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捷满心焦急地匆匆赶路,他心中暗想:

“闯上崆峒山后给他大闹一场,那厉鹗总不能不露面了吧,哼,只要他一露面,我不但要讨回宝剑,还要清一清咱们之间的旧账。”

所谓旧账,自然是揭厉鹗暗算梅山民的老案,此刻,辛捷根本不把“天下第一剑”的崆峒掌门放在眼内。

这一段路甚是荒僻,辛捷可以毫无忌惮地施展轻功绝技奔驰,他只觉自与勾漏一怪一场激战,自己功力似乎又增加了不少,这时他只写意轻松地跑着,但速度却极为惊人——

忽然呼的一声,一只鸽子从低空掠过,辛捷眼尖,早瞥见那鸽子足上绑了一根红带子,显然是送信的鸽子。那年头用鸽子传信也甚普通,辛捷并不以为意。

迎面凉风吹来,带来一丝湿味,辛捷暗道:“前面必有河水。”

奔了不到半盏茶辰光,结果听见浩浩荡荡的水声,辛捷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自己在外面跑了这些日子,见识经验着实也增长了不少。”

走得近来,果然见一条小河横在前面,河面不宽,但水流却寸‘分湍急,只见河水浩荡,怒涛澎湃,俯视令人晕眩。

却也凑巧,正当辛捷走到河边,上游冲下一只船来,只见船中空空,除了一个梢公没有一个客人,那梢公正用长篙反撑,减低船的速度,似乎打算停将下来。

那船行甚速,似乎不可能立刻停位,但见那梢公不慌不忙从舱中取出一条大缆,头上圈成一个圈套,只见他在头上转了两圈,呼的一声抛了过来,那圈儿恰巧套在岸边一个大木桩上,辛捷不禁驻足叫了一声好。

那梢公双足钉立船板上,双手加劲一拉,船儿就缓缓靠岸。

辛捷上前问道:“敢问大哥往崆峒山怎么走?”

那梢公道:“顺这条水到了成家镇再往西走。”

辛捷道:“梢公你这船可是要到成家镇?载我一趟怎样?”

那梢公人倒不错,笑道:“俺这船正是到成家镇的,客官要搭只管上来就是,咱们路上也好多一个聊天的伙伴。”

辛捷谢—了一声,步上船头,那梢公手上一抖,绳套呼的又飞回,那船立刻顺流而下。

船川页水势,甚是迅速,两岸景物向后飞倒,更显出船的轻快,梢公对辛捷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辛捷应了一声,反问道:“我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梢公道:“俺原籍山东。”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他才继续道:“俺家里本是种田的,那贼厮鸟的县太爷要时俺的妹子做小老婆,俺妹子不从,结果俺爹娘都被捉进了衙门,恰巧河水泛滥,淹家里田园被淹得一丝不剩,唉,俺就流落到异乡来啦——”

辛捷也不禁长叹一声,他见那梢公默坐舱头,正在怀念北方的老家,心中不禁暗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看来世上快活的人固然不少,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忧愁的……”

辛捷想到自己的身世,无端端那些可爱的倩影又一一飘入脑海,一时下好像天下不如意的事都浮现在眼前,他直想放声大哭一场。

忽然他想到那疯疯癫癫的毒君金一鹏,他想:“像他那样长歌狂笑,想怎样就怎样,大概总没有烦恼了吧。”

他脑海中充满着金一鹏癫狂的影子,耳朵中全是狂放的笑声,不知过了多久,那笑声忽然已变成了凄厉而阴森的冷笑,这是杀父母大仇“海天双煞”的笑声啊!

