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我的指示下,采柔换上了我另一套后备的战甲,虽然宽大了一点,却使她更具英气,又给她戴上头盔,只露出眼鼻口,将她扎紧了的秀发藏了起来,一时间连我也难以分辨她是雄是雌。

采柔故意扳起脸孔,一本正经地道:“大剑师,你看小将这身战甲装备,也可配得上作你的随身侍卫吧?”

我屈起指头,在她的头盔叩了两下,笑道:“对不起,我的眼看不到战甲,只看到战甲内的东西,因为我用的是心灵回忆之眼!”

采柔俏脸飞起两朵红云,娇羞不胜,但又欢喜无限,那神态有多动人便那么动人。

我一边暗恨自己为何不早点今她像如今般的快乐,一边往帐门走过去,外面已传来年加等净土人拆营准备起行的声音。

采柔有点撒娇地道:“你到那里去?”

我道:“我到四处看看有没有污泥,好给你掏抹在脸蛋上,以免你给夜狼鬼瞧得脸红时,泄露了你闪灵第一美女的底细。”

采柔嗔道:“你不和我说那种顽皮话,我便不会脸红嘛!”

我道:“那会憋死我的!”

在采柔抗议声中,我大笑揭帐而出。

帐外阳光漫天,大草原在右方无涯际地延展,左方是横亘连绵的连云山脉,忽尔间我心中充满希望和生机,似乎再没有事物能将我截停下来,为大地的和平安逸而奋战。

那也是魔女的愿望。

兰特一定会代她完成的。

年加忧心仲仲地走过来,先以净土的方式,左右手交叠胸前,向我问好,然后道:“最迟中午时分,我们便会进入夜狼鬼的势力线内。”跟着呆了一呆,望往我身后。

能令年加如此不知所措,为的当然是易钗而弁的采柔。

采柔移到我身旁,学着年加把手叠在胸前,压低声线扮作男子的粗豪嗓音道:“年加先生你好!”

年加点头道:“这也是个方法,否则就算你不是闪灵族人,好色的战狼也不会放过你。”

采柔“威猛”地走了几步,手握剑柄,道:“你看我扮得像不像?”

年加讨好地猛点头道:“像极了!”

我淡淡道:“你最好吩咐你的净土兄弟,不要整天回头看她,那露出破绽的机会便会减少了。”

这回轮到年加老脸一红,唯唯否否地答应了。

接着我向采柔道:“你最好扮哑巴,否则无论你怎样去弄那把声线,依然比我们这群粗汉子说得好听的。”

年加还要加上一句!“最少要好听十倍!”

似火娇阳在中天处君临天下。

我们这群碌碌凡人在下面苦撑着,为了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事去挣扎,或者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为理想而奋战。

我现在的理想,是杀死大元首,在公在私,我均有杀他的理由,初时我以为可以很快赶上大元首,一战定生死,但我的估计明显地错误了,大元首的伤势一定不是我想像般中的严重,所以才敢如此直入沙漠,扑往净土求取神兵,以用来对付我。

这场追逐战将是旷日持久的。

或者一年,又或两年,谁说得上来?

连云山脉在前方像堵连绵不绝的巨大城墙,我感到和帝国,魔女国的距离倏地远隔了。

这壮丽的山脉背后,代表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些的人、不同的游戏方式。

乾旱辽阔的沙海外,是否真有一块人间净土?

忽尔里我体会到采柔对净土那种憧憬和感情,实源起于她对战争、仇杀,憎恨和死亡的厌倦!自她出生后,每一天也面对这类东西,教热爱生命和爱情的她,只希望有个甜梦能让她逃进去。

净土正是那个梦!

大黑坐在采柔为它特制的竹箩中,安然给负在采柔身后的马背上,将头伸了出来,好奇地环目四顾。

太阳到了偏西的位置。

矗然横亘前方的连云山脉,最近的山已在两小时的马程内。

年加等人明显地紧张了起来,停止了谈话。

采柔感染了他们的情绪,默默和我并排而驰。

前面骑着千里驼的净土人停了下来,整个长条形的队伍像条蛇般蛰伏在大草原里。

我知道发生了点事情,向采柔吩咐道:“你待在这里!”

