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北三方尽是刀光剑影,尤为厉害是后方紧迫着他的凌厉剑气和前方漫空攻来的千百袖影。

任遥与任青媞显然精于连手攻战之道,甫出手便配合得天衣无缝,根本不容他有脱身的机会。

刘裕清楚感觉到敌人杀他的决心,换了在别的情况下,他肯定必无幸理,然而今夜却非一般的情况而是他自己精心挑选的荒原野林和迷蒙的月夜,何况更有他擅用的索钩。

“嗤!”

刘裕左手持的弹筒喷出索钩,激射往西南方丈许外一棵大树,透干而入,此钩为北方巧匠所制,钩型独特巧妙,为三叉之形,尖端是锋锐的尖锥,锥身再分出两个弯钩,只要破入目标,便可以借力。

在这方面刘裕曾受过特别训练,当时在刘牢之的指令下,北府兵诸将从手下中精挑了一长于侦察的好手,接受借钩索翻林越岭的训练,他刘裕正是其中之一。训练极为严格,为期半年,而到最后受训的三百人中只有十三人能通过所有测试,其中又以刘裕称冠,亦因此被刘牢之另眼相看。此后他对索钩的研究从没有停歇下来,直至这年来武功精进,方弃而不用,怕反因此类被武人视为旁门左道的东西窒碍了武功上的进展。

可是今晚他却清楚能否保命,全赖此物。

猛一借力,刘裕改上冲之势平飞开去,迎面杀至的任青堤首先扑空,后面的任遥立即变招,伸脚撑在刚掠过的另一棵树身处,改变方向追来,衔尾不舍,灵巧如神。

以王国宝为首的十多名高手与刘裕间的距离,立即扯远。

刘裕控制铁筒子的机括,索往内收,倏地加速,险险避过任遥御龙剑锋送出的一道剑劲,再以巧劲抖得钩子脱离树干,顺势一撑树干,反街而去,于离地仍逾两丈的高处,照头照脸一刀往任遥劈去。

在树林的暗黑里,一切纯凭听觉感应,使他灵手的威力更可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

刀剑交击,刘裕是依计而行,全力出手;任遥是临时变招,处于被动。

故以任遥的本领,仍应付得非常吃力,被刘裕的厚背刀劈得横飞开去。

钩索再往上激射,钻入上方丈许处一棵大树粗壮的横干,他先上升寻丈,再荡秋千般避过任青媞的攻击,在抖甩钩子后竟投往王国宝一众人等的上方。

刘裕生出自由自在,任意翱翔夜林间的动人感觉,他并不是要自投罗网,而是要利用敌众我寡的情况,制造出敌我难分的局面,从中取利。

“呀”!

刘裕在敌人仍未弄清楚发生甚一回事,从天而降,左右开弓,两敌登时中招,一被斩中左臂,另一的背脊给他挑出一道深达两寸的血口。

他不理敌人负伤后往左右逃开去,继续下降,于堕地前射出钩索,就那么贴地横飞,朝西疾掠。

上方呼喊连声,显是王国宝一方乱了阵脚,他却生出安全的感觉,有种于极度危险中安然脱身说不出的轻松滋味,非常愉畅。

上方劲气压顶而来,刘裕借钩索加速,“蓬!”后方草飞泥溅,任青媞两掌翻飞,只能在密林草地处打出个小洞,他则以尺许之差险险避过。

索钩回筒,刘裕落到地面,滚进附近一堆草丛里。

枝叶飞溅,任遥的御龙剑破入草丛,被刘裕一刀拨开,人已从另一边冲天而上,正有一敌持剑攻来,刘裕看也不看,顺着灵手的感觉浑然天成的一刀反劈。

“当”!

刘裕手臂一阵酸麻,血气翻腾,心叫厉害。那人则被他震得横移开去,原来是王国宝。

刘裕暗叫不妙,此刻四周杀声响起,他却被王国宝截个正着,突围不成,反往下堕,且四周尽是敌人,没法射出钩索。幸好他临危不惧,使个千斤坠加速落往地面,在眨眼间认清楚任遥和任青媞两大高手追击而来的位置路线,厚背刀化成一团精光,望东南上方射去。

此正为以寡敌众的好处,不用有任何顾忌。

兵刃交击声响不绝如缕,他与擦身而过的敌人交换了七、八招,劈伤其中一敌,代价只是左肩给划出一道血痕,幸好有水牛皮制的水靠护体,又以劲气卸力,否则恐要伤及筋骨。

任遥、任青媞和王国宝反被己方人手阻着截击之路,眼光光瞧着他脱出重围,破空直上。

刘裕生出鸟脱囚笼的感觉,更摸清楚以任遥、任青媞和王国宝三人的实力,倘缠斗下去,即使有索钩之助,仍无幸理,终生出逃走之心。

“嗤!”

