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秘密。
王动是人。
所以王动也有秘密。
像王动这种人居然也会有秘密,也是件很难令人相信的事。
他从没有单独行动过,甚至连下床的时候都很少。
燕七本来也连做梦都不会想到他有秘密。
但第一个发现王动有秘密的人就是燕七。
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他第─次发现这秘密是因为他看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他看见了只风筝。
风筝并不奇怪,但从这只风筝上却引起了许许多多很奇怪﹑很惊人甚至可以说是很害怕的事。
按季节来说现在应该已经是春天了,但随便你左看右看东看西看,还是看不到有点春天的影子。
天气还是很冷,风还是很大,地上的积雪还有七八寸厚。
这天难得竟有太阳。
王动﹑燕七﹑郭大路﹑林太平都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们也像别的那些穷光蛋一样,从不愿意放弃晒太阳的!
在寒冷的冬天里晒太阳已可算是穷人们有限的几种享受之一。
王动找了张最舒服的椅子,懒洋洋的躺在屋檐下面。
林太平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手捧着头,眼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郭大路本来一直都很奇怪,他已知道林太平在想什么。
可是燕七的秘密呢?
郭大路忍不住又将燕七悄悄拉到旁,道:“你那秘密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自从回来之后,这已是他第七十八次问燕七这句话了。
燕七的回答还是跟以前一样。
“等等!”
郭大路道:“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燕七道:“等到我想说的时候。”
郭大路着急道:“你难道一定要等到我快死的时候才肯说?”
燕七瞟了他一眼,眼神偏偏变得很奇怪,过了很久才幽幽道:“你真不知道我要告诉你的秘密是什么?”
郭大路道:“我若知道,又何必问你?”
燕七又看了他很久忽然笑了,摇着头道:“王老大说的真不错,这人该胡涂的时候聪明,该聪明的时候他却比谁都胡涂。”
郭大路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知道你的秘密是什么?”
燕七忽又轻轻叹息了声,道:“也许不知道反而好。”
郭大路道:“有哪点好?”
燕七道:“有哪点不好?我们现在这样子不是过得很开心么?”
郭大路道:“我若知道后难道就会变得不开心了么?”
燕七轻轻叹息着道:“也许─一!也许我们就会变得天天要吵嘴,天天要呕气了。”
郭大路瞪着他重重跺了跺脚,恨恨道:“我真弄不懂你,你明明是个很痛快的人,但有时却简直比女人还别扭。”
燕七道:“别扭的是你不是我。”
郭大路道:“我有什么别扭?”
燕七道:“人家不愿意做的事你为什么偏偏要人家做?”
郭大路面“人家是谁?”
燕七道:“人家就是我。”
郭大路长长叹了口气用手抱住头,道:“明明是他,他却偏偏要说是人家。这人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得越来越像女人了,你说这怎么得了。”
燕七忽又嫣然一笑,故意改变了话题道:“你想活剥皮为什么会忽然走了呢?”
郭大路本来不想回答这句话,但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不是他自己想走,是那老太婆逼着他走的。”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道:“因为那老太婆生怕我们追查她的身份来历。”
燕七道:“这么样看来她的身份定很秘密,和活剥皮之间的关系也定很特别。”
郭大路道:“嗯”
燕七道:“你为什么不去打听打听,他们躲到哪里去呢?”
郭大路道:“我为什么要打听?”
燕七道:“去发掘他们的秘密呀。”
郭大路道:“我为什么要去发掘别人的秘密?有些秘密你随便用什么法子都发掘不出的,但等到了时候你不用发掘也会知道。”
燕七又笑了笑道:“你既然明白这道理,为什么还总是逼着我说呢?”
郭大路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关心的不是那老太婆,因为我只关心你。”
燕七慢慢的转过头,仿拂故意避开郭大路的目光。
她刚转过头,就看到一只风筝。
一只大螟蛆风筝,做得又精巧﹑又逼真在蓝天白云间盘旋强舞着,看来简直就像是活的。
燕七拍手笑道:“你看,那是什么?”
郭大路也看见了,也觉得很有趣,却故意板着脸道:“那只不过是个风筝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你难道连风筝都没见过么?”
燕七道:“在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放风筝?”
郭大路淡淡道:“只要人家高兴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放风筝的。”
其实他当然也知道,现在还没有到放风筝的时候,就算有人要放也一定放不高,甚至根本放不起来。
但这只风筝却放得很高﹑很直,放风筝的人显然是此中高手。
燕七道:“你会不会做风筝?”
郭大路道:“不会,我只会吃饭。”
燕七眨了眨眼,笑道:“王老大定会─一。王老大,我们也做个风筝放放好不好?”
他冲到王动面前,忽然怔住。
王动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只风筝,目中的神色非常奇特,好像是从来没看见过风筝似的。
看他脸上的神色,简直就好像拿这风筝当做个真的蜈蚣。
会吃人的大蜈蚣。
燕七也怔住,因为他知道王动绝不是个容易被惊吓的人。
就算真的看到七八十条活生生的蜈蚣在面前爬来爬去,王动脸上的颜色也绝不会改变的。
但现在他的脸看来却像是张白纸。
突然间他眼角的肌肉跳了一下,就像是被针刺着似的。
燕七抬起头,就发觉天上又多了四只风筝。
一只是蛇,一只是蝎子,一只是老鹰。
最大的一只风筝却是四四方方的黄色的风筝,上用朱笔弯弯曲曲的画着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录,就像是鬼画符。
王动突然站起来冲入屋里去,看来就像是已支持不住,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郭大路也走过来了,脸上也带着诧异之色道:“王老大是怎么回事?”
燕七叹了口气道:“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看见这些风筝,他整个人就好像忽然变了。”
郭大路更奇怪,道:“看见风筝,他的样了就变了?”
