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奉三、宋悲风、刘裕与燕飞在夜窝子西南角的边沿区会合,连忙进入属于费二撇位于东大街的一座钱庄,斜对面便是兴泰隆布行。
四人登上阁楼,透过两扇临街小窗观看兴泰隆布行的情况。
屠奉三狠狠道:“好家伙!竟然躲到我的刺客馆去,又会这么巧的。当日我强买下兴泰隆,肯定破坏了弥勒教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刘裕笑道:“攻打兴泰隆布行的指挥人选,肯定是屠兄,没有人比屠兄更熟悉里面的情况。”
屠奉三欣然道:“这样的好差事我是不会推的。”又笑道:“我的眼光不错吧!当日挑中兴泰隆布行作刺客馆,正是看中兴泰隆布行院落后可藏兵的四座货仓,原来竟是弥勒教在这里精心设置的秘巢。”
燕飞已扼要地说出从竺法庆夫妇处听回来的敌人形势,使众人更肯定呼雷方仍背叛着他们,也带来新的问题。
此时江文清、慕容战、拓跋仪、姚猛和卓狂生闻报联袂而至,商量抗敌的最新策略。
卓狂生道:“大家对屠老大提议由刘兄作今晚总指挥一事全无异议,现在时间紧逼,请刘爷颁令。”
刘裕在燕飞鼓励的目光下,点头道:“攻进兴泰隆布行的行动,由屠兄负责,因为他比任何人更清楚兴泰隆布行的形势。不过在行动前,我们先要决定该如何处置呼雷方和他的人。”
接着向姚猛道:“姚兄有什么意见?”
众人目光全落在姚猛身上,更赞刘裕心思慎密,因为姚猛本身是羌人,与呼雷方同族,虽说夜窝族一向有崇尚超越种族的精神,可是姚猛始终是羌人,不可能完全罔顾同族之情。
姚猛双目精芒闪闪,沉声道:“呼雷方只是尚未醒悟过来。对我们夜窝族来说,只有边荒内和边荒外之分,边荒内是自由和公义,边荒外则只是劳役和剥削人民的暴君和只顾己身利益的独裁者,一天有民族私利的存在,斗争永不会终止。凡到边荒集者都要从噩梦里醒过来,看清楚边荒外所有政权的本质和真面目。我姚猛今天在这里说出夜窝族族人的心声,在边荒集只有夜窝一族,当所有人均加入了夜窝族,边荒集将变成历史上从没出现过的大同社会。对夜窝族来说,谁背叛边荒集,便是叛徒,是我们夜窝族的公敌,没有人可以例外。”
卓狂生低声道:“我可以保证小猛刚才说的字字出自肺腑,更是每一个真正夜窝族人的心底话。夜窝族的信念并不是一朝一夕凑兴而成的,而是早在夜窝子出现前,在边荒集年轻一辈没有加入帮会的荒人里,已出现为保护边荒集的自由而战的风气,到现在这股风气已成为一种对边荒集的信念,没有任何因素能动摇。”
人人静心聆听,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感觉。由于今次斗争牵涉到羌帮,而夜窝族不乏羌族的人,所以必须弄清楚他们的心意。
负责集内安全的部队分属大江帮、飞马会、北骑联和振荆会的四支精锐人马一万五千人,正悄悄进驻兴泰隆布行四周的房舍,准备对弥勒教发动雷轰电掣的一击,虽调动需时,但他们仍有时间。
姚猛是夜窝族的头号好汉,极得卓狂生宠信和族人爱戴,玩乐时比任何人都要疯狂,可是面对危机亦毫不畏怯。本身更是深明大义,所以不单不会计较刘裕对他的怀疑,还趁机表明夜窝族人和他自己的心意,澄清疑虑。
卓狂生又道:“小猛在来边荒集前,本身是羌族的王族,后来父兄被姚苌害死,弄至家破人亡,又逼他出征去送死,他于是逃出军队到边荒集来,从此只视自己作荒人。事实上夜窝族是荒人里的荒人,除非是别有居心者,否则夜窝族只会忠于边荒集。”
姚猛肯定地点头道:“我们只忠于夜窝子和千千小姐。”
屠奉三探手抓着姚猛肩头,有感而发的道:“你的表白令我非常感动。”
姚猛望向刘裕,沉声道:“请刘帅下令!”