他游日四望,并无海天双煞的影子,他知道是自己的幻觉所致,但是这么一来,那些凄惨的往事一幕一幕地浮过眼前……

这些日子来,他不想这些,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其实在他内心最深处哪一分钟哪一秒钟不在想着这些?只是一当他静下来,他就胡思乱想一些其他的事物来冲淡这些愁思,现在,这些愁思如泉水一般汹涌而出——

他想到母亲在双煞侮辱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情景,那一切一切他仍清清楚楚地记着,一丝一毫也没有忘怀,他每觉得如果忘了一丝,他就是对不起父母……

往事飞快地在他眼前移动,突然他想到在小戢岛上豪放一歌的情景,他陡然惊醒,不禁浑身出了一阵冷汗,那豪放的歌词他还记得:“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干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他不禁力贯双足,从盘坐一跃而起,抬眼望时,江流汹涌,白浪滔滔,奔流遇到岸石阻路时,张牙舞爪地狂吼,前仆后继地卷拍,他忘却一切顾忌,振声长啸——

嘹亮的啸声震得山谷齐鸣,梢公的耳膜险些被震裂,好半天以后还在嗡嗡作声,他暗道:“这客官好大嗓子。”

两岸丛林中一阵乱动,群鸟被啸声惊起,齐飞而出,张翼宽达数尺的秃鹰数千只同时而起,登时蔽遮满空,壮观已极。

辛捷望着这巍然奇景,顿时荣辱皆忘,满心充满着快意,洋洋自得——

忽然梢公叫道:“客官,成家镇到了!”

天方破晓,金云甫现——

辛捷已经离开了成家镇,这一带人烟稠密,辛捷只好缓缓以常人的步伐走着,尽管他的心中焦急万分。

就这样缓缓地行着,成家镇到集庆县不过两百里,辛捷却足足走了三日半才到。

一进集庆县城门,他就觉得情形有点异样,这小县镇里竟来来往往有许多江湖人物,等到他从正门大路一转弯时,他就恍然大悟了。

原来由正门大路一转弯,第一个入眼的就是一块丈长的直条招牌金色的字有斗大:

“呈祥镖局”。

敢情那些江湖打扮的人全是跟这镖局有关的。

辛捷走到一家酒楼中,拣了一个较清静的座位,准备叫客饭。

忽然楼梯登登响处,上来四五个镖师之类的大汉,正好坐在辛捷的对面,大声吆喝地要了五斤老酒、十斤牛肉就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左首那个大胡子道:“这次咱们兄弟算是栽到家了,幸好咱们镖头有先见之明,不然暗镖也给搜去的话,咱们哥儿们也不要混了。”

右边一个矮小的汉子咽了一口牛肉道:“谁叫咱们碰上山左双豪呢,凭人家双豪的名头咱们大伙儿一起上也不成啊,听说他们最近加入了关中九豪呢!”

辛捷一听山左双豪,立刻注意听下去——

左首旁边的一个胖老道:“还说哩,咱们要是有‘梅香神剑’辛捷的一半本事,可就不怕什么山左双豪啦。”

辛捷一听“梅香神剑”几字辛捷不禁大惊,心想自己哪来什么“梅香神剑”的外号?莫非另有一人也叫做辛捷?

只听那首先发话的胡子汉哈哈笑道:“老李真没羞,凭你这块料再练一百年也及不上人家辛大侠一半哩,你想想勾漏一怪翁正是何等人物,在神霆塔顶和辛大侠赌斗时,讲明一场拳脚一场剑术,结果大名鼎鼎的勾漏一怪竟硬接不下辛大侠十拳——”

胡子汉说得绘声绘形,口涎乱飞,仿佛他自己变成辛大侠一般。

辛捷听得大吃一惊,心道:“这可正是说我啊,怎么我和勾漏一怪拼斗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可笑这些人加油加醋地不知要把我说成什么人物了。”

只见那胡子仍得意地继续说:“嘿嘿,第二场翁正要比剑术,他那‘剑法’可真是武林一绝,结果,嘿嘿,辛大侠用那个……那个剑法三招就将他剑枝挑飞,才扬长而去,这份功力才真算得上大侠名头呢!”

