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横道:“华先生,咱们也算得是不打不成相识了。只可惜两次交手,华先生都是匆匆来去,教在下未得尽睹所长。”

    华宗岱剑眉一竖,说道:“北宫将军可是想作第三次交手么?好,反正华某闲着没事,奉陪就是!”

    不料北宫横却道:“不,我这次只是意欲袖手旁观。”

    华宗岱怔了一怔,道:“那么是谁赐教?”北宫横道:“是我师弟。”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亦已同时应声说道:“是我!素仰华先生绝世武功,我也想见识见识,不知华先生可肯指教么?”

    这汉子不过三十多岁光景,但双目神光湛然,行家眼中,一看就知是个内家高手。华宗岱心头微凛,说道:“哦,你是北宫将军的师弟么?那么,雪山司空前辈是令尊还是令师?”

    这汉子傲然说道:“正是家父。但华先生你可不必有什么顾忌,我与你比武,胜败我都不会告诉父亲。”

    原来雪山老怪司空图乃是当今辈份最高的邪派大魔头,今年已有八十多岁了,但因一生隐居在大雪山上,足迹未出过玉门关,故此中原的武林人士,知道他的人极少。这汉子名叫司空猛,是司空图晚年所得,也是他独一无二的儿子,宠爱非常。故此司空猛虽是北宫横的师弟,但因得他父亲的衣钵其传,武功却是要比师兄高明。北宫横正是因为恐怕自己敌不过华宗岱,特地进他来助阵的。恰巧他在今天赶到。

    司空猛话虽如此,华宗岱却是不能不有所顾忌,心中想道:“雪山一派的武功极为邪恶,我虽然不惧,但一交上手,若不伤他,他必伤我,要想两全只怕不易做到。雪山老怪只此一子,我若重伤了他,雪山老怪岂肯与我干休?即使雪山老怪也未必能取我性命,但总是麻烦。更何况这小子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与我差一大截,我与一个小辈较量,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华宗岱正在踌躇,段克邪忽地一声长笑说道:“你要与华老先生比武,辈份似乎有点不对,还是与我玩玩几招吧。你不是说我只有几斤蛮力,只可以吓吓凡夫俗子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不凡的本领,出奇的武功?”

    段克邪的师父与雪山老怪同一辈份,而段克邪的年纪又比司空猛年轻得多,他出来迎战倒是最为合适不过。但司空猛却自高自大,冷笑说道:“你这小子也配与我比武么?”

    段克邪冷冷说道:“配与不配,试过方知。你口出大言,好,我让你十招!”

    司空猛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想是活得不耐烦啦,我三招便要送你性命!”声到人到,向段克邪一掌劈下。

    这一掌打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段克邪心头微凛,“此人口出大言,果然是功力不凡!”不敢大意,使出上乘轻功,一个“金鲤穿波”,从他掌底穿过。

    司空猛一掌劈空,也是心头一凛,“噫”了一声,迅即反手拈拿,双掌齐出。

    这一招大擒拿手法更见凌厉,掌如刀,指如截,段克邪上身的三处关节七个穴道都在他掌指擒拿之下。段克邪是个点穴的大行家,也不禁赞了个“好”字!

    司空猛使出这样厉害的擒拿手法,满以为段克邪躲得再快,也难逃分筋错骨之灾。哪知段克邪身法之快,更出乎他意料之外,一声笑道:“好厉害!没抓着!”身形只是一飘一闪,司空猛这一招大擒拿手又落了空。

    司空猛又惊又怒,大步赶上,喝道:“往哪里逃?”段克邪笑道:“我说过让你十招,哪有逃跑之理!”身形一定,待待司空猛发招。

    段克邪表面上谈笑自如,心中却已是暗暗戒惧。原来他刚才那一飘一闪,看来虽是闪得从容,实际则是展尽平生所学!

    说时迟,那时快,司空猛第三招接续发出,前面两招虽然厉害,还远不及这一招的威力惊人。只见掌影千重,砂飞石走,掌力有如排山倒海,从四方八面攻来。当真是有万马奔腾之势,千军陷阵之威!华宗岱父女站在十数丈外,也自感到劲风扑面。

    此时连华宗岱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只恐段克邪有失,连忙走上两步,准备倘有意外,可以及时接应。

    北宫横提着独脚铜人,监视着华宗岱的行动,笑道:“华先生,咱们说好了是袖手旁观的啊!”

    话犹未了,只听得段克邪一声长啸,身形已是平地拔起,从干重掌影之中飞出。北宫横做梦也想不到他轻功造诣如此深湛超妙,情不自禁的也要赞了一声:“好功夫!”

