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他并没有去管对方是谁的闲情。

一向以来,他都自问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可以承受任何打击和创伤。

可是昨晚卓楚媛那种荒凉失落的语调,却使他感到非常难受。

查实他并不比一般人强多少,可是他却有一项本领,就是能把精神集中在眼前这刻里,忘记了其他事物。

这是他从冥想和禅定里得回来的修养。

这也使他对每段爱情都很投入和享受,事后亦能忍受生离死别的滋味。

在外人看来,或者觉得他是无情的人。

事实上,他的感情变得自己亦难以控制?正如他对兰芝所说,在某些条件下,爱情是特别容易发生的。

例如在大海上与肖蛮姿的旅程(见《浮沉之主》),又或那次与圣女在大漠上的相依为命(见《圣女》),又或与飘云在中东的闯荡(见《迷失的永恒》),爱情都来得自然而真诚,绝没有任何玩弄的成分。

卓楚媛是他真正爱上的第一个女子,直至现在,他对她仍非常依恋。

可是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态度再不积极一点,极可能会失去了她。

但为了自己的理想,他注定了是不能安静下来过着平淡生活的人,每天都面对着危险和死亡,更不愿有任何牵挂,又或要别人为自己担心。

该怎办才好呢?

卓楚媛若嫁了给别人,对她来说或者是更明智的选择。

谁可以在这情况下给他忠告?

想到这里时,刚抵达金统办公的大楼。

※※※

金统听罢他的故事后,笑道:“纸终于包不着火,我看不需多少天,潜艇的事将会泄了出来,那时我们就有权向美国政府要求进一步的资料了。”

顿了一顿又道:“你听过‘核黑手党’没有?就是犯罪集团通过例如偷窃等种种手段,把核材料弄来给出得起钱的政权和集团。来自前苏联的共和国,特别是乌克兰和俄罗斯,现在已变成了全球核走私的中心。其中势力最庞大的一个‘核黑手党’,由一个叫洛维奇夫的人领导。这人身分神秘,洛维奇夫只是个假名字,不过只看他能在众黑帮中脱颖而出,可知此人大不简单。”

凌渡宇道:“你认为今次的潜艇帮,就是他的手下吗?”

金统道:“我并非空猜而是做过功课,枭风的犯罪勾当无所不包,但近年来却致力进行核走私的活动,洛维奇夫在本土虽是横行霸道,但势力仍未能扩展到国外去,最需要像枭风这样一块踏脚石。目前虽看似枭风是老大,但不出几年,定要给洛维奇夫赶过头。”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道:“假若此人来自前苏联国安局又或军方,那他的野心将不止只作一个犯罪集团的首领。我们‘抗暴联盟’有个专家小组,专门研究犯罪集团的发展和趋势,尤其关注最近崛起于俄罗斯的黑帮,由于他们大部分成员均与前苏联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们的目标亦有异于一般帮会,亦比他们更懂利用高科技,进行更大规模、遗害更深的勾当。最可怕是他们财雄势大,做事又择手段,当他们通过暴力和贿赂的手段,渗透入政府时,说不定可变成真正的统治者。”

金统叹道:“或者我们真需要一个‘救世主’。昨天我才和朋友说起,终有一天,某犯罪集团将有能力造出一枚核弹,那时他要你放那个人,你便要乖乖的放那个人了。”

凌渡宇感叹道:“政府现在已变得愈来愈难得到人民的信任,像哥伦比亚那种变相由贩毒集团控制的国家不要说了,像意大利、日本,黑帮的势力都大得可以左右政府的政策,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像一盘散沙的政府迟早会被组织严密的跨国犯罪集团吞掉。”

金统道:“先不说这么远,洛维奇夫这么在你手上栽了个大跟斗,对他的威望有很严重的打击,现在风声正紧,他应该无力反击,可是当他喘过一口气来时,定会进行报复,那时他将再不学现在那般有耐性和节制了。你有什么打算?”

