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在宋悲风身旁坐下,讶道:「奉三到哪里去了?」
宋悲风答道:「他踩李淑庄的线去了。如何?」
燕飞道:「我见过大小姐,唉!」
宋悲风色变道:「大小姐出事了吗?」
燕飞露出沉痛的神色,道:「大小姐精神是差一点,但却没甚么大碍。问题出在孙小姐身上。」
宋悲风难以置信的道:「不会吧?孙小姐还这么年轻,而且一向体质不错。」
燕飞道:「我们都要坚强起来,面对这残忍的事实,据大小姐说,孙小姐自闻得淡真小姐的死讯后,自责极深,身体亦不住转坏,积忧成疾,她认为自己须为淡真之死,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最近更曾多次昏倒,令人担心。」
宋悲风的脸色难看至极点,两唇颤震,说不出话来。
燕飞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小姐和我的看法相同,孙小姐心中的如意郎君肯定是刘裕无疑,只要刘裕能现身她眼前,向她求婚,说不定她会霍然而愈。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宋悲风忧心如焚的道:「你的真气对她也不起作用吗?」
燕飞道:「我的真气虽能减轻她的苦楚,却有点像饮鸩止渴,当下一次病发时,大罗金仙也救不到她。」
接着沉声道:「所以在那情况发生前,刘裕必须来到她身边,再看老天爷的意旨。」
宋悲风苦恼的道:「可是小裕现在怎可分身?」
燕飞道:「便让小裕自己作出选择和安排,但如果我们不给他这个选择的机会,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
宋悲风愁眉深锁的道:「大小姐……唉……大小姐怎么看这件事?」
燕飞道:「她的表现很奇怪,表面看相当冷静,又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只说生死有命,我们必须以平常心面对。」
宋悲风惨然道:「谢家究竟走了甚么厄运?为何会变成这样子的?」
燕飞道:「大小姐还说了些奇怪的话,她说离开也好,离开便再不用受苦了。」
宋悲风乏言以对,好一会后,现出一个坚决的神色,道:「我现在立即赶去京口,向小裕报告孙小姐的情况。小飞你说得对,我们必须把选择权交在他手上。」
屠奉三回到秘巢,已是三更时分,燕飞仍呆坐厅子里,神情木然。
屠奉三于他身旁坐下道:「发生了甚么事,为何你这般的神情?」
燕飞把谢锺秀的情况说出来,叹道:「谁都没料到孙小姐的情况如此严重,都是谢混那小子不好,与孙小姐最憎恨的桓玄眉来眼去,气苦了孙小姐。有关谢混的事我都瞒着宋大哥,怕他告诉小裕。因为小裕一向对谢混印象极差,如果孙小姐出了事,小裕会迁怒谢混,说到底谢混也是身不由己。」
屠奉三沉声道:「刘帅绝不可以到建康来,太危险了。而且北府兵不可一日无他,他不在,会令军心不稳。」
燕飞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想法,更清楚你的想法有道理。如果我是刘裕,我会不顾一切到建康来见孙小姐一面。既然我自问会这做,好应该也让刘裕有选择的机会。」
屠奉三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后才道:「我是太过讲功利了。对!我给你说服了。何况有你燕飞贴身保护刘帅,至不济也可以溜之天天。」
燕飞道:「我还有一件至关紧要的事告诉你,我刚才不但见过那圣君,还与他立下赌约。」
屠奉三失声道:「甚么?」
燕飞把情况详细道出,只瞒着自己乃墨夷明之子这个环节,当屠奉三听毕,忍不住长呼一口气,以纡缓心中紧张的情绪,道:「事情竟会如此急转直下,真教人意想不到,此事究竟于我们有害还是有利呢?如果你输掉赌约,岂非不能插手南方的事?」
燕飞答道:「如果我们不能在十天内分别夺得巴陵和广陵的控制权,这场仗的胜负也已清楚分明。小裕两次派船队闯关,正是深知夺取巴陵的重要性。而广陵一向是北府兵的根据地,只要小裕能于敌人阵脚未稳之际发动,肯定可以成功。」
屠奉三不解道:「我真的不明白,现时我们占尽上风,大有机会把魔门连根拔起,去此心腹祸患,为何燕飞你不但肯放他们一马,还冒上输掉赌约之险,似乎划不来吧!」