辛捷心中虽然骂这些人渲染得太不成话,但心深处仍免不了一阵窃喜。

只听那矮子又道:“钱大哥你说这位‘梅香神剑’辛大侠强些还是‘武林之秀’强些?”

胡子汉道:“你是说‘武林之秀’孙倚重么?”

矮子点了点头道:“不是他是谁。”

胡子汉道:“这两位大侠都是一般年轻,也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功夫,据我看辛大侠虽然厉害,恐怕还是孙大侠强些儿。”

那胖子老气横秋地道:“何以见得?”

胡子汉道:“我说一个人你就知道了,那北君金老爷子的高徒天魔金欹你们总晓得吧,他那手功夫真是尽得北君之传,可是半年前曾被孙倚重大侠一掌震退哩,你想想这份功夫怎么样?”

矮子点了点头道:“对也罢不对也罢,咱们还是喝酒的是。”

几个人哈哈一笑,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辛捷听他们说什么“武林之秀”孙倚重,心中一怔道:“怎么出了这样一个青年高手我都不知道?啊,对了,一定是我在小戢岛的那一段时间才扬起来的,嗯,能把金欹一掌震退,那功夫着实了得。”

想到金欹,他立刻想到那张被毁容了的丑脸,抱着吴凌风大哥一起滚落悬崖,他不禁长叹一声,难道金欹也像他师父金一鹏一样的发疯了吗?

辛捷听那几个镖局的汉子酒酣之余,开始言不及义起来,他皱了皱眉头,会账出店。

一走出酒店,他心中有一点慌乱的感觉,他定了定神暗道:“先找崆峒要回宝剑再说。”

离开集庆城,已是黄昏的时候了。

西天红云如火,霞光四射,辛捷在官道上缓缓行着,他心想:“与其晚上在客栈里投宿倒不如乘夜里施展轻功赶一程。”

忽然,他眼角瞥见一物,一只鸽子从头上飞过,他仔细一瞧,只见鸽腿上又绑着一段红带儿,在夕阳下红得异常夺目。

辛捷心中不禁一动,难道仍是上次碰到的那只鸽子?

这时辛捷身后树上忽然一阵微响,辛捷身子有如一阵旋风般转了过来,却没有看见什么。

但是辛捷从经验中判断那声响必是一个人所弄出的,辛捷装着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疑神疑鬼,树叶动一下也大惊小怪。”

装着继续赶路,他原以为那树上有人的话,必会跟着他,哪知他走了十余丈远突然一转,背面仍是没有人。

辛捷一赌气,展开轻身功夫,身躯有如脱弦之箭,霎时已去了数十丈。

这下辛捷可发觉背后着实是有人跟踪的了,而且那人轻功竟也十分了得,似乎若即若离地跟在辛捷后面。

辛捷暗中冷笑,脚F渐渐加劲,速度也随着增快,哪知跑了数十丈那人仍旧在相当距离外紧跟着、

辛捷不禁有点忿怒,猛提一口真气,脚尖微点,身形飘落七八丈外,敢情他已施出了“暗香掠影”的绝顶轻功。

“暗香掠影”乃是七妙神君的轻功绝技,辛捷此时何等功力,施将出来真称得上疾如奔雷,当今武林人士能及得上的,简直是寥寥无几。

哪里知道当辛捷用足了十成脚程,人家还是没有被落下来。辛捷心中一动,突然足尖用力一蹬,身子已至七八丈以外,双足刚一触,立刻打了一个转儿,反过身来。

后面跟踪的人不虞正在比赛脚程之际,辛捷还会反过身来,不由一愕,身体却一时煞不住,向前飘了一段才停下身来,呆在当地。

辛捷见对方收不住势,但一飘却超过五丈,这等轻身工夫,实在不在自己之下,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呼道:“阁下可是号称‘武林之秀’?”

