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钺公子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的心重重摔在地上。

我紧紧闭着嘴巴,心想,完蛋了!从此之后,我就变成哑巴仙女了!再也不能和买大饼的老太太为了一个铜板讨价还价了。再也不能跟一斛珠说小话,八卦县太爷和县太爷夫人的隐私了。刚刚还听绿涯说,最近京城因为少女失踪,父母寻女心切,致使占卜问卦事业非常发达。我还想向她学习占卜技术,在京城某个糖葫芦摊边摆个小卦摊,做做神婆呢。到时候,赚多少银子,就买多少银子的糖葫芦,一直吃到撑死为止!

江湖上的男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是,我怎么就没有这么豁达呢?简钺公子,虽然是百年难得的绝世美男,可是绝世美男手里的小刀,也是刀啊,割肉也疼啊!醒醒吧,花痴们,绝世美男不是麻沸散、更不是芬必得止疼片。

所以,赶紧逃跑吧!

正在我企图逃跑之时,一道红丝,势如闪电,从简钺公子的袖口袭出,如同缠龙一样,缠在我的脚踝之上,生生拉住!

这道红丝,本是简钺公子用于悬丝诊脉的工具,此时此刻,却成了索拿我的武器!补充一下,我们的简钺公子,个人爱好比较广泛。除了割少女舌头之外,还捣鼓捣鼓医术,来增添自己的魅力值。

随后,他一手掠住这道红丝,一手如同兰草,搁在嘴角,冷笑之中,轮椅缓缓地向着帷幔处逼近,身上淡淡的药麝之香散发着颓靡的气息,让绿涯的整个闺阁仿佛悬在天堂与地狱的一线之间。

没待他走近,绿涯已经冲出帷幔,脚踏在红线之上,张开手臂挡在我眼前。她声音激动,说道,大师兄,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她!

绿涯大姐啊!你要保护我我谢天谢地,可是,你能不能在踩那条红丝线的时候,不要将我的脚踝一起踩到啊?你的力道太大了,这痛不比割舌头轻松啊!

简钺玉雕一般精致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他挥指,袖口那端的红线,如同蟠龙一样,飞上八仙桌的桌腿;红线的另一端依然紧紧系在我的脚踝处,难于挣脱。

他缓缓而来,伸手,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握住绿涯的小手,慢慢握紧,将她整个小手极其温柔的蜷入自己的掌心。

他张开清泉一般的眼睛,邪邪的笑容中却透着几分孩童的天真,让人欲罢不能。他声如徐徐春风,一字一顿的说道:绿涯,乖!你知道的,在这流云居里,除你之外,绝对容不得会说话的女人!

说完,他将绿涯拉入怀中,抬手,兰草一样舒展着,极其怜惜的抚过她的耳垂,姿态亲密,如同梦呓一样,唇齿之间,别有深情的笑意隐隐,道:乖,绿涯,把她给我带过来!让我帮她斩断罪恶的舌尖!让她变得纯净起来。绿涯,你是不会反抗我的!

绿涯惊恐地看着简钺的春水一样的眼睛里渐渐变得充满戾气,但她却已经无力反抗。因为,他正凭借着自己无边的温柔、细密的爱恋,对着眼前可怜的绿涯施蛊,让她顺从于他,让她不要这么执拗,违背他的意愿!

此时此刻,对于简钺公子,割我舌头事小,让绿涯顺从自己事大。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该违逆于他的。违逆他的人都是可耻的!比逃婚的丁小仙还要可耻!

绿涯渐渐地、渐渐地深陷在他温柔的轻抚和耳语之中。

沉沦!沉沦!

他的吻细细地落在她温柔的颈项上,气息暖暖;他眼眸如同蚕丝,极尽缠绵之态。此时此刻,他在用自己的意识支配着她,命令着她,快去!绿涯,把她给我带过来!

就在绿涯失神地向我走来之前,我很恼怒地从帷幔之后企图冲出来!

欺人太甚!

居然在本姑娘面前公然调戏民女!

蹦出来的同时,我还准备了一大堆讨伐这个暴虐的简钺公子的话,比如,你这个变态!你这个死变态!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变态!为什么女人的舌尖就是罪恶的?难道上辈子某个女人的舌尖破了你的家,还是灭了你的门?你这辈子这样对待女人!老娘的舌头就在这里!你来割吧!割掉了一个舌头,还有千千万万个舌头长出来!(神啊,原谅我吧!激愤之中,我忘记舌头不是蚯蚓,没有再生功能!)

可能神不想原谅我,正在我带着一堆脏话和自己的一条大舌头,准备跳出来与简钺公子打一场华丽而残酷的华山口水战之时,一个人影快如闪电,破窗而入!月白色宽大的衣袖遮天蔽日一般严严,遮住了我刚要登台的小脸,以及我那条视死如归的大舌头!

挥剑如虹,斩断那条缠绵如丝、结实如铁箍的红丝线!

之后。

严严实实地一抱,再一个势同闪电的纵身,带着我破窗而出!

世界真美好啊!

就在我在这个人的挟持之下,破窗而出逃离简钺公子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破茧成蝶的感觉。

当我回眸,满眼感激地看着眼前来人,却只见一袭白缎紧紧地挡住了他的脸,只留下两只眼睛,盛满了这个夜晚的月光。

那一刻,我微微愣住了。多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刹那间,仿佛回到了烟雨十里的江南!那座庭院深深的棋苑!那个端地是有情却似无情的男子!

失神的我,不自觉的将手伸向那片白缎,因为这双盛满了月光的眼睛,让我突然想知道,他有着怎样的面孔!

他跃向房顶,捡过高枝,眼睛瞥了一下我伸向白缎的手,声音懒散却又促狭:你如果想被摔下去,那么就扯开这片白缎吧!

说着,他拦在我腰肢上的手,轻轻一松,眼角流过一丝得意的笑,大有将我摔下去,跌个稀巴烂的意思!

虽然,在刚才,在简钺公子面前,我大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但是很显然,在破茧成蝶这刻之后,我还是感觉:生,是很美好的!舌头,也是很美好的!

可是,我依旧忍不住,偷偷地看着他,这个恍若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子,小声探询,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他看都不看我,声音依旧懒散,回答我,又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问题一:我是我!问题二:“我救你”并不是着重在我救的人是——“你”!而是着重在“我”这种人——喜欢救人!

也就是说,丁小仙,你别胡思乱想了。他不是好心救了你!只不过夜晚散步,顺便经过简钺公子的流云居!眼看一女娃娃要被割掉舌头!所以,好心出手!

他的话,也可以理解为,如果当时是一头猪,或者玲珑小宝那头傻驴,要被简钺公子割掉舌头,他依然会出手相助!抱着那头猪,或者玲珑小宝那头傻驴破窗而出,踏月而行!

不知为何,突然,我想起了绿涯,她冲出帷幔,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请求简钺公子时说的那句话:大师兄,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