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之华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只见自己身在一间石室之中,项鸿瞿修二人守在门口,谷之华挣扎欲起,手脚却是软绵绵的不听指挥。项鸿冷笑道:“到了这里还想逃跑吗?”就在这时,忽听得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片刻之间,那个人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瞿修叫道:“好了,师父来啦!”

    谷之华的头顶上有如响了一个焦雷,迷迷茫茫中,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稍微有点驼背的红面老人走了进来,这个老人正是她从未见过面的生身之父,邙山派的大仇人孟神通!

    项鸿垂手问道:“师父,你好了么?”孟神通哼了一声,说道:“金世遗的毒针伤得了别人,伤不了我,用不着你替我挂心!我交给你的差事怎么样,李沁梅的下落还是没有打听到么?”说了这一串话,又接连咳了几声,显见他所受的伤,尚未痊愈。

    项鸿道:“李沁梅的下落虽未查访得明,却喜擒获了这个女子。她能够抵御修罗阴煞功,要不是师叔及时赶到,徒儿几乎都要给她打伤。”项鸿这几句话,一来是要表达自己的功劳,二来是想师父严刑拷问这个女子,他知道师父最忌的就是别人能够克制他的修罗阴煞功。

    孟神通又“哼”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连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敢有面见我?”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是不无惧意,想道:“项鸿的修罗阴煞功只练到第二重,败在她手犹自可说,阳师弟已练到了第五重,却也只是仅能将她制服,并不能令她受到内伤,这就有点奇怪了。她现在年纪还轻,已经抵御得了第五重的修罗阴煞功,将来功力深了,那还了得?”

    孟神通睁大眼睛,同谷之华一望,冷冷说道:“听说吕四娘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就是你吗?”

    谷之华面色灰白,闭口不答。孟神通“咦”了一声,说道:“枉你是吕四娘的弟子,一点胆量都没有!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杀你。你怕什么?”

    谷之华倏的张开眼睛说道:“我不是为自己害怕,我是为你害怕!”孟神通道:“咦,这更奇了,你竟然这样好心,为我害怕,你为我害怕什么?”谷之华道:“你有这一身武功,却从来不作好事,你,你……”孟神通一阵大笑,打断她的说话,说道:“你干脆说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好了,何须这样转弯抹角的说话。”谷之华心痛如绞,接声说道:“你已知道自己无恶不怍,你,你就不怕将来受到报应吗?我,我是为你害怕,怕你没有好下场啊!”

    孟神通大笑道:“我生平从来不信报应,不必你为我担心。”大笑之后,却忽然感到非常奇怪,因写在他一生之中,从来没有人用过这样的口气与他说话!明明是他的敌人,却又似乎对他十分关切。

    孟神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谷之华一番,说道:“你这个小姑娘倒是有点古怪。哼,哼,你担心我没有好下场,我不妨告诉给你,以我现在的武功,大约还有两三个人可以胜得过我;待我的修罗阴煞功练到了第九重,那时天下虽大,无人能是我的对手!我怕什么?”谷之华道:“只靠武功就可以横行一世吗?你有没有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古话?何况天下之大,你又焉知没有可以克制你修罗阴煞功的功夫?别的我不知道,我师父就留下了克制你的法子!”

    孟神通冷笑这:“我在太行山隐居了十多年,从来不去犯她,原来她却在暗中算计我:可是,吕四娘呀吕四根,你却未免小觑我了!你生前不来与我动手,死后却叫一个黄毛丫头来与我作对,岂能动我分毫!”谷之华冷冷说道:“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师父所留下的克制你的功夫,总有人在五年之内练成,前来找你!你若从现在起改恶从善,在五年之内,积下若干功德,到时你的仇家或者会饶恕你。”

    孟神通纵声大笑:“几十年来,只有人向我求饶,我哪会向别人屈膝?你师父生前尚不敢找我,我就不信她死后还能留下什么厉害的功夫!你说得那样厉害,你试把口诀背给我听。”谷之华道:“你既然不怕,又何必要我背它?”孟神通面上一红,咳了一声,说道:“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岂是为了怕它才要你背?我是要指出你师父荒谬的地方,让你这井底之蛙开开眼界:叫你知道修罹阴煞功的神奇之处,还非你师父所能料想得到:”谷之华也冷笑道:“我说你才是井底之蛙。我师父的武功又岂是你能想像到?不过,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意,你实在是怕我的师父,也是怕有人能克制你的修罗阴煞功的:所以你要激我将这种功夫的诀窍告诉你,好让你有所防备!”

