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望京郊外的别庄已经十天了。莫若菲受了剑伤,内腑被震伤。伤势眼见快好时又发起高烧来。剑声心里有气,背着莫若菲把不弃扔进了柴房。

    别庄的柴房离后院院墙不远,算得上别庄最为偏僻的角落。全庄的人都围着大少爷忙活,剑声叮嘱了几句,没有人敢靠近柴房。

    剑声每天亲自给不弃送饭,回回见到不弃吃得开心。想起自家公子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剑声恨不弃恨得牙痒痒。刚开始几天还送点好饭菜,到后来每天扔两个冷馒头了事。不弃捧着馒头笑容不减。

    剑声纳闷了。寒冬里穿堂风挡也挡不住,花不弃还穿着当日的污秽衣裳,仅披着件他的披风,她怎么就没冻病呢?他留了个心眼,这日傍晚送了馒头就等在外面。没过多久,他就从门缝里看到柴房里有火光闪动,正暗骂自己猪脑袋怎么就把她扔到柴堆里时,鼻端嗅到了烤馒头的香味,还听到不弃唱起歌来。

    “药灵镇上花九叔,收了不弃捧钵钵。林家行医慈善多,隔日来了个神仙哥,美如花朵。他身边养了个小黑心,黑眼黑脸黑痣多,不给我吃哪不给喝,不弃莫奈何。烤了馒头自得乐。做梦托给阎王公,罚他来世托陶钵。呀伊呀伊莲花哪个莲花落……”

    她声音清脆,咬字清晰。一曲莲花落哼得婉转悠扬,声音虽小,门外剑声听得明明白白。

    她居然敢编了莲花落骂他长得黑?他哪有满脸黑痣?还咒他下辈子当乞丐?剑声摸了摸嘴角那颗被公子戏称为好吃痣的小痣气得再也忍不住。他推门而入,恶狠狠的说:“你胡唱什么?!”

    不弃掰了块馒头往嘴巴里一塞,笑咪咪的说:“我没唱。”

    “你刚才明明就唱了!”

    “你听错了!”

    “你就是唱了!”

    不弃啃着馒头烤着火悠然的说:“你哪只猪耳朵听我唱了?”

    剑声不假思索的说:“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你唱了!”话才说出口,脸就涨得通红。望着不弃直磨牙。

    不弃嘿嘿笑了笑,也不说话,继续吃馒头。

    剑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步走上前黑着脸说:“火褶子拿来!”

    不弃掏出火褶子放在他掌心,笑咪咪的望着他道:“哟,这脸真黑呀!”

    剑声气得扬手将火褶子往门外远远一抛。踢散了火堆,踩熄了火,恶狠狠的说:“柴房不准生火,我怕走了水烧死你!”

    大冬天钻木取火的事不弃做不到,她敛了笑容,露出可怜委屈的表情:“剑声大哥,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好不好?”

    变脸变得真快!剑声哼了声道:“臭丫头,公子还让你住凌波馆。他一日没下床,你就老实在柴房呆着吧!”

    “剑声大哥,我再也不烤馒头吃了。你把火褶子还我,让我起堆火行吗?万一冻死我了,你也不好向你家公子交待。”不弃继续哀求。

    看到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剑声渐渐得意起来。他冷嘲热讽道:“从马上掉下去没摔坏骨头,又累又冻晕过去结果睡了一晚上就精神抖擞。柴房是冷了点,住上几日还冻不死你!”

    见他转身欲走,不弃从地上腾得站起,一个飞扑抱住了他,可怜巴巴的说道:“剑声大哥心肠好,对公子又忠心。我是你家公子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冻得半死坏了你家公子的大事怎么办啊?不弃认错行不行?我再给你唱首好听的莲花落好不好?”

    “你放心好了。”剑声坏坏一笑,从不弃手中抢过啃了一半的馒头,用力将她推倒在地,锁上门后大笑道,“我不会冻你太久,饿你一天就成了。没我的吩咐,没有人会靠近这间柴房。明晚我就来看你,看你冻得半死是什么样子。哈哈!”

    透过门缝瞧到他走远,不弃表情一变。她撇了撇嘴摊开了手掌。手里是从剑声怀里摸来的更精巧的火褶子。她耸耸肩道:“虽然你家公子说闺秀最好不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我还是觉得我有义务保重好身体。冻去半条命,当不了王爷的郡主就太对不起你家公子了。”

    她说着便嘿嘿笑了起来。

    从门缝里扒了些雪放在陶钵里,不弃在柴房的角落得意地又升起了一堆火。

    “可惜没吃饱。喝水填填也行。”她端着一钵热热的雪水,美滋滋的喝着。那神情仿佛在喝一碗燕窝粥。

    柴房宽敞,堆着劈好的柴垛和稻草。不弃蜷在柔软的草堆里,望着空空的陶钵叹气:“要是个聚宝盆该有多好。想吃鸡腿,里面马上就变出来。想吃多少都不见少。九叔,可惜我现在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它。想用它吧,人连柴房都出不去。喝水不抵事,就只能睡觉了。”

    这时,她听到“吱吱”的声音。不弃眼睛蓦然亮了。她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找去。搬开一垛柴,一只大耗子飞一般从她脚边跑开。不弃大喜,叉着腰大笑道:“天不绝我也!”

