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姑娘道:“像你那样,不但报不到仇,结果白白送上一条命。”

阮伟本已不满公孙姑娘的语气,此时被她讽刺,心中虽气,却还忍住,慢慢道:“阮伟自会照顾,姑娘请自行方便。”

说罢,急奔向十三公子太保居留的那栋宅院。

来到宅院前,只见灯光已无,跳进院内,仔细搜索一番,哪有十三公子太保的影子?只剩下荒凉的空屋一栋。

阮伟唉声叹气,深恨敌人已去,但心中并不再责怪那公孙姑娘,他到底是明理的人,当时因被复仇的火焰烧昏了神志,此时略一思索,觉得实不应该对公孙姑娘说出那些不客气的话。

东方露出微弱的光线,阮伟思念母亲的遗体及庄老伯的伤势,于是不再寻找仇人的去处,急急向西湖灵峰寺奔回。

来到灵蛙寺山下,天已大白,九月的寒风吹皱了湖面的绿水,柔波荡漾着,显出寂静清晨的一点动态的美。

阮伟沉重地爬上山头,脑海中忆起母亲惨死的景象,急急地加快脚步。灵峰寺前空旷无人,哪有疤面妇人的尸体,就连昨夜的血迹,亦扫掩干净了。

“当!”晨钟响起,正是早课的时候,阮伟走上台阶,踏入灵峰寺殴内,迎面走来一个小沙弥,合什道:“师父在净室内休养。”

阮伟默默地点点头,走到东墙下三间禅室向阳一间,可眺望整个山林,“赤眉大仙”缓缓睁开跟皮,沙哑道:“伟儿你来啦,你母亲的尸体,我已命人收殓,棺木停在后殿。”

阮伟哽咽道:“老伯,您……您的伤……”

赤眉大仙微笑道:“不要紧,神龙掌未曾印在我要害上,我还可以拖下去,这又亏了那许老侠客二度救命,若非他及时来到,我在山下早被十个公子太保击成肉酱,就是抢也抢不回来。”

阮伟道:“芸芸呢?”

赤眉大仙笑道:“芸芸有缘,许老侠客带她走了,我还是从老侠客一封留信内知道的,说要收芸芸为徒,五年后叫她替母亲复仇!”

阮伟道:“伟儿想即日历练江湖,寻找仇人的下落,并且……我要找我的生父。”

赤眉大仙吃惊道:“阮大成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阮伟道:“母亲说我姓吕,却未说出我生身之父是谁!”

赤眉大仙叹道:“这叫你孤苦一人,何处去找呢?”

阮伟低声道:“娘的灵柩,做孩儿的不能替她老人家守孝,尔后只有等爹回来处理。”

赤眉大仙道:“这你放心!我自会命人照看,倒是你,孤弱一人,闯荡江湖,实令我放心不下。”

阮伟展眉道:“伟儿自信,只要有毅力,天下无有不成之事,我小心行事,除寻父复仇两件事外,不惹是非也就是了,只是老伯……”

赤眉大仙接道:“好!好!我的事,伟儿不必担心。”

说着从怀中摸出长形银牌,上面浮雕八个字道:“强权必灭,正义必张。”四周刻印梅花铃铛。

赤眉大仙振色道:“我未想到许老客是正义帮内的妙手许自,老侠客随信留下此牌,意思是说正义帮已伸手过问此事,谅十三公子太保再大胆,也不敢惹正义帮的!”

阮伟道:“正义帮真有这么大的声势?”

赤眉大仙神采飞扬道:“说到当今武林,浙东有万胜刀黄镇国,此老设场授徒,桃李满天下;皖南祁门有形意派的名宿八卦神掌范仲平,陈家墟有太极陈;皖北定远府有神拳叶洪通;湘北沉陵有梅花剑客杜长卿;巴中有入云鹤古子昂,景东有火神爷姚清字。”

赤眉大仙一口气说出几位成名露脸的英雄,仿佛甚为劳累,停了一会,又道:“这几位英雄好汉皆是名重一方的豪杰,当然还有不少的成名豪杰,然而以他们的声势和正义帮来比,就大大不如了!”

阮伟道:“不知这正义帮在江湖上,所作所为如何?”

赤眉大仙叹道:“自十年前正义帮立帮以来,可说无愧于天下,为武林道上做下不少轰轰烈烈之事,唉!哪知既有了正义帮,偏偏还有一个天争教,却令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他们手下。”

停了一顿,接道:“伟儿此次行道江湖,万万要尊敬正义帮内的人,却也不可去招惹天争教,知道吗?”