    段克邪这次是接连用了七种身法,最后才侥幸突围的,对方赞他,他却是不禁心中苦笑。

    段克邪还未知道司空猛的掌力专伤奇经八脉:倘被打着,不死也成残废。华宗岱就是因为知道他的掌力的歹毒,才捏了一把冷汗的。

    华剑虹看得有趣,说道:“你这矮汉不是说要在三招之内取人家性命的么?三招已经过去了!”

    段克邪笑道:“三招是他说的,我说的是让他十招!来吧,还有七招可以任你施展呢!”

    司空猛面红耳赤,喝道:“谁要你让,你为什么不敢当真与我较量?”

    段克邪大笑道:“你打不着我,这是你自己本领不济,怎能说不是较量?”

    华宗岱眉头一皱,心道:“段克邪怎么如此好胜,还要让足他十招?”不知段克邪却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段克邪试过了三招,也知对方的功力实胜于他,若然硬碰硬接,只怕未必接得了十招。但若只是闪躲,凭着自己绝顶的轻功,要避他十招,谅还可以做到,到了十招之后,他就大可以奚落对方,不必当真与对方较量了。

    司空猛老羞成怒,心想反正已给对方让了三招,丢脸早已丢了,无论如何,非迫得对方还手不成。

    司空猛喝道:“好,你要找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扑上前去,登时又展开了暴风雨般的攻击!

    段克邪身法如电,对方攻得快,他闪得更快。华剑虹口中数着数目,转眼间段克邪又己避过了三招,华剑虹说到了个“六”字。

    司空猛狂攻三招之后,稍缓一缓,段克邪也趁机会喘一口气,忽觉身上颇有寒气,真气的运转,也似乎稍感迟滞。原来司空猛的掌力专伤奇经八脉,段克邪连接六招,已是稍受侵害。幸而段克邪练的是童子功,内功根基极好,而且未曾给他真个打着,是以尚无大碍。

    段克邪发觉情形不妙,方自吃惊,司空猛一个转身,掌劈一戳,攻势又发。段克邪元气损耗了一两分,这一两分之差,登时令他有力不从心之感。不论他避到那个方向,都感到对方狙击的力道。这点微妙的转变,华剑虹当然看不出来,还在兴高采烈地数着“七、八、九……”但她的父亲华宗岱却是看出来了,心里暗暗吃惊,想道:“雪山老怪之子,果然非同小可!我若与他交手只怕也不容易胜他。”

    可是段克邪虽然应付维艰,毕竟又避了三招,已经是第九招了。司空猛心中也是吃惊不小,他不知道段克邪最擅长的乃是轻功,心道:“这小子居然能避我九招,最后一招料想是不能伤他的了。他若还手,只怕我还未必能够敌他。”

    尚有一招未发,就在此时,忽见一个女子疾奔而来,扬声说道:“克邪,你在和谁打架?”

    来的正是段克邪的妻子史若梅,她在方家等了许久,不见丈夫回来,恐防有甚意外,故而出来寻找的。

    段克邪笑道:“这位朋友要较量我的武功,看我能不能让他十招。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招了,你等一等。”

    史若梅“噗哧”一笑,说道:“要人让到十招,这还充什么好汉?克邪,你也真是的,大家等你等得心焦,你却还有闲情逸致和人较量武功?既非高手,不比也罢!”

    史若梅没有看到刚才动手的情形,她哪里知道,与她丈大比试的这个司空猛,武功还在她丈夫之上。段克邪看似谈笑自如,其实已是筋疲力竭,最后这招能否安然避过,段克邪心中也没把握。

    幸亏司空猛亦有怯意,最后一招,不敢轻发。段克邪得了个喘息的机会,此时正在默运玄功,凝聚真力。

    铁铮本来已在屋内躺着,华剑虹要他休息,不许他出来的;此时听得史若梅的声音,大喜之下,不顾一切,跑了出来,扬声叫道:“史姑姑,史姑姑!”

    史若梅一见铁铮,更是喜出望外,连忙过去,拉着铁铮的手说道:“好了,你没事就好了。我们都在寻找你呢。咦,你的面色好像有点不对?”铁铮道:“失去的东西也要回来了。这位是华老前辈。”

    华宗岱道:“史女侠,咱们等会再谈。段世兄,你的夫人等着你呢。你让了十招,就待我来吧!”他是个武学大行家,早看出了段克邪元气颇有损耗,十招之后,决敌不过对方,故而立即抓着这个藉口,使段克邪好趁此收篷。

    司空猛猛烈地攻击了九招,气力亦是耗损不少,听得华宗岱此言,暗叫“不妙”。深怕华宗岱乘他之危,最后一招更是不敢轻发。

    北宫横打的如意算盘本来是想让师弟敌住华宗岱,而自己则去夺回珍宝的。哪知平白里杀出一个段克邪,较量的结果,他的师弟似乎连段克邪也对付不了,他还如何敢去惹华宗岱?何况现在又来了一个史若梅,段、史夫妇双侠,江湖上谁个不知,哪个不晓?段克邪这么了得,他妻子料想也不会弱到哪里去。敌强己弱,形势分明,北宫横也不敢强横了。

    司空猛青筋暴涨,盯着段克邪迟迟不敢发招,段克邪道:“你再不发招,我可没工夫奉陪啦!”