    柴堆中有个老鼠窝。大的被不弃吓跑,留下一窝六只才出生的粉红小耗子。不弃爱怜的伸手拎起一只。小家伙眼睛还没睁开,红通通的还没有长出毛来。

    她捏了捏小耗子,寸许长的小身体柔软温暖。不弃眉飞色舞的将小耗子全捧在了手里,又从门缝处刨了雪开始煮水。只等水开就把小耗子扔下去当火腿肠煮来吃。

    头顶突响起一声叹息,轻得像风掠过。不弃吓得手一松,小耗子掉在了地上。

    “想吃鸡腿吗?”

    声音从头顶传来,很轻很温柔。不弃霍然抬头,什么也没看到。“鬼呀!”她尖叫一声冲到门边,用力拉门。房门传来锁响声,她拼命的拍着门喊救命。

    这时她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没听到他说,不会有人靠近柴房的。我给你拿鸡腿,你别……吃那个好吗?”

    她迅速的转身,还是什么也没看到。不弃吓坏了,前世她可能不会相信有鬼神存在。她穿越后,却对鬼神半信半疑起来。世间若无鬼神,她为什么会穿越?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不弃把头往膝盖上一埋迭声道:“我,我吃鸡腿,吃鸡腿。”

    似乎又听到一声轻笑,声音消失了。

    不弃生怕看到更骇人的东西。她蜷缩在地上不敢抬头。过了盏茶工夫,鼻端真的嗅到了香味。她被刺激得一激灵,抬起了头。

    陶钵中放着两只鸡腿,浑身泛着美丽的油光,冒着丝丝热气。不弃看着鸡腿,就像看到了菩萨头项的神光,只差没有下跪膜拜了。

    真的是鬼送来的吗?不弃好奇地东张西望,那个声音又轻呼呼的响了起来:“怎么,耗子都敢吃,不敢吃鸡腿了吗?”

    “你是谁?”

    “不想看到你吃耗子犯恶心的人。”

    不弃猛的跳了起来扑向鸡腿,咬下一口,口水顺着嘴角往外流。她不发一言把两只鸡腿啃完后笑了:“从明天起,我每天都要吃两只鸡腿。否则我就吃耗子打牙祭。”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

    不弃闭上眼睛笑道:“你能从房顶揭了瓦进来,自然有法子给我送好吃的。你既然对我感兴趣,又怕我吃了耗子将来看到我就犯恶心,我这也不算威胁你。”

    神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笑声:“我是来杀你的。你居然有胆冲我提条件!”

    不弃的心紧张得咚咚直跳,脸上保持着笑容道:“那就养肥我再杀好了。”

    轻轻的笑声在头顶飘荡,不弃感觉到屋顶又传来风声。过了很久见没了动静,她才睁开眼睛望着屋顶出神。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来人是从屋顶揭瓦进来的。

    究竟是什么人偷偷跑来柴房看她?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几天?若不是恶心见到她想煮小耗子吃抵饿,他还会继续看下去吗?明天夜里,他是否还会来?

    陶钵里的雪渐渐的化成了水,她端起慢慢地喝着,竟有些期待明晚的到来。

    第二天傍晚,剑声来了。

    不弃故意烧了堆很旺的火,手里把玩着剑声的火褶子笑咪咪的告诉他:“你的火褶子比我的更漂亮更精巧更好用。我从地上捡的。我猜,肯定是剑声大哥怕我冻着,故意扔地上的对吧?谢谢剑声大哥,我没冻着。”

    剑声顿时无语。他什么时候弄掉火褶子的?被不弃夸了几句,他的气倒消了一大半。掏出热馒头扔给不弃,板着脸道:“馒头还是热的!吃吧!”

    不弃接过馒头瞧了瞧,脸色突变。她扬手就将馒头扔到了门外,撅着嘴冷笑:“两只冷馒头就想打发我?告诉你,你家公子从药灵庄接我到望京可不是让我来讨饭的!关我在柴房我都不计较了,去吩咐厨房弄好吃的!侍候不好,当心我坏了你家公子的大事!哼,小鬼难缠这话果然不假。你黑着脸干嘛?本来就够黑了!还有,别瞪着我,你一瞪眼,一翘嘴,嘴边那颗老鼠痣更难看!”

    老鼠痣?这这……不识好歹的臭丫头!亏他还带热馒头给她。剑声大怒,伸手冷笑道:“火褶子还我!”

    不弃扬手一扔,拍了拍手道:“柴堆里,自己找去!气极败坏了吧?不想让我烤火了是吧?把火灭了呗,反正你不搬柴垛,你走了,我搬!找到火褶子我再烧就是!”

    看到剑声气得上前两步,不弃把披风解开,手抚弄着衣带不怀好意的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脱衣服。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告给你家公子听!别忘了,我可是有八九分把握的……王爷的女儿!”

    她歪着脸洋洋得意。剑声的脸涨得通红,一跺脚返身出了柴房锁了门。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花不弃,不饿得你说不出话来,我就叫你姑奶奶!”

    “孙子,乖!”不弃拾了披风披好,笑得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