燕七道:“嗯。”
郭大路皱皱眉道:“这些风筝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始起头,看着天上的风筝仔细研究了很久还是连一点结果都没有研究出来。
谁也没法子研究出什么结果来。
风筝就是风筝并没有什么不同。
郭大路道:“我们不如进去问问王老大,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七摇摇头,叹道:“问了也是白问,他绝不可能说的。”
郭大路道:“但这些风筝…─!”
燕七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有没有想到问题并不在这些风筝!”
郭大路道:“你认为问题出在那里?”
燕七道:“放风筝的人。”
郭大路一拍巴掌道:“不错王老大也许知道是谁在放风筝。”
燕七道:“那些人也许是王老大以前结下的冤家对头。”
林太平一直在旁边听着忽然道:“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这句话还未说完他的人已出墙外。
他平时举动虽都是慢吞吞的,但真遇上事,他的动作比谁都快。
郭大路看了看燕七,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的消息?”
燕七不等他这话说完也已追了出去。
为了朋友的事他们是谁也不肯落在别人后头的。”
风筝放得很高很直。
燕七打量着方向道:“看样子这些风筝是从坟场里放上去的。我小时候也常在坟场里放风筝。”
郭大路点点头道:“我小时候也常在坟场里放风筝。”
“富贵山庄”离坟场并不太远他们很快就已赶到那里。
坟场里唯一个人就是林太平。
郭大路道:“你看见了什么没有?”
林太平道:“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风筝是谁放上去的呢?
五个稻草人。
五个披麻带孝的稻草人,一只手还提着根哭丧棒。
风筝的线,就系在稻草人的另一只手上。
稻草人当然不会放风筝。
稻草人也是被麻带孝的。
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故弄玄虚?
郭大路他们对望了一眼,已发觉这件事越来越不简单了。
燕七道:“风筝刚放上去没多久他们的人也许还没有走远。”
郭大路道﹕“对!我们到四面去找找看。”
燕七道:“他们想必有五个人我们最好也不要落单。”
他们围着坟场绕了圈,又看到山坡下的那间小木屋。
他们就是在这小木屋里找到酸梅汤的。
“放风筝的那些人会不会躲在这小木屋里?”
三个人心里不约而同都在这么想,郭大路已第一个冲了过去。
燕七失声道:“小心。”
他的话刚出,郭大路已踢开门闯了进去。
木屋还是那木屋,但木屋里却已完全变了样子。
酸梅汤在这里烧饭用的锅灶现在已全不见了,本来很脏乱的间小木屋,现在居然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屋子正中摆着张桌子。
桌子上摆着五双筷子五只酒杯,还有五柄精光耀眼的小刀。
刀刃薄而锋利,刀身弯曲形状很独特。
除此之外,屋子里就再也没有别的。
郭大路刚拿起一柄刀在看,燕七已冲了进来,跺脚道:“你做事怎么还是这么粗心大意,随随便便就闯了进来,屋子里的有人呢?你难道就不怕别人暗算你?”
郭大路笑道:“我不怕。”
燕七道:“你不怕我怕。”
这句话刚出口他自己的脸忽然红了,红得厉害。
幸好别人都没有注意。
林太平本来也在研究着桌上的刀此刻忽然道:“这刀是割肉用的!”
郭大路道:“你怎么知道?”
林太平道:“我见过,塞外的胡人最喜欢用这种刀割肉。”
郭大路道:“他们难道是来自塞外的胡人?”
林太平沉吟着道:“也有可能,只不过胡人只用刀,不用筷子。”
燕七心中忽然掠过一阵惊恐之意道:“这里只有刀没有肉,他们准备割什么肉?”
郭大路笑道:“总不会是准备割王动的肉吧。”
他虽然在笑着但笑得已很不自然。
燕七好像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惊,道:“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只留下王老大一个人在家里我实在有点不放心。”
郭大路变色道:“对!我们莫要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
说到这里,三个人同时冲了出去。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掠过坟场,燕七突又停下来失声道:“不对。”
郭大路道:“有什么不对?”
燕七脸色发白道:“那五个稻草人刚纔好像就在这里的。”
郭大路忽然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酸。
那五个稻草人刚纔的确是在这里的,但现在已不见了。
蓝天白云,确是难得的好天气。
但天上的风筝也不见了。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到了门口又怔住。
五个稻草人赫然在他们门口,还是披着麻,戴着孝,手里还是提着哭丧棒,只不过胸口却多了张纸条,上头还好像写着字。
很小的字很难看的清。
风吹纸条子就被吹得簌簌直响,又好像是用针线缝在稻草人的麻衣上的。
林太平第一个赶到伸手就去抓。
纸条子居然缝得很紧,他用了点力才总算将它扯了下来。
就在这同一剎那间,稻草人手里提着的哭丧棒也突然举起向林太平的腹部打了过去。
幸好林太平经验虽差,反应却不慢,凌空一个翻身,已将哭丧棒避开。
谁知哭丧棒弹起来时,棒头上还有一点乌光打了出来。
林太平只避开了哭丧棒,却好像未避开哭丧棒的暗器。
他只觉右边胯骨一麻,好像被蚊子盯了口似的。
等他落到地上时人竟已站不住。
眨眼间条右腿已变得完全麻木,他身子也倒了下去!
郭大路变色道:“毒针”
他共才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说完,燕七已出手如风,将林太平右边胯骨上凹面的穴道全都点住,另一只手已自靴里抽出一柄匕首。
刀光一闪,林太平的衣裳已被割开,再闪,已将林太平伤的那块肉挖了出来,鲜血随着溅出。
黑色的血!
