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枪响,两声尖叫,“当”一声硬器落地。

李天然一身冷汗,向后闪了三步。

山本举起了左手,示意身后的舒女士不要再动。

两道高灯静静贼亮地照着。

舒女士鼻孔嘴角流着血。她左手捂着半边脸,抢步上来扶着山本。

废墟一片死寂。

山本口音浓重,“要下手……就请下手。”

李天然极快一扫那边破石门,瞄见师叔一动不动地立在惨白月光之下。

他移步弯身拾起了地上躺着的武士刀,插进刀鞘,双手送到山本面前。

山本犹豫刹那,左手收回了刀。他没有动,似乎在等下一步。

李天然还了剑,倒退两步,“山本先生,你这个青,还没有出蓝……回你日本去吧。”

他双手一拱,再一甩手,猛然平地一跃,拔起了一个人高,空中翻身,轻轻落在破石头门旁。

月光弱弱无力。他和师叔二人并肩站在废墟残台上,目送着山本和舒女士上车,目送着汽车掉头嘟嘟离去。

没一会儿,车声和车灯都消失在黑夜荒野。爷儿俩取下了蒙脸。德玖找了找,拾起了那把手枪,退了子弹,天然把它给塞到石礅子下头。二人坐下来把那半壶酒给喝完,摸黑回到海淀小庙,在车上睡了一宿。

他们天亮回的城。李天然先送师叔回家,听见院子里有声音,知道徐太太已经来上工了。

他去还车。都在。一家人静静听他说完。

“虽然是早上十点……”马大夫扭开了准备好的香槟,“可是这个时候不喝,什么时候喝?”他为每个人倒了一杯。四人碰杯,各饮了一口。

马大夫放下了酒杯,“什么感觉?”

“比不上解饥,也比不上解渴……”李天然一脸笑容,“算是解痒吧!”他伸手轻轻搔着右边面颊。

他临走约好明天为马姬送行。还是“顺天府”,“不想烤,就涮。回去就没得吃了。”

她答应替他去约罗便丞和蓝兰。

都没提朱潜龙,都在分享天然这片刻的兴奋。

他接着上九条。小苏不在。金主编在说电话。讲完,挂上,连头都没点就走了。

他很早回家,洗洗弄弄,请师叔上前门外“便宜坊”吃了顿儿闷炉烤鸭。

“不坏!干净利落。”

出自师叔太行刀之口,这真是天大的夸奖。爷儿俩干掉一斤白干儿。回家不过九点。德玖睡去了。天然眯了会儿。十二点半,他下了床,套上了衣服,去找巧红。

夜深人静。全北平都睡了。

他下了房,进了院子,各屋都没灯。

他也没叩窗,摸黑轻轻一推门,开了。

他摸黑进屋,揭开被上床,扳过来卷在那儿的巧红,搂在怀里。

“我急死了……”她反搂回来,柔滑的身子紧贴着他,“昨儿急你出事……这会儿急你还不来……”

他搞到隔壁有了声音才走。一个人在北小街上吃了三副烧饼果子,一碗粥,回去睡到下午三点。

师叔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他拨了个电话到画报,响了五声都没人接。

他泡了一个多小时的热水澡。

晚餐原班人马,而且又是上回那张桌子。石掌柜的亲自招呼,送了一斤汾酒。

蓝兰说她决定去纽约。现在眼看就要走了,又觉得舍不得离开北平。

直到上了核桃酪,罗便丞才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来半张剪报,“我们那位大众诗人又有作品了……”

马大夫先看,传给了丽莎,又传给了马姬。蓝兰接过来瞄了下就递给了天然。

李天然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

山本断臂(侠隐之三)

将近酒仙

卓府盗剑废墟还,

山本断臂月未残,

武林侠隐燕子李,

一杯老酒为您干。

八纮一宇一狂言,

东升旭日落西天,

天长地久人常在,

荡荡乾坤非等闲。

他抬头扫视了下对桌马大夫一家人,右手轻轻搔着面颊上那片无名的痒,没有理会这边催他解释的蓝兰,也没有理会那边罗便丞的一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