那来人年约二十七八,眉清目秀,相貌甚是滑稽可亲。见辛捷如此一问,讷讷道:“这不过只是江湖上抬举在下所送的头号,在下哪里敢当,在下姓孙,草字倚重。”

辛捷微微点头道:“孙大侠一路跟随,可有什么见教?”

孙倚重呆了一呆,一时答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若是小可眼光不差,阁下可是‘梅香神剑’辛捷——”

辛捷点首作答,孙倚重顿一顿才道:“小可跟随尊驾,是想讨教——”

辛捷自失梅香剑以来,心情便不太愉快,而且加上一种好胜的心理,听见孙倚重口气好像有点不把自己放入眼内,心中微怒,冷笑道:

“原来尊驾步步紧迫乃为的是讨教一二,这个在下倒也有此意——”

孙倚重不料二三句便说僵要动手,也不便再解释,怔在一旁,倒是辛捷最后一句话,暗示好像要和他争胜,激发他的豪性,微微跨前一步.道:“辛兄既是如此,小弟献丑了!”

说着缓缓抽出背上长剑。

辛捷冷然不语,见对方已抽出佩剑,不再怠慢,只见他右手一抬,虹光起处,长剑已跳入手中。单看他拔剑的动作,便有一派宗师之风!

这柄剑乃是他梅香剑失落后随手买的,这时长剑到手,豪气益发,随手一振——辛捷自出道以来,大小战斗已不下半百,尤其是最近一连数次都是和一些功夫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拼—斗,对于拼斗已有了相当的经验。

目前面对的乃是声名鼎盛的“武林之秀”孙倚重,不敢丝毫大意,微微拈起长衫,以便打斗时比较利落一点!他抽剑,打整长衫一气呵成,再加上极自然的一振手中长剑,自然发出“嗡”的一声,这一切对他已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心中暗笑,下意识的还想用左手去弹动剑身,使剑身跳动成七朵梅花,当然,这个动作在不久以前——那时他还是以七妙神君的身分出现时,是十分熟悉的。

蓦然,他忽然感到一股剑风袭面,耳边听到孙倚重的声音道:“注意了!”辛捷脚步一滑,同时间长剑一挥。

孙倚重一招走空,不待招用老,反手一削,又是一招二式攻了过来。辛捷被人家抢了先机,只好先行固守,然后待机而动,以便夺回主势。

孙倚重一连几剑完全落空,不是被辛捷架回,便是避开。但见两支剑连连闪动,两个武林后起之秀互相拼斗,一时间不分上下,甚是激烈。

辛捷凝神守了几剑,却始终找不着对方破绽,但却发觉对方乃是正宗少林嫡传的“达摩神剑”,心中微惊,守得更紧。

也有好几次,辛捷想用内力去硬封对方剑枝,以争回主动,这个念头出于他以为他的内力修为必较孙倚重为深,但他凝神注意那孙倚重每一剑劈出,则隐带风雷之声,这表示对方的内力造诣也已达上上之选了!

辛捷猛然想起那失落的梅香剑,心中焦急,不愿再耽搁下去,奋力削出一剑,但见剑影有如春蚕吐丝,扑拥而上,而且剑式中真力溢注,威力甚是强大。

孙倚重一时封架不住,手上招式一缓,已经给与辛捷最佳良机——

辛捷打算速战速决,不再拖滞,吼道:“且接我这招!”

同时间手中长剑突然使出不久前在神霆塔顶挫败勾漏一怪的“大衍神剑”来,当然,这一式是起手式“方生不息”。

孙倚重一惊,好不容易才封住,辛捷已是奇招叠出。

“武林之秀”孙倚重猛然后退半步,避开辛捷的“大衍神剑”中的第四式“物换星移”。

高声道:“且住!”

辛捷一怔,用力收回再攻之势,那孙倚重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却迟迟不开口。

辛捷正奇怪间,孙倚重忽道:

“打扰!咱们后会有期!”