郭大路眼睛都看直了。
他实在想不到燕七应变竟如此抉,出手更抉。
“我已死过七次。”
一直到现在,郭大路才相信燕七这句话不假。
只有死过七次的人才能有这么快的应变力,这么丰富的经验。
林太平已疼得冷汗都流了出来,但还是没有忘记手里的那纸条。
他咬紧牙根,喘息着道:“看这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纸条上密密的写了行蝇头小宇“你若不是王动,就是个替死鬼!”
夜风吹。
稻草人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好像在对他们示威。
郭大路的火气忽然上来了,忽然一拳向那稻草人打了过去。
稻草人当然不会还手也不会闪避。
郭大路拳刚打上去,燕七已拦腰将他抱住,他这拳虽然没有打实,但还是打着了。
他拳头打在稻草人胸口上时,也好像被蚊子钉口。
他只觉拳头上痒痒的还有点发麻,中指的骨节上已多了个黑点!
燕七的刀在这黑点上一挑,流出来的血也已变成黑的。
毒血还带着种说不出的腥臭之气。
但燕七却不嫌臭也不嫌赃,竟一口的将毒血全都吮吸了出来!
郭大路连眼泪泪几乎忍不住要流了出来。
他忽然发现燕七对他已并不完全是友情,而是种比友情更深比友情更亲密的感情。
但他也说不出这种感情是什么。
一直到燕七站起来,他还是没有说话,连一个感激的字都没有说。
他心里的感激也不是任何字能说出来的。
燕七长长吐出口气轻轻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郭大路苦笑道:“我只觉得自已是个呆子,不折不扣的呆子。”
林太平一直在看着他们,忽然也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个呆子!”
他脸色已比刚纔好看多了,但一条腿还是动也不能动。
燕七并没有替他吮出伤口里的毒血,可是他一点也不埋怨,更没有责怪之意,仿佛也觉得这是应该的。
难道他已看出了什么?看出了些只有郭大路看不出的秘密?
燕七的脸似又红了,很快的转过身用刀挑开了稻草人身上的麻衣。
郭大路这才看到稻草上插满了尖针,针头在阳光下发着乌光,就连呆子也看得出每根针上的毒都足以要人的命。
刚纔若不是燕七拉住他,他那一拳若是着着实实的打了上去,就算还能保住性命这只手也算报销了。
林太平现在当然也已想到纸条上的线连着哭丧棒的机簧,他拉纸条就将机簧发动。
这稻草人全身上下仿佛都埋伏着杀人的毒针。
郭大路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一个稻草人居然能将我们两个大活人打倒,这种事我若非自己遇见,无论谁说我也不会相信。”
林太平道:“稻草人已经这么厉害了,做这稻草人的人岂非更可怕?”
郭大路道:“若不是很可怕王老大又怎会那么吃惊?”
燕七面色已发白,道:“现在稻草人已来了,不知道他们自己来了没有?”
林太平失声道:“你们进去看看王老大,用不着管我,我的手还能动。”
郭大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将他架了起来。
燕七已冲了进去高呼道:“王老大…─王动!”
没有响应没有声音。
王动已不见了。
床上的被褥凌乱,王动却不在床上也不在屋子里。
郭大路他们前前后后都找遍还是找不到他的人。
他们都很了解王动。
能叫王动从床上爬起来的事已不多,能叫他一个人出去的事更少!~“这里莫非出发生过什么事?王动莫非已…─!”
郭大路连想都不敢想。
林太平坐在王动的床上,苍白的脸又已急得发红,大声道:“我已告诉过你们,用不着管我,快去找王老大。”
郭大路也发急了大声道:“当然要去找,但你叫我从前到哪里去找?”
林太平怔住。
他看看燕七,燕七也在发怔。
现在他们已有两个人受了伤,但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这件事到现在为止还是连点头绪都没有。
现在他们只知道一点,这些人的确和王动有仇而且仇必定极深。
但知道这点又有什么用?简直跟完全不知道没有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走廓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慢。
郭大路他们几乎连心跳都已停止。
来的绝不是稻草人。
稻草人不会走路!
燕七向郭大路打了个眼色,两个人身子一闪同时躲到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门外。
燕七手里的匕首已扬起
门是虚掩着的,一只手在推门。
燕七手腕一翻,匕首闪电般挥了出去划向这只手的脉门。
床下的林太平忽然大喝道:“住手!”
喝声一起,燕七的手立刻硬生生停住,刀锋距离开门这只手的腕脉还不及半寸。
但这只手还是很稳定,还是慢慢的把门推开。
这只手上的神经就像是铁铸的。
门推开,王动慢慢的走了进来,另一只手上提着坛酒。
燕七手上的刀锋在闪着光。
林太平躺在床上无论谁都可看见他受了伤。
但王动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这人全身上下的神经好像是铁铸的。
他缓慢的走了进来,慢慢的把酒放在桌子上。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郭大路,大声问道:“你到那里去了?”
王动淡淡的道:“买酒去了。”
他回答得那么自然,好像这本是天下最合理的事。
“买酒去了。”这种时候他居然买酒去了。
郭大路看着他,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王动一掌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嗅了嗅仿佛觉得很满意,嘴角这才漏出一丝笑容﹑道:“这酒还不错,来大家都来喝两杯。”
郭大路忍不住道:“现在我不想喝酒。”
王动道:“不想喝也得喝,非喝不可。”
郭大路道:“为什么?”
王动道,“因为这是我替你们饯行的酒。”
郭大路失声道:“饯行?为什么要替我们饯行?”
王动道:“因为你们马上就要走了。”
郭大路跳了起来道:“谁说我们要走。”
王动道﹕“我说的。”
燕七抢着道:“但我们并不想走。”
王动沉下了脸,冷冷道:“不想也得走你们,难道想在我这里赖一辈子。”
王动铁青着脸道:“你们住在这里,付过房钱没有?”
郭大路道:“没有。”
王动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赖着不走?”
