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宫前,久微看着阶下的一盆兰花怔怔出神,脑海中总是浮起前日息风台上风惜云的神情。

    犹记得雍王及世子丰兰息被拥护着送回王宫,所有的人也都跟随而去,独有风惜云立于息风台前,抬首仰望那洁白如玉的楼台许久,最后回首看着他,淡淡笑道:“久微,新的路哪有那样平坦,也不是你想如何走便能如何走的。”

    她的笑容淡如云烟,可眼眸深处却是那样的悲哀、失望。

    “唉!”

    久微本只是心里叹气,谁知不知不觉中便叹出了声音,他低头看着手中精心炮制的香茶,犹豫着到底是送进去还是不送进去。

    “楼主?”一个极其清脆的声音试探着唤道。

    久微转头,便看到一个比阶前兰花还要美的佳人。

    “原来是凤姑娘。”他微有些惊异,但很快便又了然笑笑,“来找青王?”

    凤栖梧点点头,清冷的丽容上也有着惊讶之色,“楼主为何会在此?”

    “青王请我当她的厨师,我自然是随侍她左右。”久微淡淡笑道,眼眸一转,“既然凤姑娘要去找青王,那顺便请将这香茶带进去。”说完他也不管凤栖梧是否答应,将手中茶盘直接往她手中一搁,“姑娘先去,我再去做几样好吃的点心来。”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目送久微离去,凤栖梧看看手中的茶盘,暗自惊奇,有如闲云野鹤般的落日楼主人竟然做了青王的厨师,思索间,她拾级而上,至兰若宫前,请内侍代为通传,片刻后,即回报说青王有请。

    她随着领路的宫人踏入宫门,兰若宫里也如兰陵宫般开满了兰花,清雅的兰香扑鼻绕身。走了片刻,远远地便见一人立于玉带桥上,微风吹拂,雪兰摇曳,衣袂翩然,仿如天人。

    “主上,凤姑娘到了。”一名宫女走至桥前轻声禀报。

    玉带桥上的人回过头望来,凤栖梧不由全身一震,手中的茶盘也抖了抖。

    眼前高贵清华的女子是谁?风夕?还是青州之王风惜云?

    “凤姑娘,好久不见了。”风惜云微笑地看着凤栖梧,依然清冷如昔,亦美艳如昔。

    不是风夕,风夕不是这样的神态,也不是这样的语气。

    “栖梧拜见青王。”凤栖梧盈盈下拜。

    风惜云移步走下玉带桥,微微抬手,一旁自有两名宫女上前,一个接过凤栖梧手中的茶,一个扶起她。

    “怎么能让客人送茶呢,久微又偷懒了。”

    凤栖梧起身,抬眼看着眼前的人——青州女王风惜云,彼此已今非昔比,心中顿有些怅然,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要说什么。

    风惜云看她一眼,然后吩咐随侍在旁的内侍、宫女,“你们退下,孤要与凤姑娘说说话。”

    “是!”众人退下。

    “这兰若宫极大,我来了两天,却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宫殿,凤姑娘陪我走走如何?”风惜云道。

    凤栖梧垂首,“青王相邀,栖梧自然乐意。”

    两人便顺着玉带桥走下去,绕过花径,便是一道长廊,一路看得最多的便是兰花,各形各色,清香萦绕。

    “真不愧是兰之国,兰花之多,此生罕见。”走至一处临水的亭子前,风惜云停步,然后便在亭前的石桌上坐下,回头示意凤栖梧也坐。

    凤栖梧并没有坐,只道:“兰陵宫的兰花更多,青王应去那里看看才是。”

    风惜云闻言,目光掠过凤栖梧的面孔,眸中微带一点笑意。

    被那样的目光一看,凤栖梧不由脸微烫。

    “这一年来,凤姑娘在雍州住得可还习惯?”风惜云细细地打量着她,容颜依旧冷艳,只是眼眸里已褪去凄苦,清波流转间多了一份安宁。

    “比之从前,如置云霄。”凤栖梧想起这一年,不由扯出一丝浅笑,“青王如何?”

