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山蜿蜒而来,到了此地,与天山北出的支脉会合,俨似巨人的双臂,拥抱着一大片平原,这就是昆布兰因的国土了。

    昆布兰国的京城名叫希喀什尔,正坐落在两条山脉会合之处,倚山修建,形势险要,真有一夫当关,万夫难越之势。

    江海天心想:“比地若是闭关自守,无殊世外桃源,昆布兰国的国王却仍不满足,妄图向邻国大动干戈,实是愚昧极了。马萨儿国比它强大得多,幸亏是珠穆师弟为王,他一心要消洱兵戎。否则只怕这世外桃源,也要变成焦土。唉,但愿师弟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佯,那就是两国百姓之福了。”他未知唐努珠穆业己脱俭,到了昆布兰国的京城,心头更为深重,寻思:“若是珠穆师弟有甚不测,我不但要救莲妹。还要替他挑起这副重担,设法消饵两国的兵戎了。”从唐努珠穆又想到谷中莲,他对谷中莲的遭遇毫无所知,更是惴惴不安。

    这几日是希喀什尔京都神庙举行开光大典的期间,各地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也有汉族的香客。江海天买了一束藏香,也扮成香客的模样进城,倒也无人注意。昆布兰国是佛教国家。京城里寺庙很多,这几日除了京都神庙之外,其他大小寺庙一律开放,任由香客借宿。江海天借宿的那间寺庙,正好是最靠近王宫的一间。

    江海天急着要打探古中莲下落,不待唐努珠穆来到,当晚就单人匹马,独探王宫。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晚上,五步之外,不见景物,江海天暗暗欢喜,心想:“这正是夜行人最好的时机。”

    王宫建在山脚,虽然是漆黑的晚上,但山上冰河交错,宛若游龙,在山顶泛出一片白茫茫的景色,冰雪映照,虽说是距离大远,也有一点点微光,江海天武功深湛,目力异于常人,借着这一点点冰雪微光,已经可以看清道路。神不知鬼不党的进了昆布兰国的王宫禁苑。

    但立即就碰到一个难题,昆布兰国的王宫,规模之大虽不及马萨儿国,但也有数百幢宫殿建筑,参差错落,星罗棋布。谷中莲是否被囚在宫中,江海天固然不知,即使确是囚在宫中,要在这几百幢宫殿建筑中找出一个人来,那也是难到极点,无殊海里捞针了。从前他和唐努珠穆兄妹偷进马萨儿国王宫,找那奸王盖温报仇之时,还有唐努味穆的一张地图指路,如今他单身一人,却是毫无凭借,只能盲摸瞎撞,祈求上天保佑,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了。

    奇迹未曾出现,却出现了敌人。江海天正在前行,忽觉背后有呼吸的气息。

    呼吸的气息,若非靠得很近,本来很难听出,但一来江海天内功深湛,听觉特别灵敏;二来又是在寂静的晚上,一有些声息,也会引起注意。江海天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凝神静听。只觉这气息节奏缓慢,似有如无,与常人的重浊呼吸,截然不同,以江海天的武学造诣,一听就知此人内功极有火候,大约是在离他十步之外的地方埋伙。

    江海天寻思:“此人定是内家高手,我发觉了他,想来他也已经发觉我了。他埋伏暗处,意欲何为?嗯,大约因为他未看见我的面貌,不知我是从外面来的吧?若是给他看出,声张起来,那就麻烦了!”思念及此,立即抱了“先发制人”的打算,倏地回身,向那人躲藏方向一指戳出。

    江海天用的是最上乘的“罡气点穴”的功夫,他从那人的呼吸气息,辨别方向,点他鼻端的“闻香穴”和眼间的“阳白穴”。江海天的无形罡气,已经练到可以在三丈之内伤人的境界,即使在黑夜之中没有点准穴道,也足以令敌人浑身酸软,难以动弹。

    一指点出,嗤然有声,忽听得那人微微一“噫”倏地一条黑影飞了起来。倒纵出去。这人竟然没有给他点倒,而且还能施展轻功躲闪!