策着飞雪赶往前头去,年加和几个较有身份的净土人、聚在一起,脸色凝重,见到我来,年加道:“兰特公子,我们有麻烦了。”

我来到他身旁,往前路望去。

只见远方一排横插着数百枝漆红了的长竿,竿顶有四、五支与长竿成十字形的短竿,挂着十多个铃子,风吹过时,铃子一齐发晌,像数千只幽灵一齐在哭叫。

我愕然道:“那是什么?”

年加沉声道:“是夜狼人立下的‘禁入界线’,任何越过这界线的外族人,都会受到无情的杀戮。”

我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年加苦笑道:“惟有在这里等上数天,看他们是否撤去禁入令。”

我摇头道:“我没有这时间。”追逐大元首是刻不容缓的事,愈拖得久,对我愈不利。

年加脸色转白,口唇颤震道:“可是任何闯过界线的人,便是夜狼人的公敌,他们即管流尽所有的血,也绝不会放过闯入者,那时不但取不到珍乌矿,还要把命赔上去。”

我微微一笑道:“年加!可否借一只千里驼给我?”

年加愕了一愕,道:“当然可以。”

我望向一面狐疑的他道:“你用夜狼人的文字,给我在你们美丽柔软的净土丝布上写下……”

年加截断我道:“他们是没有文字的。”

采柔的声音在后方传来道:“大剑师要传达什么消息也可以,让我把它画出来吧!我会知道怎样使夜狼鬼明白的。”

采柔在一张产自净土的纯色羊毛毡上,用鲜红色画了一只躲在禁界内颤抖的瘦狼,瘦狼怀裹还藏着十多块珍乌石,形神俱备,看得我和年加等目瞪口呆,想不到她有如此高明的画技。

采柔画罢向我们嫣然一笑,一身男装丝毫不减她的魅力。

在我催喝下,那些净土人才惊醒过来,将“战书”绑在千里驼上,其中一人拔出弯刀,在驼臀上狠狠刺了一下,千里驼仰天一阵痛嘶,往前狂奔而去,瞬息间越过了禁入界线,消没在波狼般起伏的草海里。

年加担心地道:“那只千里驼不知会闯到那里去?若是走回头……”

采柔道:“不用担心,夜狼鬼是会派人看守禁入界线的,我想千里驼已落进他们的手里了,希望能善待那只可怜的畜牲吧!”

年加的忧色有增无减,不过这趟担心的却是如何应付被激怒了的夜狼战士。威慑大地的炎阳逃不过宇宙的规律,躲往西边的地平线下,天色暗黑下来,冷风阵阵吹至。

据年加说,沙漠里气温差异更极端,太阳南挂时像个炼剑的大烘炉,晚上却是个冰寒彻骨的无情世界。

我们坐在篝火旁,衣不解甲地苦待着。

年加不时站起来,远眺禁入界线内黑沉沉的世界,连云山脉更像熟睡了但随时可爬起来择人而噬的巨龙。

采柔偎在我身旁,一只手轻抚着睡在她旁迎的大黑,飞雪伏在我们身后,成为我俩挨坐的凭依。

火焰在眼前腾升着,每当风吹过来时,木柴烧得噼啪作晌,焰火窜起,送出一卷火屑黑烟。

“叮”!

一下清响起自我背后的魔女刃。

众人向我望来。

采柔惊呼道:“你背后的剑会叫!”

我心中的惊异毫不下于他们。

前数日在十八巨人树的湖畔,当我伸手抚摸刃体时,一股灼热奇异的感觉,由她传入我手里,但转瞬即消,以后我蓄意为之时,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使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今次她发出的清脆鸣叫,却是所有人均听到的不移事实。

我倏地站起,低喝道:“战恨来了!”

大黑站了起来,颈脊长毛竖起,向着连云山脉的方向发出“呜呜”怒号。吓得采柔一把搂紧着它,怕这冒失鬼闯出祸来。

飞雪跳了起来,到了我身边。

我翻身上马,在年加等还在扰扰攘攘时,往大黑怒视的方向驰去,一股奇异但又无以名之的感觉由魔女刃传入我的脊骨里,使我像能感受到整个环境,感受到敌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