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性是容玉山成就今天事业的最大本钱。

此刻他坐在偌大的“丰义隆凤翔坊分行”厅堂内,双手把拐杖拄在跟前,闭着眼睛,把额头搁在拐杖顶上,高大但已衰老的身体纹丝不动,仿佛入定。

在这场战争里,情报就是生命。传信人已经带来最新的情报:狄斌刺杀章帅的行动败露了;章帅单骑从济远门逃出;容小山带着约四十名精锐骑马追击……结果如何却还没有任何回报。

容玉山的脸静止得像木头,心里却前所未有地焦虑,比当年黑道决胜时还要忧心——现在犯险的是他视同性命的儿子。

——不应该答应小山……他怎么这么笨,要亲自出手?太危险了……章帅啊……

自从在于润生的府邸开会回来后,容小山就不断央求父亲答应让他出动。

“于润生开出这个条件,也算合情合理啊……”容小山努力地游说父亲。

“他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事到如今,他有拒绝这次任务的理由吗?”

“没错……可是爹啊,你想想,要是我添了这场战绩,以后行子里就没有人不服我……”

“小山,是不是有人怂恿你这样想?”容玉山当时表现出狐疑。“是不是……蒙真?”

“不要提蒙真那家伙了。在回来时他就一直在给我泼冷水……爹,这种机会不会再有了。让我去吧!让我证明给人们看,我确实是‘丰义隆大祭酒’容玉山的儿子!……”

抵不住儿子数天以来的热切要求,又看见儿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容玉山终于也心软了。

现在他却开始懊悔。

这次能否成功刺杀章帅,其实并不是容玉山最关心的事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开战的契机,他已不能再等了。

因此他不理会是否会败露行藏,坚决派出达二百人保护容小山;事前他更千叮万嘱儿子:非到必要关头,或是确定章帅死亡之前,绝对不要露面出手。

——可是小山这孩子……终究没有继承我的耐性……

于润生。这是他的诡计吗?容玉山想不透。他要诱杀小山,断绝我的希望?还是活捉他来要胁我?不,他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要报复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只要叫伦笑伸出一只手指头就足够了……

——而且要对付小山,平日也有机会,何必大费工夫设计这样一个假局?还要章帅以身犯险……

——章帅不是个容易把头颅伸出来的人。假如这真是个局的话,他愿意这样做,必定是觉得有冒险的价值……那是什么?……

厅堂里已经站满了带着兵器的部下,有的甚至穿上了皮革或竹片编成的护甲,总共一百五十多人。分行内其他部分,加上附近几所房子又集结了二百余人。

此外,容玉山也在中午暗中派遣两支各五十人的先头部队,一支分布在九味坊的“丰义隆总行”外探查和戒备,并确定韩老板仍在行子内;另一支则监视于润生的府邸有没有异常状况。两方面回报的消息都正常。

——太过平静,反而令我觉得不安……

一名部下急步自厅门奔进来。容玉山睁开了眼睛。

“祭酒!”那人在远处便大呼。“我们的人看见公子了!他们从济远门回了城!”

厅堂里的部众现出振奋的表情,马上交头接耳窃语起来。他们已经是属于容祭酒最内围的一支“亲兵”,但容玉山并没有向他们透露这次“兵变”的全部计划——特别是要用武力威胁韩老板这一节。不过首都“丰义隆”的汉子都不笨,早已约略猜到:既然要“处死”狡猾的章帅,接着当然是走这一步。

——叛变这回事,要嘛就不做,要嘛就做到底。

容玉山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可心里暗自吁了一口气。儿子仍然安好。

他举起只有三根手指的右掌,众人立时肃静起来。

“有没有带着……那个人的头颅?”

“没有……”

容玉山的手掌变成握拳。可惜,要把战略变成全面的硬攻了。可是不能死太多人,引起朝廷的注意——现在仍是登基周岁庆典的期间啊……

“那么小山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这里?”

“不知道……”那部下的声音中充满畏惧与犹疑。“不知道到哪了。而且……”

“快说!”容玉山把拐杖猛力打在青石地板上。

“而且看见他们的兄弟说:他们似乎很狼狈……全部都没有了兵器。公子,还有蒙真,好像什么都不理,就骑着马儿一直走,拐入另一条街就不见了……”

容玉山半白的浓眉深深压在双眼上。

——小山在城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异样的事情……是什么……足以让章帅亲自引诱他出去……

章帅、于润生,你们在搞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