孙倚重已腾空而起,不消数点,便落在十数丈外。

辛捷怔在一边,他可真不明白孙倚重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他哪里知道孙倚重此行的使命是如何的重大,几乎要影响整个武林的前途哩,这是后话不提。

辛捷不解的摇了摇头,自语道:

“管他的!还是赶路要紧!”

心念一动,不再呆立,背上佩剑,飞也似地走去。

平白又被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只好放腿猛赶,好在顺路道儿笔直下去,便是崆峒山区。

又是一只绑着红缎带的鸽子飞了过去,辛捷再也忍不住,扬拳遥遥击去,“噗”地将鸽子打了下来,他取下红带一看,只见上面绘着两个骷髅,他不禁大吃一惊道:

“海天双煞!”

敢情这正是海天双煞的记号,他心道:

“不知双煞召集伙伴又要干什么坏事?”

蓦然,道边人影又是一闪,有一个和尚打扮的人站在道路中间,高声叫道:

“来者可是辛捷辛大侠吗?”

辛捷不料在如此荒区,竞还有出家人找自己,心中大奇,身躯一挫,定下身来,点首作答。

那和尚十分年轻,年约三十左右。

只见他手上已握了一柄长剑,施了一礼道:

“望辛施主多多指正——”

说着长剑已是分心刺到。

辛捷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糊里糊涂又有出家人找自己讨教,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因自己是新近成名的高手才来领教的,也懒得和他计较,右手一带,“呛啷”长剑出鞘。挥动之间,一招“边云潭影”,仍然用大衍十式出击。

那年轻和尚功夫也甚是高明,连挑带削,把辛捷这招封出门外。

而辛捷也不由一惊,敢情这和尚的剑路完全和刚才和自己交手的“武林之秀”孙倚重一样,都是正宗少林寺嫡传的“达摩剑术”!

那年轻和尚对辛捷招式时十分留神,简直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辛捷的一招一式,辛捷心念一动,突然改变招式,变“大衍神剑”为“虬枝剑法”,刷刷刷刷一连四五招攻出。

那年轻和尚先是凝神注视两招,接着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蓦地收剑道:

“暂停!”

辛捷见对手又是不要打了,好在自己正有事在身,反倒希望他快点停手,自己好赶路。

那年轻和尚认真地沉思了好一会,才释然道:“对了!是了!”

转目瞥见辛捷还站在身旁,不由露出尴尬之色,支吾了一下,蓦然转身飞奔而去。

辛捷哈哈长笑,心中虽是不解,但总模糊知道少林寺必是很注意这“大衍十式”,这倒是甚不平凡的事呢。

心中一静,自然又想到那失落的“梅香剑”,心中焦急如焚,不敢多停一分钟,再行赶路。

山道越来越崎岖,也越来越荒僻。

天色渐渐黑暗了,黄昏已然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月儿已出来高高挂在空中。

辛捷一心一意在于那“梅香剑”,步法虽是从容不迫,但每一腾挪,便在四五丈以外,在银色的月光下,好像一条淡淡的黄线,在地面上飞快地移动着。

前面就是一个不高也不矮的山坡,辛捷猛提一口真气,决定一口气奔上山坡顶处。

但闻衣袂飘飘,带起阵阵风声,辛捷已一闪而过……

月明星稀,万籁无声——

山坡斜斜的,人影被月光照映在地上,本来是修长的影子,也由于坡斜而缩短了一截——

太迅速的缘故,短短的影儿随着那飞奔的身体,好像在地面上划着一条黑线似的。

怀着十分焦急的心情,辛捷正以全速疾奔着,满心思念着惟一可以抵挡那无坚不摧的“倚虹”神剑的“梅香剑”。曼妙的身法,乍看过去好像足不点地,身体有若弹丸般在空中飞快掠过,却丝毫不带风声,仅仅那衣袂微微带着扬起来而已!

