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骄阳高照,烈日如炎。

阮伟不顾灼热太阳的晒照,天天练功,萧三爷一旁更是谆谆督导,一个学的专心,一个教的热心,一个月后,阮伟已把萧三爷十八年来研练的轻功、暗器,学得涓滴无遗。

一日清晨,萧三爷见着阮伟,劈头就道:“外公的轻功暗器全给你学会了,从今天起我们来研究易容术及奇门方阵之术。”

阮伟自幼读过阵法之书,萧三爷十八年来研究得到的心得,不过数天,阮伟就全部领会。

至于易容术,天赋更为重要,譬如说扮一个老头,化装倒容易,但若摹仿出老年人的动态及语声,若无天赋就莫想办到,否则只能学到化装,行家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点也没有用。

萧三爷易容术天下无双,他有这份奇特的才赋,哪知阮伟对于这方面的才赋,竟不下于他。

举凡旁门小玩意,阮伟自幼杂书读得多,训练得精灵古怪,只要一学,无不学得维妙维肖。

不到半月,这两方面,萧三爷又没有得教的了。

这一天,萧三爷兴冲冲的走到后园,向阮伟道:“找到了,找到了!”

阮伟道:“外公,什么东西找到了?”

萧三爷道:“我派几个店里的人,每天在金陵挨户寻问,竟问到钟静其人。”

阮伟喜道:“真的?”

萧三爷道:“大概不会错,那钟静也是断了一臂。”

阮伟紧问道:“在金陵什么地方?”

萧三爷道:“在聚宝门外雨花台畔……”

忽然他露出惑色道:“奇怪得很,据打听,左邻右舍说,钟静已有三年未回去过!”

阮伟急道:“什么!那……”

萧三爷道:“据你说来,他非常爱他的妻子,他救走剑先生后,无论怎样耽搁,三年内一定应该回去才对,没有理由不回去,除非……”

阮伟道:“除非什么?”

萧三爷叹道:“除非他遭到意外,已无法回去,否则也决不会置爱妻而不顾。”

萧三爷因听阮伟详述三年学艺的经过,已知钟静其人,他以己心度人心,认为天下夫妻相爱之情,是任何阻碍无法分割的。

阮伟壮色道:“外公,伟儿想亲自去打听,只要钟大叔未死,聋哑虎僧的约会,伟儿一定要告知他。”

萧三爷点点头,赞道:“男儿应忠人所托,聋哑虎僧约剑先生的时间还有一年多,一定可以达成的。”

阮伟讷讷道:“那……那……”

萧三爷笑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外公很放心你去江湖历练,外公居此已十八年,最近身体虽不好,你却不必担心。”

阮伟道:“那伟儿明天……”

萧三爷道:“不用再等明天,我的功夫,你都已练成了,还是即日就去,至于外公的仇恨,等你再行道江湖一些时日,有了对敌的经验再去,不必急在一时,外公已忍仇十八年,就是再忍受数年,也无关系。”

阮伟遵从萧三爷的吩咐,回房整好行装,带着飞龙宝剑走出来。

萧三爷指着飞龙宝剑道:“这飞龙剑是公孙大侠心爱的兵刃,当年公孙求剑曾仗此剑败过多少强敌,怎会传到你的手上?”

阮伟恭敬的道出在范仲平那里得到宝剑以及天毒教出现的经过。

萧三爷含笑道:“这样说来,公孙求剑的女儿对你很好,你切不可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阮伟张口想说出,公孙兰的假心假意,旨在求得自己的天龙剑谱。

萧三爷却紧接道:“天毒教的力量确是非同小可,你以后可要千万小心。”

萧三爷想了一会,又道:“你年纪轻轻,带着这样珍贵的宝剑,会令武林人物觊觎,你虽然不怕,却会招来麻烦,不如扮装年龄大一点,一般武林人物便不敢轻惹了。”

阮伟已是此道行家,不一会便扮成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剑客。

萧三爷仔细端详一番,得意笑道:“这样一来,人家以为你是一个老江湖,便不敢轻易冒犯,就是天毒教要暗算你,也认不出来了。”

