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伊风也知道,从这面到崖边,是一段非常艰苦的行程。

他目光侧视,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黯然!他身侧的萧南苹,此刻不但手上,脸上,就连身上,都到处染满了血迹。本已蓬乱的青丝,此刻自然更是蓬乱。一身衣衫,也是七零八落的了。

但是这痴情的女子,心中却有无比的快乐,这种快乐,使得她将任何**上的痛苦,都不再放在心上。

“昨夜的“他”,果然就是“南哥哥”。”

她心底翻涌起的快乐和温馨,即使用尽世间所有的言词,也无法形容得出来的。

何况她此刻也知道,南哥哥是对她有着真情,不然,他怎么会冒着死亡下来救自己呢?

于是她又笑了,侧转头,轻声道:

“南哥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伊风笑着摇了摇头,轻轻伸出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肢。他知道此刻需要帮助的,绝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侧的她。

他一生之中,虽然始终没有练过“壁虎游墙”这一类功夫;但此刻,却有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使得他能将这种颇为高深的轻功,运用得无比曼妙!这当然也基于他本身深湛的功力。

就等于一个精于“楷书”的人,即使未习“行书”,但却仍然一样地可以很精练地写出“行书”来。

路程虽然艰辛,但无论任何一条路,却总有到达的时候。

当伊风托着萧南苹的腰肢,将她托上了崖边,自己也翻身而上时,他自认已是世上最疲劳的人了。

仰卧在崖边,他深深地喘口气,将体内的真气,缓缓调息一遍,然后睁开眼来。

萧南苹仍然静卧在他身侧,天上白云苍穹,阳光依旧,他知道这不是梦境,于是一阵幸福的感觉,便立刻弥漫了他全身。

他将身躯转了一些,目光温柔地投在萧南苹身上,她一件浅紫的衣裳,此刻已经变得几乎成了灰黑色了。

前胸的衣裳已完全破烂,露出里面轻红的亵衣来,成熟的胸膛,仍在剧烈的起伏着,衣裳上鲜红的血迹,在阳光下更分外夺目。

于是,伊风的目光,便依循着她身躯的弧线,落在她的脸上。

这张脸的轮廓是那么美秀,但是当伊风的目光凝注在这张美秀的脸上的时候,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翻身掠了起来!

这张美秀的脸上,此刻竟布着伤痕,一条一条,纵横错落!细致的皮肤,向两边翻起,露出里面鲜血的肉来。

有的血块已经凝结了,凝结在翻开的皮肉上面。有些伤痕较深,里面仍在泌着血珠。这张美秀的面孔,此刻竟有无比的丑恶!

萧南苹悄然张开眼来,看到意中人正在俯视着自己。

于是这痴情少女便温柔地笑了起来,微笑牵动了她面上的伤痕,使得她感到一阵痛楚,但此刻这种痛楚,在她看来,又是多么轻微呢!

她伸出手,春葱般的玉手,此刻更是满布创痕。有的地方,甚至已露出骨来。她就用这双手,温柔地握着了伊风的手掌,柔声道:

“你不多歇息一下呢!你看!你的眼神,多难看……”

她微微喘息一下!心胸间但觉满是柔情,微笑着又道:

“今天早上我一醒来,看不见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

她羞涩地笑一下,又道:

“我还以为昨天晚上的不是你呢,还以为是那个该死的萧无。南哥哥!把你脸上那个鬼东西揭去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本来的样子。唉──我真恨你脸上那鬼东西,害我担了好半天的心。”

这多情而温柔几句话,被这痴情的少女娇弱地说了出来。

但是对伊风来说,这几句话却比晴天霹雳,还要惊人!在这一瞬间,他的思潮,又全然变为混沌,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而萧南苹呢,这一无所知,已开始憧憬着未来幸福的少女,却仍温柔的笑着,轻轻地说着:

“昨天晚上要是你不来,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她又羞涩地娇笑一下,接着道:

“可是你来了,我……实想不到你这么……坏!南哥哥!从此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我已经是你的了。”

伊风已从混沌的思潮里,整理出一个头绪来;他已从她的话中,猜出了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不忍相信这是事实。

因为这一切对这多情少女说来,是多么残酷!

“噗”地一声,他跪了下来,跪在这多情的少女面前,喉头也哽咽着,说不出了话来。

萧南苹娇躯轻轻扭动一下,不依着道:

“你看你!我叫你做的事你都不依我,把脸上那鬼东西拿下来嘛!”

伊风目光在她那伤痕满布的脸上,转动了一下,心中长叹了口气,茫然将面上这张造成无数事端的面目,揭了下来。

于是一张痛苦而扭曲的脸,便呈现了出来。

此刻在他心中混淆着一种难言的情感,连他自己也分析不出是悲痛,怜惜,抑或是愤恨!

但无论如何,他又怎忍心说出昨晚的“他”,并不是自己。

又怎忍心让这多情而可怜的少女,在昨夜未干的泪痕上,又添上一道新的。

何况以他多年闯汤江湖的经验,他知道她面上的这些伤痕,纵然痊愈,却也不会平复的了。

当一个美丽的少女,发现自己的容貌,已不再美丽的时候,那么她内心的悲痛,已是足够令她憾恨终生的了,他又何忍再为她加上一分更强烈的痛苦!

在他揭去自己面目的这一刹那,他已自决定,宁可自己忍受一切,却绝不让这多情的少女,再受屈辱了。

而且他认为自己这决定,是全然正确,而别无选择的。自己纵然痛苦,这少女对自己的这一份足以感动天地的真情,却已够弥补一切了!

于是他更深深弯下腰,带着一份含泪的笑容,俯视着她,道:

“南苹!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昨天晚上不是我是谁呢?”

他看到她面上泛起花般的笑,这笑使得她面上丑恶的伤痕,都似乎变得无比的美丽。

于是他就接着往下说道: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闭起眼睛来,等一会我就把你带下山。唉──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我不知道你那么早醒来,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个朋友,却想不到发生了这些事……”

他承受了无比的痛苦,将一份并非自己应该承担的罪孽,承当了下来。

因为此刻他只要能看到她而上泛出笑容,那么也就是他自己在笑了。

但是,为一个自己所深痛恶绝的仇人,承当了这份本已使他万分痛苦的罪孽,这又是一种多么深邃的痛苦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