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狄斌的手下把毛春找回来。他们把枣七跟毛春一起关在破石里仓库地牢的一个小密室里,关上门之前把一柄斧头交给枣七。

枣七开门出来时,犬齿尖锐的嘴巴间沾满鲜血与肉屑。

然后枣七就住在这座叫“老巢”的仓库里。

枣七毕生第一次泡了个热水澡。他从来没有想过世上有这种舒服的事情。他急着想把这种感觉告诉张牛——然后他才记起来,张牛已经不在了。枣七泡在蒸气四冒的水缸里,又觉得悲哀起来。

身上那股粪味全都消了,可是穿上干净的新衣服时,枣七还是有点难为情。

晚上他们让他睡在塞满粮草的麻袋上,还给了他一张温软的棉被。那一晚枣七以为自己会作许多恶梦。他唯一的朋友死了。他刚刚第一次杀人。

可是他没有作梦,一直酣睡到三更——他平日起床干活的时分。虽然以后也不用再挑粪,可是身体与脑袋这么多年积下来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仓库里的灯火昏暗下来。许多人都在睡,还有十几双眼睛闪亮着。有的眼睛迅速瞄了瞄刚睡醒的枣七,然后又转移开。

枣七呆呆坐在粮袋上,手指紧抓着棉被。他忽然想起毛春,想起那撕裂了的咽喉,他又想起从前在山里猎杀的那头野猪。没有恐惧、恶心、忏悔。枣七明白了一个将要改变他人生的道理:杀死一个人跟杀死一头猪并没有分别。只要你有充分的理由。不管那理由是饥饿还是仇恨。

日间他就呆在仓库里,却不觉得闷。仓库四周堆着数不清的货物,已够他瞧一整天。有许多东西枣七连名字也喊不出来——货物外面都标着名目和数量,可是枣七不识字。仓库里最多的是一排排削得光滑的木材跟堆得比人还高的砖瓦,其次就是各种药材。不过最吸引他的还是其他奇怪的东西:泛着淡蓝色的粗糙矿石;不知从什么禽兽剥下来的紫色皮革;一整缸颜色刺眼的活鱼;一堆软软像稀泥却发出树叶清香的东西……

仓库的人说,这些东西有的远从大海另一头运过来。枣七没有见过大海,却也明白那必定是很遥远的地方。


几个月后狄斌再次出现。他跟枣七说,过几天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张牛没有说错——枣七其实并不笨。他在客栈中听过不少关于漂城的事情,他猜到自己要去见的人是谁,他听过那名字好几次。

那个人叫于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