阮伟拜别萧三爷,临去时,萧三爷叮咛道:“你不可轻易到柳州去为你外婆复仇,那老贼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迄今外公还未探出他的身份,就连姓名也不知道,你若要去,一定要在武技上十分精练,一举成功,诛灭老贼,带回你外婆的遗骨。”

阮伟与萧三爷别后,一路向聚宝门走去,来到聚宝门,只见城外是一条宽约二十余丈的护城河,要知金陵是天下第一大城,其护城河之宽也是各城之冠。

护城河上只有竹桥一座,因此门并非交通孔道,故未修大桥,来往甚不方便,竹桥有时太小不够用,就靠摆渡来往。

阮伟见河上摆渡正忙,城门附近有几间茶馆,因来往人甚多。生意倒也不错,就信步走进一间。

茶馆里面很宽大,阮伟拣一处较僻静的位置坐下,茶师傅冲上茶后,阮伟随口呷茶,一面悠闲的望着河上风光。

忽听身后传来声音道:“陶大哥,今天帮主会来吗?”

一个洪亮声音道:“不一定,帮主上一次回去说我们行踪要隐密,免被对头发现。今后,大家要注意点。”

只听应声诺诺,显见有数人受陶大哥指挥。

接着又道:“据小弟看,天争教的狗腿子早就跟踪我们了,哪一次不是我们帮主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这一次一定免不了。”

陶大哥道:“真是如此,我们更要隐密,反过来暗中注意对头的行动,倘若一个大意,让帮主的朋友遭到伤害,那可有负帮主的嘱托。”

阮伟暗忖:“他们的对头是无争教,看来一定是正义帮的帮主在这里出现,不知发生什么重要事?”

沉默片刻,陶大哥忽然又道:“船空啦!我们走。”

一阵桌椅声,阮伟身后一间静室走出数人。

阮伟为要看清室内之人,假装听到惊动,转过身来望去。

只见先头走出一位方脸长身壮汉,身着白色武士眼,胸前绣着三朵小红花。

阮伟与萧三爷相处数月,已知不少江湖上的掌故,尤其近年来江湖上的动态,萧三爷更是详细告知。

方脸壮汉身后跟着四位白衣武士,每位胸前都绣着两朵小红花,阮伟暗道:“果是正义帮中的三花及二花武士,那三花武士一定就是陶大哥。”

那五位白衣武士,霍然看到门前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剑客,脸色陡变,停下脚步。

阮伟岸然不动,神色漠然的望着前方。

要知这茶馆十分宽大,凡是人进来,都是要等摆渡,那外首有很多空位,阮伟偏偏不坐,却坐到内首静室前一个僻座上,实令人看来生疑。

一位二花武士性格暴躁,冲口道:“朋友坐在这里,偷听兄弟们说话,是何用意?”

阮伟自知难免启人疑窦,只是微笑,不愿争辩。

陶大哥摆手止住那位二花武士的冲动,笑道:“兄弟,我们走吧,人家性喜僻静,怎可怪得。”

他向阮伟微一抱拳致歉,领前而去。

阮伟笑意更甚,暗暗佩道:“果不愧正义帮,义理分明,并不仗势凌人。”

直至他们走得不见了踪影,阮伟见摆渡又空,才缓步上船,渡过河去。

金陵雨花台为一特殊名胜,台上遍地花纹斑石,晶莹可爱。

花台附近有几个村庄,庄内家家务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丰衣足食,无忧无虑。

阮伟找到钟静居住的村庄,只见是一栋院落式的小楼,院内高耸树木,左右近无邻家,最近的邻居也相隔数十丈。

阮伟忽见院前徘徊几个蓝衣汉子,鬼鬼祟祟,一看便知对钟静家不怀好意。

小楼院门紧闭,阮伟正在考虑如何措词拜访,院门突开,闪出一条花影,蓝衣汉子未想会有人这样出来,急欲躲开。

那花影人疾如飞鸟掠到蓝衣人前面,娇喝道:“站住!”

蓝衣人共有四人,见对方只有一人,胆气一壮,一下停住脚步。傲然而立。

那花影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手持一把小宝剑。指手骂道:“我看你们不是好人,一天到晚盯在人家门前,想偷东西吗?”