燕飞道:「你可知桓玄因今夜北府兵舰队闯关之事,已把建康的江防交由谯奉先负责,由此可见当桓玄觉察到失败的可能性,会转而倚赖谯纵和谯奉先,如果情况发展至这个地步,对我们将非常不利。慕清流此人才智高绝,又懂掌握时势,尽管我们能击败他,也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
屠奉三道:「可是慕清流明示谯纵可以不遵从他的命令,纵然我们赢得赌约,仍未能得到我们应有的成果。」
燕飞道:「只要慕清流肯退出,余子岂还足道?」
屠奉三苦笑道:「我说不过你哩!」
又问道:「任后呢?」
燕飞道:「她或许已上床就寝,又或出去办事了,谁知道呢?」
屠奉三以苦笑回报。
燕飞问道:「你不是去侦察李淑庄的情况吗?有甚么收获?」
屠奉三道:「白走了一场。我依王弘的指示,潜进她在淮月楼附近的华宅,却寻不到她的踪影,然后再到淮月楼去,但她亦不在那里,」
燕飞道:「你没试过到江湖地去找她吗?她似乎对园内临淮的小亭情有独锺,爱到那里去。」
屠奉三略作沉吟,有点难以启齿的道:「我们是否仍须要继续进行对付李淑庄的计划呢?」
燕飞凝视他好一会,微笑道:「屠兄是否对李淑庄生出怜香惜五之心呢?」
屠奉三叹道:「她的确是动人的尤物,魅力十足。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倒庄大计必须继续下去,个人的感觉并不重要。」
燕飞道:「我却有另一个想法。」
屠奉三精神一振的问道:「甚么想法?」
燕飞道:「春江水暖鸭先知,你道现时在魔门之中,撇开慕清流不论,谁是最先察觉到桓玄已显败象的人呢?当然是李淑庄,对吗?桓玄的急于称帝,肆意践踏司马氏,又对谢锺秀显露野心,加上施政紊乱,待人至严,律己不力,必令建康高门生出离心,而李淑庄会直接感受到这方面的压力。以魔门中人的行事作风,李淑庄肯作桓玄的陪葬品吗?」
屠奉三皱眉道:「你令我想到另一个危机,假如李淑庄晓得事不可为,还买我的丹方干甚么?最聪明的方法是挟财而遁,等待另一个时机。」
燕飞道:「若真给小裕取桓玄而代之,还有甚么等待时机可言?只要小裕一天在位,魔门肯定全无机会。」
屠奉三道:「我给你弄胡涂了,你究竟想说甚么呢?」
燕飞道:「我只是分析李淑庄的心态,或许我看错了,谁说得定呢?慕清流曾流露出意兴阑珊的神情,恐怕便是因得悉建康高门对桓玄的支持正不住的减退。对付李淑庄的计划仍要进行下去,但分寸要由你拿捏掌握。假设我们成功赢得赌约,而李淑庄亦肯依慕清流的指示撤退,我们当然可以放李淑庄一马。」
屠奉三精神大振道:「既有选择的自由,我的心情好多了。」
燕飞道:「屠兄是不是对李淑庄心动了。」
屠奉三苦笑道:「心动有啥用?像李淑庄这种背景出身的人,绝不会轻易对人动情,更何况是贪财好色的关长春。我从她眼中,只看到鄙视不屑的神色。」
燕飞道:「男女间的事很难说,看看任后便明白。其它由老天爷安排如何?」
屠奉三道:「形势的发展确是出人意表,为免夜长梦多,我打算明晚去见李淑庄,看她是不是有作交易的诚意。如果她出手杀我,我们的倒庄大计也完蛋了。」
燕飞道:「就这么办。一切待明天再说,明天再想。」
广陵。午后时分。
刘裕在孔老大和魏泳之左右相伴下,进入仓房,正在那里候命的二百多个北府兵兄弟全体起立,但却没有弄出任何声音,每个人双目都闪动着兴奋和期待的光芒。
刘裕含笑立定,道:「请孔老大来和我们说几句话。」
孔老大吓了一跳,忙道:「刘帅说笑哩!我有甚么资格说话?」
魏泳之欣然道:「刘帅说谁有资格,谁便有资格,何况你是我们北府兵最爱戴的龙头老大,老大你就随便说几句为众兄弟打气吧。」
孔老大见人人点头,登时感到大有面子,他也是见惯场面的人,道:「刘帅吩咐,孔某怎敢不听说听道?就来说说我的心情,我感觉轻松,一点都不紧张,因为刘帅和他的北府兵兄弟来了。」
众人均露出笑容,却不敢笑出声来,怕惊动敌人。
此仓位于孔老大的一所华宅后院,本为粮仓,现在搬空了来藏兵。此宅邻近帅府,以之作突击的据点,占尽地利。
魏泳之笑道:「孔老大对我们有信心是有道理的,因为回到广陵,我们蒙上眼睛,也懂得怎样走进帅府,宰掉桓弘,打赢这场仗。」
众人握拳击往上方,以此无声的方法,表现心中的激动和必胜的信心。
孔老大道:「轮到刘帅开金口哩!」
刘裕从容微笑道:「我们的秘密入城行动,比原定的二天时间快了一半,也令我们不单可提早一天发动,更有足够的时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孔老大道:「我们也准备就绪,只要看到刘帅在帅府放出烟花讯号,立即在全城发动,保证敌人被我们杀个措手不及。」