凌渡宇双目寒光一闪道:“趁着这时刻,我首先要对枭风开刀,只要知道他在哪里,这狂人将再没有多少天可活了。”

金统突地剧震一下,呆瞪着凌渡宇。

这是忽然想起某事的表情,凌渡宇没有打断的思想,耐心等候着。

金统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我想起的是卡林栋博士的失踪事件,那天他与美丽的小情人驾艇出海为乐,忽然间他的小情人便昏了过去,醒来后卡林栋就一去无踪了。”

顿了顿续道:“由于卡林栋是国家保护的重要人材,身分特殊,事后曾对整个海域展开了彻底的搜查,结枭你也知,当然是一无所得。”

凌渡宇道:“找到卡林栋那小情人昏迷的原因吗?”

金统道:“是被麻醉针射中,所用的麻药恰到好处,却非医院惯用的那种。而最奇怪的是当时游艇正全速开航,那时附近完全不见任何其他船只的影子,现在你说起潜水艇,我才想到这事可能与洛维奇夫有关了。他若是前苏联诸如国安局的人,自应留意世界各地重要的科研会议,才会明白卡林栋那‘时空理论’的意义。”

凌渡宇沉吟片晌后,苦思着道:“卡林栋的时空理论,深奥难明,抽象之极,若非本身是同行人,绝不会生出感受,你试试看当日参与会议的前苏联科学家有些什么人,其中之一若不就是洛维奇夫本人,亦心与他有点关系。”

金统精神大振道:“我要立即把这发现告知楚媛,现在这事由她负责。”

凌渡宇叹道:“若此事属实,那洛维奇夫确有以另一种形式征服世界的野心,那就是高科技加上黑帮的手段,若他本身便是学学富五车的科研专家,他应该比枭风还要可怕千百倍。若我猜得不借,他不异劳师动众,派手下坐潜艇来这里兴风作浪,并非甘于为枭风卖命,而目的只是为了能源火藻,那是比任何武器更厉害的法宝。只由这点看,洛维奇夫便怎也不肯罢休。”

两人同时发起怔来。

火藻之事,本已是复杂无伦,现在更牵涉到来自前苏联的野心家,都不知用什么话去形容那种形势了。

凌渡宇知道他有得忙的了,正要告辞,金统道:“你要走,我还有件事未告诉你,你要我查那口技了得的女刺客,已经有点眉目,她是谁仍不清楚,但至少牵涉两起政治刺杀,被杀的要人都是事前接到情妇的电话,匆匆赴约时被杀死的,而两位情妇事后都曾极力否认有打过这样的电话,偏偏电话录音却留下了她们的声音,我已要求把有关这两件悬案的资料备份送来,两天内可交到你手上。嘿!我看你最好小心点,若马诺奇小姐或肖蛮姿找你,不一定就是她们哩!唉!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金统送凌渡宇出去时,顺手拿起一面剪报,塞进凌渡宇外衣袋里,神秘地道:“要听音乐会吗?”

凌渡宇大惑不解时,金统已把他推出门外。

当他来到专用的停车场,以轻便但性能超卓的探测仪器肯定了车子没有被人做了手脚后,才坐了进去。

打着引擎,一手控车,另一手把那面剪报拿出来看,立时被图片和新闻吸引。

那是位女小提琴家来美开演奏会的消息,写道:“世界著名美丽日籍小提琴家禾田稻香,将于本月在纽约康那兹堂举行巡回美国的首站演奏会。”接着是一大段介绍她音乐特色的文字。

图片里的禾田稻香优雅如昔,勾起了他深刻的回忆。(事见拙作《域外天魔》)初识她时,她仍是日本首席富豪的娇妻,两人因相处而生情,禾田稻香与丈夫分居后,他们还缠绵了整个星期,后来凌渡宇出海去寻火藻,再没有与她联络。