山坡上静悄悄的,偶尔一两丛树木交杂生在山坡旁边,婆娑的影儿几乎要遮着整个山坡——

蓦地里那树叶瑟瑟摇动了一下,一种直觉和一种经验使辛捷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尽管他心中还充满着焦急,但身体仍然不由一挫。

等到他醒觉自己急停的原因而搜索那丛树木的时候,却发现树中不过空空的一片,分明是夜风微拂的缘故。

辛捷哑然失笑,行动有如急箭,连点数点,已恢复了最高速度,步履仍是那么安详,身形仍是那样曼妙!

这个山坡并不算高,但却是杂树丛生,虽然是冬季,但由于南方较为温和,是以树木并没有枯萎。

前面便是山坡顶儿,辛捷猛提真力,一口气奔到山顶,蓦地里他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寻常,那交错的树木好像多了一点,因为有刚才树叶无风自动的事情,辛捷的警觉提高不少,定神看去,那些树木分明是从他处移种过来的——

辛捷虽然游荡江湖仅仅一年有余,但所遭历的多半是顶尖儿的玩意,耳濡目染也有了不少经验,像这种比较稀见的“瞒天过海”手法,辛捷却能在细察之下,轻易发觉,实在不易——

正醒悟间,脚步一挫,不由往左侧踏了一步。

意外的是踏了一个空,辛捷刚刚醒悟自己是落入陷阱的时候,身子已猛往下落!

辛捷自然的一踢,在迫不及待之间,硬生生升起半尺。

双腿连环蹴出,仰天斜掠出陷阱,但也仅离地面半尺而已。“嘿”!辛捷刚才吟出一声,蓦地身体又是一个踉跄,敢情是被那第二道机关——“绊索”绊了一下。

“荒山黑夜,不知怎么会有如此伏兵,设计出这样多的机卡来暗算自己?”这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辛捷心田,正在努力稳住身子,金刃破空声起处,敌人已趁机发出暗器。

辛捷辨别风声,已知发暗器者内力特强,正待跃起躲避,只闻“噗噗”的两声,肩头和大腿上已各中了一枝暗器,原来那暗器直到距他三尺之时才让他听出声音,是以连辛捷这等身手竟着了道儿。

辛捷自出道以来,尚未如此栽过,竟在尚未看见对手影儿的时刻里,便吃了暗亏。

二枚暗器使辛捷宛如刀割般刺痛了一下,怒火上升,闪目一瞥,却不见一个人影儿。

“敌暗我明”,辛捷心中竟升起一种从未有的紧张,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真有“四面楚歌”的处境了。

逃!一个念头陡然闪过辛捷的脑际。

他可以感觉出所中的暗器虽然没有毒,却打得很深很深。而对手的手法,又异乎寻常的好。暗器带起的风声竟能在进入三尺以内才能察觉,这种手法,江湖上可能是极少可见的了。

辛捷强忍着背上的疼痛,足上用力,身子突然一掠,直向左侧林中窜去。他并非愚蠢之人,明知敌人必是四周密布,但仍冒险一试——

果然不出所料,那密林中回过来的是迎头而击的一把暗器。幸好是有了准备,辛捷在空中一仰,身子竟在电光火石问水平倒射而出,方向却是和刚才直奔的正反面,这种身法也只有绝传的“诘摩步法”才能够作得到的!

那把暗器来得好快,辛捷的身子和地面已成平行,饶是这样的角度,仍让一颗暗器在鞋底上划了一下。

辛捷这个方法纯粹是试探的,身子刚才窜向右方,林中蓦的一声断喝,一股掌力急奔而至。

辛捷挥动双臂,猛觉一阵刺痛,肩胛上的那粒暗器竟使得他左手有如虚设。

他奋力一掌回敬过去,但威力却像是减弱了一二分。

二股狂飙一触,辛捷顿感不支。

有如一支棍子打下来一样,辛捷被别人的掌力打了一个转儿,“砰”的一声跌在地下。

辛捷早在提掌回敬之时已知自己非退不可,但惟一可以安慰的便是自己急迫间一挥之下,竟也把对手打了一个跟斗——这是由于林中一阵暴响和呻吟声而知的!