一位年纪较大的蓝衣人嘿嘿笑道:“小姑娘别乱骂人。”

花衣姑娘娇嗔道:“好人我不驾,坏人我就要骂。”

一位蓝衣人拔出一柄钩形兵刃,大喝道:“小丫头找死!”

那堂堂一位大汉,竟不顾羞耻,一刀向花衣姑娘头上砍去。

礼衣姑娘毫不畏惧,眼看钩子砍到眼前,身形一闪。

蓝衣人一钩砍空,突见胸前一道寒光刺来,惊骇之下,伏身滚倒地上躲过。

钩法最忌用砍,蓝衣人欺对方年纪小,吃了大亏,弄得满身狼狈,大怒之下,翻身爬起,就展开精厉的钩法,向花衣姑娘攻去,要想在同伴面前争回面子。

花衣姑娘娇笑连连,仿佛甚喜与别人械斗,只见她持剑不用,轻巧灵妙的闪跃在蓝衣人钩法的空隙中。

数十招后,蓝衣人不但未伤到花衣姑娘分毫,且有时被花衣姑娘踢来一脚,劈来一掌,吓得赶忙招架。

另外观战的三位蓝衣人见状大惊,料想不到花衣姑娘这般厉害,年纪较大的蓝衣人一声低啸,三人齐出兵刃,就要加入战阵。

霍然二声锣响,蓝衣人一惊,匆忙收起兵刃,那使钩的蓝衣人身形一停,便被花衣姑娘一脚踢倒,但他即刻爬起。

只见前面竹林内紫影一闪,四位蓝衣人跟着追去,片刻走得没了踪影。

阮伟一侧旁观,本来距离较远,且稳住自己的身体,后来见花衣姑娘与蓝衣人打起来,怕花衣姑娘有失,越走越近,此时离她不过三丈。

当下他又向花衣姑娘走近。

花衣姑娘见不到蓝衣人,心中暗道:“他们为什么一听到锣声便退走了呢?”

她边想边转过身来,忽看到阮伟背剑而来,手中宝剑一晃,叫道; “怎么!还不服气!”

阮伟摇手道:“姑娘误会了。”

花衣姑娘笑如银铃道:“才不误会呢!你们成天盯在人家门前,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人。”

阮伟正色道:“姑娘可是钟大叔令爱?”

花衣姑娘宝剑一收,笑道:“啊!你是爸爸的朋友,对不起,对不起!”

阮伟心道:“她这一笑起来,更像钟大叔了。”

花衣姑娘又道:“这位大哥要我家父,可要令你失望了。”

阮伟笑道:“在下正是要找令尊来的。”

花衣姑娘急道:“可是我爸爸三年前已不在家了,你如何找得到?”

阮伟道:“在下阮伟,请姑娘通告令堂,就说在下三年前和令尊在皖南相见,此次前来,告知当年情况,以便研究令尊的去向。”

花衣姑娘大喜道:“那!那!太好了,我去告诉妈……”

她跑到院门前,突又折回,娇笑道:小妹钟洁,阮大哥稍候……”

话才说完,就急跑进院门。

阮伟面泛笑容,心道:“钟大叔有这么可爱的家院,怎会不回来呢?”

他停身站在院前,不由观望起四周景色,只见左侧几棵树后,白影闪动,他眼力真好,一看便看出是在聚宝门遇见的陶大哥及手下兄弟。

他心中即刻转思道:“他们所指帮主的朋友,原来就是钟大叔的家里,难怪天争教人在门前盯望,正义帮来到这里,自然是探个明白,但不知正义帮主为何要来此地呢?”

钟洁跑出来唤道:“阮大哥请进来,外婆在厅中等你。”

阮伟略整衣衫,跟在钟洁身后,走过一条花园小径,踏进厅内。

这是一间陈设古雅、静谧的客厅,厅的中央排着座椅茶几,此时正坐着一中年妇人及一位二十余岁的少妇。

少妇身着白纱长衫,发髻高堆,雍容高贵而又艳丽惊人,她手中捧着一只白玉瓷杯,低头浅尝,听见脚步声,立即抬起头来望去。

蓦然,她全身一惊,手中一抖,只听 “哗啦”一声,那只精致的茶杯跌得粉碎。

身着棕色薄衫、高挽发髻的中年妇人,投出疑惑的眼光望了少妇一下但,当她转头看到阮伟,竟惊呼出声,好一会,才镇定下来。

中年妇人直盯着阮伟,口中低呼道:“太像了……太像了……”

少妇道:“妈!”