    “比之从前,如坠深渊。”风惜云学着她的语气答道,末了还夸张地露出一脸幽怨的神情,顿时破坏了她一直维持着的高雅仪态。

    “扑哧!”凤栖梧顿时轻笑,笑出声后才是醒悟,不由抬袖掩唇,可也在这一笑间,从前相处时的感觉又回来了。

    “何必遮着。”风惜云却伸手拉下凤栖梧的手,指尖轻划那欺霜赛雪的玉容,不似以往白风夕的轻佻,反带着一种怜惜之色,“当笑便笑,当哭便哭,自由自在的多好。”末了终是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那细嫩的肌肤,“栖梧这样的佳人,我若是个男子,定要尽一生之力,让你一世无忧。”

    这样的话语,顿叫凤栖梧想起了那个潇洒无忌的白风夕,一时放松了,不由也笑道:“青王若是个男子,栖梧也愿一生跟随。”

    “真的?”风惜云眼珠一转,带着一丝狡黠,“这么说来,我比他还要好?”

    “他”指的自然是丰兰息,这回凤栖梧却不羞涩了,只是凝眸看着风惜云,道:“公子受伤,青王为何不去看望?”

    “那点小伤要不了他的命。”风惜云放开手淡淡道,“况且受了伤,需要好好静养,我不便打扰。”

    “公子他……盼着青王去。”凤栖梧不解为何风惜云会如此的冷淡。他们已经订亲,作为丰兰息未来的妻子,她本应是最为关心他的人,何以此刻冷淡得如同陌生人。即算撇开未婚夫妻这层关系,他们也有十余年的深厚情谊啊。

    “我既不是大夫,亦不会煎药熬汤,去了对他一点益处也没有。”风惜云微带嘲讽地笑笑,“况且他也不缺看望照顾的人。”

    看着风惜云面上的笑容,凤栖梧心头一涩,默然片刻,道:“青王不同于其他的人。”

    闻言,风惜云不由回头看着凤栖梧,她自然知道这位凤姑娘是钟情于丰兰息的,想至此,轻轻叹了口气,心头一时亦理不清是何滋味,只凝眸看着凤栖梧,问:“栖梧既知我是青王,那么日后我与他成婚之时,栖梧当在何处?”

    这样的话,问得直接且突兀,可凤栖梧心中却似早有了答案,目光清澈澄静地望着风惜云,“栖梧只是想着能给公子和青王唱一辈子的曲,如此便心满意足。”

    风惜云眉头一挑。

    凤栖梧脸上却有着一种早已看透的神情,“当日在幽州,栖梧便知公子心中没有第二个人。”

    风惜云一愣,然后看着凤栖梧,既怜惜亦无奈,“栖梧真是个冰雪般的人儿,他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气,此生能得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只是……栖梧,你并不了解他的。”

    “公子他……”

    “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风惜云猛然站起来,转身望向湖面,让凤栖梧看不到她的面色神情,“你看到的,不过是他最好的一面,你看不到的才是最可怕的!”

    凤栖梧一震,呆呆看着风惜云。

    风惜云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干净得不见一丝浮萍的湖面。

    凤栖梧呆了片刻,才喃喃如自语般道:“或许栖梧真的不了解他,可是……这数月来,栖梧亲眼目睹,公子为迎接青王到来所做的一切。为青王铺道的千雪兰是他亲手种的,给青王乘坐的轿子是他亲手画的式样,要与青王举行和约仪式的息风台是他亲自监督筑好的,青王住的兰若宫是公子亲自来布置的……宗宗件件,公子无不上心,足见他对青王的心意!”

    风惜云听了,怔怔看着凤栖梧,蓦地,她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凤栖梧傻傻地看着风惜云,不解为何自己一番话会惹来一场笑,只是这笑声却无一丝欢愉,反令人悲伤。

    过了片刻,风惜云止笑,眼睛因为大笑显得格外的亮,如月下清湖般,波光冷澈,凤栖梧看着,却有瞬间以为那双眼睛闪烁着的是泪光。

    “栖梧,你的人与心,都像这千雪兰一般,清傲高华。”风惜云走至一盆千雪兰前,微微弯腰,伸手摘下一朵,走回凤栖梧身前,将兰花簪在她的云髻上,“人花相衬,相得益彰。”

    她说完了这话,便退后一步,一瞬间,凤栖梧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端丽雍容,高贵凛然,她再次做回了青州的女王,不再是可与她一起嬉闹的白风夕。

    那一刻,凤栖梧知道她们的谈话结束了。

    那一天,凤栖梧带着满腹的疑惑与忧心离开了兰若宫。

    在她走远了时,风惜云回首,目送她的背影,轻轻叹息。

    凤栖梧离去后,风惜云独立湖边,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得有脚步声,她回首,便见一名内侍匆匆走来,“主上,雍州世子派人送来了礼物,说一定要主上亲自接收。”

    风惜云眉头微皱,“送了什么?何人送来的?”

