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巳接近丑时末。
亲将来报,吴王使人送来巫臣转赠的舞姬,已在偏厅中等候有两个多时辰了。
桓度心中感到一阵刺激,他一生中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香艳的礼物,这些舞姬无论样貌身材,都是万中无一的精选,声色艺俱全,又是中原美女,对南力的人来说,充满了异国情调。晚宴时被夏姬引发的感情,似乎突然间有了宣的对象。
桓度来到偏厅的门外,刚好看到一名女子背对自己而坐,桓度敏锐的目力告诉他,当他来到厅门时,这女子双肩微微一紧,显示她正在提高警惕,留意着自己的接近。
桓度心中发出警报,这晋国的舞姬,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因为他的步声轻如狸猫,若非受过训练的好手,一般人尽管被他走到背後三尺,怕也不能单从听觉发现他的接近。现正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是否是晋国训练派来吴国的间谍,抑或只是一个特别的例子,与晋国无关,桓度一定要查明这点,否则带着个这样的祸根在身边,对他各方面的行动,都不力便。
桓度心中转着无数问题,脚步却亳不停滞,一直走到那女子的身前,高高在上地低头俯视她的俏脸。
女子抬起头来,接触到桓度光芒四射的虎目,连忙低下头去,只是这一瞥,桓度看到她面目甚美,是当时歌舞的女子中最出色的二、三人中其中一人。
这晋国舞姬身穿长裙,腰系白色宽带,使她看来修长婀娜,衣领斜交,在他站立的角度看下去,可以见到她一截雪白的胸肌,闪烁生光,充满成熟女性的吸引力,桓度禁不住咽了一口涎沫。
女子立即知觉,似乎大胆活跃起来,刚要站起身向自己这个新主人施礼,忽地又跌坐回去,原来双肩给桓度按着。
桓度鼻中嗅着女子身体的香气,两眼直望进女子的眼内。
这女子眼中现出不解的神色,胸部不断起伏,呼吸急速,神态颇为紧张。
度却知道她至少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因为她修长的手丝毫下见颤动,换了一般人,在度定样的“奇兵”突施下,不发抖才奇怪。心惊手颤,是最自然和正常的反应。
桓度双手轻捏女子的肩头,触手处温软又充满弹性。
女子垂首不动,任他为所欲为。
大宅一片宁静,在桓度进来之前,已吩咐了手下各人休息,所以仅管他要干些什麽,绝不会有人知道。可憾者桓度却先要弄清楚她的身分目的,才可以放心享乐。
桓度低声道:“望着我!”语气充满命令的味道。
女子缓缓抬起俏脸,一对美目直视桓度,闪过一丝倔强的神色。
桓度眼中威棱迸射,他眼中的神光,连有吴越第一高手之称的夫概王一时也被他所慑,何况这个女子。她和桓度的眼光甫接触,全身一震,迅速败下阵来,不自觉地垂下头来。
桓度怎肯放过她,再喝道:“望着我?”语气不怒而威。
女子迟疑了一会,再抬起头来,长长的秀目,露出不解和乞怜的神色。
度见好就收,虎目渐转温柔,但他知道刚才自己虎目含威的形象,已深深地在她脑海内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对于要彻底征服她,作用很大。
攻人者,攻心为上。
桓度一对按着女子的双手,忽发出一刚一柔两种力道,从女子的肩井穴直攻而入。女子全身一震,内气自然生出感应,抗拒桓度侵入体内的真气。
桓度双手一震,几乎被弹开,连忙催迫内力,真气攻破女子的防御,很快把她全身大穴逐个封闭。
女子美丽的脸上现出惊骇欲绝的神情,全身不能动弹,生死尽操于桓度之手,茫然不知如何被识破自己的身怀武技。另一方面,桓度的高明,大出她意料之外。
桓度内力忽地收回部分,她发觉自己又可开口说话和动作了。
桓度微微一笑道:“你叫什麽名字?”女子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傲慢的神情道:“孙将军如此高明,要杀要剐,那随便你。”
桓度收回双手,背转身缓缓步入厅中,负手笑道:“果然是入世未深。用刑之道,博大精深,无论何等口硬之人,入到刑室,都会变成一条无耻的可怜虫,姑娘是否想尝试一下这方面各种变化的过程?”背后风声忽动,桓度身形闪电般倒飞而出,刚好拦着要从厅门逸走的女子。
眼前锋芒闪动,一把匕首迎面刺来。
桓度双手化作虚虚实实的爪影,一下即捏紧女子双手。
桓度武功之高,大出女子意料,女子同时身上几下轻疼,原来桓度用双脚急,封闭了她几个大穴,女子全身一软,同桓度身上靠来。
桓度右手从她的肋下穿入,绕过背後,将她紧紧抱住,一阵软玉温香充满怀抱,令人魂销。
桓度左手抬起她右腕,看见紧握在她手里的匕首上,铸有「吴王僚专用」五个大字,心底一震。
