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居然连一片纸屑都找不着。”景儿气喘吁吁,坐倒在乱石堆里,“难道端木羽手头,根本没有什么大法秘笈?”

这个灰头土脸的女孩子好像发了疯,在采葵台的一片焦土中,刨了整整一上午。阿牛和他那条黑黝黝的大牯牛一起守在山坡上,都看得直发呆。

“喂,”景儿瞪着眼睛问他,“那天晚上你真的看见啦?”

第十三遍了!

阿牛习惯性的牵起烂乎乎的袖子,一扫唇边的鼻涕:“啊,一阵大风,好多好多野葵的刺儿,像星星一样围着山顶转,亮亮的。”

景儿皱起眉头:就是的嘛,和师娘讲的一模一样!唉,有志者事竟成,把采葵台翻个个儿,我就不信了!

“别挖了,手指都出血了。”一个声音好似从云端落下。

一片紫色飘了过来,鲜明而隐忍的。只是个陌生男子而已,却让景儿抬头的动作有些僵。她从来没想过,活人可以这样的……飘逸?优美?

紫衣人注意到她一脸痴呆,淡淡一笑:“你折腾了一上午,想做什么?”

这一笑让景儿忿忿不平:“关你什么事呀!——呀——”

原来她的手掌是跟着那句话,一起恶狠狠的送出的。料想那张吹弹得破的白脸上,五个指印免不了。但紫衣人连衣袖都没动,就夹住了她的手掌。

自出江湖,景儿没遇到过对手。她一下子斗志昂扬起来。

忽然,紫衣人盯住了景儿的手腕,眼神变得慈祥起来:“如果,这就是你来的原因……”

那手腕上,是一只关外出产的青玉镯子,光泽莹润,精美无比。景儿禁不住点了点头。

“那么跟我来。”紫衣人轻叹一声。

“端木羽——师兄!”景儿一阵狂喜,皇天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功夫,总算找到……

“不是的,”紫衣人摇头苦笑着,“我只是端木兄的老朋友,贱字楚香玉。”

楚香玉走路像一只轻灵的燕子,景儿瞧着他的翩翩背影,忍不住想起师娘和师父的事情来。

那可真是一笔怨债!景儿从未见过师娘的丈夫磨镜老人,却对他有着深刻的印象。因为师娘每个月都要把陈年旧帐翻出来唠叨一遍,十几年如一日。景儿想想也替师娘不平。当一代女侠聂隐娘的英名渐渐为人们忘却,她的前夫,那个靠她出名的老公,却是步步高升,由磨镜儿变成磨镜老人,还混上了武林第一把交椅,并且丝毫不惦念结发妻子在小寒山的深山老林里,过着弃妇的悲惨生活。

聂隐娘一日一日的衰老,景儿大一点的时候和师娘探讨过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他功夫比您好?”聂隐娘轻蔑一笑。“那是他嫌您……”景儿犹犹豫豫的瞧了师娘一眼又不说了。倒不是聂隐娘会计较“年老色衰”这种话,而是没有问的必要。美人迟暮,依然风姿楚楚,看上去比徒弟还有资本。

倒是景儿自己,年纪轻轻,却没有半点少女的风韵可言。假如让她站在一堵泥墙前面,旁人很难看清哪个是墙,哪个是人。然而就是在这个不开窍的小女孩面前,聂隐娘也没有更多见解:自己这样一往情深,丈夫为什么要走?

那次谈话后不久,聂隐娘就死了,临死前说出一个重大秘密。

“当年,他说要走,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心里,实在恼恨极了,伤心极了……我就假装好心,送了他一本我师父传下的武功秘笈,叫做‘玉女神针大法’。”师娘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其中的武功可令人天下无敌。他肯定想练,想得要死。然而,要练就得先自宫。我要用这种法子,让磨镜儿永不能背叛我!”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真是又恐怖又刺激。

聂隐娘道:“想不到磨镜儿没有练,不知是谁拦住了他。过去这些年,我也不计较了。景儿啊,师父要死了,将来你去找磨镜儿要回那本大法,好好练成……”

景儿拼命的摇头:“师父我不要自宫!”