    “有纱帐罩着,奴婢不知是何物。送来的人自称姓任。”内侍答道。

    姓任?难道是任穿云?这么一样,她倒生了兴趣,“带路,孤去看看。”

    “是。”

    洗颜阁的阶前,任穿雨仰首看着匾额上的“洗颜阁”三字,当初公子是怎么想到要取这么个名的?洗颜……洗颜……

    “兰息公子让你送来什么?”

    任穿雨正思索时,蓦然一道声音响起,清亮如涧间蹿出的冰泉,他忙转身,一眼看去不由一呆。

    和约之仪那天,他也曾远远看得一眼,只是此时此刻,近在咫尺之间,却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些千雪兰铺成的花河,为什么公子要耗世资筑息风台,为什么会有那株兰因璧月……似乎公子的一切反常,此刻都有了因由。

    一切,都是为着眼前这个人。

    “穿雨拜见青王。”任穿雨恭恭敬敬地行了跪礼,在他低头的刹那,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扫来,如冰似刀。

    “免礼。”风惜云打量他一眼,年龄三十上下,比之弟弟任穿云的俊朗英气,他的面貌要平凡许多,看着颇为斯文,唯一特别的大约是一双眼睛,细长而异常明亮。

    任穿雨起身。

    风惜云立在洗颜阁前,并没有丝毫移驾入阁的意思,“孤在青州听说过你,说你是雍州最聪明的人。”

    任穿雨忙道:“小人鄙陋,有污青王耳目。”

    “穿雨先生太谦虚了。”风惜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日息风台上,孤已亲耳确认了先生的聪明与忠心!”

    任穿雨心头一凛,然后垂首道:“穿雨草芥之人,深受公子大恩,自当竭尽全力,以报公子。”

    “兰息公子能有你这样的臣子,孤也为他开心。”风惜云浅浅扯一抹笑,目光清冷。

    任穿雨抬头,目光毫不避忌地直视风惜云,“穿雨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公子,而为公子做任何事穿雨都认为是值得的。”

    “嗯。”风惜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目光望向他的身后,“不知兰息公子让你送来的是什么?”

    “公子吩咐,除青王外,任何人不得私自开启,所以还请青王亲自过目才能得知。”任穿雨招手,四名内侍便抬着一样罩着纱幔的东西上来。

    风惜云看了一眼那罩得严实的礼物,“东西孤收下了,烦穿雨先生回去转告兰息公子,孤感谢他的一番美意,待公子伤好了,孤再亲自登门道谢。”

    “是。”任穿雨躬身,“穿雨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去,走出几丈远后,忽然心中一动,回首看去,却见青王正自身后目视着他,那样的目光令他心神一凛,立时回头快步离去。跨过几步,蓦然醒悟,暗骂自己方才的失态。

    眼见任穿雨已走得不见影儿,风惜云收回目光,看着那份礼物,“你们都退下吧。”

    “是。”所有内侍、宫女悄悄退下。

    这时,洗颜阁的门吱嘎一声轻响,然后久微从门里探出头来。

    “就知道你躲在里面。”风惜云无奈地看着他。

    “我做了点心没找着你,便想着你反正要来这里看书,便将点心端来这里等你,谁知等久了竟然睡着了。”久微伸伸懒腰,“听刚才的话,你似乎对这个任穿雨很有戒心?”

    “因为他对我有戒心。”风惜云淡淡道,“这人不可小觑,那日正是因他那一声莫名其妙的惊呼才阻了我,以致雍王重伤,可说是在我手下完美地完成了他们的计划!”

    “你……对此耿耿于怀?”久微目带深思地看着她。

    “哈……”风惜云冷笑一声,“只不过是再一次证实,无论他做什么事,无论这事看起来有多风光,在那背后必有着他的目的。这世间所有的人、事、物,在他的眼中无不可利用!”