    江海天正要跟踪追击,那人已先发难,只听得一声极为刺耳的暗器破空之声,倏然间,一道乌赤色的光华,电射而至,饶是江海天技高胆大,见这暗器来势如此凶猛,也不敢用手去接。

    说时迟,那时快,这道乌金光泽,已向着他的咽喉射到,幸亏江海天动作也快,裁云宝剑、亦已出鞘,当下一招“举火撩天”,向上便削,只听得“叮”的一声,火花飞溅,这一枝似是短箭模佯的暗器,登时坠地。江海天虎口也微觉酸麻,不禁暗暗吃惊:“天下间竟有这佯霸道的暗器!我的宝剑削铁如泥,竟也削它不断!这是什么宝贝?”

    劲敌当前,江海天无暇拾起那枝暗器研究,便向那人追去。

    奇怪的是,那人却并不声张,只是一味躲躲藏藏,好像有意和江海天在黑夜中捉迷藏似的。江海天的轻功比那人虽是高出一筹,但一来他起步在后,二来他地形不熟,被那人在假山乱石之中,兜了几个圈子,竟不知他躲在什么地方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钟声当当,号角鸣呜,想是宫中的侍卫,听得那暗器的啸声,已知有人偷进。

    一个苍者的妇人声音喝道:“不用惊慌,来的只是两个小贼。

    卡兰妮,你搜那边的假山,我来捉这边的小贼!”

    江海天吃了一惊,心道:“这老婆婆好不厉害,居然能在嘈嘈杂杂的声之中,听得出我的方向!宫中有这样能人,再加上刚才那个汉子,看来我今晚是决难如愿了。”

    要知那老婆婆口中说的虽然是“两个小贼”,但江海天却一直以为刚才那个汉子是宫中卫士,老婆婆把他也列为“小贼”,那是因为在黑夜中未曾认出是自己人的缘故,江海天刚才接了那人的暗器,已知双方武功相差不远,而这老婆婆的本领,看来又似还在自己之上,倘若给这两人联手围攻,只怕要逃也不容易。暗自思量:“为了免吃眼前之亏,只好先逃出去,等师弟到来之后,再作打算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嗤”的一声,一枝蛇焰箭己向他射来,一团蓝火,在他头顶上空掠过,这蛇焰箭乃是作照明之用的。江海天刚刚施展轻功。从假山乱石之中飞出,到了平地,蛇焰箭一发,目标登时显露。

    江海天一记劈空掌将那蛇焰箭打落,蓝火也迅即扑灭了。但已是迟了一步,在那火光一闪之中,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已是旋风般向他扑来。人还来到,暗器先发,暗器破空呼啸之声,严如海潮震耳,一听就知是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来。

    最少也有十几件之多!

    江海天刚才尝过了那个汉子暗器的厉害、如今听这暗器破空之声:比刚才的声势还要威猛,饶是他艺高胆大,也不禁心头一震,“我刚才挡那人的一技暗器,己是如此吃力,倘若这老婆婆听发的暗器,都有刚才那人所发的威力,这十几件暗器,我可要吃不消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金光灿烂,已是从四面八方飞来,原来是十二个金环,连翩而至,有的斜飞,有的直射,有的在他头顶盘旋,却未即落下。江海天运起神力,宝剑一挥,剑光也化作了一道长虹向那十几圈金光扫荡,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金环碰着了他的宝剑,都碎成片片。

    江海天心头一松,原来这老婆婆的暗器数量虽多,势声也极骇人,但威力之强,却还远远不如刚才那人所发的一技暗器。

    就在他心情略一松懈之际,在他头顶上盘旋的三个金环突然飞下,透过了他剑光的封锁。江海天霍地一个“凤点头”,背向上拱,三枚金环,都打中了他的背心。江海天有护体神功,三枚金环也登时震落。可是那力道也颇不弱,江海天只觉似被铁锤重重敲击了三下,虽未受伤,也觉痛彻心肺。这老婆婆所发的暗器,力道之强,也还罢了,手法的奇妙。却确是江海天见所未见。

    江海天却不知道,他固然吃凉,那老婆婆却比他吃惊更甚!

