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仪坐入江文清刚才的位置,目光投往桌面程苍古的成名兵器,讶道:“这是怎麽一回事?”
慕容战解释后,道:“拓拔当家找我有甚麽事呢?”
拓拔仪回头瞥一眼江文清消失的方向,道:“先多嘴问一句,为何我感到大小姐像比平时漂亮呢?”
慕容战苦笑道:“或许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很快便可以和刘爷并肩作战,洗雪大江帮的耻辱,心情当然不同,所以她看来特别容光焕发,致艳光四射。”
拓拔仪愕然道:“你竟肯放她走?”
慕容战摊手道:“换了你是我,你会怎样做呢?”
拓拔仪摇头苦笑道:“对!这叫成人之美,何况她更是我们大家都爱护的大小姐。好哩!言归正传,我刚收到燕飞从健康送来的飞鸽传书,传来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怎可能知道的惊人消息,就是赫连勃勃在慕容垂的煽动下,会于短期内攻打盛乐。”
慕容战先是愕然,继而思索,最后恍然道:“对!现在南北消息中断,连我们荒人对北方的情况亦是知之不详,燕飞怎可能晓得刻下在北方发生的事?且是慕容垂的军事机密。”
拓拔仪双目奇光闪闪地道:“他不但语气肯定,且指明有波哈玛斯为慕容垂和赫连勃勃从中穿针引线,促成他们的合作。这已非一般的道听途说,便像燕飞他亲眼目睹般。”
慕容战道:“是否有诈呢?”
拓拔仪道:“若是假的,反解开了所有疑惑,但此信千真万确,确属燕飞亲笔,其中还有几个字写错了,便像他少年时学族文时犯的错误,绝没有可能是假冒的。”
慕容战苦笑道:“只有由他亲口说出答案了,我们根本无从揣测。”
又道:“你打算怎麽办?”
拓拔仪道:“燕飞传来的消息,我当然认真处理。”
慕容战皱眉道:“现在天寒地冻,冰雪封路,鸽儿能从健康飞抵边荒集来,已非常了不起,现在只有靠人力,把消息传往平城。”
拓拔仪道:“我会派出八个身手高强,轻身功夫特别了得的战士,分八路向平城传信,只要有一路成功,便完成使命。他们会绕过敌人的势力范围,虽然要多费点时间,但总好过遇上秘人。”
慕容战沉吟片刻,道:“我开始相信王镇恶的推断,到边荒来的秘人,只有一个向雨田。”
拓拔仪点头道:“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秘人今次答应慕容垂出手助阵,该是有条件的,例如只要慕容垂攻陷平城,秘人将会集中全力对付我族,到边荒来的便只有向雨田一个人。唉!只是他一个人,已足教我们头痛。”
慕容战道:“你那八个信使上路了吗?”
拓拔仪道:“他们正在整理行装,我回去后,他们立即动身,到泗水这段路他们会借快马的脚力,到泗水后才弃马渡河。”
慕容战叹道:“燕飞在信内有没有提及他何时回来呢?”
拓拔仪道:“他说会在十五天内赶回来。”
慕容战颓然道:“希望他回来时,仍可见到活生生的高彦,否则纵使他把向雨田碎尸万段,我们仍要错失南北夹击慕容垂的时机,且会输得很惨。”
慕容战苦笑道:“慕容垂发威哩!”
两人你眼望我眼,均心有同感。
慕容垂确是了不起的军事大家,着着牵着他们的鼻子走,首先是利用天气,只需有限的人马,便切断了荒人和拓跋珪的联系,再以秘族孤立拓跋珪,令他应接不暇;同时又煽动赫连勃勃,攻打仍在重建中的盛乐。到明年春暖花开时,拓跋珪将再无余力应付他的讨伐,而荒人能自保已相当不错,遑论组成劲旅北上助战。
形势恶劣至极点,偏是他们毫无办法。
边荒集难道气势已尽?
高彦和小白雁在树木边缘相偎地蹲着,扫视北面的丘陵平野,在眼前白茫茫的天地里,不见人踪兽迹。
尹清雅喷着白气娇声道:“真好玩!”
高彦今次倒没有意乱情迷,双目精光闪闪,全神打量前路,道:“对付探子最有效的手段是受过训练的猎鹰和恶犬。幸好现在天气苦寒,敌人该不会随便出动鹰和犬,主要仍是靠人放哨,只要在北颖口方圆数十里之地,于高处广设哨站,便可以有效的阻止我们接近。”
尹清雅见他说得头头是道,问道:“今次我们去探听敌情,可以起甚麽作用呢?”