    孟神通给她戳破,勃然变色,冷笑说道:“你现在在我掌握之中,胆敢胡言妄语,对我不敬,你当我真的怕了你们邙山派,不敢处罚你吗?你快把口诀背出来,或者我可以对你从宽处置:”谷之华道:“你就是求我一万遍,我也不会背给你听:”孟神通气得七窍生烟,大怒喝道:“你要不要性命?”谷之华忽然抬起头来说!“我知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我很替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人愤恨,但你若叫我死在你手中,我却是心甘情愿:”这几句话确是出自她的内心,它是在想!“由你生我也由你杀我,正好了结我与你父女情份。我本来就不想有这个父亲,我也不愿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儿!”

    谷之华神情坦然,静待她父亲处死。可是她这一番话在孟神通听来,却不禁又是大感奇异!

    忽然间在孟神通心中起了个极奇异的感觉,他凝视着谷之华,忽地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尤其是她这副既像对自己关怀,又像对自己愤恨的神情,更好像是一个自己熟识的人,呀,呀!

    她,她是谁呢?

    项鸿在客店中与谷之华交手时,曾被她打了一记耳光,对她恨到了极点,此时乘机报复,上前说道!“师父,这种贱骨头不打是不肯说的。若将她立即处死那是太便宜了她,待徒儿给你将白龙鞭取来,重重的给她一顿刑罚,看它的骨头能不能硬得过白龙鞭!”

    孟神通双眼一翻,忽地喝道!“谁要你多事,快滚出去:”项鸿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脚上,碰了一鼻子灰,诺诺连声,急忙退出,心中奇怪之极,这女子对师父如此顶撞,师父反而好像对她有些怜惜,这实在叫项鸿猜想不透。

    项鸿当然猜不到他师父想些什么。原来孟神通在这时侯,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心中说道!“对啦,对啦,正是这副神气。以前每逢我做了什么坏事,她就是用这样的眼光看我的。嗯,她死了二十年了,我也几乎忘记了,想不到今日又看到了这样相似的神情:”孟神通在一生之中从未害怕过什么东西,然而不知怎的。他现在却突然颤栗起来,避开了谷之华的眼光,急忙问道!“你,你是谁?”谷之华道!“你不是早知这了吗?我是邙山派吕四娘的弟子。”孟神通道!“我问你姓甚名谁?”谷之华心中酸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下来,低声说道!“我叫谷之华。”孟神通道!“你的父亲是谁?”谷之华道!“我,我的父亲就是,就是”孟神通喝道!“快说,就是谁?”谷之华断断续续的说道!“就是,就是,就是两湖大侠谷正朋。”孟神通如释重负,舒了口气道!“原来你是谷正朋的女儿:咦,你为什么流出了眼泪?”谷之华再也忍受不住,哽咽说道!“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他,他,他已经死了。他怎知道我今日受的苦楚啊:”不错,在谷之华的心目之中,也早已是将她的生身之父当做死了。

    孟神通皱皱眉头,说道:“别哭,别哭,你不肯说,也就算了,我不杀你,也不打你,你不用害怕。”说出之后,他自己也感觉奇怪,这是在他一生之中绝无仅有的事情,竟会对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大发慈悲。谷之华举袖拭泪,道:“你让我走了吧!”孟神通摇摇头道:“那可不成!”

    忽然又似想起什么,大声说这:“你今年几岁:”谷之华这:“二十一岁了。”孟神通身躯摇晃,好像站立不稳的样子,但随即又在心中想道:“天下断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那年,我来不及救她,她受了重伤,母女俩遗弃在荒野之中,周岁的婴儿,没人照颧,那能独活?可是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她又刚好是二十一岁!”

    想到这里,不觉全身颤栗。谷之华道:“你不杀我,又不放我,要我在这里做什么?”孟神通忽然想起了她是吕四娘的弟子,神智倏的清醒过来,想道:“吕四娘留有克制我的功夫,她的徒弟,我岂能轻易放走?嗯,也许是因为我太过思念亡妻,见她神情相似,遂触起了心事,以至事事疑心。其实天下二十一岁的姑娘不知多少,又怎会这样凑巧,恰恰是我的女儿?”