阮伟依依辞别庄诗燕,带着轻装,仍穿着单薄的白衫,匆匆就道。

这一日,来到浙东嘉兴县,青石板的街道,在黯猎的天色下,更显幽暗,欲雨未雨的天气,是最今人难耐的。

阮伟身边带着足够应用的银票,那些都是赤眉大仙给他的,他也不在乎钱财,就在城中一家大客店中住下。

阮伟虽仅十四岁的年纪,身材却长得很高大,看来倒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客店的伙计不把他当作孩子,尚以为他是一个游学的士子。

阮伟性喜读书,行囊中带了不少书籍,他一住入客店中,就展书阅读。

外面下着微微的细雨,阮伟索性不再动程,预备明日再考虑自己的去处。

伙计送进晚饭,看到阮伟在专心读书,随口搭腔道:“客官是进京赶考的吧?”

阮伟抬头笑道:“不是!不是!”

伙计奇道:“客官一表人材,怎不入京参加今秋大考呢?”

阮伟摇头问道:“嘉兴城内可有知名的武林人物吗?”

伙计更是奇异,心想此人明明是个文人,怎会打听武林中人,但却客气的回道:“我们嘉兴会武的,要算万胜刀黄老英雄最有名,城里懂得几下子的,哪一个不是黄英雄教出来的,客官要是去学点防身武艺,找黄老英雄是再好不过!”

阮伟心道:“老伯也提过万胜刀黄镇国其人,此人既是广收门徒,定然对江湖近况十分熟悉,明日且去打听一下。”

阮伟赏给伙计一点碎银子,伙计千谢万谢道:“客官要是到黄老英雄那里去,通知小的一声,小的可以送客官去。”

他见阮伟出手大方,巴不得再捞一点外快。

阮伟摇手道:“不用了,我自会找到。”

第二日清晨,阮伟练完内功,到街上打听到万胜刀的教馆,就迳往拜访。

黄镇国仅是一个武师,排场却十分阔绰,那黑黝黝的大门前,竟有两个身着青衣的家人站在那里。

阮伟近前,轻声道:“万胜刀黄老英雄可是住在此地吗?”

那两个家人斜眼打量一会阮伟,其中矮个的道:“不错!正是黄英雄的住宅。”

阮伟诚挚道:“在下可杏拜见黄老英雄一面?”

那矮个家人不耐道:“既是拜访黄老英雄,不懂规矩吗?”

阮伟吃惊道:“不知有何规矩?”

矮个家人斜视阮伟道:“要拜黄老英雄为师,第一次见面哪有不带礼物之理,否则,哼哼!若能举起门前那只石锁,也可面见黄老英雄!”

阮伟转眼向门前望去,果见两侧各放一只三尺高的石锁,石锁上微有青苔,颜色暗灰,显是已有很久没有被搬动过。

阮伟笑颜道:“在下并不是要拜黄老英雄为师,只是有一事相烦。”

矮个家人狂傲道:“有事相求黄老英雄更应备礼物来才对。”

阮伟来时匆匆,并未想到还有这种硬性规矩,一时到哪里去购买礼物?不觉讷讷道:“这个……这个……”

矮个家人眼睛瞟向石锁,冷笑道:“举石锁是别想的哪!要见黄老英雄,哼!快点办些礼物才是。”

矮个家人见阮伟一脸书生相,再见他年纪轻轻,断定他无法举起石锁,而且在这种天气,只穿单衣,说不定就是个穷酸书生,要向主人借几个盘费,是故出言甚是不逊!

阮伟想不到盛名甚显的老英雄,是这样的势利小人,心想也可能是守门家人刁难,仍是笑脸道:“在下只是想请间老英雄一事,此次忘记带来礼物,下次专诚来访时,当再奉上。”

矮个家人仰天一笑,讥讽道:“若是人人都像相公一样,来打个秋风,我家主人这样排场,是白食来的吗?”

阮伟自小读书虽多,性情仍不失少年好强脾气,他心想哪有这种硬要礼物的规矩,当下他怒气一生,稳步走向石锁旁,微微躬身,左手提着石锁,运起内家真力,暗中呼道:“起!”

只见那只有数百斤的石锁,竟被他一手轻易举起,他神色不变,又慢慢放回原地,转身走向矮个家人身边,微蹙双眉道:“可见得黄老英雄的面吗?”

矮个家人脸色大变,连连道:“见得!见得!请!请!”