索钩劲射。

刘裕势子刚尽,又再腾升而上,直射往离地高达五丈的林巅去。

刘裕落往接近树顶的一条横杆,索钩射出,又投往南方。

“雕虫小技,也敢逞强。”

刘裕耳鼓震荡着任遥以内劲传来的嘲弄声,心呼不妙,不过已无从补救,眼睁睁瞧着任遥大鸟腾空般从左下方大树枝叶茂密处射出,一剑劈中刚扯直的钩索。

刘裕登时失去势子,往下掉去。

“叮叮!”

两支护臂虽先后被挑飞,却延误了燕飞片刻,且燕飞持剑的右臂亦麻痹两次,可见花妖邪功的厉害。

燕飞扑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内,心灵却是精灵通透,清楚把握到花妖非但不是全力出手,且是留有余力,显示对方尚有后着,那方是致命的一击。

倏地立定。

他虽然无法视物,其心灵之眼却捕捉到花妖正穿越后窗而遁,同时一鞭反手挥打,鞭梢疾点向他眉心要害,无声无息,狠辣阴毒至极点,正是在这种黑雾的掩护下最可怕的一击,而花妖更肯定是大师级的鞭手,长鞭使得潇洒写意,出神入化,从心所欲。

忽然间,燕飞生出直觉,只一个照面便推断出外面恐怕没有人能拦得住花妖,这并非说花妖比赫连勃勃、慕容战等人更了得,而是因为现已扩散至房外及后园长廊的障眼黑烟,等若沼泽泥潭,而花妖正是尽得地利的凶鳄,多少人手也奈何不了他。

他甚至可以趁机伤害纪千千,而此一可能性极高,因为花妖最爱看人受苦,辣手摧花更是他的癖好。

两个念头一个接一个电光石火般闪过他脑海,鞭梢亦因他忽然停止而尚差寸许未能予他致命一击,花妖已趁此时机穿窗去也。

花妖自身的本领和应付围攻的手段,茬茬均出乎他意料之外,且应变之法层出不穷,如此刻给花妖漏网逃走,他们可能永远失去擒杀花妖的机会。

就在此刹那,燕飞生出明悟,想起当鞭梢最接近他眉心的一刻,他感应到花妖对他们这群围捕者浓烈的仇恨,而他更感应到花妖誓要杀死纪千千泄愤方肯突围脱身的决心,正因心有所感,方有此想。

蓦地间他掌握到击杀花妖的唯一良机,而外面已响起两声痛哼惨呼。

没有人能拦着花妖,他燕飞会否是唯一的例外?

刘裕抖手往任遥掷出筒子,伸脚撑在一株大树的枝干处,借力斜飞开去,投往尚未被敌人围堵的西北方,只要逃进密林深处,他便可以用背囊内其它法宝惑敌误敌,现在却连伸手往后取烟雾弹的空隙也欠奉,因为任青媞正飞掠而至,向他全力出手。

被任遥破去索钩,等若被破去任意周旋的本领,一旦给敌人截住,形成围攻之势,他必死无疑。

任遥一声长笑,轻松自如地避过刘裕的暗器,也像刘裕般伸脚借力,却不是往刘裕追去,而是往上腾冲,没入树巅枝叶茂密处。

刘裕生出非常不祥的预感,他无暇计较任遥采取哪种拦截的战略,晓得如摆脱不掉正锲而不舍衔尾追来的任青媞和王国宝,其它一切休提。

眨几眼的工夫间,他借密林之利屡次改变方向,深进密林中,跟两人的距离由最接近的丈许,拉远至七、八丈。

刘裕滚落草地,探手往后拿取掩眼法宝,突然上方断枝碎叶像骤雨暴风般照头照脸打下来,莫不含着强烈劲气,不单影响他的视力,还影响到他的听觉和皮肤的感觉。

心叫不好时,剑气贯顶而来。

刘裕的灵手际此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刻发挥救主的神效,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应变之法,更没有时间去想接踵而来的后果,已人往前翻,厚背力往上疾挑。

“当”!

刘裕终抵着任遥压头而来的全力一击,给对方震得血气翻腾,眼冒金星,立即啧出一口鲜血,同时借力翻滚开去。

以任遥之能,亦被他于急速滚动下仍是妙至毫颠、精准无误的一刀带得斜飞开去,落往地上,大出他以为可必杀刘裕的意料之外,他乃宗师级的高手,仍是不慌不忙,足尖点地,继续穷追,一副得势不饶人的姿态。

任青媞和王国宝追至五丈许处,以他们的身手,是瞬即可至的距离。

“砰”!

刘裕骇然发觉自己撞着一棵树干,去路被阻,已悔之莫及,也没空去想是否天亡我也,从地上弹起。

任遥长笑道:“任某索命来哩!”

