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来到“老王馒头”,庞义正没精打采地默默吃早点。这馒头店到今天仍因欠缺材料未重新启业,只招待交情深的熟客,反成为高彦临时的治事所。
高彦在庞义旁坐下,笑道:“大个子又有什么心事?人生是要积极面对的,不要大清早便像在怀念以前的风光,一副不胜唏嘘的模样。”
庞义没好气道:“我昨晚睡得不好成吗?我脸上该摆什么表情?须问过你,得你同意才行吗?你奶奶的,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高彦哂道:“不要说谎了,昨晚你偷偷去广场光顾摆地摊为人占卜的外来神棍,你当我不知道吗?当时我排在前头,你排在队尾。他娘的!这神棍分明是骗饭吃的,千万不要信他,如果他今晚敢出来开档,我会去拆他的招牌。他娘的!我占婚姻竟占得句什么‘鸳鸯欢合惊风雨’,这算什么一回事,我和小白雁的姻缘乃天作之合,何来风雨?嗯!你占得句什么呢?说来大家参详一下。”
庞义冷笑道:“你不是说是骗人的吗?有什么好提的。”
高彦陪笑道:“我只是不喜欢‘惊风雨’三个字,‘鸳鸯欢合’仍是不错的。我之所以说他不准,是因为老子尚未和小白雁欢合过。”
又道:“来吧!给我看看你那是什么卦。小飞不在,边荒集唯一关心你终生幸福的人就是我。”
庞义道:“去你的娘!你关心我?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不用你理。”
高彦奇道:“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我什么地方开罪了你?”
庞义紧绷着脸沉默片刻,然后不悦道:“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最清楚,和小白雁的事怎可以拿到说书馆去娱乐大众,你一点也不尊重小白雁,更不尊重自己。”
高彦打个寒噤,颤声道:“今次糟糕哩!连你这局外人都感愤愤不平,小白雁肯定来宰掉我,今次给老卓害死哩!”
庞义讶道:“关卓疯子什么事呢?”
高彦连忙道出详情,颓然道:“今次确是箭已离弦,覆水难收。帖子已发了出去,想反悔也不成。”
庞义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释然道:“算你吧!只要你不再受卓疯子的引诱,死也不肯到说书馆说半句话,该不会闯出祸来。”
高彦稍觉安心,道:“好哩!你究竟占得什么卦呢?”
庞义叹道:“‘月照深林月宿里,鸳鸯分散几多时;满塘鸥鹭纷纷立,一朵红莲长碧池’,你道这是什么卦呢?”
高彦抓头道:“确是令人难解,最后那句如改为‘两朵红莲长碧池’,便是大吉大利了。”
姚猛这时来找高彦,神情兴奋,隔着门已大喝进来道:“成团哩!成团哩!”
庞义起立拍拍高彦肩头,道:“你说得了这支卦后,我还怎睡得着,我要去赶工哩!”
与进来的姚猛擦身而过的去了。
姚猛像没见到庞义似的,迳自在高彦对面坐下,道:“第一个观光团铁定在十天后从寿阳登船,这是我们观光发财大计的第一炮,必须做得颂声遍野的,以建立良好的口碑。”
高彦对着姚猛这位副手,立即神气起来,道:“为什么你比我先知道这件事呢?究竟谁才是老大?”
姚猛呆了一呆,哑然失笑道:“老大当然是你,我顶多是老二。唉!你这小子的脸比建康当狗官的嘴脸更难看。老大是用来坐着听报告的,通风报信作跑腿的,当然由老二负责。他奶奶的!还要发官威吗?”
高彦开怀笑道:“这就叫逞威风,哈!他奶奶的!你这小子自恃成了钟楼议会的成员,眼只向天看,我不杀杀你的锐气怎成。嘿!这个第一炮观光团有多少人,来的是何方财主?”
姚猛道:“这团至少有有四十多人,届时人数只会更多不会减少,主要来自建康和寿阳两处地方,以建康的来客占大多数。”
高彦道:“我着你构思行程,想出来了吗?”