阮伟瞧不起这种势利小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迈步而入。

矮个家人和另一家人傻眼相瞪,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凡是要见万胜刀黄镇国的访客,皆都打听到黄镇国性贪好礼的习惯,没有一人不备礼求见,更未有一人敢举那石锁。

阮伟走完石砌小路,转弯便见一个百尺见方的广场,这天气候虽是阴暗欲雨,场上仍有数十个赤膊汉子在练功。

广场左边中央,有一栋广阔的屋字,阮伟直向那屋字走去,练功的汉子见到他走入,以为他是来练艺的,无人答理阻拦他。

进入那屋字,只见又是一间大厅,地上满铺着厚草席,四壁用白纸黑字贴着练功口诀,厅中正有几对衣衫整齐的青年人在舞刀换掌。

大厅内侧有一条走道回廊通入,大概那后面就是万胜刀的居家之室。

阮伟站在厅前,即有一个手持钢刀的年轻后生走上前,横目问道:“找谁?”

阮伟来时本抱着恭敬的心理,但在门前被拦,引起极大的恶感,此时又见此人满面凶气,不由脸色微愠,道:“在下要见万胜刀!”

忽有一人从阮伟身后走上前,至那年轻后生边,附耳低语。

阮伟一眼就看出后来之人,正是大门前个子较高的家人。

那后生听后,颜色大变,摆手挥走高个家人,眼中露出疑惑,却含笑道:“客人小小年纪有此神力,敢问找家师有何要事?”

阮伟见他客气,也即微笑道:“在下找万胜刀黄老英雄,有一点小事相烦。”

走道内走出一高大身材的老人,哈哈笑道:“是谁要找老夫?”

口气之狂,一派倚老卖老之态。

年轻后生匆匆走上前,也在高大老人耳边,低语数句。

高大老人“哦’了一声,转目向阮伟打量了一番,又是哈哈笑道:“年少出英雄,果是不错,小朋友何事,且问来看看。”

阮伟心中已甚卑视万胜刀,但仍有礼道:“久闻老英雄名声蜚然,桃李满门。在下能得拜见,实乃有幸。”

万胜刀笑道:“敢情小朋友是和十三公子太保有仇罗!”

阮伟不疑有他,正色道:“在下和十三公子太保有不共戴天之仇!”

万胜刀“嘿嘿”笑道:“凭小朋友这点举石锁的力量,要和十三公子太保作对,哼!还差得太远。”

年轻后生厉色道:“你还不知‘泼风刀’孙笑天的刀法,是跟我师父学的吗?”

要说十三公子太保老么“泼风刀”孙笑夭的刀法,是跟万胜刀学的,未免贬低十二公子太保的身份,原来“泼凤刀”孙笑天在少年时,确实跟黄镇国学过几路刀法,但他后来成名于江湖上的第一刀法,却是跟一个异人所学,黄镇国老着脸皮拉上这一层师徒关系,是为了装装门面。

要知万胜刀之所以成名,一是脸皮厚,二是徒弟收得多的关系,真实功夫却没什么。

阮伟既知十三公子太保中有人是黄镇国的徒弟,心中不但卑视,且厌恶万胜刀的为人,当下拂袖转身就走。

万胜刀冷冷的道:“小朋友不留下几手就走了吗?’

阮伟闻声不理,直走而出,他一走出大厅,蓦觉背后刀风刺来,心下一惊,急展“暗影浮香”,轻飘飘的躲过年轻后生的暗袭一刀。

年轻后生一刀失着,未看出阮伟的身法,以为他巧巧躲过,当下又是一刀正面刺去。

要知刀法要砍不要刺,年轻后生使的是花招,想一刀刺到半腰,急变砍法,要叫阮伟一刀便逃不了。

阮伟恨那年轻后生暗中偷袭,见他正面刺来,刀法无力,自身虽不懂招数,却知捏准机会,窜身而上,预备给他当面一拳。

年轻后生刀才出手,突觉眼前一花,一刀刺出便不易收回,只听“砰”的一声,面上结结实实挨了阮伟一拳。

阮伟仓淬出手,力量使得并不大,却也把年轻后生打得满脸是血,跌坐在地上,钢刀撒手飞落一旁。

黄镇国想不到自己徒儿如此不济,一招便败在人家手上,但见阮伟那路身法奇妙无比,自己上去,也不一定会赢。

别的徒弟,人虽多,都是一些饭桶,只是跟黄镇国练得一些庄稼把式,谁也不敢上去替同门争回面子。

黄镇国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想说几句话掩饰掩饰。

突地,黄影一闪,黄镇国身边落定一位身着杏黄夹衣裤、垂腰长辫,约有十五岁的姑娘。

那姑娘拉着黄镇国的手,叫道:“爷爷,怎么回事?”