凌渡宇苦涩地笑了笑,把剪报撕成碎片,不敢再看下去。

她好好享受自己的演奏事业和生活吧。

自己实在不该破坏别人的安宁。

在这一刻,他又心痛地想着卓楚媛,脑内响起她那有点心灰意冷的声音。

他再忍不信了,拿起车内的无线电打往巴黎找卓楚媛。

秘书告诉他卓楚媛正在通电话,要他留下姓名时,他忽然又失去了勇气,把电话挂断了。

直至活到这一天,他才真正尝到欲断还休的爱情滋味。

※※※

枭风脸无表情地离开他的私人飞机,在葛伦波和一众手下的簇拥里,踏进巴西的圣保罗机场,他今次来是要谈长期性的军火走私合约,对方是巴西最大犯罪集团的老大施里安纳,两人一直在其他事上合作愉快,都觉得现在是加强合作的时刻了。

但枭风心内却是阴霾密布。

他已是第二次在凌渡宇手上吃大亏了。

原来天衣无缝的计划,结枭却是一败涂地,连洛维奇夫的手下都给美国政府一网成擒,使他失去了在美国活动的能力。

他曾亲自和美国黑手党最大的几个家族联络,希望得到新力军的支援。

可是当对方知道此事牵连广泛,都婉言拒绝。

龙鹰凌渡宇在国际黑白两道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除非避无可避,否则谁都不愿与他正面为敌。

今趟他之亲身来见施里安纳,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央他派人出手对付凌渡宇。

现在他对火藻已非那么热心了,因为迫在眉睫之前的,就是自己那条老命。

施里安纳率着两个儿子三个女婿和大批手下,亲在贵宾室迎接他。

两人拥抱后,施里安纳哈哈笑道:“老朋友!你现在的面色不大好看哩!”

枭风苦笑道:“到府上再说吧!”

矮胖的施里安纳,以他招牌式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今晚我特地为你举行了一个大型派对,请来了各方的好朋友,还有一流的舞娘,保证你会忘掉了烦恼。”

拥着他由不须经过海关的通道,离开了机场。

※※※

凌渡宇来到兰芝的办公室,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兰芝看他的神情有点古怪,柔声道:“心情好了点吗?”

凌渡宇无意识地摊开了双手,顺口问道:“肖蛮姿呢?她不是该陪着你吗?”

兰芝道:“有朋友由荷里活来找她,出外去了。”

凌渡宇笑道:“找她当明星吗?她确比很多青春艳星更有条件。”

兰芝犹豫半晌,低声道:“她没当明星的兴趣,只热爱着大海和男人,没有了这两样东西,她也完蛋了。”

凌渡宇皱眉道:“你想暗示点什么给我知道呢?”

兰芝不悦道:“不要多心,没有这种事。”

旋又叹了一口气,以怕他受伤害的眼神道:“肖蛮姿有很多男朋友,现在的是最近与她打得火热的国际级导演,拍完戏来打她,我本不想告诉你,但还是给你点心理准备才好。”

凌渡宇哑然失笑道:“谢谢你。”

兰芝反受到伤害,愕然道:“你不是喜欢肖蛮姿吗?”

凌渡宇暧昧答道:“我喜欢她,但却不想干扰她享受生命的方式,男女相恋,不一定需要有结果的。不是有人说过结婚是恋爱的坟墓吗?有些人天生便是不断地去寻找爱情,或者应说是找寻某一刹那的爱情感觉。”

兰芝苦涩地道:“你倒看得开,我有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想请教你。”

顿了顿,先吩咐秘书不接听电话,才站了起来,挽着他的手臂,朝会议室走去。

凌渡宇被她有点过分亲热的动作弄得心跳加速,到了会议室后,两人在长桌的一端坐下。

兰芝低声道:“我想把火藻迁往另一个地方,以后除你和我外,连列斯加博士也要瞒着,因为我有点担心。”

凌渡宇道:“如果有火藻理想的新居,这应该是好事,为何你要犹豫呢?”