    但是当他一接触到谷之华的眼光,却又不自禁的心弦颤抖。孟神通避开了谷之华的眼光,沉声说道:“我要留你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辈子!”谷之华心头大震,喃喃说道:“陪你一辈子,一辈子,我宁愿你杀了我吧!”孟神通道:“要不然你就把你师父的练功口诀都写出来。”谷之华心头沉重之极,师父留下的“少阳神功”本来就是要克制孟神通的,若是自己告诉了他,那就等于救了他的性命。孟神通虽然是个大魔头,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忍心让他将来被人杀吗?可是自己若然告诉了他,又怎对得住死去的师父?又怎对得住旧日同门?这可是背叛师门,大逆不道的事呀!谷之华在心中说道:“不行,不行,我绝对不能告诉他。我虽然没有对同门明说出来,可是我早已在我师父的坟前发了誓,不将他当作父亲了!”心痛如绞,泪珠一颗颗的滴了下来。

    孟神通道:“咦,你怎么又哭起来了?我留你陪伴我,正是想把我的绝世武功传给你呀。你做我的徒弟不好吗?别的人还求之不得呢!”谷之华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孟神通见她神情奇怪,不禁又起疑心,正想再问,他的二徒弟吴蒙忽然进来报道:“千手神偷姬晓风求见你老人家。”孟神神喝道:“叫他滚出去,我今日什么人也不见!”吴蒙道:“他说有非常紧要的事情。他是受了重伤来见你的。”孟神通道:“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不论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我都不管!”

    忽然听得门外有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孟神通,你知道我何以受伤?我是为你受伤的呀!你今日不放我,他日你定然丧在邙山派弟子之手!”孟神通怔了一怔。叫道:“好呀,千手神偷,你竟敢擅自闯进来了!我就放你进来,你若有半字谎言,我先把你打个半死。”

    说罢,他将谷之华关进厢房,然后开门让姬晓风进来,只见姬晓风身上血迹斑斑,一只右臂吊了下来,孟神通看了一眼,道:“不错,你是受了曹锦儿的铁琵琶掌之伤。你为什么与她作对?”姬晓风道:“我从邙山大会得知消息,知道曹锦儿与翼仲牟在五年之后.便将杀你。我是为了你的原故,才冒了性命的危险去偷它的东西!”孟神通道:“慢着,慢着,凭你的身份,也配去参加邙山大会吗!”

    姬晓风道!“我不会向别人打听吗?蒋鹿樵是我的八拜之交,这次邙山之会,自始至终他鄱在场。会中所发生的事情,我都从他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谷之华关在厢房里面,对他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一来,他、他岂不是就要知道我是他的女儿:但蒋鹿樵是河南有名的正派剑客,这姬晓风却是武林不齿的偷儿,他们怎会结成了八拜之交?莫非是他故意向孟神通说谎?”只听得孟神通说道!“哈,原来蒋鹿樵也参加了邙山之会,这就对啦:喂,你怎么不说下去?”谷之华听孟神通的口气,这时对姬晓风已是坚信不疑,不禁又是心头大震。

    原来蒋鹿樵与姬晓风之间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有一次蒋鹿樵为了替一家镳局讨镳,与河南的独脚大盗方君雄恶战,结果方召雄被他削去了一条臂膊,而蒋鹿樵也给他用铁沙掌打得重伤。

    是姬晓风从肃王府里给他偷来了一支千年首乌,这才医好了他。所以蒋鹿樵

    肯折节下交,与他结为兄弟,这段秘密,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但孟神通却是早知道的。

    忽听得“咯”的一声,姬晓风摇摇欲坠,急忙扶着墙壁,可是头颅已碰到墙上,发出声响,孟神通将他一把拉了过来.,伸指将他的璇玑、玉衡、风府、归藏、维道、居谬、凤尾七处大穴封着,止了了流血,吩附二弟子吴蒙道!“你替我拿两粒小还丹来,再拿续断神胶来给他驳上断骨。”

    孟神通给他看了一下伤势,笑道:“幸而曹锦儿将它的铁琵琶传给了师弟卢道磷,它的铁掌功夫却还未到火候,要不然你若是受了她的兵器所伤,焉能还有命在?”