    北宫横哈哈笑道:“切磋武功,适可而止,又不是真的较量,师弟,段少侠既是有事,咱们可别阻他夫妻相聚了。走吧!”形势不妙,他已打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司空猛也正是要找个藉口自下台阶,听了师兄的话,便即说道:“好,青山绿水,后会有期,日后倘有机缘,我再向两位请教。”

    前倨后恭,飞扬跋扈之气已是一扫而空。段克邪哈哈一笑,说道:“不送,不送。请你们回去转告田承嗣,可别再打什么主意了。否则我要取他父于性命,易如反掌!”司空猛领教过他的轻功,不敢答话,跟上师兄,匆匆便走。

    敌人去后,段克邪方始笑道:“好险,好险!倘若他发了那最后一招,我纵然可以躲闪过去,只怕也得小病一场。”对敌之时,他一直是神色自如,面不红、气不喘的,此时才见他大汗淋漓,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一副狼狈的模样,和刚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原来司空猛的掌力能伤奇经八脉,刚才对敌之时,段克邪是以纯厚的内功强行忍住,教敌人摸不住他的深浅。此时敌人已去,他才默运玄功,把体内所受的阴寒之气发散出来。

    众人相顾骇然,史若悔这才知道那司空猛的厉害,埋怨段克邪道:“谁叫你这么好胜的?好在没有受伤,否则更加不值了。”段克邪笑道:“我只能让他十招,倘若和他真个较量,只怕更不是他的对手。”

    华剑虹道:“铮哥,你怎么不听话,又跑出来。你刚刚眼了药,应读躺一躺的。”铁铮笑道:“我听得史姑姑来了,还怎能闷在屋子里头?”华剑虹道:“好,那么现在快回去吧,”

    史若梅听她叫得亲热,心中已是明白几分,笑道:“铮侄,你几时结识的这个妹妹?”

    铁铮面上一红,说道:“我以为凝妹已经告诉你了。这位华老前辈帮了我们许多忙,昨晚在田承嗣的节度府中了毒箭,也是多亏华老前辈救了我的性命。”

    众人进了屋子,华宗岱说道:“铁铮中的毒还未曾拔清,须得我亲自照料,恐怕还要在这里静养几天,不能和你同回山寨。”

    史若梅道:“田承嗣不知会不会再派人来?”华宗岱道:“他好容易才向我讨了解药,又给克邪吓了一吓,料他不敢再来惹事,何况他们也一定以为我们得了宝物,必然远走高飞,要找也不会到这儿来了。倒是你们可得赶快把这一车珍宝运回山寨,免得夜长梦多,又生意外。”

    段、史二人知道华宗岱武功极为深湛,他们父女二人对铁铮又如此爱护,当然可以放心得下。

    段克邪道:“这样也好,那么我们告辞了。”华宗岱道:“我一待铁铮治好了伤,便把他送回伏牛山,请你代我向铁寨主致意,叫他可以放心。”

    段克邪笑道:“有华老前辈照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铁寨主自小随着先父闯荡江湖,对华老前辈的大名,也是早已知道了的,他要是见着了华老前辈,更不知多高兴呢?但盼华老前辈早日到来。”

    华宗岱若有所思,笑道:“好说,好说。铁摩勒得你父亲与磨镜老人的真传,是当今第一位英雄人物,我此次重履中原,本来也是想去拜会他的。”

    段克邪夫妇上了大车,正要道别,华宗岱忽道:“段世兄,今师兄空空儿现在哪儿。”

    段克邪道:“我的师兄师嫂在江湖上行踪无定,我也不知他们下落。华老前辈和他们可是相识?”

    华宗岱道:“你的师嫂是否人称‘无情剑’的辛芷姑?”段克邪道:“不错。”

    华宗岱道:“你的师兄我是闻名己久,尚未会过。你的师嫂,三十年前,我倒是曾经见过的。”

    段克邪道:“好,那么我倘若见着他们,我就和他俩说说,我师兄最喜欢结识有本领的高人,想必乐意来与前辈相会。”

    华宗岱沉吟片刻,说道:“还是不必在你师兄面前提起我的名字的好。倘有机缘碰上我们再行缔交,却不必特别麻烦你的师兄来找我了。现在天色不早,你们可以走了!”