兰芝道:“现在似乎风平浪静,但我却知只是另一次更大风暴来临的前夕,新能源法案的起草正接近完成,其中会有很多不利于我们的条文,例如统一价格,由于我们一向都把石油产品以较低的售价出售,所以纵使在很多方面比不上像太阳神那样的大公司,但仍有强大的竞争能力,你该明白我的担忧了。”

凌渡宇点头表示明白。

兰芝道:“现在这位新总统,明显站在太阳神那一边,就像今次他访问中东,随团的贸易代表偏偏漏去了我们,便可见一斑。现在太阳神正和其他几间大公司联手,出动说客,去游说那些议员,好让新能源法案能顺利通过,我们此仗看来必败无疑。”

凌渡宇皱眉道:“此事让我想想办法,或者可利用传媒的力量作出反击。”

兰芝泄气地道:“几份大报纸都被太阳神控制在手里,加上他们联合起来的广告收益,更使大小报章都不敢轻举妄动。传媒间的竞争不比我们石油公司差多少,若失去了大客户,说不定要立即关门,你说他们肯仗义而牺牲自己的利益吗?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说真的,兰芝在这方面的影响力比自己大得多了,若她说没有办法,他更是不行。

兰芝道:“新能源法另外另一条具有争议性的条款,是直接针对火藻的,那就是若有新的能源方式,研究成功者不能独享专利权,必须公开研究成果,表面的理由是能源乃关系到整个世界的盛衰,所以该以不同的方法去处理。”

凌渡宇哂道:“这理由真是冠冕堂皇,非常动听。”

兰芝苦笑道:“说到玩政治、讲关系,我哪是他们这班老狐狸的敌手,凭仗的只是父亲以前的朋友,但他们的帮忙只能至某一限度,现在我们全是处于捱打的劣境。假若新能源法案在三个月后通过,探索者可关门大吉了。”

凌渡宇恍然道:“所以你想把火藻运离美国以外的地方,免致便宜了这班奸贼。”

兰芝柔声道:“我可绝对信任的人就是‘高山鹰’和你,现在为了保密的关系,研究火藻的苏令博士只能一个人亲力亲为,偷偷进行,列斯加和他只是通过网络交换意见,所以离真正的突破仍遥遥无期,我想你设法安排,把苏令博士和火藻都送上你们在波利维亚总部的研究所去,那就算探索者垮台,火藻的研究仍可继续下去,完成父亲的梦想。”

凌渡宇大感心动。

若“抗暴联盟”可掌握火藻的秘密,他们将成为新能源的拥有者了,更有条件向理想迈进,与世界各大犯罪集团一较高下。

点头道:“今晚我会见到沈翎,由他亲身处理这事,就更万无一失了。”

兰芝感动地按在他手背手,以充满感情的声音道:“谢谢你!”

凌渡宇的手握着她柔软的玉手,正容道:“应是我代表‘高山鹰’谢你才对。”

兰芝微摇螓首,俯了过来,在他唇上轻吻了一口,把手抽回来,盈盈起立道:“我的办公室可直通休息室,浴室厨房一应俱全,你要不要趁我现在去主持会议,到那里轻松一下,若要和‘救世主’交谈,那里也有台电脑。”

凌渡宇站了起来,随她走出会议室去。

她推开了门,忽然停了下来。

凌渡宇刚想问她时,这女强人转身扑入他怀里,玉手缠上他脖子,封上他的唇,奉上火辣的热吻。

一时间凌渡宇迷失在这美人情重的缠绵里。

兰芝倏地离开了他,粉脸如火,娇喘着道:“不要多心,我只是觉得应这样谢你过对,待我回来去吃午餐,好吗?”

露出前所未有的甜美笑容,彩蝶般飞走了。

凌渡宇用手指揩了仍留有余香、染上了她唇脂的嘴唇,也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