“傻丫头!”聂隐娘骂道,“你是女孩子,自什么宫!这玉女神针大法,本来就是你师祖专门为女人写的,所以男人才不能练,要练就得变女的。”

还是做女孩子好,景儿放下心,悠然神往起“天下无敌”来。

“这只玉镯戴好了。”聂隐娘翻出一个青光闪闪的东西,“是……信物,你师父磨镜儿那里有一只配对的。一见此物,他不敢不给你玉女神针大法。”

关外产的美玉,闪着瑰丽的光芒,仿佛会变色。

聂隐娘死后,景儿就去找磨镜老人。不幸的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一下小寒山她就听说,磨镜老人早死了,唯一的徒弟端木羽,在文怀太子叛乱之后彻底失踪,七年没有消息。为了找到端木羽,景儿很执着的搜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终于从一个歌女那里打听出来:端木羽做了宦官,在采葵台给废太子守坟。

景儿有点恶心:这个师兄,难道为了练功,真把自己给……

匆匆赶到采葵台,没想到又晚了一步,除了烧干的野葵,什么都没了。山民们讳莫如深,谁都不理她。又气又急的景儿,总算揪住一个放牛娃,逼他讲述那晚端木羽发功时的状况。这个鼻涕三尺长的阿牛,傻傻的陪了她一个上午。

楚香玉把景儿带到终南山下的一个山洞里。

“端木羽被你藏在这儿?”

他没有回答,随手扯开一堆茅草,露出一对烧得焦黑的尸体,相对拥着。景儿眼尖,立刻看见其中一具干尸的手腕上,赫然套着一只青玉镯子,跟自己的一样。她扑上去大叫道:“端木羽——端木羽——”

其实景儿对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师兄,谈不上半分感情,不过看他死的这样惨,动了恻隐之心。

“是谁害死了他?”景儿盯着楚香玉,眼光灼灼,“你是他朋友,怎不给他报仇?”

楚香玉喟然叹息:“端木羽为情而死,我向谁去报仇?再说,你搞错了,另一具尸体才是端木羽的。”

景儿不相信,“嗤”了一声:“你才搞错了呢!看看这只玉镯,是我师父的——信物,自然是端木羽戴着。”

楚香玉道:“不错,我一向认得这镯子,是他师父的遗赠,他看得比性命还重。嗯,不过你看——戴镯子的是一具女尸,端木羽可是男人啊!”

景儿一怔,有点迷惑,把两具干尸细细的看了看:“男尸和女尸,有区别么?”

楚香玉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淡淡道:“一定是端木羽把镯子送了她。”

“好大方!”景儿撇撇嘴,心想这师兄也不过如此。只是他这一死,自己的大事又少了几分希望,好在,还留下了个楚香玉。

“楚香玉,”景儿仰着脸,一本正经问道:“你是端木羽的好朋友,知不知道他把玉女神针大法藏到哪里了?”

“什么大法?”楚香玉不解。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知道?”景儿有点紧张了,十分耐心的解释了一番,巴巴的瞧着楚香玉。

楚香玉静静听完,心中了然,觉得十分为难,徐徐道:“其实,出事以前,我有七年没见过他了,不知他在做什么……倒是从尸骸身边发现了这个,像书的封皮,你看是不是?”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烧得干蹦蹦的羊皮来。景儿连忙抖开,些些几片纸灰随风飘走。所谓“玉女神针大法”,就这样随着端木羽的灵魂,在采葵台的烈火中涅槃了。

——这下,真的完蛋了!

“哇——”景儿不顾一切,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泪水冲到脸上,几个月积下的艰辛风尘,被洗出道道鸿沟。

楚香玉不知所措,轻轻咳了一声:“姑娘,其实玉女神针大法,也不是天下唯一的上乘武功。你要练功,可以另辟蹊径嘛。”

“不要你管……”

哭到黄昏,景儿也累了,感到自己的悲痛减轻不少,遂收住泪水。楚香玉呢,什么时候走了,都不打声招呼?景儿四下望望,看不见那一袭紫衣,忽然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怎么了呢?

走到洞口,发现地上有个东西。

奇怪啦!又是一本武功秘笈,上书“楚氏秘传”。难道是楚香玉留下的?

景儿惶惶的翻开来,忽然摸到书页间夹了一个圆圆的硬硬的东西。手一颤,一枚玉镯溜了出来,跳进她怀里。玲珑剔透的玉镯子,在夕阳下散发着瑰丽奇幻的紫光。

景儿痴了,——不会吧?

那紫色看来如此真实。

师娘和磨镜儿的玉镯,端木羽和永宁郡主的玉镯,一下子全都融会贯通了。

夜色温柔,景儿在山林间欢快的飞奔。阿牛赶在后面,跟也跟不上:“景姑姑景姑姑……”

竹林间,山溪旁,梨花一树,精舍半间。“楚香玉,倒是很有品味。”景儿不无欢喜的想。

月亮升起来了,隔着朦胧的山雾。飘飘渺渺的,梨花下显出了一个亭亭的人影,慢慢的转过脸来。景儿刚要招呼,声音忽然噎住了

却是一个女孩子。那一回首间的轻盈和明艳,竟然把明月、梨花都压倒了。她唤了声“师父”,于是那紫衣人就从小屋中飘出。

“……我给您折了一枝梨花。”

“紫草,你又费心了……”

再笨再傻的女孩子,这种时候也听得明白:这个叫做紫草的小美人儿,跟楚香玉决不是简单的师徒关系。楚香玉又不老。

景儿蹲在墙头,从未有过的失落、怨愤、耻辱、自卑、刻毒、孤傲……统统搅在了一起。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被迫历经了大半辈子的沧桑。

她尖叫了一声:“楚香玉——你这个混蛋!”

