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奉三首先道:“我们的赌仙兼医神,到颖水去接收一批孔老大运来的刀伤药,二撇爷则带了一批好手,去肃清敌人派到这里来的哨探,所以缺席。”

慕容战道:“姚猛正安排明早起程的预备工夫,每人只带十天的干粮和食水,全由我们的庞大厨精制。可是战矢和火器却装满五百头骡子。”

刘裕向卓狂生问道:“雾灯的制作和操练结果如何呢?”

卓狂生笑道:“两天前已制成近百盏各式雾灯,灯号传送的方式由本人绘图说明,忘记了可在雾中检看图卷,保证万无一失,只有呆子才会看错灯号。最特别的地方是所有灯号手全由谙武功的女将负责,在这方面她们的表现比男性出色,至少打灯的手势姿态便教人赏心悦目。”

众人无不莞尔,卓狂生就是这种标新立异的人,不过又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大胆和创新。

刘裕道:“你老哥说的谁敢反对呢?就由你负责分派灯号手,安插往每一支部队里去。”

卓狂生:“早办妥哩!”

呼雷方叹道:“我知道你们信任我,可是经吕明一事,我对属下再没有以前的信心,如我们直接参与战争,怕会出乱子。”

江文清道:“我们曾多次讨论这个问题,结论是吕明只是个别的例子,想投降的早就在边荒沦陷时向姚兴投降了,其他随大家逃出来的,都是经过时间的考验。”

卓狂生道:“在这动乱的时代,边荒集是最后的一幅净土福地,她是超越种族的,夜窝族正代表着这大乱时代的一个理想,一个绝不可能在边荒外实现的梦想。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会被逼荒集的独特处迷倒,谁敢不同意我这句话?”

帐内众人默不作声。

卓狂生的话打动了每一个人的心。

刘裕打破沉默道:“这是呼雷当家和族人,证明你们对边荒集忠诚的机会,否则边荒集光复后,将没有你们立足之地。”

呼雷方点头道:“明白了!多谢各位肯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会回去和族人说清楚,让他们自由选择参与或退出。”

刘裕转向高彦道:“派给你的任务干得如何?”

高彦傲然道:“我手下一百二十名探子,已全体出动,形成以边荒集为中心,笼罩纵横达百里的精密情报网,任何风吹草动,都没法瞒我。”

刘裕接着向呼雷方道:“呼雷当家请去与族人说明现在的情况,我想知道有多少人参与。”

呼雷方领命去了。

红子春对刘裕这一手非常欣赏,道:“无论我们如何信任呼雷方,可是此事关系到荒人的生死存亡,有所保留是聪明的。”

卓狂生磨拳擦掌道:“该入正题了,过了今晚恐怕没有静心思索考量的机会。”

刘裕笑道:“请屠馆主赐示。”

屠奉三欣然道:“馆主是我们卓名士的尊称,我的刺客馆早解散了。”

说时从怀里取出一个图卷,平放在边荒图上,赫然是边荒集的全图,当然也是由卓狂生精制。

屠奉三手指落在东大街秘道入口的盛丰海味处,目光灼灼的打量众人,沉声道:“只要我们能攻占这区域,我们便有机会大胜,再没有更好的战略。”

姬别道:“盛丰海味近处便是夜窝子,要攻至此处不但须突破敌人重重防御,还要应付从中扑出来反击力远比我们强大的敌人,绝不容易。”

此时宋悲风和庞义来了,加入讨论。

宋悲风道:“如我们强攻边荒集,纵然有火器之助,又有浓雾掩护,兵员折损必重,当我们兵力被大幅削弱,即使成功占领钟楼,仍挡不住敌人的反扑。”

姬别提醒道:“我这几天赶制的火器,只够一晚激战之用,一旦被敌人强逐出集外,将无力作出第二回攻势。”

高彦道:“刺激处正在于此,必须一战功成,不成功便成仁。他奶奶的娘。”

屠奉三道:“如被敌人晓得我们的军事目标,此战必败无疑,所以必须采取惑敌的手段,从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入手,方有可能达致军事目标,加上燕飞这着厉害棋子的配合,在敌人强大的防御网打开一个缺口,再把这缺口扩大,令敌人出现崩溃的现象。”

红子春皱眉道:“何处入手方是叫敌人意想不到呢?”

慕容战剧震道:“当然是敌人防御力量最强大之处,那才是料想不到的,不过这不就是以硬碰硬吗?”

庞义道:“照现时的情况来看,敌人的防御是坚不可摧,不论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进攻,都是非常艰苦。”

江文清瞄刘裕一眼,轻轻道:“你会选从东门进攻吗?”

