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醒了过来,是因船速忽然减缓。茫然里,他坐了起来。
片刻后,敲门声响,有人在外唤道:“刘爷,孔老大来了。”
刘裕连忙开门,神色凝重的孔老大进入窄小的舱房内,后面跟着的竟是曾与他出生入死,北府兵最出色的操舟高手——老手。
老手关门后,就那麽靠在舱门处。
孔老大搭着刘裕肩头,着他坐到床沿边,然后坐往他身旁,道:“我收到你来的消息,连忙坐船来拦截你,幸好没有错过。”
刘裕朝老手望去,后者报以苦笑,却没有说话。暗感不妙,道:“发生了甚麽事?”
孔老大沉声道:“发生了很多事,刘牢之出征前把孙爷调走了,他几乎是被刘牢之的人押上路的,刘牢之虽然宣称是把孙爷调职,但没有人知道孙爷到了哪里去,说不定已被他害了。”
刘裕剧震道:“我操刘牢之的十八代祖宗,如果孙爷有甚麽事,我绝不饶他。”
孔老大狠声道:“我也想操这个卑鄙小人的十八代祖宗,如果不是我知机溜得快,肯定必死无疑,可是我在广陵的生意已被他连根拔起,还有一批兄弟被他硬冠上各种罪状致含怨入狱。我操他的娘,这个仇我定要报的。”
见刘裕一脸悲愤,拍拍他的宽肩道:“那直娘贼该还还不敢动孙爷,希望他吉人天相吧!”
刘裕道:“你现在情况如何?”
孔老大冷哼道:“刘牢之想我死吗?没那麽容易的,哪里没有我的生意?哪里没有我的根?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支持你到底,把性命身家赔进去又如何?我仍然最看好你。”
刘裕目光往老手投去。
老手摊手道:“刘牢之晓得我和手下兄弟站在你的一方,一怒之下把我们全革了职,现在由孔老大收留我们。”
刘裕压下心中的悲苦,道:“现在广陵由谁主事?”
孔老大道:“就是那个甚麽何无忌,他娘的,我还以为他追随玄帅多年,会学懂分辩是非,岂知与刘牢之是一丘之貉。刘爷你千万不要踏入广陵半步,否则肯定没命离开。”
刘裕朝老手望去,道:“有没有办法弄一艘性能超卓的战船?”
孔老大代答道:“你真的问得合时,我刚买了一艘新船,正由老手和他的兄弟改装为战船,本想仗之在危急时避往海外,既然你用得着,便改赠于你。”
刘裕感极地道:“这是你的救命船,怎好意思呢?”
孔老大毫气的道:“大家兄弟,何须说客气话!而且你让我赚了很多钱,便当是付你的佣金好了。”
又向老手道:“船弄好了吗?”
老手立即双目放光,点头道:“随时可以启航。”
刘裕道:“还有一件事要和孔老大商量,我想借老手和他的兄弟……”
孔老大呵呵笑道:“这正是我带老手来见你的原因。”
老手“噗”的一声跪往地上,肃容道:“老手和手下儿郎誓死追随刘爷。”
刘裕忙跳将起来,把老手扶起来,心中立誓,终有一天他会令刘牢之后悔他所做过的事。
大江帮东门总坛中门大开,一辆马车在十多骑蔟拥下,从内驶出来,乍看似事属平常,但只要对边荒集有认识的人,认得护驾者全是集内最有头脸的人物,会猜到马车内的人物关系重大,否则怎能兴师动众?