《楚氏秘传》和那紫玉镯,被她恶狠狠的抛向了荒郊。

“景姑姑,景姑姑,你慢一点啊!”实在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傻傻的阿牛,眼睁睁看着景儿消失在一片混沌的夜色中。

紫草吃了一惊:“那姑娘怎么了?”

楚香玉也觉得莫名其妙:“她资质极佳,又好学。我只是想传她本门的功夫而已,也许是冒昧了。”

第一次下山,失败得不能再失败。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一并输个精光。

景儿马不停蹄回了小寒山,从此效法师娘,隐居度日,再不问世事。

——“玉女神针大法”,再也别想了;

——最要命的是,师娘给的青玉镯子,不知何时居然丢了,找来找去找不到。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何况……

就这样十年过去了。

小寒山水土好。山中十年,景儿的面貌一丝儿没老化,收拾收拾,她决定下山了。

——因为“新编”玉女神针大法,已经大功告成。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原来的“大法”就是景儿的师祖写的,一脉相承,景儿又不比前人差,重写一部有什么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楚香玉早就说过,可以“另辟蹊径”嘛!

也不就是牵着绣花针跳舞么?景儿的“新编”甚至更为出色,“玉女”二字大可省掉,男人照练不误。唉,天才的景儿早一点降世,端木羽就不必受那无妄之灾了。

不知楚香玉见识了,如何品价。景儿现在的心情,已经很豁达了。

终南山下,还是那树梨花,精舍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楼连苑的大庄园。“姓楚的什么时候发财了?”景儿有点看不惯那金壁辉煌的样子。

“姑娘,你太土了。”一个大爷凑趣道,“什么姓楚的,这是南平郡马的别墅。看热闹吧?郡马爷今天娶新媳妇。”

“不会吧?”景儿还是有常识的,据说南平郡主是郑太妃最最宠爱的外甥女,“守着郡主,还敢娶小?”

老头儿嘿嘿一笑:“郡主半年前就薨了。”

景儿道:“那郡马还有什么可抖的?”

老头儿煞有介事的摇摇头:“我说你不懂吧!这位郡马爷,那可真是文武双全、英俊潇洒,深受太妃的倚重。他有今天的地位,却不是靠裙带得来的。话说上个月,他还为太妃立了件大大的功劳。”

“什么大功劳?”景儿一凛。

老头儿却卖起了关子,待讲不讲。这时迎亲的花轿吹吹打打来了。大路一头,排列着南平郡马君天威严的仪仗队,甲光刀影之间,一架奢华无比的马车。景儿沉思着。

老头儿咳了一声,话音一转:“你知不知道,其实此间的前任主人,与废太子的党羽有勾结?”

话音未完,景儿腾空而起,飞进刀斧仪仗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天女散花般的绣花针,把郡马君天的卫士们一一掠倒,哭天喊地。

她已经伸臂去扯车上的大红帘子。

忽然,帘幕后面伸出一只手,轻轻夹住她的手掌。景儿正欲放针,发现那只手上赫然的戴着一只青色玉镯——师娘的遗物!

帘子落下了,“景姑姑!”君天笑眯眯唤道。

尽管隔了十年,景儿还是立刻认出,这是采葵台下那个拖着鼻涕的放牛娃——阿牛!

“景姑姑竟然来观礼,真真想不到!”新人刚刚交拜完毕,君天就冲到上席来招呼景儿,显得气派十足又很重旧情。可是景儿却不想受宠若惊,她肯来,是有话貭问阿牛。只是现在,她目不转睛的欣赏那个新娘子——因为她老觉得,新娘子在看她。那新娘被一队喜娘扶向洞房,步子慢的象蜗牛。临进门,又朝这边转了一下头,红盖头滑落了。

吓得景儿把一只鱼丸滚到地上——那是楚香玉心爱的紫草啊!

君天笑得十分幸福:“我和师姐天缘巧合。”

“你叫她什么?”第二只鱼丸滚到地上。

君天爽朗的笑道:“姑姑有所不知,我如今一身功夫,都是跟楚前辈学的。”

“你说楚香玉是你师父?”景儿一发莫名其妙,她在老头儿那里听见什么来?“那你上个月干什么啦?”