燕七忽然道:“好走就走。”
他真的说走就走,只不过走过郭大路面前的时候,向郭大路挤了挤眼。
郭大路眼珠子一转,道:“对!走就走没什么了不起。”
他居然也说走就走!好像连片刻都耽不住了。
林太平怔了怔道:“你们连酒都不喝了吗?”
郭大路道:“既然已被人赶了出去,还有什么脸喝酒。”
林太平看看王动。
王动脸上还是点表情也没有,冷冷道:“不喝就不喝,酒放在这里难道还会发霉么?”
林太平道:“我留下来好不好?我走不动。”
王动板着脸道:“走不动就爬出去。”
林太平怔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一拐一拐的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王动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们走出门,连动都不动。
过了半晌,只听“砰”的一声,也不知是谁将外面的大门重重的关了起来。
王动忽然捧起桌上的酒坛子“咕噜咕噜”─口气喝了七八口才停下来,抹了抹嘴,道:“好酒!这么样的好酒居然有人不喝!这些人不是呆子是什么。”
他望着手里的酒坛子,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忽然红了,就像是随时都可能有眼泪要流下来。
燕七头也不回的走到大门外,忽然停住。
郭大路走到他身旁也忽然停住。
林太平跟出来,“砰”的,硬生生的关上门,瞪着他们道:“想不到你们真的说走就走。”
郭大路看看燕七。
燕七什么话也不说,却在大门外的石阶上坐了下来,面对着稻草人。
郭大路立刻也跟着坐了下来也看着稻草人,喃喃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稻草人不但会放风筝,还会杀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林太平道:“奇怪。”
他也坐了下来,一只手还是紧紧的接着伤口。
现在他总算也明白郭大路和燕七的意思了,所以也不再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王动的脚步声慢慢的走出来,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口,重重的插上了门闩。
突然间门闩又拔了出来,大门霍然打开。
王动站在门口,张大了眼睛瞪着他们。
燕七﹑郭大路﹑林太平三个人一排坐在门外,谁也没有回头。
王动忍不住人声道:“你们为什么还不走?坐在这里干什么?”
三个人谁也不理他。
燕七只是望了郭大路一眼,道:“我们坐在这里犯不犯法?”
郭大路道:“不犯法。”
林太平道:“连稻草人都能坐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
王动厉声道:“这里是我的大门口,你们站在这里就挡住了我的路。”
燕七又瞟了郭大路一眼道:“人家说我们挡住了他的路。”
郭大路道:“那么我们就坐开些。”
三个人起站了起来,走到对面又排坐了下来,面对着大门!
燕七道:“我们处在这里行不行?”
郭大路道:“为什么不行这里既不是人家的屋子,也不挡路。”
林太平道:“而且高兴坐多久就多久。”
王动瞪着他们。
他们却左顾右盼就是不去看王动。
王动大声道:“你们坐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郭大路道:“什么也不干,只不过坐坐而已。”
燕七道:“我们高兴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谁也管不了。”
林太平道:“这里好凉快。”
燕七道:“又凉快又舒服。”
郭大路道:“而且绝不会有人来找我们收租金。”
王动突然抱头度了进去“蹦”的又将门重重的关了起来。
燕七看看郭大路,郭大路看看林太平,三个人一起笑了。
虽然笑了,但笑容中还是带着些忧郁之色。
太阳已下了山。
春天毕竟还来得没有这么早,白天还是很短。
太阳下山,天色眼看就要暗了起来。
天色─暗,这里就会发生些什么事?谁都不知道,甚至还猜都不敢猜。
燕七悄悄拉起了郭大路的手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郭大路道:“不妨事,一样还是可以揍人。”
燕七这才转向林太平道:“你呢?”
林太平道:“我的伤口已渐渐有点发痛。”
燕七吐了口气,道:“那就不妨事了。
被毒药暗器打中的伤口若已在发疼就表示毒已拔尽。
郭大路却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又问道:“痛得厉不厉害?”
林太平笑了笑道:“还好虽然不见得能跳墙,却也照样还是可以揍人。”
燕七道:“你们饿不饿?”
郭大路道:“饿得想把你吞下去。”
燕七也笑了,道:“但你肚子饿的时候也照样可以揍人的对不对?”
郭大路笑道:“答对了。”
天色果然暗了下来。
三个人神情看来已渐渐有点紧张。
但现在他们已准备准备揍人。
郭大路握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道:“现在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林太平忍不住问道:“东风是什么?”
郭大路道:“就是挨揍的人。”
就在这时他已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抱着酒坛子的人。
大门忽然又开了,王动抱着酒坛子走了出来。
这次他没有理他们,却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
四个人面对面的坐着谁也不说话。
第一个忍不住的人当然还是郭大路。
他叹了口气喃道:“我记得刚纔好像有人要请我们喝酒的。”
王动既不答腔,也不看他,忽然将酒坛子向他抛了过去。
你无论将什么东西抛向郭大路,他都可能接不住,但酒坛子,抛过来的若是个酒坛子,就算睡着的他也照样能够接住。
他一口气灌下了好几口,才递给燕七,燕七喝了几口又传给林太平。
王动忽然道:“受了伤的人若还想喝酒,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太平道:“谁说我受了伤?我只不过被条小虫咬了一口而已。”
王动忍不住问道:“什么虫?”
王动忽然冲过去,将酒坛子抢了过来,铁青着脸道:“你们究竟想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郭大路又憋不住了,大声道:“坐到有人来找你的时候。”
王动道:“谁说有人要来找我?”
郭大路道:“我说的。”
王动道:“你怎么知道?”
郭大路道:“稻草人告诉我的。”
他用嘴角撇着王动,笑道﹕“这稻草人不但会放风筝,还会说话,你说奇怪不奇怪?”