一时间眼前尽是剑气剑影,刘裕终于品尝到任遥的真功夫、御龙剑的惊人威力。

刘裕抛开一切,施出同归于尽的手法,厚背刀先扬往高处,再疾若迅雷般分中猛劈,砍入剑气最强烈之处。

慕容战与十多名武士立在屋脊,视线完全被烟障蒙蔽,如此神效的乌烟弹他尚是首次遇上,虽可肯定无毒,却是扩展迅快,众而不散,花妖最少掷破了五粒这样的烟雾弹,黑墨墨的浓烟把这区域掩没,令敌我难分,花妖却是如鱼得水。

下方形势非常混乱,慕容战看不见却听得分明,四周客房内惊呼四起,夏侯亭和卓狂生同声暴喝,前者指示己方人马紧守岗位,后者则喝令驿店住客留在房内,又高呼烟雾无毒,刀剑却无情。

没有一枝弓箭可以在如此情况下胡乱发射。

惨叫响起。

以慕容战之能,也弄不清楚花妖以何种武器伤得己方的人,因惨呼来自相距逾三丈的位置,或有可能是施展暗器。

不过他已掌握到花妖的位置,一言不发疾扑而下,马刀化作一团刀芒,往花妖强攻而下,庞大的劲气,摧得浓至化不开的乌雾也像散薄了少许。

掌风迎胸涌至。

慕容战生出痛快的感觉,在此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一切全凭气机交感,对他是前所未有的刺激和挑战,而此刻他的刀气已锁上花妖,他更是打正旗号为边荒集除害的正义之师,猛下决心,拚着受伤,也要在数个照面内取花妖之命,硬把燕飞揭破花妖真身的光采瓜分一半。

刀势加强,全力出手。

蓦地生出感觉,当醒悟到敌人用的是软鞭一类软长兵器时,鞭梢已绕了个弯点向他后脑,于此乌烟障气中,精准至令人难以相信。

慕容战心叫糟糕,哪还顾得伤敌,左掌下拍,同时往右方翻腾,回刀后劈。

“蓬!”

两掌交触,慕容战大半劲道全用在阻挡对方神出鬼没的长鞭去,怎吃得住对方狂猛的掌劲,痛哼一声,血气翻腾的往后院的一方抛跌过去。

当慕容战扑击花妖的一刻,赫连勃勃和姬别亦掌握到花妖的位置,他们于花妖被揭破身分的一刻,先后翻过房脊,扼守客房后窗。花妖穿窗而出的虱声,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两人均是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花妖已成网中之鱼,虽是群策群力的成果,可是谁杀死他,仍可令得手者越众而出,功劳凌驾所有人之上,不单成为边荒集的英雄,还可赢得纪千千的青睐,至乎名留青史,如此殊荣,岂可错过。

两人不分先后的出手,赫连勃勃刀发如长江大河,正面进击;姬别则仗剑疾攻花妖右侧。

乌烟此际扩散至方圆二十多丈的范围,升高至近三丈的上空,把房舍和人完全吞噬,十多支火把给笼罩在内,在烟雾变成一团团萎缩而没法发挥照明效力的红光,情景诡异至极点。

“波波波波!”

在迷障里,赫连勃勃骇然发觉花妖迎面掷来四粒弹子一类的暗器,不暇多想,运刀挡格,岂知弹子遇刀即破,爆开四团刺鼻的辛辣臭气,正担心不知是否有毒的一刻,下方劲气袭体,赫连勃勃连忙左掌下劈,“蓬”的一声,碰上对方踢来的一脚,以他的能耐,亦给震得往后跌退。他自出道以来,尚是一个照面被人迫退。虽明知对方长于这种利用迷雾应变的战术,以他之长克己之短,但已可尽见花妖的高强,难怪能纵横天下,无人能制。

姬别更是不济,他的剑势尚未去尽,正要发劲加速,越过五尺许的近距离,趁花妖忙于应付赫连勃勃的一刻,来个偷袭得手,后方竟呼啸声大作。

姬别想到是软鞭时,已来不及变招,只好一个急旋煞止冲势,往外避开,又运功肩背,好硬捱对方的鞭子。

左肩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姬别身不由主的旋转着直跌开去,还来得及高叫道:“花妖有长鞭,散开!”

长廊处,纪千千、卓狂生、红子春、费正昌、夏侯亭、车廷等分散立在廊道上,把客房这一方重重包围,却不敢移动。

在此充满烟雾的境况中,一切只能凭听觉和感应。

另一边不住传来己方人马的惊呼痛哼,显是己方的人不单拿不住花妖,还连连失利。

闯入房内的燕飞没有退出来,他们当然不认为燕飞窝囊至给花妖干掉,只以为燕飞穿过后窗追出去。

而以燕飞、姬别、慕容战、赫连勃勃和十多名好手联合起来的力量,仍奈何不了一个花妖,只是这情况传了出去,立要令武林对花妖的本领作重新的估计。

忽然客房上方惨叫连声,卓狂生大叫道:“小心!花妖到这边来哩!”

风声响起,红子春和卓狂生同时腾身而起,截击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