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是立志当个武侠小说家的。

我想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喜欢看的东西,自然就会想写。

还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从头到尾读完一本武侠小说,是在小学六年级。那部小书名叫《最后七击》,龙乘风的“雪刀浪子龙城璧”系列其中一集。那是由新报旗下环球图书出版的袋装小说——就是出版很多古龙、倪匡、黄鹰、冯嘉等的作品,封底常常有“碧玉珠”或者“紫金丹”广告那种。说穿了,就是当时道道地地的Pulp Fiction。

——这本书我到现在还拥有一册,隆重收藏在家里书柜呢。

然后是初中,最迷黄鹰的《天蚕变》。那应该是香港史上第一部从电视剧本反过来改写成的武侠小说,听说黄鹰本人就是编剧之一。

我读到《天蚕变》小说,其实已经是电视剧播映的数年后。不管是剧集还是小说,我到了今天还是印象难忘。

《天蚕变》的主题歌,我在写这本书的期间,一直不断猛听。

卢国沾的歌词:“虽知此山头,猛虎满布;胆小非英雄,决不愿停步”;“一生称英雄,永不信命数……让我攀险峰,再与天比高!”那股情怀跟《武道狂之诗》这个故事,非常切合。

——现在细想,这并非巧合。歌词对我的深远的影响,其实早就存在。

我读的那家中学,校风颇是开放,学校图书馆的一排书架,塞满都是流行通俗小说,武侠类更占了大半,那年代也就开始了猛啃金庸和古龙小说的工程。

这两个名字有多伟大,当然用不着我来形容。

写这一大堆旧事,无非是想说明:今天能够写出这本书,靠的是许多武侠前辈供养我的奶水。不管是成名的还是不那么出名的;写小说的、编剧的还是作词的。

我向你们全体致敬。我是个武人。至少,曾经是。

传统的武侠小说世界里,“武功”往往只是书中角色的能力甚至权力的一种具体象征,武力不过是他们达成目的(例如私人恩仇、民族斗争、名利权势)的工具或手段。

我认识不少真实的武者,他们的想法可单纯得多:练武,就是因为喜欢——喜欢把技艺练得圆熟的满足感,喜欢将自我潜能推到极限的存在感。

当然还有,追求那“最强”的梦想。

说起来又像写小说。但现实里的确如此:所有真正下过苦功锻炼的武者,恐怕没有一个不想象过自己要成为“最强”。即使只有很短促的念头。即使到了最后,只有极少数的精英能够坚持这条险隘的道路。

——世界冠军,就是千万个曾经梦想“最强”的人里,最后淘汰剩下来那一个。

这部书题为《武道狂之诗》,正是要描写这种非常人的情怀。虽然贯穿全书的是“复仇”命题,但仇恨的肇因,仍然是追求“最强”的武者执念。

故事的设定选择了从最经典的武林门派世界出发,也是为了配合这个主题:在我心目中,武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回想起来其实有点庆幸,自己最初入行时,并没有坚持写武侠小说。否则恐怕很可能就堕入严重模仿某些前辈的道路。

这些年来,写了好些自成类型的东西,也算渐渐摸索到一点点个人的风格;现在绕一个圈子再回头,才总算比较有信心,写出“乔靖夫的武侠小说”来。

——尽管,我仍然是站在“武侠传统”这个伟大巨人的肩头上写。

(以上提及诸位前辈,敬称省略。)

乔靖夫

二零零八年十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