    段克邪并不知道华宗岱是曾经追求过辛芷姑的人,觉得他们说话有点奇怪,但大凡是高人异士,脾气多少是有点怪的,段克邪又急着回去,也就不再多问了。

    段克邪赶车回到方家,已是午夜时分。方辟符、展伯承、铁凝等人都还未睡觉,正在等他,听得车马之声,连忙出来迎接铁凝甚出望外,尖声叫道:“段叔叔,你真是好本事,难怪去了这许久,原来己经把珍宝夺回来了!”

    段克邪笑道:“这是华宗岱给你们要回来的,你的哥哥也在那儿。”铁凝道:“我哥哥为什么不跟你回来?”

    段克邪道:“你别担心,他在那边有华姑娘照料,舒服得很哩!到屋子里说吧。”

    段克邪说明原委之后,方辟符道:“我这里也是住不得了,既然得回了珠宝,明天咱们就一起走吧。”

    段克邪喜道:“有你沿途照顾,我可以放心前往扬州了。我答应了夏姨,要去助南厦雷一臂之力。”史若梅最关心聂隐娘一却道:“只不知隐娘姐姐刚刚在产后,可方便赶路?”

    话犹未了,忽听得“呜哇”一声,聂隐娘抱着婴儿,揭帘而出,笑道:“若梅,你也把我看得太娇弱了。跑路也许我还不能,坐上车子走那还不行么?乖乖,别哭,史姑姑疼你。”

    史若梅接过婴孩,哄他止了哭声,笑道:“这孩子真有趣也真听话,他好像认得我是把他接到人间来的。隐娘姐姐,养孩子的事情我可是全无经验,我只道你产后需要休养,既然你认为可以带得他走,那还是早早离开此地的好。”

    聂隐娘道:“你这么喜欢孩子,那你赶快也养一个呀,要是一个女的,咱们就正好结成亲家。”史若梅“碎”了一口道:“做了母亲,还是说话毫不正经。”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大家分道扬镳,方辟符夫妇与展伯承、铁凝押运宝车前往伏牛山,段克邪、史若梅则联袂奔赶扬州。

    车中锦了被褥,四面堆着八个大铁箱,正好作为屏障,成一间卧房,可供聂隐娘母子安歇。方辟符担任驾车,展伯承与铁凝骑马在前头开路。

    展、铁二人并辔而行,展伯承道:“凝妹,你不去看你的哥哥了么?”铁凝笑道:“他有华姐姐照料,我去了反嫌多事了。”

    铁凝笑了一笑,忽地又道:“展大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展伯承道:“什么秘密?”铁凝道:“小时候,我偷听我爹和我妈商量,妈很想把南家的小阿姨要作媳妇,说是两人年纪相当,辈份差一辈也不打紧,但爹说还是让孩子大了自己看上的好,想不到我哥哥现在果然自己看中了人了。”

    铁凝所说的“南家小阿姨”,即是南霁云的女儿,南夏雷的妹妹南秋雷。南弄云与段璋同辈。比铁摩勒大一辈,岁数却大不到十年,又因他是过了三十岁才结婚的,他唯一的女儿南秋雷排行第三,前面有两个哥哥南夏需与南春雷。今年才不过十八岁,仅比铁铮大一岁。唐代的婚姻制度并不如后世之严格讲究辈分,霁云与段璋也只是朋友关系,而非亲戚,铁摩勒是段璋舅父的义子,与南家关系更疏,友情之好那是另外一同,南霁云生前也是以“小兄弟”称呼他的。故而铁铮的母亲曾有与南家论婚之议,并不觉得这是违背世俗之市。

    展伯承心道:“凝妹说话就是欢喜夸张,这算得了什么秘密?”当下笑道:“你怎么知道你哥哥就是看中了人家?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结交一两个朋友,那也很平常呀!”

    铁凝道:“你别以为我年纪小,不懂事。那日华姐姐定要与哥哥较量,我己看出有几分‘阵上招亲’的意味了。还有后来,每次和哥哥提起了华姐姐,我哥哥的神情就似你一般……”

    展伯承道:“你怎么说呀说的,忽地扯到我的头上来了?似我什么?”

    铁凝笑道:“就似我每次和你提起褚姐姐那样呀,你的神气不是又想提起又怕提起的模样么?嘿,嘿,也许你自己还不知道呢!”展伯承给她触动心事,黔然不语。

    铁凝道:“是不是?我刚提起,你又着恼了。呀,展大哥,不是我说你,褚葆龄既是那么待你,你又何苦自寻烦恼?呀,还是小时候的好,小时候,你、我、哥哥、褚姐姐大家一同玩耍,你待我们都是一样,决不会有这许多烦恼!”