刘裕也心中一阵激动,道:“今次我们对付外敌,仍采取千千小姐所教高台指挥的战术,沿用她的灯号旗帜传讯的方法。眼前当务之急,是要分别对付竺法庆和呼雷方。对付竺法庆一役由屠兄负责指挥,至于呼雷方,我们是否仍可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解决呢?我深信他仍对边荒集有深厚的感情。”
燕飞道:“事实上呼雷方和他的三千羌帮战士正被置于严密的监视下,如他有任何异动,将会被杀个片甲不留。而他必须在外敌的配合下,方能发挥破坏力。”
慕容战道:“只听刘帅这番话,便清楚刘帅真的是为我们边荒集的大局着想。虽然姚兴今次的行动是极有可能针对我们而来,可是我认为呼雷方仍有着荒人的理想精神,情况与我相若,其还在执迷不悟,只如小猛说的,是尚未醒悟过来。只要我们击垮弥勒教在集内的伏兵,他将会迷途知返。”
卓狂生欣慰的道:“我很高兴各位开始以荒人的身分说话,以荒人的角度去看大家的利益。当呼雷方明白我们始终当他作荒人而非外敌,他会明白只有边荒集方是他如鱼得水的地方。”
刘裕道:“我明白了。现在我们先全力打击竺法庆,然后再说服呼雷方,接着便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转向屠奉三道:“在击溃弥勒教前,一切交由屠兄指挥。”
子时。
整条东大街静似鬼域,不见半个行人。
兴泰隆布行陷进重重包围网里,箭手埋伏于所有高点位置,蓄势以待。
攻入兴泰隆的重任由大江帮负责,分别攻打正门和后门,各派出百名战士,均是擅长打硬仗攻坚的好手。他们的任务非是要尽歼敌人,而是要粉碎敌人的顽抗力量,把对方逼得逃出兴泰隆布行去。
屠奉三、燕飞、慕容战、拓跋仪、宋悲风、刘裕六人组成的高手团,潜到与兴泰隆布行比邻的房子,他们的目标是竺法庆夫妇。
卓狂生回到观远台去,从那里凭高协调各部人马的动员,总揽全局。
姚猛则集结夜窝族的战士,把这里的包围战与南门的呼雷方隔绝开来,令呼雷方纵使有心亦无法向竺法庆施援。
江文清为现场包围战的指挥,务求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垮弥勒教的伏兵。
屠奉三凝望兴泰隆布行后进竺法庆所在的房舍,叹道:“若我在进占兴泰隆布行时,晓得这是弥勒教的老巢,肯定会把整个兴泰隆布行翻转过来看个一清二楚。”
刘裕道:“你是怕里面有密室和地道?”
屠奉三点头道:“这个可能性很大,若我处心积虑要在像边荒集般一个地方设立据点,肯定会建密室以储存弓矢兵器一类见不得光的东西,更会筑地道,以作秘密出入口,且可在必要时作逃生之用。”
转向燕飞道:“敌人情况如何?”
燕飞感觉挂在胸口的心佩冰凉,他以真气把它包裹,不过只要真气稍减,心佩会立即变暖,显示竺法庆夫妇该仍在兴泰隆布行内。道:“一切如常,敌人仍未生出警觉。”
慕容战笑道:“竺法庆可能仍在和尼惠晖合体交欢,练什么合欢大法。”
拓跋仪道:“秘道有可能不止一条,我们如何拦截?”
宋悲风淡淡道:“只要秘道不是在他们交欢的房子内便行。”
屠奉三道:“行动的时间到哩!”
接着发出一下清悦的鸟鸣声。
战争开始。
百多个火油弹,投进兴泰隆布行去,尤其集中对付后院的四座货仓。
这种威力庞大的火油弹,曾在守卫边荒集之战里立下奇功,当火油弹爆开,烈焰会随火油往四面八方激溅,黏附人体墙壁烧至油尽,是荒人制造的绝活。
敌方立即乱成一团,整个兴泰隆布行转眼陷进火海里,以百计的敌人从兴泰隆布行窜出来,意图逾墙逃走。
埋伏各处瓦面的箭手连忙箭如雨下,弥勒教徒纷纷中箭,无人能幸免。
前后门同时洞开,各拥出数十名想突围逃生的敌人,被蓄势以待的大江帮战士先以一轮劲箭射倒十多人,再截着加以痛剿。同时趁火势稍敛,分别从前后门杀进兴泰隆布行去,对敌人展开逐屋逐户的歼灭战。
局势全在控制下进行,在猝不及防下,兼荒人占尽人和地利,敌人根本全无反抗之力。
浓烟直冲天际。
除后院多处起火,主铺和后两进的火势已大幅减弱,可知易起火的布帛一类东西,全搬往后院去。
燕飞、屠奉三、宋悲风、刘裕、慕容战和拓跋仪六大高手,此时从侧院墙落往后进和后院间的天井,只见后进面向院子一边的大门洞开,而弥勒教徒则纷从后院处逃进来,似乎后进的房舍是他们唯一生路的样子,都心叫不妙。
燕飞手上蝶恋花化作护身游走的寒芒,不理往他招呼过来的敌人兵器,疾如箭迅如风的投进门内去。
不用屠奉三等人动手,随后专门对付弥勒教众主脑人物的精锐好手,纷从两边院墙落下,截断敌人通往此处之路。
屋内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屠奉三等已扑至门旁,正要抢进去,燕飞已退出来,叫道:“竺法庆已从秘道逃走,我们追!”