刘裕感到她瞄自己那一眼充满能摄魄勾魂的魔力,又似乎在说明她也拥有同样高超的智慧,猜到他和屠奉三的策略。

庞义老实地答道:“拣东门等若送死,一边就是颖水之险,沿岸处满布地垒箭楼,南面则是敌人的拒马阵和守阵的箭手,说不定还有几座投石机,我们倾尽全力恐怕仍摸不到东门。”

慕容战道:“可是如攻陷东门,我们可长驱直入,敌人必然阵脚大乱,弄不清我们究竟是要攻东门还是小建康。”

屠奉三道:“所以颖水西岸的码头区是敌人必守之地,反之如我们进攻其他三门,敌人还可以诱我们深入,然后从夜窝子出击,多方同时猛击我们。”

红子春担心的道:“攻打东门会令我们付出沉重的代价,划算吗?”

此时拓跋仪回来了,兴致勃勃的加入会议。

刘裕向拓跋仪解释一遍后,微笑道:“边荒集颖水东西沿岸一带,防御力似强实弱,是我们力能攻克的,只要我们完成两个条件。”

姬别道:“什么条件?”

屠奉三道:“就是摧毁颖水东岸的箭楼和破坏拦河的两重木栅。”

拓跋仪喝道:“好主意!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城墙的边荒集是很难同时应付前后夹击的,当你们从南面发动攻势,我可以由北面沿颖水压逼敌人,令他们没法集中力量抵御你们。”

阴奇道:“颖水东岸的箭楼包在我身上,有挡箭车加上火器,清除它们是斩瓜切菜般的容易事。敌人肯定不会将大军摆在东岸。”

刘裕欣然道:“前后夹击太便宜敌人了,我要的是在浓雾的掩护下,四面八方的冲击敌人,于敌人忙于应付之际,突然向沿岸区发动意想不到的猛烈攻击,瓦解敌人本已低落的斗志。”

江文清柔声道:“我们的双头船是否可在这种情况下稍尽绵力呢?”

屠奉三代答道:“能否破关,全看大小姐精湛的水上战术。”

刘裕心中百般滋味,随着敌我形势的变化,作战计划不住修改,最后的方案终于拟定。回想从前,开始时很多想法都是不成熟的。在这个战略考量的过程里,他学到当主帅的珍贵经验。最使他有深刻感受的是众人对他的信任,而这种对领袖的信心,建立于淮水之战的大胜,令上下一心,人人为共同目标奋斗。假如有一天,北府兵出现同样的情况,不论桓玄和孙恩,都没可能是他的对手。

江文清道:“明白了!两重木栅根本不放在我心上,只要从水底加以破坏,我可以凭双头船的铁制船头破闸直上,从水上攻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红子春大喜道:“逆水而行仍办得到吗?”

江文清道:“人力加风力,再加上把木栅水底的部分先暗中破坏,绝对没有问题。至于如何令敌人措手不及,便要靠其他方面天衣无缝的配合了。”

阴奇道:“破坏木栅由我负责,以前我们振荆会为对付两湖帮,训练了大批专事从水底搞破坏的手足,此事由他们进行,应是绰有余裕。”

江文清欣然谢道:“我们又再次并肩作战了。”

刘裕心忖这也是异数,江文清和阴奇本是风马牛不相关的两个人,彼此性格作风均截然不同,但因一次生死与共的并肩作战,建立起深厚的交情,所以阴奇乐意提供协助。

此时他更有信心江文清和屠奉三联合起来的作用,会超过其实力的总和,因可互补不足。最微妙是在形象上,江文清因是江海流的女儿,得到南方帮会的尊敬;而屠奉三则是恶名远播,人人惊惧的人物。两人合作,当然令人又敬又畏。

屠奉三道:“现在大家该清楚掌握今次反攻计划的重点,余下就是如何配合和细节小问题。幸好尚有一晚时间,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卓狂生道:“计划不要定得太死太精细,临场发挥,能随机应变,方是最佳策略。”

屠奉三笑道:“卓馆主言之成理,我们可以开始了。”

“荒人擅用火器,我们第一次攻打边荒集便曾吃过大亏,所以我特别嘱人在北方搜罗火器,以毒攻毒,让荒人惊奇一下。哈……”

燕飞认得是慕容麟的声音,心中暗忖,他手上究竟有么厉害火器呢?