黄镇国看到自己孙女黄小英来到,心下大喜,原来黄小英在六岁时,便被她爹爹送到峨帽山雷因大师门下为徒,每年回家探亲一次,算来已学了九年功夫。黄镇国不便自己出手,便有意叫孙女争回面子。

黄镇国故意气道:“这小子把你师叔打伤。”

黄小英自幼在山上学艺,养成任性的脾气,急向阮伟皱眉叫道:“喂!你为什么打伤我师叔?”

阮伟看对方是个女子,懒得嗜嗦,转身回步走去。

黄小英喝道:“站住!”白手飞抛一物。

阮伟转身看到飞来一物,以为是暗器,一招“暗影浮香”飘身躲开,暗器落地,原来是个手钏。黄小英看清阮伟的闪退身法,忖道:“这是什么身法?”当下不敢怠慢,抢身攻出一招,那招来势恰恰和手钏飞来的路子一样,阮伟不假思索,闪身一飘。谁知黄小英玲珑透顶,攻招才出即刻变招踢去,

阮伟那一闪,正好凑上黄小英那一脚,生似阮伟的身体送到黄小英脚上给她踢一般。

阮伟本不会武,哪里逃得过黄小英的算计,只觉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虽体内自然产生卸劲,消去不少力道,但已被踢翻倒在地上,滚了一个跟斗。

阮伟被踢得昏头昏脑,呆坐在地上。

黄镇国哈哈大笑道:“凭小朋友这点身手,连我孙女一招都挡不住,还到江湖上现眼报仇,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活不了!”

雷声霹雳一响,大雨倾盆落下,黄镇国他们都躲入厅中,阮伟却仍如一尊泥菩萨坐在那里。

顷刻阮伟全身湿透,头脑被雨水淋醒,不停转念道:“我凭什么报仇,我凭什么报仇……”

黄镇国向那挨了一拳的年轻后生道:“去把这小子撵出去!”

年轻后生正要出口恶气,唤得两个师兄弟,冒雨出厅,准备把阮伟连踢带拖弄出去。

阮伟仿佛未看到年轻后生来势汹汹,只是瞪着一双令人怜爱的大眼,露出失望、悲痛的神色。

倏地黄小英娇唤道:“且慢!让他自己出去。”转头向黄镇国娇声道:“爷爷,让他去吧!他已被我踢伤了。”

黄镇国十分喜爱这个小孙女,难得是她一年中下山回家团聚几日,不忍令她失望,转脸向阮伟喝道:“还不快走,要在这里讨打吗!”

阮伟转目向黄小英瞥了一眼,挣扎爬起,一瘸一拐走出广场。

直到阮伟影子消失在雨线中,黄小英仍沉迷在阮伟最后一瞥中,那说不出是感激,还是仇恨,也许是感激与仇恨各自参半吧!

小雪初降,通往皖南的官道上,已不如春夏时的行人络绎;寥落的旅客披着皮祆子,拖着载货的驴子,沉重地走着。

阮伟骑着一匹骏马,心头如万马奔腾,思潮不停的泛上他的脑际:“我一定要练成惊人绝艺,但到哪里投师学艺呢?”

他伤心的离开万胜刀那里后,便买了一匹马,任意狂奔,只想寻到一位高人,好拜他为师。

“借光!借光!”后面叱喝着,顷刻就疾驰过一匹健马。

阮伟拉正偏向一边的马,仍是无神打采的缓马慢驰。

突见那奔去的健马,飞掠驰回,到了阮伟的身边,陡然煞住,马呼啦啦的吹着气,马上的人却沉稳道:“小兄弟到何处去?”

阮伟看到面前的骑士,是个三十来岁、面貌洒脱,透着刚毅神色的中年人,身着锦缎灰抱,左于拿着马里,挺直的腰杆,十分稳重的样子。

阮伟并不以为此人来得奇怪,摇了摇头,表示到哪里去,连自己也不知道。

中年骑士跟着阮伟也放缓马缰,搭汕道:“小兄弟贵姓啊?”