王动脸色突又变了,慢慢的退了回去坐到石阶上。
四下静得很,只有坛子里的酒在流。
燕七忽然道:“坛子里的酒也在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郭大路道:“它在说什么?”
燕七道:“他说有个人的手在抖,抖得它头都发晕了。”
王动霍然站起来瞪着他。
他还是不看王动。
三个人东张西望什么地方都去看就是不看王动。
突然间一点火星电射了过来,射在第一个稻草人的身上。
“蓬”的一声稻草人立刻燃烧了起来。
火光是惨碧色的还带着缕缕轻烟。
王动变色道:“快退,退回屋里去。”
他挥手将酒坛子抛给了郭大路,转身抱起了林太平,人已冲进大门。
王动终于动了。
他不动则已,动起来就比谁都快。
郭大路也动了,先放下那坛酒再动。
因为他并没有向屋子里退,反而向火星射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扑过去,燕七自然也跟着。
王动大喝道:“快退回来,那边去不得了。”
郭大路没听见,就好像忽然变成了聋子。
他听不见,燕七就也听不见。
林太平叹了口气道:“这人就喜欢到去不得的地方去,你现在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毛病?”
一栋房子假如被人称做“山庄”,最低限度也得有几样最起码的条件!
这房子绝不会太小。
这房子就算没有盖在山上,至少也得盖在山麓下。
房子的大门外大大小小总有片树林子。
“富贵山庄”虽然一点也不富贵,至少总还是个“山庄”。所以门外也有片树林,刚纔那点火星好像就是从树林里射出来的。
郭大路沉声道:“那点火星是从那棵树后面射出来的?”
燕七道:“我没看清楚你呢?”
郭大路道:“我也没看清。”
天色中已很暗,树林里当然更暗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声音。
燕七道:“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跟王老大商量商量再说吧。”
郭大路道:“人家不跟我们商量,我们自己商量又有个屁用。”
他那里说出脏话的时候,就表示他火气真的已上来了。
燕七道:“逢林莫入,你难道连江湖中的规矩都不知?”
郭大路道:“我不懂。我本就不是老江湖,江湖中的那些破规矩我一样也不知。”
他身子突然向前一扑已冲入了树林。
暗林中仿佛有寒光闪动。
郭大路眼睛还没有看清,人已扑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把刀。
一把弯刀。
一把割肉的刀。
刀钉在树止,钉着张纸条子。
纸条上当然有字很小的字,就算在白天也未必能够看得清。
郭大路刚想伸手拔刀,手己被燕七拉住。
燕七的脸色苍白,瞪着眼道:“你上了一次当还不够?还要上第二次?”
他又急又气郭大路却笑了。
燕七道:“你笑什么?”
郭大路道:“我笑你。”
燕七忍不住道:“你笑个屁。”
他嘴里有脏话骂出来的时候,就表示他实在已气得要命。
郭大路不笑了,正色道:“他们就算还想让我上当也应该换个新鲜点的法子,怎么会用那老套难道真拿我们当呆子。”
燕七板着脸道,“你以为你不是呆子?”
郭大路叹了口气,苦笑道:“好,你叫我不动手,我就不动手,但过去看看总还没关系吧。”
他真的背负着双手走了过去。
手不动,只用眼睛看看的确好像不会有什么关系。
但纸条上的字实在太小他不能不走得近些。
他终于已可隐约看出纸条上的宇了“小心你的脚”。?
他看清这五个字的时候,脚一软,人已往下面掉了下去。
地上有个陷阱。
燕七失声道:“小心一。”
喝声中他也已冲过去,拉住了郭大路的手。
郭大路手上使劲,人已乘势跃起。
他轻功不弱,跳得很高。
只可跳跳得越高,就越糟糕。
只听树叶“哗啦啦”一响,树上忽然有面大网罩了下来。
好大的一面网。
郭大路就算长有翅膀,就算真是只鸟,也难免要被罩住。
何况他身子已跃在半空,就好像是自已往这网子里跳一样,无论挤那边,逃都来不及了。
非但他躲不开燕,七也躲不开。
眼见两个人都要被罩在网里,忽然问条黑影飞了过来,就好像是个炮弹似的,简直快得无法思议。
黑影从他们头上掠过一伸手,就已将这面网捞住了。
这黑影并不是炮弹是个人。
是林太平。
林太平伸手捞住了这面网,身子还是炮弹般往前飞,又飞出了两丈,去势才缓了下来。
这时郭大路和燕七也已退了出,只见林太平一只手抓着根横枝,一只手抓住那面大网,凭空吊在那里,还在不停的晃来晃去。
郭大路的心也还在跳,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次若不是你,我只怕就真的已自投罗网了。”
林太平笑了笑道:“你用不着谢我。”
郭大路道:“不谢你谢谁。”
林太平道:“谢你背后的人。”
郭大路转过头才发现王动铁青着脸站在他身后。”
林太平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已经不能跳了。”
郭大路道:“那么你刚纔……”
林太平道:“刚纔是王老大用力把我掷过来的,否则我那有这么快?”
世上的确没有那么快的人,若不是借了王动一掷之力,谁都不可以有这么快。
郭大路瞧了王动一眼,赔笑道:“看来王老大的力气倒真不小!”
林太平道:“但王老大却很佩服你。”
郭大路道:“佩服我?”
林太平道:“他的力气虽大,你的胆子更大。”
郭大路瞪了他眼道:“你难道定要像猴子样吊在树上说话?”
林太平笑道:“我早就想下去了只可惜我的腿不听话。”
王动直没有开口,燕七也没有。
两个人都在瞪着郭大路。
郭大路只有苦笑道:“看来我今天非但连件事都没有做对,连话都没有说对过一句。”
燕七这才叹了口气道:“你这句话总算说对了。”
屋子里亮起了灯。
桌上除了灯之外,还有一张纸条﹑一把刀和一坛酒。
因为郭大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将这把刀从树上拔下来,当然更忘不了将那一坛酒也带回来。
这人长得虽不像牛,却实在有点牛脾气。
他居然还很得意笑着道:“我早就说过拔刀没关系的,早就知道他们这次要换个新鲜的法子,这法子是不是新鲜的很?”