“也没什么,”君天掩饰不住得意,“华阳公主骄奢淫逸,专横自处,郑太妃忍了她十几年了。上个月我出手,料理了此事。说起来姑姑的师兄端木羽,不也栽在这妇人手里?”

“这样啊!”景儿埋头喝鱼汤,不敢再问了。搞了半天,是华阳公主!——关她什么事儿。君天看她放了心,转身去招呼旁的客人了。

景儿是该放心了,可她隐隐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然啦,君天早已不是那个傻傻的阿牛了,他和客人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老到之极。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刚才看见了什么,她要整理整理思路,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

头晕了,不行。她又一次把眼光转向君天。君天擎着紫檀杯,与客人们笑得冠冕堂皇。他的手腕怎么啦?

好奇怪,景儿明明看见,他戴的是聂隐娘留下的青玉镯子,怎么这会儿变紫色了,俨然是——楚香玉送她的那一只。

十年的困惑,一时间豁然而解。此玉镯,即彼玉镯也!

关外的美玉是变色的,日间看是青色,傍晚灯下,又成紫色。当年她在哭泣中,玉镯脱了手,楚香玉拾起来,夹在《楚氏秘传》中还给她。颜色不同,花纹一样,可怜的景儿,却惊惶得连这一点都没看出,就兴冲冲的去找楚香玉,又稀里糊涂的伤透了心,把书和镯子一并抛弃。——只是便宜了那个放牛的野心家!

楚香玉啊……景儿一阵怅然。

——可是楚香玉现在何处?

电光一闪,景儿想起来了。

君天又微笑着踱了过来,景儿打起精神和他搭讪。人家突飞猛进,自己这十年也不能白过了。

“姑姑白天那一手绣花针,妙得紧啊!”

景儿笑笑。

君天眨眨眼睛问道:“姑姑有没有听过,本朝大内的宦官中,出了一个武林高手,身后留下一套绝世奇功呢!”

景儿吓了一跳,把手放在唇上“嘘”了一声:“低声!此事我尽知。”神色恳切而郑重,“酒席完了立刻来后院找我,万万不可耽搁。”

君天兴奋得满面红光。

夜阑酒尽,曲终人散。洞房里的红烛还悠悠的烧着。

“君天啊,我一身武功,却是个孤苦伶仃的天涯孤客,想找一个衣钵传人,都一直寻不到。”景儿悠悠道,“你我是少年时的旧交,我在世上也只信得过你。”

“景姑姑,”君天听得颇动感情,“我一定不会辜负您!”

“那好,你拿去。”景儿交出凝聚自己十年心血的新玉女神针大法,还真有点舍不得,“可以告诉你,这就是那个大内高手——宦官端木羽留下的神功。功成之日,天下无敌!你一定好好练,成为真正的一代大侠,嗯?”

“一定,一定好好练!”君天颤抖着双手接过,激动得鼻涕眼泪一起流,连感谢的话都忘了说。其实他的心里,只有四个字了:“天下无敌”!

忽然,“——不对呀,姑姑,这本书还没名字呢!”

景儿叹道:“神功几乎失传,是我整理了出来,至今无名。你小的时候不是见过,端木羽在采葵台上发功,野葵象星斗一样飞舞……”

她望向远远的、采葵台的方向,却似看见一片紫色飘荡:“就叫作……《葵花宝典》罢。”

话音坠地,景儿像世外高人一样,消失在天际。

君天不管,趴在地上,兴奋的翻开《葵花宝典》,读到的一句话:“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一座终南山都要被杀猪似的叫声掀翻。

景儿其实并不高兴。那时她终于想起来的,不是别样,只是红盖头落下时,紫草的一个眼神。那张依然清极艳极的脸上,嵌着一种哀怨的绝望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揭示了楚香玉的下落,从而使君天的罪迹昭然若揭。景儿痛苦的发现,她最初的疑虑不仅没被推翻,反而得到了证实。楚香玉如果没有遇害,怎会让紫草沦落至此!

景儿只有惆怅。君天得志,或者算她的无心知错。她只是在书上,匆匆加了八个字,救不了楚香玉,至少救下他的紫草罢。

人间的事情,只不过如此而已。

至于多了这八个字,使得神功由于适用性降低,价值不免折扣,景儿也顾不得了。那时她哪里想得到,就是这样一个恶作剧,传到后世,竟搅出无穷无尽的武林风波,——只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这八个字也许纯属多余。景儿地下如有知,倒是多半会开心得翻来覆去,把棺材板压得嘎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