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要问谁是江湖上最不懂礼貌的人,答案倒非常简单。

──西门吹雪。

一个从来不多讲话的人,他当然是不会讲无聊的客套话。

所以严格的来说,只要明白西门吹雪的为人,就不会认为他是个不懂礼貌的人。

因此,在江湖上,唯一不懂礼貌的人,就剩下一个了。

──牛肉汤。

她不但不懂礼貌,而且也不讲礼貌。

因为她一看到宫素素,马上就用逼人的语气问:“你知道陆小凤的死因?”

× × ×

假如要问江湖上谁的修养最好,恐怕要数宫素素了。

因为宫素素听了牛肉汤的话,居然没有生气,连脸色也没变一下,依旧维持她那冷艳高贵的表情。

她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那么早死呢?”

“是谁杀他的?”牛肉汤又追问。

宫素素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陆小凤是我最仰慕的人,居然死在黄石镇上,我实在难过极了。”

“讲难过,最难过的应该是我。”牛肉汤说。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牛肉汤说:“你快告诉我,是谁杀的?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谁杀的?谁能杀得了陆小凤?能杀他的人,当然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最不会提防的人。”

“是谁?”

“你马上就知道了。我已经派人去把这些人找来,他们还没来以前,我们为什么不多喝两杯,遥祝陆大侠在天之灵?”

宫素素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牛肉汤也举杯一饮而尽。

连西门吹雪也以平常少见的快动作,把杯中酒一下喝光。喝完了,他把杯子从口中放回桌上。

这时,他的右手正拿着杯子。

这时,他的动作是把杯子放回桌上。

这时,他身后的纱幔里忽然飞出来一个人。

一个手上握剑的人,女人。

× × ×

西门吹雪放下杯子的这一刻,正是刺杀他的好时刻。因为他刚喝完酒,注意力并不集中,而且他正要放下酒杯,右手的动作也正松懈。

这个女人似乎算准了会一击而中。

她错了。

西门吹雪假如这么容易被刺中,他早就不是西门吹雪,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不会动,西门吹雪会。

西门吹雪的身子,正好藉助手按杯子的力量,向右方斜斜的飞了出去。

行刺的女子,一击不中,却没有再攻击,她只是站着,站在厅堂的中央,面对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依旧冷峻的站着,仿佛什么也不看似的看着这个女子。

宫素素站了起来,大声叱喝道:“宫萍,你想干什么?”

“我听说西门公子的剑术已经练到无剑的境界,我想领教一下。”

“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牛肉汤道。

宫萍连看都没看牛肉汤一眼,双目定定的注视着西门吹雪道:“拔剑吧。”

“我看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牛肉汤说:“你居然敢叫西门大侠拔剑,你知道他一拔剑的后果吗?”

宫萍依旧没有理她。

牛肉汤却又说:“你死定了。”

宫萍冷笑,道:“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话一说完,她就举剑刺西门吹雪,一口气连攻了二十四招。

西门吹雪的身体快速无比的连换了二十四个位置,然后,就是剑光一闪。

没有人看到西门吹雪是怎样拔剑的,也没有人看到西门吹雪的剑是怎么刺向宫萍的,他们看到的,只是一闪。

就是那一闪,宫萍就已倒下。

宫萍倒地发出“呼”的一声,“呼”的一声过后,竟然传来了沙大户的笑声。

“好剑法!”沙大户一边拍掌,一边自门外走了进来。

“西门吹雪无剑的境界,果然名不虚传。”沙大户身后,跟着进来了老板娘、杂货店老板和小叫化黄小虫。

杂货店老板看着西门吹雪和牛肉汤,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是谁?”牛肉汤问。

老板笑而不答,答话的是老板娘。

“他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凶手。”

“你为什么认为我不知道谁是凶手?”

“你如果知道,你会不早说吗?”

“早说?早说出来,我会活到现在吗?”

小叫化这时忽然插口道:“你不怕凶手杀你灭口?”

“杀我灭口?那他岂不自己暴露身份?”

“到底谁是凶手?”牛肉汤又追问。

× × ×

“最后凶手是很多人。”

这句话是从门口传过来的。

“为什么?”小叫化对着进来的赵瞎子说。

“为什么?凶手愈多,我的棺材生意不就愈好吗?哈哈哈哈……”

西门吹雪冷峻的表情,忽然显出了一抹很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开口说话,而且说的字算是很多。他说:“凶手是很多。”

这样的一句话,谁听了当然都会大吃一惊的。

因此,连牛肉汤在内,每个人都愣在当场,所有的目光都射向西门吹雪。

牛肉汤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人?”

“他。”西门吹雪指着沙大户。

“他。”西门吹雪指着老板,再指着老板娘、赵瞎子、小叫化,连说了四个“他”。

“还有。”西门吹雪忽然又冒出了这两个字。

“还有?”牛肉汤瞪大了眼珠。

“她。”西门吹雪指着宫素素。

笑声忽然弥漫了整个厅堂。

发笑的人当然不是西门吹雪和牛肉汤,而是西门吹雪指的所有凶手。

他们笑得很得意。这令牛肉汤大为诧异,因为她知道,凭这些人,西门吹雪一定可以收拾得了,他们为什么还在笑?难道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凶手才笑?

这个问题马上就有答案。

因为宫素素忽然收住笑容,说:“西门吹雪,你猜对了。黄石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杀死陆小凤的凶手。”

“只可惜,”老板娘说:“你知道得太迟了。”

“不,一点也不迟。”赵瞎子说。

“为什么不迟?”小叫化子说。

“因为刚好来得及睡我的棺材。”

他们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很愉快的样子。

而一向脸上表情不变的西门吹雪,脸色突然也变了。

不但变,额头上还冒着冷汗。

牛肉汤看到西门吹雪的表情,脸上更是神色大变,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素素看着牛肉汤,得意之极的说:“你想问,酒里是不是有毒,对不对?”

牛肉汤的眼瞪得更大了。

“我告诉你,酒里有毒。”

宫素素笑得更得意了。

小叫化走到牛肉汤面前,伸手拧了她面颊上的肉一把,嘻嘻的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愈来愈看不清楚面前的东西?”

小叫化轻轻的在牛肉汤脸上拍了两下,道:“你还得意得了吗?你还有没有西门大侠的什么话,要告诉我们?”

牛肉汤挣扎着,踉跄的走向西门吹雪,只走了两步,她就倒下,她的手指,刚好碰到了西门吹雪的鞋子。

那么软弱无力的一只手那么软弱无力的一碰,却仿佛四两拨千斤一般,把西门吹雪也碰倒。

得意的笑声,又再度弥漫了整个厅堂。

在繁华的街道上,一间生意旺盛的酒店里,谁会特别注意一对老年人?

虽然没有人注意,虽然小老头和小老太婆坐的又是一处角落,但他们谈话的声音,却非常细小。

小老头的眉头皱起,看着小老太婆,说道:“你现在就去黄石镇?”

“现在不去,什么时候才去?”

“当然等一切情况都明了的时候才去。”

“我怕太迟了。”

“怎么会太迟?”

“到时案子破了,我的小朋友却也许被害了。”

“西门吹雪会被害?”

“就是他。”

“他会被害?你说些新鲜一点的笑话可以吧?”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你不觉得好笑?”

“一点也不。你别忘了,柳如钢死在黄石镇,陆小凤也死在黄石镇。”

小老头的眉皱得更深了,他忽然站了起来。

小老太婆一把拉住他,说:“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去黄石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