众人探头往内瞧去,只见空旷的后堂一角处现出地道的入口,忙随燕飞跃上院墙,又再腾升,投往邻舍屋顶。
后面火光熊熊、浓烟冲天而起,前方却是黑沉沉一片的西南角废墟区域。
倏地十多道人影从地面窜上一座破房的瓦面,离他们立处足有五十多丈,迅速往集西远去。
竺法庆冷酷的声音遥传回来道:“今次算你们好运,不过你们的好日子绝不会长久。”
宋悲风冷哼一声,正要追去。
燕飞凝视敌人远去的背影,感觉到挂在胸口的心佩逐渐变冷,道:“不要追!”
屠奉三点头道:“他们是逃往与我们敌对的大军所属方向,我们穷追不舍,只会吃亏。”
慕容战叹道:“真可惜!我们本有机会令他们全军尽没,却是功亏一篑。”
拓跋仪道:“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呢?”
刘裕晓得他是关心赫连勃勃兵员的动向,因为赫连勃勃的铁弗部匈奴正和拓跋鲜卑在开战,如赫连勃勃不战而退,全然无损地返回统万,加上以千计的弥勒教徒,会对拓跋珪有很大的威胁力。
道:“只要是会用兵的人,便知在现今的形势下进攻边荒集,是自取其辱,如我是竺法庆或赫连勃勃,会立即撤兵,还要防范我们追击他们。”
屠奉三道:“竺法庆可能是个疯子,不可以常理测度,我们要打起精神,一边全力戒备,另一方面派出侦骑,监察他们的行动。”
风声响起,江文清落在刘裕和宋悲风问,道:“幸不辱命,已解决了全部敌人。”
刘裕讶道:“没有俘虏吗?”
江文清苦笑道:“那些弥勒教徒像中了竺法庆的魔咒般,即使身体着了火,仍力战至最后一口气,我们没有选择下,只好狠下杀手。”
众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如让这样一支死士组成的部队,于敌人围攻的情况下在集内发难,后果实是不堪设想。幸好问题已在先发制人下彻底解决。
慕容战道:“竺法庆若退兵,建康军将不得不退,那姚兴的部队又会如何反应呢?”
屠奉三道:“姚兴根本不晓得情况的发展,说不定会依计划渡河来攻。”
刘裕点头道:“这个可能性很大,如此竺法庆一系会枕戈待命城西外,牵制我们的主力,希望我们懵然不知姚兴会从我们背后攻来的情况下,可以混水摸鱼,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
拓跋仪微笑道:“那我们就在颖水西岸张开天罗地网,待姚兴来自投罗网。”
宋悲风道:“若要对付姚兴,必须先解决呼雷方和他的人马。”
江文清柔声道:“这场仗我们有八、九成的胜算,不过如惹得竺法庆冒险一博,趁我们应付姚兴的当儿,率众来犯,我们纵然能胜,也胜得非常辛苦,对刚稍恢复元气的边荒集相当不利。”
又道:“攻进兴泰隆布行之战已引起很大的恐慌,现在夜窝族在卓馆主的指示下,实施戒严令。”
屠奉三皱眉道:“大小姐是否反对围剿呼雷方呢?事实上我们没有人愿对呼雷方施辣手,因为大家始终是曾并肩作战的兄弟,集内羌人对此亦难以接受,然则大小姐又有什么好办法?”
慕容战道:“当敌人分两边攻打边荒集,我们将无力制止呼雷方的任何行动。除非呼雷方肯让我们把他和他的儿郎全部五花大绑,囚禁隔离。”
江文清从容道:“呼雷方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必须为手下和家眷们着想。照我猜以竺法庆为人行事的作风,绝不会知会姚兴集内的变化,我们便说服呼雷方去向姚兴通风报信,让姚兴知难而退,如此呼雷方既可向族人交代,又可为边荒集立功,化解这场战争。”
燕飞微笑道:“大小姐确是思虑周详,此计的可行性甚高,几可说是万无一失。只要高彦摸清楚姚兴人马的位置,再告诉呼雷方,呼雷方当知我们可以完全掌握姚兴的情况,如姚兴冒然来犯,只是自取灭亡。”
江文清欣然道:“此计还有好戏在后头,当竺法庆和建康来的部队苦候一晚,仍见不到姚兴方面有任何动静,只好黯然撤走。赫连勃勃的二万人马将退回统万,竺法庆夫妇和随员则会偕建康军南下建康,我们便可以兵分多路,从水陆追击竺法庆夫妇,务要他们永远离不开边荒。”
众人同时动容,为江文清的智计和高明的战略喝采。
刘裕心中欣慰,江文清终从乃父的惨死恢复过来,信心尽复,表现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才情见识,作出对边荒集最有利的计策,一举解决内忧和外患两方面似乎没有可能解决的问题。
慕容战奋然道:“那谁去见呼雷方呢?”
屠奉三笑道:“当然由刘帅决定。”
刘裕道:“由我们的小燕飞去见呼雷方如何呢?”
众人轰然叫好。
燕飞是必然的人选,因为在边荒集内人人信任燕飞,知道他绝对没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