试探的结果知道了,那就是——

敌人竟在这荒山上设下了十面埋伏!

而且,还像是非要取得自己性命才甘心!

——辛捷知道逃跑是绝不可能了,伤口有越来越痛的趋势,正在没有应付之策,蓦地里——

树叶儿索索一阵乱晃,出现了七八个人影。

月光下,照得分分明明,为首的人,竟然是辛捷不共戴天的仇人“海天双煞”焦氏兄弟。

自从辛捷下山以来,已经两次逢着“关中九豪”的头子“海天双煞”,尤其是在龟山一役,辛捷曾被对方打下万丈深崖,见面之下,自是分外眼红。

焦氏兄弟脸上表情漠然不惊,敢情他们早已得知那“梅山民”并没有被击毙崖下的消息了。

辛捷心中既怒且惊,闪目望去,那一堆人影中有好些熟人,看样子正是东山再起的关中九豪。

九豪的工夫,辛捷多半领教过,假如是对方以一对一,甚至以二敌一,辛捷都可以稳胜不败,但是现在对方是九个人,而且自己又在尚未交手前便受了重创,又一阵不祥的阴影闪过辛捷的心田。

焦氏兄弟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辛捷。

好一会焦化才自言自语道:

“长得好像!差不多是一模一样呢。”

微微一顿,接着阴森森地道:“你明白我们是什么意思?”

辛捷默默不语,他是绝顶聪明的人,已经醒悟——

原来当日在龟山绝顶,辛捷临被打下山顶时,曾被揭去面幕,双煞在急切问,也不能辨认,但总依稀觉得有点眼熟。事后辛捷击败勾漏一怪翁正,名声大振,双煞自然也听到,由于辛捷是姓“辛”,提醒双煞这孩子酷似从前的伙伴“辛九鹏”,双煞详细分析之下,已知当年这孩子竟没有从牯牛上跌死。

双煞的心肠原本毒辣,决心尽除后患,是以设下十面埋伏,等候辛九鹏的后代来临。

辛捷思考再三,强忍下数次准备拼命的冲动,自知今日必定有死无生。心中一横,高声道:“海天双煞,你们既明白,嘿,还不纳命!”

说到最后,声音已微颤抖,想是愤怒已极!

“呛啷”一声,辛捷已把佩剑持在手中,低头一瞥,只见手中长剑虽然在月光之下闪闪有光,但却远不及那“梅香宝剑”,想起那梅香剑,心中不觉一阵茫然,忖道:

“这一场是死多生少,梅香剑是永远再见不到的啦!”

他恼恨的一哼,龙吟般一声长啸,顿觉豪气干云,存下了破斧沉舟的决心,也暂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他冷冷道:“啊,一共是七个人,姓焦的,九豪还有人哩?”

焦化长笑一声道:“咱们七个人还不够要你的命么?”

他果然阴毒无比,丝毫不被辛捷所吓。

辛捷朗朗一笑道:“上吧!”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忖道:

“是了,一定是那只鸽子,准是双煞用来召集同伴的,被我打下,果然是少了一个晓月寒心掌,不知还有一个呢?”

心念才动,那山左双豪中的林少皋不声不响,已是逼身攻来。辛捷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哪容林少皋迫近,手中兵刃破空之声陡盛,竟似全力而为——

辛捷腿上不便,幸好是左肩受伤,于是他右手长剑一挥,一声不响地疾刺而出,林少皋虽然先动却仍抢不了先机,他怒吼一声,斜跨半步——

辛捷铁腕一挫,长剑一卷而出,剑尖连闪,分袭对方五人。

焦氏兄弟见他剑法精奇,双双揉身而上,其他几个也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个个都曾身经百战,一见双煞动作,立刻各自占据住最有利的位置,更不出声,一起抖出兵器,合围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