整条东大街尽是往来驰骋的夜窝族,火把光照得大街明如白昼,楼房高处也站了人,整个区域处于荒人的绝对控制下,不要说向雨田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刺杀行动,纵使化身小鸟,也难逃以百计锐利眼睛。
江文清、卓狂生、姚猛、阴奇、费二撇、程苍古、姬别、红子春、方鸿生、丁玄等随马车来到街上,均感有点泄气,因为在现时的情况底下,向雨田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已不容易,遑论在旁窥见此事的发生,进行刺杀则更不用说了。
任他向雨田如何自负,也没有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偷袭马车,更没有可能脱身,换了是燕飞亦办不到。
如果向雨田根本不晓得此事,他们的故布疑阵可能白忙一场。
马车队转入东大街,开始朝夜窝子古钟楼的方向驰去。
江文清和红子春并肩领路,前者苦笑道:“我们该是把向雨田估计得太高了。”
红子春正要答话,蓦地喝叫声起,从总坛的方向传来。
众皆愕然。
难道一向怕受伤的向雨田,竟在如此不能进行刺杀的情况下,不顾自身死活的冒死进袭。
四周的夜窝族全体骚动起来,勒马的勒马,拔刀的拔刀,人人严阵以待。
喝叫声愈趋紧急极烈。
蓦地有人在楼房顶狂喝道:“点子从天来哩!”
江文清等骇然翘首上望,但已迟了一步。
只见上方六、七丈高处,于雨雪茫茫里出现一道人影,其速度惊人至极点,当各人看清楚是什麽一回事时,刺客已驾临马车右侧上空的两丈许近处,朝马车斜冲而来。
惊叫声中,被火把光照得纤毫毕现的向雨田,正被一个黑黝黝直径半尺的铁球带动,一条铁链子把他和重铁球连接起来,炮弹似地直朝马车击去。
众人终于明白是甚麽一回事,亦只有这个方法可避开护驾队伍和街上所有人,直接突袭马车。
这家伙显是一直躲在大江帮总坛内,到马车离开总坛,才忽然跃上主堂之顶,然后腾上高空,再挥动重达百斤的链子铁球,借铁球冲击的力道,如雄鹰搏兔般从天空发动袭击。
“轰!”
车顶碎裂,驾车的大江帮高手忙从御者的位置跃起横投躲避。
向雨田连人带球投进了车厢里去,如果里面确是载着高彦和小白雁,肯定两人立毙当场。
江文清、王镇恶、卓狂生等人,人人不惊反喜,心忖要宰向雨田,正是此刻。叱喝声中,众人齐朝破了顶的马车攻去,四周的夜窝族则怪啸着围拢过来。
马车忽地化成往四外极溅的碎片木屑,受惊的马儿登时人立而起,狂嘶踢蹄。
原来马车内的向雨田把链子铁球旋转一匝,把车厢四边轰成碎片,其内劲的强横霸道,不但没有人见过更没有人曾想过。
拉车的马儿惊嘶着,拉着不成车形的马车,朝大街另一端冲去,惹起另一阵混乱。
众人的攻势立即因马儿的惊荒而受挫,没法组成有威胁力的围剿。
刹那之间,已立足地上的向雨田继续挥动铁球,众人心叫不妙时,借旋转积蓄了足够动力的铁球冲天而上,带得矫若游龙的向雨田斜掠而起,倏忽间跃上七、八丈的高空,横跨近二十丈的距离,朝颖水的方向投去。
在空中的向雨田笑道:“本人要取高彦的人头去哩!着里请恕我不奉陪了。”
众人眼睁睁瞧着他来,又眼睁睁瞧着他离开,偏是沾不着他的边儿,心中的窝囊感觉确难以形容。
最糟糕是弄巧反拙,被向雨田肯定了高、小两人的去向,今次高彦危矣,偏是他们毫无办法,只好看高彦和小白雁的运数。
向雨田太厉害哩!
天明时分。
前方出现一个小村庄,却不见半点生气,既看不到代表村民生活气息的袅袅炊烟,亦不闻鸡鸣犬吠的太平之音。
燕飞来到入村的牌匾处,倏地立定。
牌匾上写着“马家里”三字,牌匾下趟了六、七条狗尸,血迹尚未干涸。
燕飞心中涌起浓烈的杀意,自刺杀慕容文后,他少有动杀人的念头,但现在却为无辜惨遭毒手的狗儿生出愤慨。
可以想见下毒手杀狗的人是冲着他燕飞而来,只因狗儿向其狂吠,遂击杀狗儿们,此人肯定是天性凶残恶毒的人。
燕飞为狗儿默哀片刻,压下心中的怒火,回复冰雪般冷静的心境,举步入村。
他感应到等待他的不止一人,共有三人之多,且无一不是近乎孙恩那级数的高手,但他却一无所惧。
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