这吴王僚是现今吴王阖闾的上一任吴王,当时吴王僚曾被宛等所困,其后公司光即现在的阖闾设宴请吴王僚赴会,遣刺客专诸于鱼肠内藏剑,当场刺杀吴王僚,夺其位为王。这女子手持吴王僚的匕首,显然别有内情。
女子秀长的双目紧紧闭起,眼角逸出两滴泪水,陷入失望的深渊。
巫臣把嘴凑近女子的耳朵边,低声道:“如果不张开双目,立即把你和其他死囚,关在一起。”
女子惊悸地张开双目,若真个与其他死囚关在一起,她的遭遇可想而知,至此她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
桓度在氏家城破灭前,终日和族中女子嬉戏,深悉她们的弱点,所以对付起女子来,分外驾轻就熟,尤其是他见这女子气质高贵,更是投其所怕,果然一下子把握到她的弱点。
桓度双手一紧,把她搂得更实,感觉她全身震抖,知道她心中十分惊怕。
桓度柔声道:“不用害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他已从吴王僚的专用匕首,大略把事情理出个轮廓来。
女子抬起泪眼,看见桓度眼中射出怜惜和同情,泪水再也忍不住,流落脸颊。
桓度忽硬忽软,欲擒故纵,在他这深合兵法的攻势下,她的堤防终于彻底崩溃。
桓度把声音压得很轻地道:“先王是你什麽人?”女子凄然道:“是我祖父。”
桓度继续问:“你又怎麽会流落晋国?”女子眼中闪过一阵犹豫,毅然道:“我不知道为何会信任你。但情况已不能再坏了,坦白告诉你,我此次来吴,是想行刺阖闾,报灭家之恨,可恨吴王没有拣选到我,算他命大。”说完闭上口,似乎再不欲言语。泪珠不断流出,双肩抽动。
桓度心知这时还不适合向她查询底细。
轻轻搂着她的香肩,推着她走回睡房。
一直把她扶到床上,要她睡下。
女子微一迟疑,吓得停止了哭泣。她原本决定牺牲玉体,来完成目标,现在为桓度识破身分,似乎一下子又回复金枝玉叶的身分,无端羞涩起来,这等心情变化,非常微妙。
桓度眼中正气懔然,丝毫没有色情的成分,他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强人所难,虽然占点便宜,在所难免。
他为她盖上薄被,深夜春寒,别有一番滋味。
他转身步出睡房,转到书房睡觉。
前晚他一宵无眠,现下应是休息的时间了。想起过去这两日内,多多姿,至于成败优劣,留待明天再算好了。
第二日清晨桓度一早醒来,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但他功力深厚,精神完全恢复过来,梳洗後,吩咐下人一番,才往见吴王。昨天他和吴王约好,要带他参观自己这几年来精心策划的新战术,能否借吴国之力返楚复仇,要看今日的表现了。
一个时辰后,他和伍子胥与吴王阖闾来到了西郊一个校场,四周满布属于他们系统的士兵,防守严密。
却、伍两人领着阖闾,来到一所大宅,里面有数百工匠,从事各兵器的制造。
桓度带着阖闾走进一条由卫士守着的通道,来到一道紧闭的大门前道:“这里面制造的武器,属最高密,一直以来,除了伍将军和我外,其他将领一概不知。”
见到吴王面上有不愉之色,桓度忙道:“现在研制成功,才特地请大王前来观看。”
吴王这才释然。
自有卫士打开大门,一条地道斜斜向下伸去,隐约传来金属锻打的声音。
吴王阖闾不知两人弄些什麽玄虚,大感兴奋,试想以伍子胥的稳重,桓度的精明,这样煞有其事带自己来参观,这机密武器肯定非同等闲。
伍子胥道:“大王请随我来。”
三人往地道走去,跟着是十多名吴王的贴身护卫。
地道两边点了油灯,照明充足。
尽处是个工场模样的地方,一个五十来岁的工匠,正在恭候龙驾。
桓度一挥手,老工匠连忙取出一件似弓非弓的武器来。
吴王阖闾细心察看,此物前所未见,不知有什麽用途。
桓度在工匠手中接过,微笑道:“这强弓,我称它为弩,比之弓,只是多了一个机括,但威力却增强弓十倍不止,能穿射任何护甲,包括战车上的战士护甲。”
吴王阖闾奇道:“这弩比起弓来,有什麽改进的地方?”伍子胥欣然接口道:“弩和弓不同,首先弩在张开以後,弦管便稳在弩机上,并不须要像弓一样总要用手臂发力拉着弦,这样可以有较长的时间瞄准,因此能更准确地射中目标。”
吴王大喜,他也是精明厉害,一听之下,连连点头。
桓度接口道:“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众弩可以集中齐射,给敌人以突然而猛烈的打击。如果张弓射箭,仅能靠一个人的臂力,张弩远射,除了使用臂力外,还可以用脚蹬等方法,使力量加强,射程增远,威力无与伦比。”
吴王仰天长笑道:“两位今日为吴国立下大功,他日我击败楚国,进军中原,必不薄待两位。”
伍、两人一齐谢恩。
桓度取来一支长箭,把它放在机括上拉紧,长箭定在弩机上。
桓度把弩箭瞄向远在二百步外的一个箭靶,一接机括,弩箭嗤地射出,正中红心。
吴王和亲兵一齐轰然叫好,当时的箭弓,只是力达四石,远及百步,弩箭能及三百步,他们怎能不欢叫?