    过了片刻,吴蒙将小还丹取来,给他服下,孟神通自炼的小还丹.在各家所炼的治伤药之中,见效最快,兼有培元固本之能,姬晓风服下之后,过了一盏茶的时分,面色便渐见红润,这时吴蒙又已用续断胶将他的断骨驳好。姬晓风站了起来,却不向孟神通道谢,反而是孟神通向他道谢道:“好,你果然是舍了性命去给我办事的,你要什么酬谢?”

    姬哓风道:“金银财宝我手到拿来,不必你送给我。我只求你老人家将我收做弟子:”孟神通道:“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徒弟?”姬晓风道:“我现在所欠的就是上乘武功,若能学到你几分本领,我再去偷东西时,就保险不会给人打伤了。哈,哈,那时就是皇宫大内的奇珍重宝,我也可以偷来孝敬师父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说道:“好,你说得够爽直,我就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姬晓风向他叩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师尊。”喜孜孜的说道:“我这次替师父去偷东西,虽然给曹锦儿打了一顿,也总算值得了。”

    孟神通道:“你将邙山大会的消息,和偷的什么东西,慢慢说来,不可遗漏。”姬晓风道:“好,那我就从头说起,吕四娘收有一个关门徒弟,你知道吗?”谷之华心头“砰砰”乱跳,只听得孟神通的声音也有点颤抖,问道:“唔,她叫什么名字?”姬晓风道:“她叫谷之华。”孟神通道:“你可知道她父母是谁?”姬晓风道:“听说是两湖大侠谷正朋的女儿。”孟神通松了口气,“这小姑娘并没有骗我。”

    谷之华也松了口气,心道:“姬晓风的拜把兄弟参加了邙山大会,他何以不知道我便是孟神通的女儿?难道是他有竟替我隐瞒?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又何必替我隐瞒?莫非是他要留到最后才说?”

    谷之华提心吊瞻,只听得姬晓风继续说道:“吕四娘其实早已知道了你在太行山隐居,她之所以不来找你的麻烦人乃是她自问还没有必胜的把握。后来她用十生

    的功夫,练成了一种少阳神功,据说正是你修罗阴煞功的克星。”孟神通道:“吕四娘练功的秘密,你怎么会知道?”姬晓风道:“那是吕四娘的弟子,在邙山大会上亲口向它的掌门师姐说出来的。”孟神通道:“这种有关本门功夫的秘奥,她又为什么要在大会上当着那么多的外人说出来?这种事太过不近情理:”姬晓风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的义兄从来不说谎话,他也没有骗我的理由!”

    孟神通哪里知道,谷之华当日是因为给它的师姐所迫,既揭露她的身世之秘于前,跟着又要立即将她驱逐出邙山派的门墙之外。谷之华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心情激动之极,那容她考虑过详?而且她奉了师父遗命,要把少阳神功交给师姐,若是当时不交,逐出门墙之外,只怕更没有机会见到师姐。这时她听得孟神通诘问姬晓风的话,才暗暗后悔,后悔自己的江湖经验太浅,以至将本门的秘密漏给外人知道。但她又暗暗奇怪:“为什么姬晓风现在还不将我的本身秘密说出来呢?难道他当真不知?他既知道了我向师姐所说的话,又怎会不知道我是孟神通的女儿?”

    只听得姬晓风继续说道:“师父,你若是不信,徒儿还有真凭实据。谷之华将吕四根所写的三篇少阳神功交给了曹锦儿,这三篇秘笈,徒儿已偷到手了。”孟神通双眉一竖,道:“拿给我看。哼,我倒要看吕四娘是否真的有那等神通?”

    谷之华暗暗叫苦,心想这三篇少阳神功虽然是在曹锦儿的手中所失,但若不是自己漏了师门的秘密,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了曹锦儿,千手神偷又怎会在她手中偷去?追源祸始,全是自己的过错。心中悔恨不已。

    孟神通将那三篇“少阳神功”仔细阅读,最初只听得他不断的发出冷笑,千手神偷姬晓风心道:“莫非是吕四娘言过其实,这三篇少阳神功其实并不济事,所以孟神通看不起它?哎,早知如此,我也犯不着舍了性命去偷了。”过了一阵,孟神通没有冷笑了,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见沉重,姬晓风则反而松了口气了。