    铁凝正是十五年华,对男女之情,说懂不懂,不懂又懂的所纪。既是“孩子”,又要充作“大人”。展伯承本来满肚皮烦恼,听了她那孩子气的说话,不觉给她逗了笑来,说道:“我几时冷落了你,我现在对你,不也是像小时候一样。”

    铁凝道:“总是不及你的褚姐姐吧?”展伯承道:“凝妹,你是劝我不要再提她么?为什么你又提了?你不懂的,我现在之所以关心葆龄姐姐,只是为了报她家对我之恩。好,说过今次,以后可别再提了。”

    铁凝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过了一会,才“噗嗤”一笑,说道:“好吧,只要你不要提起她,我也不会故意来挑起你的烦恼了。”

    展伯承一直把铁凝当做“小妹妹”看待,虽然觉得她有点孩子气,却也很感激她对自己的关心。但展伯承却哪里知道,这个“小妹妹”己是情窦初开,并非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她对展伯承起初是同情,到了后来,则已是有点“朦胧”的爱意了。

    展、铁二人一路并辔同行,谈谈笑笑,倒是不感寂寞。这辆车子,由于载得过重,走得很慢,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达伏牛山。但在铁凝心中,却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一路提心吊胆,幸得平安无事,回到了伏牛山,大家都松了口气。可是当他们进入山区,走了两日之后,又感到情形有点不对了。

    他们本来预计会有巡山的喽兵迎接他们的,不料走了两天,却一个喽兵也没碰着。到了第三日,距离大寨只有四五十里了,山路越来越险,马车不能再上,此时最好是有喽兵来给他们搬箱子,可是一路之上仍是静悄悄的杳无人影。

    铁凝道:“姨,怎么还不见巡山的喽兵,上不去了,怎么办?”,他们一共只有四人,铁凝年纪轻气力弱,聂隐娘则在产后刚刚复原,也不宜过于用力,要把八口大铁箱搬上高山,只靠方、展二人,那是决难办到之事。

    方辟符道:“我在这里看守,你们上去看看。”似此情形,方辟符已知定有意外,心中惴惴不安。

    展伯承与铁凝作伴,施展轻功,飞奔上山,到了山寨旧址,不由得叫声“苦也!”只见昔日连绵数里的山寨建筑,如今都已变成了一片瓦砾!

    铁凝吓得六神无主,展伯承安慰她道:“纵有意外,以你爹爹的武功,也决不至于遭难的。咱们各处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人留下?”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叫道:“是小寨主回来了么?”铁凝道:“是我和展伯承大哥!”

    只见十数个人从树林里出来,走在最前头的一个人,三绺须,背负药囊,正是铁摩勒最得力的助手,在武林中的辈份比铁摩勒还长一辈的“金剑青囊”杜百英。

    铁凝连忙跑上前去,颤声问道:“杜公公,这是怎么回事,我爹爹呢?”

    杜百英叹了口气,说道:“山寨是一个月前被官军攻破,一把火烧成了平地的。还幸伤亡不大,你爹爹已率领大伙儿逃出去了。

    铁凝稍稍放心,说道:“以前几次都平安度过,怎么这次却被官军攻破了?”

    杜百英又叹了口气,说道:“今年咱们种的梯田失收,粮食相对少。范阳、平野、庐龙三镇乘机合兵攻打山寨。本来也还可以把险固守的,却不料有一部份弟兄,是今年初新入伙的,在每天只能吃一顿稀饭的情形下,挨不住苦,又有几个头领受了敌人收络,竟然煽动这些挨不住苦的弟兄,叛变起来。一夜之间,几处险道,同时失守,敌人在叛徒带路之下,长驱直入,你爹爹只好当机立断,放弃山寨。”

    铁凝道:“我爹爹哪里去了?”

    杜百英道:“你爹爹以前本来是和辛寨主在金鸡岭内的,日前金鸡岭被官军攻破,才搬到伏牛山。但在这八年中,辛寨主旧部又已在金鸡岭恢复了部分基业。这次你爹爹临走之前曾经商量,我们商量好的计划是由你爹爹率众下山之后,便叫弟兄们解散。陆续再回到金鸡岭去重建基业。但因路途遥远,他们是已经到达了金鸡岭,现在还未接到消息。”

    杜百英接着说道:“我与你爹爹各挑一副担子。你爹爹挑着重担子,带领大队弟兄突围;我挑的是轻担子,和一小队弟兄留下来,照料受伤的伙伴。摩天崖下有个秘密的岩洞,可以容纳得数百人,我们就住在那儿,叛徒并不知道这个秘密,幸亏我们隐蔽得好,敌人几次搜索,都没发现。他们把山寨烧成平地之后,自身亦难立足,终于也撤走了。”

    我们这一小队总共百人,其后陆续收容了三百多受伤的弟兄,现在已有了将近五百人。山洞里有点存粮,勉强可以支持,不够的就靠打猎和可吃的野草补充。受伤的弟兄大部亦已医好,今天我们正想下山觅食,想不到就遇见你们。嗯,阿凝,你不是与你哥哥同在一起的么?怎的却不见他”

