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大黑仍然盘膝坐在空地中央。雨早已停了。

遥望大街远方的天空,有两处冒起了焚烧的黑烟,是衙门和秦老爷府宅的所在。

仍站在大黑身边的是小毛子、哈哥和孙二,还有几个镇民。他们瞧着大黑的眼神,就如瞻仰庙堂里的神像。

“我们……”小毛子望向衙门那边的焦烟。“……不如明天一起逃吧。”

“为什么要逃?”大黑的表情依旧沉静。

“干下这样的事……州府那边的兵马早晚要来。”

“我们能逃,镇里的人可逃不了啊!”

“可是……官军一来,我们就死定了。”哈哥仍然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声音还带着颤抖。

“世上没有必然的事情。”大黑站起来说。“只有因和果。还有人的意志。”

小毛子听得似懂非懂,可是他没有再嘲笑。“你是从哪儿听来这些话的?”

“你忘了吗?”大黑朝他微笑。“那些书啊,我从里面读懂的。”

“那么以后我们要怎么办?”小毛子沉默了一轮又问。

大黑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沙,让沙在指缝之间溜走。

“已经十年了……”

他再次站起来,伸手指往东面的远方。

“十年前在那儿,我亲眼看见了:在最高的城楼上,换了另一面旗帜。”他的声音有如梦话。“可是十年了,我去过许多地方,发现天下根本没有任何改变。我看见许多人像这里的人般捱饿。我最爱的亲人就是活生生饿死的,我最害怕看见饥饿……”

他的眼睛似乎超越了遥远的空间,再次看见他手指瞄准的那个地方。

“我明白了。饥饿是不会消失的,直至那儿的主人换了另一种人。”

“哪种人?”小毛子问。

“穷人,像你们。”


籽镇的暴民占领了全镇的第三天,大黑亲手造了一面旗帜。

镇里没有染料。于是他用了三种东西来染色:青草的汁液、泥土、牲口的鲜血。

当天,这面绿、黄、红的三色旗帜,高悬在空地旁那支旗杆上,乘着高原的风飘扬。


镰首的旅程,经过十年后终于完结。

接着的,是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