    原来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乃是邪派中的第一等功大,且又失传已久,吕四娘的武学造诣虽然是当世第一,她也曾探听清楚受害的人死时的症状,但对于修罗阴煞功的精微奥妙之处,究竟不能深悉,所以她所创的“少阳神功”对“修罗阴煞功”是只能防御,不能破解,其中当然也有不周全的地方。是以孟神通在翻阅开几页之时,不免轻视它了。

    但看完了第三篇“少阳神功”,却不由得孟神通不悚然而惊,“少阳神功”是着重本人功力的加强,来抵御外邪的侵里,循序渐进.由浅入深,所以起到后面,越见奥妙。孟神通心中想道:“吕四娘的武学造诣果然远远在我之上,她未练过修罗阴煞功而居然想得出抵御的法子,确是令人佩服!她的少阳神功虽然尚未能破解我的功夫,可是若然有一个和我功力相当的人.练了这种少阳神功,那么我的修罗阴煞功便伤不了他了。再不然,若是集合了邙山派三四个一流高手,都练了这种功夫,也不难制我的死命!”想到此处,还怎能笑出声来?

    姬晓风道:“师尊,你看吕四娘这三篇少阳神功是不是还有点道理?”孟神通想到刚才怎样逼谷之华都不能令她说出一个字,现在却得来全不费功夫,再度哈哈大笑,说道:“也还值得你一偷!”这时他已把少阳神功的精义都记在心中,遂把吕四根手写的那三篇练功秘诀放在掌心,双手一合,轻轻一拍,撒下了满地纸屑,纵声笑道:“吕四根死后还想与我作对,哼,哼!我现在就教她死不瞑目!”

    这几句话似利针一样刺进了谷之华的心,她师父手写的三篇少阳神功被孟神通所毁,这已足够令她伤心,而更令她伤心的是,她陡然想起,从今之后,知道少阳神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将来若要制服孟神通,除非是她再把少阳神功默写出来,交给师姐,或者就要由她亲自与孟神通动手了。总之,不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都要她与生身之父为敌了。哎,她能下得那样辣手,对忖生身之父冯?

    这利那间,谷之华忽然起了自杀的念头,虽然她的宝剑早已被孟神通缴去,但她还可以运用内功,震断经脉,了结生命。但她究竟是经过吕四娘十多年教诲的人,死志方萌,便立即想起了她的师父,“师父她只有我一个弟子,她费了十多年的心力,将我教养成人,又把平生本领都传授给我,希望我继承她的衣钵,纵不能驱除鞑虏,最少也要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人,我岂可辜负她的期望,便这样轻易的死去。”接着,金世遗的影子也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金世遗的声音似是在她耳边说道:“莲出污泥而不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是他,你是你,他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只当本来就没有这个父亲,何必要为他而苦恼一世?”想到了师父的教诲,想到了金世遗的劝告,谷之华的精神又振作起来,心道:“不错。除非是他要亲手杀我,那我无可如何,我却绝不能用自已的手来了结自己的生命。”不过,谷之华自杀的念头虽然打消了,心中的苦恼则仍是不能打消。

    孟神通向姬晓风继续问道:“关于邙山大会,还有什么消息吗?”姬晓风道:“还有一件大事,了因和尚的徒弟灭法和尚又再出现了。”孟神通道:“哦,他销声匿迹了几十年,又出现了么?想是他知道吕四娘已死,所以敢放心出来了。”姬晓风道:“不错。他到邙山大闹了一场.听说就是为了与曹锦儿争夺掌门之位.不过终于给金世遗与谷之华赶跑了。”其实金世遗并未动手,蒋鹿樵对他说得不够清楚,他也就以讹传讹。

    孟神通吃了一惊,道:“金世遗居然也到了邙山,还居然能够帮助邙山派打退灭法和尚?”在他心目中,以为金世遗受了他的修罗阴煞功所伤,不死也得残废,听了这个消息,怎不令他心中骇异?