    久微看着她眼中的愤懑与失落,微微一叹。似乎自她成为青王之后,白风夕所有的潇洒与快活便都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沉重的负担。

    “久微,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你自己。”风惜云忽然伸手拉住久微的手道,声音里透着一种忧心与疲倦,“他那样的人,若要算计……你在我身边便会有危险。”

    “夕儿,你放心,这天下无人能伤得了我。”久微淡淡一笑,反手握住风惜云的手,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况且我不过是你的厨师,对他没有任何妨碍,哪会来算计我。”

    “但愿如此。”风惜云长叹一声,“论到心机手段,这世上无人能出其右,你以后小心点总是好的。”

    “他这般厉害?”久微眉尖微挑。

    “久微,你不涉王权之争,不知这其间的血腥与残忍,自然也就不知他的可怕。”风惜云微微闭目。

    久微看她面上的神情,想起和约之仪那日的隆重与其后她的叹息,心中也颇为感慨,“夕儿,难道这所有的……真的都是他的计划?”

    风惜云微微握拳,“当然。”

    久微心中却有些疑惑,“他为何要安排这一出?既然全是他的安排,那他为何又杀了那些刺客,最后又伤在刺客之下?”

    “刺客不是他安排的,只不过会有刺客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否则以他之能耐,和约之仪上又岂会有那番事。”风惜云转身,目光穿越阁前庭院,遥遥落向远方,“当日你也在场,自也看到,护卫息风台的不过是些禁卫军,他的亲信并没有安排,那是因为他要那些刺客出手,他要的就是那样一个局面!”说着,她转过身,看向久微,“至于他受伤……久微,你看雍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久微想了想,道:“雍王重伤,世子重伤,一夕间支撑雍州的支柱似乎都倒了,臣民皆惶惶不安。”

    “可不是。”风惜云讥诮地笑笑,“现在雍州是谁在主持大局?”

    “雍王的弟弟——寻安君。”久微答道。

    “刺客一案也是他在追查对吗?”风惜云继续问。

    久微点头,“受伤当日,雍王即命寻安君主持朝政并全力查办此事。”他说着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脑中隐约地似已能抓住个大概了。

    “若世子不受伤,那么这所有的事便应该由世子接掌。”风惜云长吁一口气,“表面上看来,现在雍州管事的似乎是寻安君,但实际上……这雍州啊,早就在他的掌中了!”

    “既然这雍州早就在他的掌中,而且以他世子的身份,雍王之位迟早也是他的,那他为何……为何还要安排这样一出?他完全可以阻止刺客的出现,那样你们的和约之仪便能完美完成,那样,你与他……”久微看着风惜云,看着她眼中掠过的那抹苍凉,语气一顿,微微叹息,“他何苦要这般?”

    “所以说你们都不了解他。”风惜云苦笑,“之所以有和约之仪当日的事,那都是因为他要干干净净地登上王位,而且他是一个不喜欢亲自动手的人。”

    “干干净净?”久微不解。

    “快了,你很快就会看到了,到时你便明白什么才叫干干净净!”风惜云垂首看着那送来的礼物,移步走过去,“我们还是先看看他到底送了什么来。”

    说话间,她伸手揭开了包裹着的纱幔,露出纱下的水晶塔,她顿时怔住,呆呆看着。

    那一刻,她不知是感动还是悲哀,是要欢笑还是要哭泣。

    久微见她神色有异,上前一看,顿也惊住,“这是……世上竟有这样的花!”

    纱幔之下是一座六角的水晶塔,透明的水晶塔里有一株黑白并蒂的花,此时花瓣已经全部展开,花朵大如碗,花瓣如一弯弯的月牙,黑的如墨,白的似雪,白花墨蕊,黑花雪蕊,黑白双花紧紧相依,散发着一种如玉般的晶莹光泽,仿如幻梦般美得惑人!