刘裕连叫了几声「好」,方油然道:「敌人会于黎明前换防,我们就于换防的一刻依计划攻入帅府,大家都清楚所有的安排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情绪愈趋高涨,士气昂扬。
刘裕道:「今回是天助我们,据消息显示,桓玄已派出吴甫之和皇甫敷两人,率领二万荆州兵,正从水陆两路往广陵来。不过他们将会发觉是白走一趟,因为广陵已回归原主。」
如果情况容许的话,众人肯定会发出震仓的喝采声。
刘裕道:「兄弟们好好的休息,享用随身带来的干粮,但心里勿要怪孔老大招待不周,因为他是有苦衷的,怕忽然大批的买粮,又酒又肉,会打草惊蛇。」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又不能出声,表情不知多趣怪,更忍笑忍得非常辛苦。
魏泳之拍拍刘裕肩头,表示是时候离开了。
刘裕再说了几句激励的话,这才和孔老大和魏泳之离仓。
返回主宅途上,刘裕道:「现在一切准备妥当,桓弘方面情况如何?」
孔老大不屑的道:「桓弘这种纨挎子弟,根本难当大将之才,今早还和人到郊野打猎作乐,茫不知大祸即至。」
魏泳之道:「幸好我们发动得早,如让吴甫之和皇甫敷两人率军抵达广陵,会是另一个局面。此二人向得桓玄宠信,是有真材实料的大将。」
刘裕微笑道:「如果现在坐在帅府内的不是桓弘,而是吴甫之或皇甫敷其中之一,鹿死谁手,尚未可预料。」
孔老大道:「桓玄疑心极重,只信任其族的人,遂予我们可乘之机。」
刘裕问魏泳之道:「通知了无忌吗?」
魏泳之道:「一切办妥。无忌的大军会于明早天亮时从水路攻至,保证敌人望风而溃。」
刘裕朝孔老大瞧去。
孔老大忙道:「当我的人见到烟花传讯,城内的兄弟会立即占夺各大粮仓,城外埋伏的兄弟则设法夺船,既然是免费的,当然设法多取几条船哩!」
魏泳之兴奋的道:「刘帅想出来的办法,确是精彩,当最后一个兄弟成功混进城里来,我便晓得胜券在握了。」
此时抵达主宅正厅的后门,刘裕止步道:「建康的情况如何?」
魏泳之笑道:「刚得到来自建康的消息,桓玄今早已受封为楚王,并把白痴皇帝迁往皇城外的永安宫,令朝野震动,现在谁都认为桓玄会于数天内登基。」
孔老大问道:「建康高门对桓玄的所作所为,有甚么反应?」
魏泳之道:「有关建康高门对此事的态度,我们仍未收到消息。不过不用打听也可知道大概。桓玄太快露出真面目了,好像完全不晓得自己阵脚未稳,当他晓得广陵落入我们手上,才会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刘裕沉声道:「他仍不会梦醒,只会着吴甫之和皇甫敷两人紧守广陵和京口的上游,希望可以继续作他的帝皇梦。」
孔老大道:「有个兄弟刚从无钖回来,据他说天师军正大举反攻,目标极可能是海盐,形势相当紧张。」
刘裕大喜道:「徐道覆这是自寻死路。」
魏泳之皱眉道:「我却怕朱序和刘毅不是徐道覆的对手,能守稳海盐已相当不错了。」
刘裕道:「如果我没有必胜天师军的把握,怎敢抽身回来?放心吧!与天师军最后决胜的指挥者并不是朱序,而是蒯恩,此人不但精通兵法,且谋略过人,临机应变的能力更是超人一等,且有智士为他策划筹谋,肯定可轻易收拾徐道覆,最妙是徐道覆并不晓得对手不是朱序而是蒯恩,只是此点,已足可令徐道覆部署失误,到错脚难返。」
魏泳之露出佩服的神色,道:「亏我和无忌还一直在担心海盐的情况,原来刘帅早成竹在胸。」
孔老大喜道:「如果能把海盐的部队抽调回来,我们实力将大增。」
刘裕道:「就算击溃天师军,海盐的部队仍然动不得,否则必然乱事再起。不过我会调两个人回来。」
魏泳之讶道:「调哪两个回来?」
刘裕道:「一个是刘毅,他和建康高门年轻一辈关系良好,我们进占建康后,有他为我们笼络建康高门,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另一个人叫刘穆之,此人学富五车,遍游天下,是有实学的智者,有他为我作主簿负责文章之事,厘定治国之策,事过半矣。」
孔老大和魏泳之为之叹服,亦只有像刘裕般高瞻远瞩者,方配作他们的最高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