    谷之华也很奇怪,为什么姬晓风始终没有说出她是孟神通的女儿?她有所不知,原来蒋鹿樵是一个正派的剑客,他也很同情谷之华的遭遇,虽然他漏了好些有关邙山大会的消息给姬晓风知道,却不愿揭露别人的阴私,所以隐瞒了谷之华与孟神通的关系这一段不说。

    谷之华正在心乱如麻,只听得孟神通又在外面笑道:“晓风,你一入本门,便上了功劳,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你先去跟你的大师兄练一些本门扎根基的功夫,三日之后,我再亲自传授你修罗阴煞功。哈!哈!再过几年,待我的修罗阴煞功练到了第九重,那时,我当然是天下无敌,而你也是天下第一的圣手神偷了。”

    姬晓风叩了几个响头,退出石室,孟神通笑声未绝,便打开了厢房的房门,他一眼瞥去,见谷之华面色灰白如死,禁不住又得意笑道:“你都听见了么?你也知道害怕了么?我正是要你知道,你师父的什么少阳神功,现在只有你知我知了。”谷之华看他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凛:“这回他大约要真的下毒手了!”果然听得孟神通继续说道:“你应该得意了吧?当今之世,除开是你,再也没有什么人能用少阳神功来与我为难了。”

    说到这里,眼中突然露出凶光,冷冷说道:“现在只有两条路让你选择,一条是你投入本门,甘心拜我为师,我在世一天,你就一天不能离开我。若然你还想为邙山派报仇的话,那么另一条便是死路,我要你受尽折磨,身受阴寒之毒,慢慢死去。你休怪我狠心,谁叫你是吕四娘的弟子,如今又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少阳神功的人?好,我现在给你一日期限,你自己去想,明日此时,定要答覆。咄,你听清楚了么?”

    孟神通刚才听了姬晓风的说话,姬晓风也说合之华是两湖大侠谷正朋的女儿,与谷之华的自述完全符合,这时,他已不再怀疑谷之华是他的女儿,心中打定主意,若然谷之华不肯屈服,当真便要将她置于死地!

    谷之华极力抑制下心中的悲愤,迎着她父亲的目光,傲然说道:“何必明日此时?你现在便可动手!”孟神通喝道:“怎么?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谷之华道:“我宁愿死也不愿做你的弟子!”孟神通道:“你年纪还这样轻,就居然不怕死了么?”谷之华道:“不,我并不是不怕死,但若要我做你的弟子,那却要比死更可怕得多!”

    孟神通这一气非同小可,冷笑说道:“你自恃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就居然如此蔑视我么?好吧,你既然要死,我便成全你吧!”举起手掌,暗运修罗阴煞功,霎时间掌心变得黑如浓墨,缓缓向谷之华顶门拍下。

    两人面面相对,孟神通忽见谷之华的泪珠从眼眶中滚出来,孟神通哪里知道,这不是谷之华怕死,而是爸之华痛心这一幕人伦惨变,她的生身之父在杀她之时,还未知道她便是他的女儿。

    孟神通虽然不再怀疑谷之华是他的女儿,但不知怎的,见她流泪,一竟然心中软了下来!他平生杀人如草,未尝眨眼,这一次竟会手软,当真是从所未有的事。谷之华闭目待死,但觉头顶上一片沁凉,好像一大块冰块慢慢压下来一样,但孟神通的手掌却始终未触着她。谷之华忍不住张开眼睛,尖盘叫道:“你要杀便杀,何故迟疑?”

    孟神通咬实牙龈,掌心又按下一寸,但却似有千斤大力托着,掌心离她顶门三寸之时,却怎样也按不下去了。就在这时,他的二弟子吴蒙忽然又进来报道:“谷口发现一个很奇怪的老和尚,他指名要你老人家去迎接他。”孟神通趁势收掌,说道:“你口说不怕,心中遗是害怕,不必再瞒我了。我再发一次慈悲,仍照刚才的话,让你多想一天。”

    谷之华叫道!“你何必要我多受一天折磨?明天我的答覆也决不会有半宇更改,你要杀我便快杀吧。”可是孟神通已走出石室,装作听不见她的话了。但听得“砰”的一声,那两房厚厚的石门已经关上,室内一片漆黑。

    孟神通的脚步声渐渐去得远了,谷之华隐约还听得见他咆哮的声音:“什么人这样大胆,敢要我出去接他?”