    杜百英自谦挑的是“轻担子”,其实他们在山中留守,只怕比突围的弟兄更为艰苦得多。

    铁凝和展伯承看见杜百英鬓边添了许多自发,不禁热泪盈眶,说道:“杜公公,你辛苦了!铮哥一时未能回来,此事慢慢再说。今天我们是和方师叔夫妇一同来的,还带了一点东西回来。”

    杜百英喜出望外,说道:“方大侠夫妇也来了么?在哪儿?你们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铁凝道:“好教杜公公得知,我们是带了展大哥外公的宝藏回来的,一共有八大箱珠宝呢!”说至此处,不禁叹口气道:“可惜我们来迟了,要是早两个月能够运来,倒可以给山寨补充粮饷。”

    杜百英大感意外,说道:“怎么,你们把王伯通当年的宝藏寻获了?不迟,不迟,现在来的正是时候。好吧,现在先把方辟符夫妇接来,我再告诉你们我的计划。”

    展伯承道:“马车上不来,方大侠在黄蜂腰山坳,离此约有二十里。”

    杜百英立即挑选了二十名体力较强的小伙子,和展、铁二人一同去接方辟符夫妇。

    双方会合,方辟符与聂隐娘得知山寨过劫的情形,十分难过。杜百英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咱们是杀不尽、烧不灭的,只要有人,就用不着丧气。”

    这八个大铁箱每个有四百多斤,二十个小伙子,四个人合一个,走得还很吃力。剩下三个,杜百英、方辟符、展伯承一人拿起一个。杜百英老当益壮,健步如飞,走在前头。

    杜百英老当益壮,功力弥深,不但展、铁二人自愧不如,连方辟符夫妇也是暗暗佩服。

    进了岩洞,留在洞中养伤的弟兄见铁凝回来,还带来了七八大箱珠宝,都是围拢了来欢呼跳跃,七口八舌的探间外间情形。

    喧闹了一阵,杜百英方得静下来与方辟符他们说话。

    杜百英道:“我们这里连一片茶时都没有了,只好委屈方大侠喝喝开水啦。”

    方辟符道:“我不能与你们共同患难,已经十分惭愧。都是自己人,杜老前辈不必客气了。杜老前辈今后打算如何?若有需要,晚辈效力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杜百英道:“你的铁师兄想来现在已到金鸡岭了。金鸡岭骤然增加了许多兄弟,一定也感困难,我打算把一部分珠宝先给他们送去,让他们变卖了也好购粮。

    “另一部分珠宝,我打算叫人拿下山去秘密变卖,给有家室之累的弟兄作安家费用。摩勒这次和大伙儿前往金鸡岭,是分散开走的,有的早去,有的迟去,那些有家室之累的将是最后一批,只怕现在未曾动身。那些人的名册住址,只有我知道,给他们送安家费和路上的盘缠,这件事情,只有由我带人去办。”

    方辟符道:“金鸡岭离此数千里之遥,要不要我帮忙护送?”

    杜百英道:“我的计划是这样,送去金鸡岭的珠宝,我分开让一百个人携带,每人一个小袋,扮成逃荒的难民,相信可以逃过官军耳目。而且分散了走,即使有一两人被捕,损失也很小,胜于整车搬运。

    “我倒是想请方大侠夫妇留在这里帮我们的忙。我要下山与弟兄联络,总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官军将山寨烧成平地之后,料想短期内不会再来,但也不能不防意外。方大侠若能替我担任留守之责,我就可以放心了。只是却要委屈你们夫妇住在寒窑,挨挨苦了。”

    方辟符知他是有心照顾,不想令聂隐娘在产后带着未满月的婴儿再度奔波。但他既不能替代杜百英下山办事,虽然过意不去,也只好同意如此安排。

    聂隐娘笑道:“让孩子自小多吃点苦,对他的将来会有好处。

    我就是因为出生在富贵人家,出生之后,要经受许多磨练,方才习惯江湖的生涯。”

    杜百英点点头道:“这也说得是。阿凝,你和伯承又打算如何?是留在这里还是去找你父亲?”

    按照展伯承的意图,他把外公的宝成交到了山寨之后,已是了结一桩大事,以后就可以去找寻褚葆龄了,可是当着众人,他却不方便出口。

    展伯承正自心思不定,铁凝已在说道:“我们在这儿帮不上什大忙,我想我们还是去金鸡岭找我爹爹的好。”她一句“我们”,把展伯承也包括在内了。

    杜百英点头道:“对,我也正是意欲如此安排。你们和那一百名携带珠宝的弟兄,可以各走各的,但既然是同一条路,倘有什么风吹草动,彼此也可以有个照应,凡事应当作最坏的打算,也应作最好的安排,我是希望这一百名弟兄,都能安然到达,一个也没遭受损失的。”

    杜百英这么一说,展伯承当然更不好意思提出异议了。

    铁凝道:“我哥哥倘若回来,请杜公公告诉他一声,叫他务必邀请华家父女到金鸡岭来与我们相会。”

    铁铮由华宗岱照料养伤之事,铁凝在上山的时候已经告诉了杜百英。杜百英说道:“好的。那位华老先生既是段大侠当年的好友,他若到来,我也自会替你爹爹促驾的。”

    说至此处,杜百英忽似想起一件事情,说道:“我也有一件事情,要托你们代办。”铁凝道:“什么事情?”