中年妇人哑然失笑,道:“失态!失态!”

倒弄得钟沽莫名其妙,呆在那里半天,才引介道:“外婆,妈!这位就是要找爸爸的阮伟哥。”

少妇轻声责备道:“洁儿,不可无礼,这位先生足可做你叔叔,怎唤大哥!”

原来阮伟业已化装成二十多岁的青年,比那少妇小不了几岁。

阮伟心知自己只大钟洁四岁,哪能占别人便宜做叔叔,连忙道:“不!不!在下年龄只够做这位钟小妹的大哥。”

却忘了此句话道出,大大泄漏了化装的身份。

钟洁见阮大哥的窘状, “噗哧”笑道:“你假使要做我的叔叔,我偏不叫你。”

中年妇人笑责道:“不像话,小洁不可胡闹。”

钟洁伸了伸舌头,即装着正经道:“阮大叔有札,这位是小女的外婆,这位是家母。”

阮伟仿佛做不得长辈,仓惶道:“在下怎敢与钟大叔平辈,罪过!罪过!”

钟洁格格笑道:“外婆,你看他不愿做小沽的叔叔怎么办?”

中年妇人道:“既是这样,我们只好高攀了。”

于是阮伟以晚辈之礼,拜见中年妇人及少妇。

这中年妇人正是三湘大侠凌北修的未亡人孙敏,而少妇就是他的唯一爱女凌琳。

阮伟告坐后,两位丫环即上前奉上茶点。

孙敏先启口问道:“不知先生何时曾见到钟静?”

阮伟道:“三年前,晚辈与钟大叔见面三次,最后一次是在九华山上。”

孙敏异道:“九华山?静儿到那里去做什么?”

她这句话,显见是向凌琳问的,哪知凌琳坐在那里想心思,竟未听到中年妇人的问话。

孙敏轻咳一声,唤道:“琳儿!”

钟洁一旁即推着母亲道:“妈,外婆叫你。”

凌琳神色一惊,孙敏却转头望向阮伟道:“先生可知他为何要到九华山去?”

阮伟道:“因钟大叔要找前辈剑先生,而剑先生正在九华山上与人决斗。”

孙敏喜道:“想不到静儿竟真的找到剑先生!”她这句话却是自言自语。

凌琳插口道:“谁敢和剑师父决斗,那也是太不自量力了。”

话中的意思十分坚信剑先生的能力。

阮伟脸色微变道:“那次决斗,剑先生却受了重伤!”

他心中却偏袒聋哑虎僧,其实并不知剑先生伤势如何,但想剑先生受了重伤,而耷哑虎僧伤势并不重,那就等于聋哑虎僧胜了剑先生。

孙敏失色道:“什么!剑先生……他……他……受了重伤……”

凌琳不信道:“剑师父怎会败在别人手里,绝对不可能:”

阮伟即道:“他受了重伤却是真的,事后就是钟大叔背着爬下山的。”

凌琳道:“这更不可能,剑师父受了再重的伤,也用不着钟静背他下山。”

阮伟心中气道:“你不为丈夫的行踪而忧心查问,却为自己师父作元谓争执,真是没道理……”

孙敏颤声道:“静儿背了剑先生到何处去?”

阮伟道:“这个晚辈就不知了,自此后再未见到钟大叔一面。”

孙敏声音更加颤抖道:“静儿三年未归,难道……难道……剑先生和他一起受害了……”

凌琳道:“妈,不要胡思乱想,剑师父功叁造化,一代神人,怎么会轻易败在人家手下,更怎会受人暗算?”

阮伟见凌琳毫不关心自己丈夫的存亡,仍在为不知的事实作辩,心中对她大感厌恶。

钟洁忽道:“妈!门外站着一个人。”

室内三人武功俱非弱手,竟未听到一个人走到门前,齐都骇然望去。

孙敏大惊喜呼:“剑先生……”

凌琳锐声叫道:“是剑师父!”

阮伟心道:“剑先生身体既已痊愈,那他应该知道钟大叔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