高彦解释道:“我们的任务,是要掌握敌人的军力、设置和战略布局。值此冰雪遍地之时,敌人要在短时间内,建成有强大防御力量的垒寨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要亲临其地,对敌人的情势进行精确的评估,回集后向我的荒人兄弟作出详尽的报告,再决定反攻的策略,这就叫知己知彼。所以今次的探察行程,实关乎到我们荒人与慕容垂之争的成败,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是不容有失。”
尹清雅点头道:“我现在开始明白,为何人多反会误事。唉!我们根本不晓得敌人的岗哨设在哪里,如何可以瞒过敌人的眼睛呢?我们该否待入黑后再行动?”
高彦傲然道:“我高彦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告诉你吧,入黑后反更危险,燕人肯定会放出猎鹰,发觉有可疑后,会从遍布各战略据点的营地,派出精骑携恶犬追截,我们肯定劫数难逃。倒是白天较安全,只要我们能凭地势先一步推断敌人岗哨的位置,便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这个包在我身上,我走遍整个边荒之时,燕人还躲在娘的怀里吃奶。”
尹清雅嗔道:“你只懂夸大。照你说的,愈接近北颖口便愈容易被人发觉,加上神出鬼没的秘人,我们是没有可能接近敌人营地的。”
高彦探手搂着她香肩,笑道:“别人做不到的,怎难得倒我高彦?嘿!我高彦之所以能成为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全凭老子比别人灵活的脑袋,懂得未雨筹缪。像北颖口这类特别具战略性的地域,老子设有隐秘的观测台,只要能潜到那里去,便可以如欣赏风景般,把敌人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还可以一边和雅儿亲热。哈!真爽!”
尹清雅皱眉道:“谁和你亲热?快放开你的臭手!”
高彦回复一贯本色,再没有风媒的沉着和冷静,嬉皮笑脸道:“搂搂肩头有甚麽问题?你不舒服吗?”
尹清雅耸肩道:“搂一搂并没有问题,何况早给你搂得习惯了。问题在怕你控制不住自己,而我又不敢揍你,出了事时,不但我们完蛋大吉,你的荒人兄弟也要完蛋大吉。嘻!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高彦颓然收手,狠狠道:“打死我也不相信有这麽可恶的练功心法。”
尹清雅站起来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是告诉你事实。休息够了吗?我们必须于入黑前到达泗水南岸,这可是你说的。”
高彦蓦地起身,一手拂掉沾在身上的雪花,一手正要搂住小白雁,尹清雅早滑了出去,娇笑道:“你当我不清楚你占人家便宜的招数吗?快来吧!那个姓向的家伙说不定正四处搜索我们呢?”
高彦恨得牙痒痒的追在她身后去了。
“蓬!”
哈远公的尸身掉在地上,几块石板立告粉碎。早在落地前,这魔门高手已断了气。
屈星甫避过掷来的尸身,鬼魅般迅速地从左方掠向燕飞,但这麽给阻了阻,始终慢了一线。
正是这一线之差,决定了卫娥的命运。
燕飞晓得已收先声夺人之效。
一个照面下,他不但逼退屈星甫和卫娥,还斩杀哈远公。事实上他胜得极险,只要有任何错失,又或时间上拿捏失准,现在伏尸街头的当会是他。
现在,他的危机尚未过去,只是眼前两大魔门高手连手之威,实有毁掉他“肉身”的力量。
两人的魔功已臻化境,幸好蝶恋花及时鸣叫,令他们的心灵出现了不该有的间隙,加上仙门诀的出奇不意,始能创下如此战功。
今次敌人卷土重来,再不会犯刚才的错误,燕飞的唯一保命之法,就是杀死卫娥,而眼前更是唯一的机会。
飘带分别从卫娥两袖****出,从空中卷往他的脖子,另一拂往他的胸口。
燕飞往长街另一端退去。
卫娥的飘带像长了眼睛般,随他斜斜降落地面的势子,一攻他面门,另一直取下阴,毒辣刁钻。她的白发往上扬起,显示她的内功已达贯气毛发境界,脸容却如不波止水,不透露心中情绪。
屈星甫仍落后她两步之遥。
蝶恋花画出大小不同的十多个圆圈,布下一重又一重的太阴真气。
卫娥的飘带先撞上第一圈太阴气,立即受阻,现出波纹的形状,诡异而好看。
燕飞知是时候,化进阳火为退阴符,登时剑啸声大作,太阳真劲从蝶恋花锋尖喷射而出,串连起十多重凝而不散的太阴气。
“啪啦”一声震摄长街的激响,电光暴闪,卫娥身前闪现似能撕裂虚空的呈树根状的闪电,胜负立分。
卫娥的飘带碎裂,厉叫声中,往后抛飞。
燕飞也被她真气的反震力撞得踉跄后退,尚未回气时,屈星甫已从卫娥的下方赶上来,幻出漫天掌影,向他狂攻猛打,奇招异法,层出不穷,一时间杀得燕飞全无反击之力,只能见招拆招,节节后退。
燕飞一时再无力施展仙门诀,只好忽然太阳真劲,再使太阴真气,令屈星甫无从捉摸,逐渐扳回劣势。
“蓬!”