姚猛道:“首先说我们的观光船,用的是司马道子送的其中一艘,经改装后堂皇富丽、设备豪华,又充满边荒的色彩。最好你能说服老庞到船上当这一团的伙头主厨,如此便完美无瑕哩!”
高彦伸个懒腰道:“算你干得不错吧!老庞包在我身上,怎列他不听我的话。”
又问道:“行程呢?”
姚猛道:“整个行程共十八天,团员如乐而忘返,想多留十天半月,我们可另作安排,当然也要另外收费。参加此团的人肯定有耳福。因为是由我们的天下说书第一高手卓名士亲自领团,沿途解说。船在寿阳开出后,先到凤凰湖参观我们荒人第二次聚义的反攻基地,然后再驶往边荒集。住宿的安排更精采,留在边荒集的十二天,每三天转一间旅馆,住遍东南西北四条大街。”
高彦动容道:“果然有点看头。”
姚猛道:“卓疯子想出来的,会差到哪里去呢?”
高彦道:“安全方面又如何?”
姚猛道:“安全方面更不成问题,来回两程都有双头战船护送,至于观光船的保安则由战爷率领高手负责,保证不会出岔子。我们昨天在议会,特别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均认为须加强对你的保护。”
高彦色变道:“因何特别提及老子?”
姚猛忍着笑道:“因为我们怕小白雁易容改装的来谋杀未来夫婿。”
高彦大骂道:“去你的娘!竟敢来耍我,是否不想在边荒集混哩!”
姚猛笑道:“确实有讨论到你,不过与你的安危没有关系,而是要你少点想小白雁,多点想如何重建我们广布南北的情报网。更怕拨钱给你,你高小子会中饱私囊,拿去花天酒地。”
高彦不悦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姚猛道:“好哩!好哩!我只是说笑吧!这观光团第一炮你老哥必须全程参与,好看看有什么要改善的地方。此为议会的决定,你不可以推托,因想偷懒而硬派我去负责,顶多我陪在你左右。明白吗?”
高彦晓得无法推搪,只好答应。
姚猛道:“要说的我都说完了,大小姐有事找你,着你立刻去见她。”
高彦颓然站起来,叹道:“还是以前的日子好,自由自在,现在却身不由己,想多坐会都不成。”
唉声叹气的去了。
盐城在望。
刘裕和老手并肩站在看台上,心情都有点紧张。
他们已弄清楚王弘负伤坠海的经过,心情更难平静。
王弘是随堂兄王式一起到来讨贼,作王式的副将。派他们来的司马道子似是重用他们,事实上却是要打击以王珣为首,支持延续谢安“镇之以静”政策的派系。
事实上王恭被刘牢之所杀,已大幅削弱了这派系的实力,而王式和王弘都是这派系所余无几懂兵法武功的有为之士,只要借焦烈武之手除去两人,这个派系将更乏反抗他的力量。
初抵盐城时,王式还雄心勃勃,岂知误信假情报,尽起全军到海上名为“五星聚”的小岛群,企图偷袭焦烈武,落进了敌人陷阱。
王式被焦烈武亲手搏杀,王弘则孤船逃遁,返回盐城。
王弘自知斗不过焦烈武,萌生退意,虽明知返回建康,司马道子亦会降罪于他,但总好过横死异乡,加上士无斗志,留下来没有意思,遂趁黑夜驾船开溜。哪知焦烈武完全掌握到他的行踪,在半途拦截。王弘遇上焦烈武,几个照面被他打落大海,如不是遇上刘裕,早一命呜呼。
焦烈武强横得令人害怕。
刘裕身经百战,见尽大小场面,当然不会轻易被他唬倒,但仍不得不对他作重新的估量。此人并非一般有勇无谋之辈,他的海贼集团更近似组织严密的军事集团,而焦烈武更肯定是懂兵法的人,精于用诈,情报的掌握更是非常准确。
刘裕现在最害怕的事,是阵脚未稳便被他击垮,而他不但要顾住自己的小命,也要为老手等兄弟着想。
老手一震道:“烧着了什么呢?”
十多股浓烟,在盐城的方向冒起。
刘裕的眼力比他强多了,头皮发麻的道:“我的娘!着火焚烧的是泊在盐城码头处的船,焦烈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