边荒集是个没有城墙护河的城池,其攻防战的方式亦与其他城池有别,必须凭仗障碍陷阱,配以巨大杀伤力的火器,方有稳守的可能性。边荒集的第一场大战,充分显示出荒人的创造力,为城池攻防战写下新的一页,同时也启发了敌人。

另一人道:“太子不可不知,这批西瓜皮炮威力惊人,且有千个之多,如我们采取诱敌之计,诱敌人主力深入,肯定可一举击垮敌人,绝无侥幸可言。”

说话的是宗政良。

燕飞大讶,慕容麟和姚兴似乎已“和好如初”,再不因‘盗日疯’而心存芥蒂。

慕容麟意气风发道:“政良!东西是你找回来的,就由你向太子和狄将军解释西瓜皮炮的威力和用法。”

由于人马不住接近,声音更为清晰。

宗政良道:“这批火器我是从东莱的火器厂买回来,形似大西瓜,故名西瓜皮炮。外壳是用二十层纸制成,再包两层麻布,内装火药。厉害处是每个放入一百五十枚小铁蒺藜,顶上安引信,用时像爆竹般点燃抛送,纸壳爆裂时,蒺藜四射,防无可防,如击中眼睛面门,更可立即重创敌人。”

姚兴大笑道:“如此将可补‘盗日疯’之失。”

姚兴、慕容麟、宗政良、狄伯友和十多名将领,来到盛丰海味外的东大街附近,勒骑停下,掉转马头,朝东门方向瞧去。

车轮声自远而近。

燕飞按下刺杀姚兴及慕容麟的冲动,一来因没有得手的把握,更因想到除非能同时杀死姚兴和慕容麟,否则作用不大,而这是没有可能的。最怕是对方生出退意,来个焦土大撤退,那便是弄巧反拙了。

同时扪心自问,敌人确是穷竭心力地应付今次荒人的反攻,只是这批厉害火器,已足以粉碎荒人的反攻美梦。假如大雾没有如预测般出现,此仗将以荒人的全军覆没告终。

不过纵然大雾降临,敌人有火器助阵,加上可固守高楼林立的夜窝子,仍是占尽上风。

慕容麟道:“荒人兵力远及不上我们,故只有采取惑敌之计,装作从四面八方攻打我们,事实上却集中力量在我们防线的某一点作突破。所以政良这诱敌深入之计,是上上之策。”

宗政良得慕容麟赞赏,兴奋的道:“我很清楚荒人,他们说话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行事则不守常规,猜测他们会用什么战略,等如猜测疯子的行为。我认为应付他们的方法,是在夜窝子部署应变的部队,那就不论荒人猛攻何处,我们也可以狠狠还击。这正是诱敌主力深入险地的战术。”

慕容麟欣然道:“太子有何高见?”

姚兴领头策骑移往对街的行人道上,好让装满西瓜皮炮的辎车通过,一时街上充满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和护行骑士战马踏地的啼声。

混乱的杂音丝毫不影响燕飞一对灵耳的收听能力,一颗心却不住往下沉,敌人守中带攻的战术确是无懈可击,不容易破解。最大的问题是敌人兵力在己方一倍以上,又有险可守,防御重重。己方除靠一场浓雾外,在很多方面都比不上敌人。

自己是否仍要留在这里发呆呢?

姚兴道:“假如敌人水陆两路夹击边荒集又如何呢?在水路上,我们绝非拥有十二艘双头船,战斗力强盛的大江帮对手。”

慕容麟道:“我一点都不担心,还希望他们蠢得从水路攻来。颖水西岸不但是我们重兵所在,且有地垒箭楼大幅加强防御力。如果太子还不放心,我们可以在小建康和东门分别部署两支轻甲兵,配以投石机和火箭,一定可杀得敌人船毁人亡。”

宗政良也道:“我们占有上游之利,可放逐淋上火油、装满易燃物的火船顺流克敌,任他们的双头船如何厉害,也难以抵挡。”

姚兴沉声道:“伯友认为我们采取这些方法,可守得住码头区吗?”

狄伯友沉吟片刻,道:“敌人兵力远及不上我们,以硬碰硬,敌人必败无疑。如他们水陆两路来攻,必须把主力投进西岸的战斗去,如此我们便可以西瓜皮炮和精兵一举克敌。火船的提议非常好,只要敌人成功破栅,我们便用火船之计,配合狂击猛打,此战稳胜无疑。”

姚兴道:“就这么决定。”

最后一辆辎车驶过,姚兴等策马追在车队后,进入夜窝子去。

燕飞长长吁出一口气,让脑袋冷静下来。

现在仍未是离开的时候,因他有更吃紧的事去办,就是要设法毁掉这批火器。

首先,他须弄清楚敌人把西瓜皮炮藏到哪里去,至于如何破坏,可以慢慢想办法。

今次反攻边荒集绝不容易,因为敌人全是战场经验丰富的战士,在防守上算无遗策,且思虑周详,一个不好,荒人就不是来反攻而是来送死。

想到这里,燕飞重返地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