燕七冷冷道:“新鲜极了,比网里的鱼还新鲜。”
他拿起了桌上的刀,接着又道:“我现在才知道这把刀是准备割什么肉的了。”
郭大路眨眨眼道:“是不是割鱼肉?”
燕七道:“你总算又说对了一句。”
郭大路道:“那么我不如索性就做条醉鱼吧。”
他捧起酒坛子嘴里还喃喃道:“醉虾既然是江南的美味,醉鱼的滋味想必也不错。”
但他的酒还没有喝到嘴,王动突然又将酒坛子枪了过去。
郭大路怔了怔,道:“你几时也变成了一个和我样的酒鬼了。”
王动道:“这酒喝不得。”
郭大路道:“刚纔还喝得现在为什么喝不得?”
王动道:“因为刚纔是刚纔,现在是现在。”
燕七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刚纔将这坛酒放在那里的?”
郭大路道:“门口。”
燕七道:“刚纔我们都在树林里,门口是不是没有人?”
郭大路道:“是的。”
燕七道:“所以这酒现在已喝不得。”
郭大路道:“难道就在刚纔那会儿工夫里,已有人在这酒里下了毒?”
燕七道:“刚纔那一会儿工夫,已足够在八十坛酒里下毒了。”
郭大路失笑道:“你们也未免将那些入说得太可怕了,难道他们真的是无孔不入,连一点害人的机会都不会错过么?”
王动也不说话忽然走到门外将手里的酒坛重重往地上一顿。
坛子粉碎,酒流得满地都是。
郭大路叹了口气,闻闻道:“真可惜好…。”
他声音忽然停顿,人也突然怔住。
一条很小很小的蛇正从碎裂的酒坛子里慢慢的爬了起来。
这条蛇小得出奇,但越小的蛇越毒。
郭大路脸色也变了,忍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些人倒真是无孔不入。”
燕七突然失声道:“无孔不入赤练蛇。”
他吃惊的看着王动,又道:“是不是无孔不入赤练蛇?”
王动铁青着脸,慢慢的转回身走回屋子里在灯旁坐下。
这次他居然没有躺到床上去。
燕七又追了过来迫问道:“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他?”
王动又沉默了很久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
燕七长长吐出口气,一步步往后退,忽然间躺了下去。
这次是他躺到床上去了
郭大路也追了过来,追问:“无孔不入赤练蛇是什么玩意?”
燕七道:“是个人。”
他不但人已像是软了,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的样子。
郭大路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认得他?”
燕七苦笑道:“我若认得他,还能活到现在才是怪事。”
他忽又跳起冲到王动面前道:“可是你一定认得他?”
王动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现在还活着。”
燕七道:“认得他的人居然还能活着,可真不容易。”
王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终于叹了声:“的确不容易。”
郭大路几乎要叫了起来道:“你们说的究竟是人?还是蛇?”
燕七道:“人。”
郭大路道:“这人的名字叫赤练蛇?”
燕七道:“而且无孔不入,那意思就是说,你只要有一点点疏忽他就能毒死你。”
郭大路道:“一点点疏忽?任何人都难免有一点点疏忽的。”
燕七叹了口气道:“所以他若要毒死你,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郭大路道:“那条路?”
燕七道:“被他毒死。”
郭大路也不禁倒抽了口凉气道:“刚纔那些害人的花样,就全都是他现出来的?”
燕七道:“这人下毒的功夫虽然已可算是天下第一,但别的本事却不大怎么样。”
郭大路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多了。”
燕七道:“只可惜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
郭大路道:“还有谁?”
燕七道:“千手千眼蜈蚣神。”
郭大路道:“千手千眼?”
燕七道:“那意思就是说这人收发暗器时,就好像有─千只手,一千只眼睛一样,据说他全身上下都是暗器,连鼻子都能发出暗器!”
郭大路瞟了王动一眼,忽然笑道:“好极了,我只要一见到这人的面就先打扁他的鼻子再说。”
燕七眨眨眼道:“但你若见到救苦救难红娘子,只怕就舍不得打了。”
郭大路道:“救苦救难红娘子?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个大好人。”
燕七道:“她的确是个好人,知道世人大多在苦难中所以一心想要叫他们早点超生。”
郭大路叹息道:“这么样听来,她又不像是个好人了。”
燕七道:“你就算从八十万个人里面,也挑不出这么样一个好人来。”
郭大路道:“她又有什么特别本事?”
燕七板着脸,冷冷道﹕“她的本事,你最好不要知道。”
郭大路眨眨眼道:“她是不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燕七道:“就算是现在也已是个老太婆了,很漂亮的老太婆。”
郭大路道:“她已有七八十岁?”
燕七道:“那倒没有。”
郭大路道:“五六十?”
燕七道:“好像还不到。”
郭大路道:“四十上下?”
燕七道:“祇怕差不多。”
郭大路笑道:“那正是狼虎之年怎么能算老太婆呢?”
燕七瞪了他眼,道:“她年纪大小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关心什么?”
郭大路道:“我几时关心了?”
燕七道:“不关心为什么笑得就像是条土狗?”
郭大路道:“因为我本来就是条土狗。”
燕七又瞪了他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郭大路立刻又乘机问道:“听你这么说,她的本事定是专门用来对付男人的。”
燕七又板起了脸道:“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本事,只知道男人死在她手上的可真不少!”
林太平一直靠在旁边的椅子上养神,忽然道:“那些稻草人是不是她做的?”
燕七道:“不是。”
林太平道:“不是她是谁?”