阮伟随口答道:“小可姓阮。”

中年骑士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哦”了一声,他不禁对面前这位少年人的沉着感到惊奇,心想自己是有名的稳重,哪知他比自己还稳重,阮伟只在想拜师学艺的事,人家间他姓,亦不奇怪为何要问自己的姓氏。

中年骑士似在自语道:“我看你很像一个故人呀!”随着暗笑道:“天下相似的人多得很,我何必疑心呢?”

他微微一笑,又搭汕道:“小兄弟,我看你满脸忧色,有什么心事吗?”

阮伟心有所思,不觉直口答道:“我想拜个师父,但到哪里去找呢?”

他这旬话本已在心中思索再三,此时说出,竟是十分自然,仿佛是诉出一件难解的问题。

“眼下就有一个人大有名的武学名家,你为什么不去求他收你为徒呢?”

阮伟心中一振,追问道:“是哪一位?住在何处?”

中年骑士笑道:“此人是形意派名宿‘八卦神掌’范仲乎,就住在前面祁门县。”

阮伟自语道:“范仲平!范仲平!”突然他想起此人庄老伯曾提到,但不知是否和黄镇国一样的人物,若是的话,不如不去打扰。

中年骑士道:“八卦神掌范老前辈名震江湖,小兄弟去找他,保管没错!”

话刚说完,那人已策马疾奔,不一会儿离开十余丈远,只见他右手农袖随风向后飘扬,看不出那矫健的身形,竟会是一个断了右臂的独臂人。

阮伟暗暗决定:“看他本身就是个会家子,既是他推崇的老前辈,一定非徒负虚名之辈。”

于是他决定了行止,也决定了心中久思不得的拜师念头。

祁门县南,有一栋庄院式的宅屋,这日清晨雪落得遍处皆是,宅屋的院门被雪封成白色。

院门被打开,雪片纷纷落下,露出一个苍头如雪的老仆人,他向四周一看,果然在院前一棵松树下,盘膝坐着一个白衫少年。

老仆人低头叹了一声,喃喃道:“少年人真不知保重身体,一大早又来啦。”

白衫少年听到开门声,忙睁开眼睛,站起冻得有点发麻的腿。拍掉身上的落雪,缓步走到正在打扫门前的积雪的老仆人面前。

他躬身一礼,问道:“老伯怕,范老前辈回来了吗?”

老仆人抬头停帚,摇了摇头,就又低头打扫。

白衫少年不再问,只是转过身子,缓步走回。

老仆人忍不住抬头间道:“小相公,你每天到此询问,已有半月,不嫌烦吗?”

白衫少年转目问,微笑地摇了摇头。

老仆人叹道:“老主人不知何时归来?明儿不要再来了,这么冷的天气,会冻坏了身体。”

白衫少年感激道:“谢谢!”道谢后,即孤独地离开。

老仆人又是叹息一声,他真想不透这少年为什么一定要拜老主人为师,学到了武功,有什么用呢?

第二日清晨,雪落得更大。

那座庄院的大门,今日要比往日早打开半个时辰,老仆人伸出头一看,嘿!那白衫少年已盘膝在等待了。

老仆人今晨显得有点不太宁静,但仍假装没事,低头扫雪。

白衫少年近前,恭声道:“老怕伯,范老前辈回来了吗?”

老仆人抬起头,终于笑道:“昨晚回来了。”

白衫少年喜道:“可否请老伯伯传达,说阮伟求见?”

老仆人摇头道:“老主人昨夜回来就又走了。”

阮伟忍不住露出懊丧的神色。

老仆含笑道:“可是我已把你每天早晨来问候的事情,跟老主人讲了,老主人好像很感动你的诚心,说可以收你为徒。”

阮伟喜出望外,巴不得跑上前去抱住老仆人。

老仆人转回身,从门内提出一小堆精装的礼品,递到阮伟面前说:“老主人说收徒弟可以,却不收一点礼物,所以还请你带回去。”

阮伟尴尬地收回礼物,心中却赞叹道:“到底是真正老英雄,不贪一点财物。”

老仆人接着道:“老主人答应收你为徒,但要有一件事需你做成。”

阮伟虔诚道:“老前辈有什么事吩咐,晚辈一定尽力做到。”

老仆人忧形于色道:“我看这件事不容易做到呢!”

他带阮伟走进院门,来到宅屋前一丈余,那里竖立一根粗可合抱、有一人高的石桩。

老仆人手指石桩道:“主人说,要学他神掌,必先要有拔此石桩的能力,否则凭谁也不收。”

阮伟默默的挽起衣袖,怀抱石桩,开声吐气,大喝道:“起!”