    孟神通的弟子诚惶诚恐的答道:“我们本来不敢惊动你老人家,但那怪和尚似乎有点来头,我们拦他不住。”话犹未了,只听叮、叮、叮、叮的铁杖触地之声,凭着孟神通的耳力,听得出来尚在一里之外,不过片刻,竟然便像到了门前!孟神通心中一凛,说道:“不错,果然是有点来头,难怪你们拦他不住。”

    他走出去看,月光之下,只见一个身材魁伟的和尚,须眉斑白,脸上却透着红光,落在孟神通的眼中,一望便如是学过玄门正宗内功,而且根基甚为深厚的高手。孟神通不觉一怔,心道:“正派中未听过有这么一个人物,难道是少林寺达摩院的什么长老来了?”要知武林中顶尖儿的角色,孟神通纵算未曾会过,也总听人说过,大略知道他们的武功和形貌,只有少林寺达摩院的长老,有些已经闭关了几十年的高僧,那就不是江湖上所能知道的了。

    可是这个老和尚却不像有道的高僧,但见他面肉横生,眉宇之间隐隐有股煞气,装束也很古怪,背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布袋,提着的那根禅杖有碗口般粗细。

    孟神通打量了那怪和尚一眼,问道:“大师深夜驾临;不知有何见教?”那和尚哈哈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是有所为而来。孟老儿,我闻你的大名已久,咱们先亲近亲近!”将布袋搁在地上,大踏步走上前来,伸出蒲扇般的巨掌.便要与孟神通握手为礼。

    孟神通乃是老江湖了,当然知道他是存心较量。心中大怒。想道:“你以为练过玄门的正宗内功,我就怕你不成?”但却也不敢轻敌,将练到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都施展出来,与他一握,但觉一股大力传来,两人各自退后三步,但那怪和尚退了三步,身形仍然摇晃不定,而且还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显见是他输了。孟神通正待发话,只听得那怪和尚哈哈笑道:“孟老怪果然名不虚传,值得我给你一份享礼!”

    孟神通见这怪和尚竟然敢与他硬接一掌,并不受伤,也自好生佩服,当下说道:“天下能抵御我修罗阴煞功的尚没有几人,你也值得我亲自出来迎接了。请大师赐知法号。”那怪和尚又哈哈笑道:“你要问我的法号么?我就叫做减法和尚!”孟神通怔一怔,叫道:“原来你就是减法和尚,怪道我认不出来!咱们当真是闻名已久了。”

    原来减法和尚自他师父了因死后,便在江湖销声匿迹,孟神通想找他也找不着。

    减法和尚道:“你说得不错,咱们闻名已久,我早就想找你了。今日我先给你送来一份厚厚的见面礼,包你一见欢喜!”送礼的人自夸厚礼,即算在放荡不羁的江湖人物之中,也是少有之事。孟神通心道:“且看他送的什么?难道还胜过姬晓风送给我的、吕四娘手写的少阳神功?”

    但见减法和尚提起先前搁在地上的那只大布袋,倏的一下撕开,“卜通”一声,跌了一个人出来,竟然是个少女.减法和尚骈指一戳,那少女在地上打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破口骂道:“秃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欺侮我?”掣出宝剑,便要与减法和尚拚命,减法和尚笑道:“你看看你对面的是什么人?”那少女一眼瞥见孟神通,如见鬼魅,吓得尖叫起来,减法和尚趁她突然受惊之际,伸指一戳。又封闭了这少女的穴道。

    孟神通当真是又惊又喜,你道这少女是谁?原来这少女竟就是李沁梅!孟神通派出了他的师弟,还派了许多门徒,四面八方去捉拿李沁梅,想不到如今却由减法和尚将她当作“见面礼”,送上门来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果然是我最喜欢的礼物,你怎么知道我要她?”减法和尚道:“我在邙山附近,碰到你的一位徒弟,他向我打听,问我可曾见过这样的女子?我一听就知你要找的是冯琳的女儿。”孟神通皱了皱眉,心里颇为恼怒自己的徒弟太过蠢笨,随便向人打听。“幸亏是遇到减法和尚,若然是另外一位正派门户的高手,消息岂不漏出去?”

    减法和尚继续说道:“这小姑娘真是胆大,她前两年独自闯荡江湖,我已知道她了。那时她未有仇家,独自闯荡江湖还算不了什么,想不到她如今结了你这样厉害的仇家,居然还想去参加邙山之会。”原来李沁梅正是想到邙山去查访金世遗的,谁料未到邙山,却先碰上了减法和尚,被他擒了。正是:才离虎穴龙潭地,又遇与波作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