燕七道:“一见送终催命符。”
林太平皱了皱眉道:“催命符?”
燕七道:“这人不但有一肚子鬼主意,还有一双巧手,易容改扮﹑消息机关﹑灵巧暗器﹑奇门兵刃,可说是样样精通。”
郭大路目光闪动,喃喃道:“我明白了。”
燕七道:“你明白了什么?”
郭大路道:“一条蛇﹑一只蜈蚣﹑一只蝎子,一道催命符现在只差一只老鹰了。”
林太平忽又道:“刚纔我跟王老大进入树林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条人影,从那网下的树梢上飞了起来。”
燕七道:“渔网本就不会自己从树上落下来的,树上当然有人。”
郭大路道:“那人到那里去?”
林太平苦笑道:“那时我已被王老大用力掷了出去,怎么还顾得了别人?何况那人的轻功又很高,简直就像是只老鹰一样。”
燕七道:“一飞冲天霸王鹰”
郭大路一拍巴掌道:“五个风筝,五个人现在总算全了。”
燕七道:“这五个人中不但轻功要算霸王鹰最高,据说武功也是最高。”
郭大路道:“以我看这五人中最难对付的还是那救苦救难的红娘子。”
林太平道:“为什么?”
郭大路道:“因为我们都是男人。”
燕七冷冷道:“男人若不好色,他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的。”
郭大路长叹道:“但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好色呢?”
王动一直沉着脸坐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能不动的时候他绝不会动的。
燕七搬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来道:“你看到了那些风筝也就知道他们是来找你麻烦的了。”
郭大路也搬了张凳子过来,道:“所以你要赶我们走,因为你知道这五个人无论到了那里都会将那地方搞得一场胡涂。”
燕七道:“你不愿将我们也扯入了那淌子一塌糊涂的浑水里,所以才要赶我们走。”
郭大路道:“但你却不知道我们早已在那淌浑水里了。”
燕七道:“从认得你的那天开始我们已经在里面了。”
郭大路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燕七道:“所以你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也一定在那里。”
郭大路道﹕“所以你现在才想赶我们走已经太远了。”
王动看着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用不着再说什么。
他生怕自己开口就会有热泪夺眶而出。
朋友!
这两个字是多么简单却又多么高贵。
王动捏紫双手,一字字道:“你们的确都是我的朋友。”
这句话就已足够。
你只要真正懂得这句话的意义,就已什么都不必再说。
燕七笑了,林太平也笑了。
郭大路紧紧握起王动的手。他们只要能听到这句话,也已足够。
他们既然没有问起这五人怎会和王动结的仇也,没问这麻烦是从哪里来。
王动不说他们就不问。
现在他们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样将这麻烦打发走?”
燕七道:“我看到那只风筝就知道有麻烦来了。”
万动道:“那风筝本是种警告。”
燕七道:“他们既然要找你的麻烦,为什么还要警告你让你防备?”
王动道:“因为他们不想要我死得太快。”
他脸色发青慢慢的接道:“因为他们知道一个人在等死时的那种恐怖比死还痛苦得多。”
燕七叹了口气道:“看来这麻烦当真不小。”
王动道:“的确不小。”
郭大路忽然笑了笑道:“只可惜他们还是算错了一点。”
燕七道:“哦?”
郭大路道:“他们虽然有五个人,我们也有四个,我们为什么要恐怖?为什么痛苦?”
燕七道:“但他们至少总比我们占了点优势。”
郭大路道:“哦。”
燕七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句话你难道不懂?”
郭大路道:“我懂可是我不怕。”
燕七瞪着他道:“你怕什么?”
郭大路道:“怕你。”
燕七忍不住畅然一笑,却又立刻板起了脸扭转了头。其实他当然也晓得郭大路的意思,因为他自己也一样。像他们这种人就祇怕别人对他们好,只怕被别人感动。你若能真的感动他们,就算要他们将脑袋切下来给你,他们也不会皱皱眉头的。
郭大路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除了鬼鬼祟祟的暗中害人外,我看他们的真功夫也有限的很。”
他接着又道:“现在的问题只不过是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呢?”
王动道:“不知道。”
郭大路道:“你也不知道?”
王动道:“我只知道他们若还没有送我的终,就绝不会走。”
郭大路又笑了笑,道:“现在是谁送谁的终,还难说得很。”
这就是郭大路可爱的地方。
他永远都那么自信那么乐观。
这种人就算明知天要塌下来,也不会发愁的,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只要有信心,无论什么困难都可解决。
他不但自己有信心,同时也将这信心给了别人。
王动的脸色也渐渐开朗了起来忽然道:“他们虽然占了点优势,但我也有法子对付他们。”
郭大路抢问道:“什么法子?”
王动道:“睡觉。”
郭大路怔了怔失笑道:“这种法子大概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王动反问道:“这法子有什么不好?这就叫以逸待劳。”
郭大路拍手道:“对,要睡现在就睡,养足了精神好对付他们。”
燕七道:“但要睡也得分班睡。”
郭大路道:“不错,我跟你防守上半夜,到三更时再叫王老大和林太平起来。”
林太平忽然道:“这样子不行,还是我跟你一班的好。”
郭大路道:“为什么?”
林太平瞧了燕七一眼道:“你们两个人的话太多,谈得高兴起来,祇怕别人进了屋子都不知道。”
燕七忽然走了出去,因为他的脸好像忽然又有点发红了。
郭大路道:“还是我跟燕七一班的好,两个人谈谈说说,才不会睡觉。”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走了出去。
无论别人说什么,他还是非跟燕七班不可。
这两人身上就好像有根线连着的。
林太平看着他们走出去忽然笑了,朗声道﹕“我有时真奇怪,小郭为什么会这么笨。”
王动也在笑,微笑着道:“你放心,他绝不会再笨很久的。”
林太平道:“其实我希望他再多笨些时候。”
王动道:“为什么?”