哪知石桩如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退后跌坐在地上,盘膝用起功来,气运一周后,顿觉体力充沛,走上前,又抱着那石桩。

此时他不用力拔,只是紧抱着石桩,四面用劲,想把它摇动。

片刻后,但见在石桩上的雪片化成清水流下,雪花飞落他身上,即刻融解成水,整身自衫湿透,足足一盏茶后,那石桩仍是屹立如旧。

老仆人看见阮伟辛劳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

再过一盏茶时间,阮伟突地松手摔倒地上,他竟是活活累得站立不住。

一坐地上,他又即刻盘膝调息,体力恢复后,仍是合抱那石桩,暗暗用劲,企图将它摇松动后,再把它拔起来。

如此再三,老仆人摇头走进宅屋内,到第三次仍是无效,阮伟调息后,含泪站起,他默默呆视一会,倦弱的放下衣袖,迟缓的走去。

当老仆人端出热茶糕点,阮伟已去得没有踪影了。

匆勿半月过去,天气越来越冷,阮伟身上仅加披一条白裘,每日清晨都到这庄院来拔石桩,直到精疲力尽,才含泪而去。

每日早上,阮伟只看到那老仆人,却不见“八卦神掌”范仲平,也不知八卦神掌到底口来没有,他也懒得间老仆人,仅埋头拔那石桩。

这一日,阮伟一大早就来到这庄院年,昨日过于疲劳,再加上十余日的积劳,他感到今日胸中好像有块石头压住,十分不畅。

他也不调息,一到石桩旁,就脱下白裘,微微提气,抱着那石桩,默运一会七年苦练成的真气,陡然大喝一声:“开!”

突然,阮伟觉得喉中痒痒的,再也忍不住,张嘴急咳,一般血箭,立时喷射而出,洒得满石桩皆是鲜血。

阮伟全身一软,颓然落坐地上,泪水如潮涌出,心中悲痛莫名,血仍在缓缓流着。

他心想此生再也无望拔起这石桩,当下抓起皮裘,强忍站起,就欲离开。

忽听耳畔有人慈祥道:“不要动!”背心被抵上一只手掌。

他觉那手上涌出阵阵热流,阮伟急忙坐下,强运四散的真气,和那涌入的热流融合。

好不容易才接过那外来的真力,足足过了顿饭时间,阮伟已可运气自如。

背后手掌一撤下,阮伟翻身就跪在地上,拜道:“多蒙前辈搭救,免使阮伟丧失苦练数载的内功。”

阮伟面前坐着一位须眉俱白的老英雄,额上累得沁出粒粒汗珠,慈笑道:“起来!起来!”

阮伟从命站起,老英雄指着石桩,又道:“这东西深埋地下一丈有余,非具三十载内家真力莫想拔起,你每天竭尽真力来拔,今日竟被摇动,你小小年纪有此内功造诣,已很难得。”

阮伟心中一动,哪知老英雄接道:“但我仍不能收你为徒!”

他缓缓站起身来,只在说话时间,已恢复耗损的真元,矍铄道。“你有这种坚毅精神,老朽甚为钦佩,老朽十一年前在终南山上,遭遇到一件事,深深感到老朽虽徒有盛名,武功却是平凡得很。”

他深注阮伟又道:“你纵然学到老朽全身武功,在江湖上亦不过尔尔,碰到老朽十一年前遇着的青年,走不了十招就要败下阵来,你这点武功又有什么用呢?”

他叹息一声,接着道:“‘八卦神掌’范仲平声名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但他在十一年前就灰心了,发誓不再以武功炫耀于人,若有人求他传授武功,除非拔起他在十一年前埋在屋前的石桩,不然就是天降奇材,亦不愿收徒!”

“八卦神掌”范仲平说完话,神情激动,要知具有拔此石桩能力的人,也就不会拜他为师了,他此举用意纯在推却别人的相扰,因他自觉本身武功,实不足为他人之师。

阮伟心感范仲平的救命之恩,哪会再打扰他心中的决意,躬身一揖道:“晚辈仰慕老前辈的风节,来此求教,哪知前辈有此苦衷,恕晚辈不知之罪,只是晚辈蒙前辈的赐助,心实感铭无已!”

范仲平手抚白须,豪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小友之伤由老朽而起,老朽当尽绵薄之力。”

“大恩不言谢”,阮伟释然拜辞。

范仲平送阮伟至门前,临去时,他豪迈地道:“以小友的资质与毅力,数年内不难学成绝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