的讪笑,吃力把龙拜拖到大门,揭起鲜红色的绸布门幔,把龙拜推了出去。

“去你的,推什么——”龙拜看见镰首脸色阴沉地矗立在门外,立时住了口。

“二哥,别再闹了。”镰首紧握着包在布巾里的短斧,不断左右察看有没有被人注视。“忘了老大的话吗?我们回去吧。四哥呢?”

“老四?他没回去吗?”

“什么?”狄斌抓住龙拜的手臂,声音都发颤了。

龙拜的脸色也变了。“他……嚷着要到大街去,我当然不依,那太炫了嘛……他后来说怕窑子脏,不进去了,自己先回‘老巢’——他没回去……吗?……”

镰首转身,眺看东边远方隐透着亮光的那一角不夜的天空。

“安东大街!”镰首从齿缝吐出这四个字。

是的。那儿是安东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