林太平笑道:“因为我觉得他们这样子实在很有意思。”
客厅里很暗。
燕七走进客厅,坐了下来。
郭大路也走进客厅,坐了下来。
星光照进窗户照着燕七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亮。
郭大路在旁边看着忽然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时看来像女人。”
燕七板着脸道:“我还有什么地方像女人?”
郭大路笑道:“笑起来的时候也有点像。”
燕七冷冷道:“我既然很像女人你为什么还要老跟着我呢?”
郭大路笑道:“你若真是个女人我就更要跟着你了。”
燕七忽然别过头,站了起来,找着火石点起了桌上的灯。
他好像点不敢和郭大路单独坐在黑暗里。
灯儿亮起将他的影子照在窗户上。
郭大路忽然把将他拉了过来,好像要抱佐他的样子。
燕七失声道:“你……你干什么?”
郭大路道:“你若站在那里,岂非刚好做那千手千眼的活靶子?”
他眼珠一转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喃喃道:“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燕七瞪了他眼道:“你还会有什么好主意?”
郭大路道:“那大蜈蚣既然喜欢用暗器伤人,我们不如就索性替他找几个活靶子来。”
燕七皱眉道:“你想找谁做他的活靶子?”
郭大路道:“稻草人。”
他接着又道:“我们去把那些稻草人搬进来,坐在这里,从窗户外面看来,又有谁能看得出它们是不是活人?”
燕七皱着的眉头展开了。
郭大路道:“那大蜈蚣只要看到窗户上的人影就一定会手痒的。”
燕七道:“然后呢?”
郭大路道:“我们在外面等着,只要他的手痒我们就有法子对付他。”
燕七沉吟着,淡淡道:“你以为这主意很好?”
郭大路道:“就算不好也得试试,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死,总得想法子把他们引出来。”
燕七道:“莫忘了那些稻草人也一样会伤人的。”
郭大路道:“无论如何稻草人总是死的,总比活人好对付些。”
燕七叹了口气道:“好吧!这次我就听你的,看看你这笨主意行不行得通!”
郭大路笑道:“笨主意至少总比没有主意好些。”
稻草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从外面看来的确和真人差不多。
因为这些稻草人不但穿着衣服还戴着帽子。
夜已很深,风吹在身上就好像刀割。
郭大路和燕七虽然躲在屋子下避风的地方还是冷得发抖。
燕七忽然道:“现在要是有点酒喝,就不会这么冷了。”
郭大路笑道:“想不到你也有想喝酒的时候。”
燕七道:“这就叫近墨者黑,一个人若是天天跟酒鬼在一起,迟早总要变成个酒鬼的。”
郭大路笑道:“所以你迟早也总会有不讨厌女人的时候。”
燕七忽又板起脸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郭大路又道:“我总想不通,像王老大这种人怎么会和那大蜈蚣﹑赤练蛇结下仇来的?而且仇恨竟如此之深。”
燕七冷冷道:“想不通最好就不要想。”
郭大路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燕七道:“不觉得。”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道:“因为我从来不想探听别人的秘密,尤其是朋友的秘密。”
郭大路只好不作声了。
过了很久突然听到“咕”的声。
燕七动容道:“是什么东西在叫?”
郭大路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我的肚子。”
他实在饿得要命。
又过了很久突然又听到“格”的声。
郭大路道:“这次又是什么在响?”
燕七咬着嘴唇,道:“是我的牙齿。”
他已冷得连牙齿都在打战。郭大路道:“你既然怕冷为什么不靠过来点?”
燕七道:“嘘”
郭大路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七道﹕“就是叫你莫要出声的意思,你的嘴老是说不停,那大蜈蚣怎会现身。”
郭大路果然不敢出声了。
他什么都不伯,也不怕那些人来,只怕他们不来。
这样子等下去,实在叫人受不了。
最令人受不了的是谁也不知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也许要等上好几天,也许就在这剎那间!”
郭大路正想将手里提着的渔网盖到燕七身上去。
这渔网又轻又软,但却非常结实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林太平将它带了回来,郭大路就准备用它来对付那大蜈蚣。准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渔网虽轻,但燕七心里却充满温暖之意。
突然间,一条人影箭般自墙外窜了进来,凌空个翻身满天寒光闪动,已有几十件暗器暴雨般射人了窗户。
这人来得好快。
暗器更快。
郭大路和燕七竟未看出他这些暗器是怎么射出来的。
暗器射出,这人脚尖点地,立刻又腾身而起,准备窜上屋脊。
他的人刚窜起,突然发现一面大网已当头罩了上来,他的人正往上窜,看来就好像是他自己在自投罗网一样。
他大惊之下,还想挣脱但这渔网已像蛛丝般缠在他身上。
郭大路高兴得忍不住大叫起来,叫道:“看你还能往那里逃。”
燕七已窜过去,一脚往这人腰畔的“血海”穴上踢了过去。
谁知就在这时,网中又有十几点寒光暴雨般射了出来。
这次轮到郭大路和燕七大吃一惊了。
也就在这同剎那间,墙外忽然有只钩子飞进来,钩住了鱼网,钩子上当然还带着条绳子。
绳子当然有只手拉着。
手拉渔网就被拉了起来。
渔网被拉起的时候郭大路已向燕七扑了过去。
他和燕七虽然同时吃了惊,但暗器却并不是同时射向他们两个人的。
所有的暗器全都向燕七射了过去。
所以郭大路比燕七更惊﹑更急。
他心里虽然没有想到该怎么办,人却已向燕七扑了过去扑在燕七身上。
两个人一起滚到地上。
郭大路觉得身上一阵恻痛,突然间,全身都已完全麻木。
连知觉都已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