吴王问道:“制作一把这样的弩弓,需要多少时间?”他一问便问到节骨眼上。
桓度答道:“弩的制作,繁复处更甚于强弓,最少要五年方成。”
吴王一阵沈吟道:“这弩弓的密,始终不能瞒过楚人,如果我们能在三年内攻楚,尽管楚人知晓,亦是无奈我何。”想到得意处,大笑起来。
桓度和伍子胥两人会微笑。
这一着才是最厉害,吴国若想把握时机,必须在短期内出兵。这弩箭的制作,正是要迫吴王及早走上这条战争的道路。
吴王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将以最新的战术和武器,来击破中原各国引以为荣的战略。”
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桓度一步一步接近成功,大战的日子,也一步一步地迫近了。
桓度回到将军府,巫臣刚好到达,两人在书房内见面。
巫臣首先道:“世事迁移,变幻莫测,非凡夫俗人的意志能加左右。试想我俩都是楚臣,目下一事晋一事吴,你更摇身一变,成为兵法大家,谁能料到?真是大梦一场。”言下不胜唏嘘。这纵横不倒的外交家,说出心内感受,分外动人。
桓度沈吟不语,颇有感触。
两人这番相见,多了一份亲切感,有如老朋友的相叙。
桓度打破沈默,说起昨天的相见道:“巫兄不愧外交能手,当日乍见小弟化身为孙武,仍能从容应付,小弟必定当场露出马脚。”
巫臣失笑道:“当时我内心的震骇,非是言语可形容万一。幸好我们这类人惯于将感情埋藏心底,所以应付起这种场合,比一般人容易点吧了!”
桓度心想,你的感情肯定因为不断埋藏心底,日积月累,愈来愈多,一旦被夏姬引发时,也比一般人厉害百倍。这个想法,当然不直宣之于口,转变话题道:“现今楚国的情况如何?”巫臣想了一想,叹道:“楚国虽然因为囊瓦排斥异己,天怒人怨,但国势盛强已久,土地广阔沃美,人丁旺盛,将领如武城黑、沈尹戍、子西、子期、申包胥等都是难得的人材,力量较诸吴国,强大得多。”
桓度面无表情,忽又问道:“吴国用兵于楚,晋国可会相助?”巫臣望向桓度,犹豫了一会,沈声道:“我也不想瞒你,晋国现下自身难保,非到生死存亡,绝不会动其一兵一卒。这次我这专使,其实也没有包藏什麽好心,只是希望吴国能在楚国的后方生出牵制的力量,使楚国不能北侵中原,就是这样而矣吧。”
桓度微微一笑,似乎这答案早在他猜算中,只是要巫臣亲口证实吧了。
巫臣续道:“尤其可虑的是秦国。秦国地处西陲,晋国一日强大,秦国一日不能东侵,可虑者秦、楚两国日下关系密切,楚国有难,若得秦师出兵夹击,吴国兵力仅管倍增,也定难讨好。”
桓度接口道:“所以此次用兵,主要在于速和奇,贵胜不贵久,否则劳师远征,以弱攻强,徒然自取其辱。”
巫臣眼中掠过赞美的神色,道:“兄果然高明,深悉兵法之要。”顿了一顿又道:“夏姬要见你,同你道谢相救之恩。”
桓度心中一震。连忙一阵长笑,掩饰自己的不安道:“夫人国色天香,谁不神魂颠倒,还是少见为妙。否则一旦不能自拔,如何是好?”两人一齐狂笑起来。
巫臣当然以为他在说笑。任何对夏姬的赞美,亦被他认为是理所当然。否则他为夏姬的牺牲,有何价值可言?
那知桓度真是坦白说出内心感受,反而瞒过了这精明的外交家。
这两人间的关系微妙,随时可以由并肩作战的夥伴变成生死相斗的仇敌。
两人谈了一会,巫臣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