    杜百英道:“凝儿,你还记得那位绰号神箭手的吕叔叔吗?”

    铁凝笑道:“你是说的吕鸿春叔叔吗?我怎么会不记得?他有个妹妹绰号金铃女侠吕鸿秋,吕家兄妹双侠和独孤宇、独孤莹兄妹双侠齐名,这两对兄妹互为婚嫁,吕鸿春娶了独孤莹,吕鸿秋嫁了独弧宇,传为武林佳话。你看我可记得不错吧?”

    杜百英笑道:“一点不错,你这小姐儿对人家这些‘佳话’倒很是留心呢。哎呀,公公和你开开玩笑,你可别扯公公的须呀!,现在公公可要和你们说正经的事了。”

    铁凝停下了手,笑道:“谁叫你为老不尊,你说正经的事,我就不扯。”

    杜百英说道:“在这山寨被烧之后,大约是在半个月之前,吕鸿春派了一个人来山寨送信,到得山下,他已知道山寨被毁之事,不敢上来。后来他好在碰到一个在山下开茶店的弟兄,这才将吕鸿春的那封信,转送到我的手中,但这封信却是写给你的爹爹的。”

    铁凝道:“这封信说的什么?”

    杜百英道:“信封里只有一张吕鸿春夫妻具名的请柬。”

    铁凝道:“吕鸿春何事发此请柬?”

    杜百英道:“就是有点奇怪,一般的请柬都会写明事由的,就是这封请柬不但没写事由,连个确实的日子也都没有告诉人。”

    方辟符诧道:“此话怎说?难道请宴的日期也可以模棱两事的吗?”

    杜百英笑道:“我还是把这张请柬拿出来让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原来请柬在“敬备薄酌候光”之后,有一行小字住道:铁兄在接获此柬之后,一个月内,光临寒舍一叙。”既然是一个月内任何一天都可以,这就与普通请柬定实日子的不同了。

    方辟符沉吟道:“看来吕鸿春定是有甚事情,要与铁师兄商量。但他知道铁师兄事忙,所以只能希望铁师兄在一个月内到他家里。

    有事商谈之‘事’,与普通的婚葬嫁娶之事不同,无须有一个固定的日子,只要铁师兄能来就行了。”

    铁凝笑道:“吕鸿春之事,我倒可以猜得几分。”

    杜百英道:“哦,你既知道,那就说吧。”

    铁凝道:“这件事展大哥是局中人,展大哥,还是由你说吧。”

    展伯承道:“凝妹,你猜想的可是为了独孤宇那件事么?”

    铁凝道:“我想除了这件事,也没有别的事了。”

    杜百英道:“独孤宇又出了什么事?你们别只打哑谜了,快快说吧。”

    展伯承道:“独孤宇曾与潜伏在盘龙谷中的大盗刘振、刘芒父子联手,谋夺我外公的宝藏。那一晚我与褚公公曾和他们激战一场。”当下将这件事的经过简略的告诉了杜百英。至于刘芒私恋褚葆龄,褚遂因此与他们结仇等等,他就没有说了。

    杜百英道:“这么说,吕鸿春敢情就是为了此事要向摩勒解释,免得他与独孤宇不和。奇怪,独孤宇和山寨的交情不薄!这次何以反去相助刘振谋夺你的外公的宝藏。”

    方辟符道:“也说不定这本来就是独孤宇的意思,却叫他的妹夫出面,央求我的铁师兄来给两方作个调停。”

    杜百英道:“不管是否因了此事,以你爹爹和吕鸿春的交情,他既有请柬到来,就不能置之不理。吕鸿春家住啄县槐树庄,你们这次正好路过。阿凝,你就代你爹爹去见一见这位吕叔叔吧。伯承,你年纪大些,较为懂事,此事又可能与你有关,你也正好陪你凝妹同去。”

    展伯承不能推辞,当然只好答应下来,第二日一早,便与铁凝一同下山。临别之时,杜百英与聂隐娘自是免不了对他们有番叮咛嘱咐,这也不必细表了。

    这次他们不用押运珠宝,轻快得多。到了山下平地,铁凝笑道:“咱们的坐骑本是龙驹。这两个月来,为了要跟着大车,每天只能跑个一百几十里,想来也把它们闷得够受的了。今天我可要让它舒舒筋骨,尽情驰骋一番!”说罢,“涮”的扬空虚打一鞭,打得

    展伯承经过来时旧路,想起去年曾在此处遇见铁铮兄妹,如今才不到一年光景,却己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思之不禁偶然。

    铁凝发觉展伯承没有跟上,勒马回头,笑道:“展大哥,你又在想什么心事了?”