    “他竟然种出了这样的兰花?可是何苦又何必?”风惜云喃喃着。

    轻轻伸出手,隔着水晶塔,去抚摸塔中的花朵,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眸光如烟雾迷蒙的秋湖。

    冀州的天璧山,乃是冀州境内最高的山,山势险峻,平日甚少有人。

    夕阳西坠时,却有琴音自山顶飘下,显得空灵缥缈,仿佛是苍茫天地里,山中精灵孤独的吟唱,寂寥而惆怅。

    那空渺的琴音反反复复地弹着,天地似也为琴音所惑,渐趋晦暗,当最后一丝绯霞也隐遁了,浓郁的暮色便轻快地掩下。

    琴音稍歇,天璧山顿时寂静一片,偶尔才会响起归巢雀鸟的啼鸣。

    一钩冷月淡淡挂上天幕,慢慢地从暗至明,稀疏的几颗星子在月旁闪着微弱的光芒。

    琴音忽又响起,却是平缓柔和、清凉淡逸如这初夏的夜风,飘飘然然地拂过树梢,吹开夜色里悄悄绽放的一朵野花;又清清泠泠如幽谷深涧渗出的清溪,自在无拘地流过,或滋润了山花,或浇灌了翠木,平平淡淡却透着静谧的安详。

    “你怎么老喜欢爬这天璧山?”皇朝跃上山顶,便见一株老松下,玉无缘盘膝而坐,正悠然抚琴。

    “无事时便上来看看。”玉无缘淡淡道。

    皇朝走过去,与他并坐于老松下的大石上,看着他膝上的古琴,“我在山脚下便听到你的琴音了,弹的什么曲子?”

    “随手而弹罢了。”玉无缘回首看他一眼。

    “随手而弹?”皇朝挑眉,目光打量着玉无缘,片刻后才微叹道,“前一曲可说是百转千回,看来你也并非全无感觉。”

    玉无缘没有说话,微仰首,遥望天幕,面色平静。

    “她已和丰兰息订下婚盟。”皇朝也仰首看着夜空,点点疏星淡月,黯淡地挂在天幕上,“她为何一定选他?我不信她想要的,那个丰兰息能给她!”

    玉无缘收回遥望天际的目光,转头看一眼皇朝,看清了他脸上那丝怀疑与不甘,微微一笑,道:“皇朝,这世上大约也只有她才让你如此记挂。只是,你却不够了解她。”

    “哦?”皇朝转头看向玉无缘。

    “她那样的人……”玉无缘抬首望向天幕,此时一弯冷月破云而出,洒下清冷的银光,“她想要的,自然是自己去创造,而非别人给予!”

    皇朝微怔,半晌才长叹一声,“这或许就是我落败的原因。”片刻后又道,“白风夕当可自由地追寻自己想要的,但今时今日的风惜云还能吗?”

    “一个人身份、地位、言行都可改变,但骨子里的禀性却是变不了的。”玉无缘淡淡道,弯月清冷的浅辉落在他的眼中,让那双无波的眼眸亮如镜湖。

    “看来你是真的放开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束缚你?”皇朝凝眸看着玉无缘。

    “既未曾握住,又何所谓放开。”玉无缘垂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淡不可察地一笑,“玉家的人一无所有,又谈什么束缚。”

    “玉家的人……”皇朝喃喃。

    “你来找我有何事?”玉无缘蓦然开口,打断了皇朝的话,又或许是他不想皇朝说出后面的话。

    皇朝摇摇头,但也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这一年来,已是准备得差不多了,而北州白氏、商州南氏虽稍有收敛,但最近又有些蠢蠢欲动,雍州丰氏与青州风氏已缔结盟约……”说着他站起身来,仰首望着浩瀚的天宇,“时局若此,也该是时候了!”

    玉无缘静静坐着,目光望着山下,夜色里只望见朦胧幽暗的一片,微凉的山风吹过,拂起两人衣袂,哗哗作响。

    良久后,他才开口,“既要动,那便在他们之前动,只是……”抬首看着立于身旁的皇朝,“兴兵不能无因,你要以何为由?”

    皇朝低首看他一眼,轻轻一笑,然后朗然道:“这个大东朝已千疮百孔,无药可救,发兵的因由何其之多,但我……我不要任何借口,我要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我皇朝要开创清清朗朗的新乾坤!”

    一语道尽他所有的骄傲与狂妄,那一刻,天璧山的山顶上,他仿如顶天立地的巨人,黯淡的星月似也为他之气魄所慑,一刹那争先洒下清辉,照亮那双执著坚定且灼亮如日的金眸!

    玉无缘看了他片刻,最后淡淡一笑道:“这确是你皇朝才会说的话,也唯有你皇朝才会有此霸气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