劲气交击,燕飞先以太阴真气吸着屈星甫扫往颈侧的手刀,再以太阳真气把他逼开,震得对方旋身退避。
历经艰辛后,他终于争取得喘一口气的致胜机会。
燕飞晓得对方积数十年魔功,气脉悠长,回气后势将展开另一波排山倒海的攻势,哪敢大意。燕飞身往前倾少许,足尖撑地,登时如炮弹般往对方射去,蝶恋花分中下劈。
屈星甫尚未旋身,蝶恋花至。
“啪”的一声,当屈星甫仓卒应战,以双掌封格下劈的蝶恋花,电光在剑掌间爆炸。
屈星甫惨哼一声,挫退三步。
燕飞的蝶恋花在空中挥动,又往他左肩扫去。
屈星甫怒叱一声,以手刀对真剑,硬劈蝶恋花。
电火爆闪。
屈星甫被蝶恋花劈得横跌开去,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样貌凄厉,再无复先前深藏不露的高手风范。
此时比之当日对上史仇尼归,燕飞的仙门诀已不可同日而语,不但能操控自如,且能选择攻入对方经脉的角度,开始具备“招式”的规模,威力当然倍增。
何况屈星甫正处于旧力刚竭,新力不继的要命时刻,哪还不立即着了道儿。
燕飞如影随形,抢往他后背的死角位,剑随意动,横扫他左腰侧。
屈星甫狂喊一声,不理正斩往腰部的厉器,一拳往燕飞的面门击去,使的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燕飞说退便退,拖剑后撤,在气机牵引下,屈星甫疾扑而来。
蝶恋花又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不同处是没有用上太阴真劲,纯碎是虚招。
有卫娥作前车之鉴,正杯弓蛇影的屈星甫哪想得到燕飞会在此时刻使诈,慌忙横移开去。
燕飞已蓄满真力,大喝一声,蝶恋花直搠而去。
“啪!”
闪电由剑尖逸出,以连燕飞也看不清楚的惊人速度,赶上屈星甫,命中他胸口。
屈星甫像个完全不受自己力量控制的布偶般被抛上半空,全身骨折声响,再重重坠跌在石板路上,着地后,尸身不自然的扭曲着。
“哗!”
燕飞张口喷出漫空鲜血,身体几近虚脱,往横退去,坐落一间民房前的台阶上,不住喘息。
三大魔门高手伏尸街头,令寂静无人的街道更添诡异阴森的气氛。
燕飞喘息着把蝶恋花还到剑鞘内去,心中百感交集。他实无意杀死三人,只恨在刚才生死一发的险境里,他再没有别的选择。
魔门的人以后会怎样对待他呢?会否从此不敢惹他?又或会倾巢而来,找他算帐?看来后一个猜测的可能性较大。
今次魔门派出此三人来杀他,显示魔门正进行他们夺天下的阴谋,否则何用理会他?目下有资格逐鹿南方者,不出桓玄、聂天还、徐道覆、刘牢之和刘裕等数人。刘裕当然与魔门无关,但其他人中,哪个是魔门的人,又或是魔门属意和支持的人呢?他真的没法弄清楚。
燕飞再吐出一小口鲜血。
此三人虽然厉害,但伤他的却是仙门诀的反震之力。
每次施展仙门诀,他本身多少也受到点伤害,因而也削弱了他施展仙门诀的能力,令他不能无休止的施展下去,否则即使孙恩也要饮恨在他燕飞剑下。
燕飞虽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对于心脉断了仍可重新接上的燕飞来说,还有甚麽可令他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