    展伯承赶了上来,说道:“没什么,我不过不想跑得太快了。

    杜公公不是吩咐过咱们,要咱们在路上照应那些携带珠宝的弟兄么?”

    铁凝笑道:“他们昨晚早已下山,现在咱们还未赶过他们,而且,杜公公的意思是要咱们在前头开路,倘遇意外,比如说发现官军的话,就留下暗号,让他们知所趋避的。”

    展伯承道:“咱们的马快,不怕赶不过他们。好吧,你既喜欢驰骋,我就陪你一程。”

    铁凝却又改了主意,不再放马疾驰了。她若有所思似的,忽地对展伯承笑道:“你当真没有想什么心事么?我倒想起一桩旧事来了。”展伯承道:“什么旧事?”

    铁凝道:“你记不记得,咱们去年就是在这里相遇的?当时我与哥哥邀你上山,你却行色匆匆,急着要赶去盘龙谷见你的褚姐姐,想不到今天你还是与我同行。”

    展伯承道:“你不是说过不再与我提起她的?”铁凝笑道:“对不住,只提这一次。我知道你在你褚公公墓前许下誓愿,总要打听到你褚姐姐的下落,才能了却一件心愿,是么?”展伯承不能不承认道:“不错,但这也只是为了报答我褚公公对我的恩情。”

    铁凝笑道:“我并没有说你是另有企图呀,你不必忙着辩解。

    展大哥,这次我给你找了这个差事,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展伯承怔了一怔道:“你说的什么意思?”铁凝道:“我不信你还不明白?吕鸿春是独孤宇的妹夫,独孤宇是刘芒父亲的好友,你不是疑心你的褚姐姐跟刘芒跑了的么?到了吕鸿春那儿,你就可以打听到确实的消息了。”

    展伯承给她说中心事,颇是尴尬。铁凝一笑说道:“我虽然不齿龄姐所为,但她总是和咱们小时候一同玩耍的好朋友,我也但愿你早日了却这重心愿。好,走吧,我以后不再提了。”

    两人马行迅速,第二日就赶过那班打扮成各式各样难民的山寨弟兄。不出杜百英所料,三镇的官兵,在烧了伏牛山的大寨之后,以为祸患己除,都己分别回防,另到他处“袭匪”去了。他们门一路平安无事,第十二天就到了涿县。

    展伯承问了槐树庄的路,知道再往西走,不过是五六十里路程,心里又是高兴,又觉紧张。铁凝说道:“吕鸿春约我爹爹一月为期,咱们总算及时赶到,未过期限。”

    说话之间,忽见对面两骑快马风驰电逐的从他们身旁驰过,铁疑“咦”了一声,说道:“这是两个胡人。”展伯承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怎么留意,说道:“是么?”

    铁凝道:“现在不过是凉秋九月,他们又披着狐裘,汉人不会如此的。还有他们的皮帽于和腰悬的月牙弯刀,这些都是胡人的服饰。”

    早十多年安史之乱的时候,唐朝请回纥相助平乱,中国的北方随处都可见着胡兵。如今在长安、开封等地的胡人还是很多,但在内地带刀的胡人武士却是不多见了,所以铁凝感到有点奇怪。

    走了一会,后面马铃声响,又是两个胡服武士的快马越过他们前头。铁凝道:“又不是刚才那两个人吗?咦,怎么今天碰到这许多胡狗?”

    展伯承道:“胡人中也有好的,不要随便骂人。”那两个胡服武士似是隐约听得铁凝的骂语,回头瞧了瞧她。也许是因为见他,不过是个小姑娘,也许是为了忙着赶路,倒没有生事。转眼之间,这两骑快马又是去得远了。他们走的是三岔路中的另了条路。

    展伯承想起一事,说道:“段叔叔曾谈及他到过师陀国探访了楚大侠楚平原,可惜后来忙于别的事情,他只提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再说了。楚大侠是我爹爹生前的好朋友,我小时候见过他也很想念他的。”

    铁凝道:“哦,你是因为碰见这些胡人就想曲楚大侠来么?这几个胡人依我看都不是师陀国的人,未必能够从他们口中打听到楚大侠的消息,咱们还是赶紧到槐树庄先办正事吧。”

    展伯承道:“当然是先到槐树庄,我不过因为想起这件事,便和你说说而已。”

    正是:

    胡骑又践中原上,异国英豪尚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