    这老婆婆不是别人,正是那昆布兰国国王奉为金轮圣母的童姥姥,她自负平生无敌,这十二只金环更是她最厉害的独门暗器,却想不到竟给一个年纪轻轻,不知来历的少年人,举手之间,便把这十二只金环全都破了。九只金环是给宝剑削断的还不算稀奇,另外那三只金环被江海天以护体神功震落,童姥姥可不能不大大吃惊了。这十二只金环,她本是轻易不肯施展的,只因见江海天扑灭那蛇焰箭的功力颇似不凡,她这才使用出来,心中还不无“牛刀杀鸡”之感。想不到江海天的功力竟远远超出她意料之外。

    童姥姥暗自寻思:“若容这小子再过几年,那还了得?”杀机陡起,趁着江海天立足未稳,一掌便劈过来,江海天还了一掌,两方距离已在一丈之内,掌风激荡,沙飞石走,声如郁雷。

    童姥姥连退三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急忙再发一掌。

    江海天晃了晃,正自想道:“这老妖婆虽不及那宝象法师,这一身武功,也足以震世骇俗了。若在我未服天心石之前,决计挡不了她这一掌。”忽觉真气运转,有阻滞之感,第二掌发出功力便减了几分,这一次双方内力碰撞,轮到了江海天连退三步。

    说时迟,那时快,童姥姥第三掌又到,这一次更为怪异,热风呼呼,就似一把无形的火焰烧到了身上,江海天在喉焦舌燥的感觉中,又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由得心头一震:“原来这妖婆不但掌力深厚,而且还练有毒功。”江海天本来就怕刚才所遇的那汉子又再出来,与这老妖婆联手攻他,此时又察觉这老妖婆难以力敌,自更无心恋战。当下虚晃一招,拔脚便逃。

    童姥姥使出平生绝学,暗器、掌力、毒功全都用上了,见对方毫无伤损,还能施展超卓之极的轻功,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这小子能有多大年纪?即使他在娘胎里就学武功,也不应有如此功力。怎的连我的化血神功都伤他不得,难道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她怎知道江海天是金世遗悉心调教出来的弟子,又巧服了三颗天心石,足当得人家数十年的功力,虽未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但只论功力已比童姥姥稍胜一筹,不过童姥姥使出歹毒之极的化血神功,他却还不知如何抵御。

    童姥姥心存怯意,不敢追得太近。其实江海天此时要运功驱毒,倘若童姥姥全力扑击,江海天只怕也难逃脱,但童姥姥摸不到江海天的底细,只觉这少年的武功深不可测,实是太出乎情理之外,生怕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不由得不小心翼翼。江海天发力狂奔,也在提心吊阻。奇怪的是,刚才所遇的那个汉子一直不见出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江海天正在加快脚步,往前飞奔,忽听得呼的一声,一枚石子,迎面打来,听那暗器破空之声。劲道颇是不弱,江海天正待挥剑谨拦,那枚石子未曾打到,已在他面前落下,只听得“咚”的一声,泥水四溅。原来在他前面,正是一个泥塘,只因乱草丛生,黑夜之中,殊难发觉。

    江海天暗暗叫声“侥幸”,要不是这枚石子恰好及时而来,他在狂奔之中,一定会陷入泥塘去了。虽说他一身功夫,陷入泥塘,也决不至于便遭没顶,但总是麻烦,最少也会给那童姥姥追上。江海天觉得有点奇怪:“以那暗器的劲道而论,那人是足够力气打得更远的,难道是他有意结我指路?”但这时他急于逃跑,也无暇仔细推敲,立即使从泥塘旁边绕过,在水光的映射下,隐约见到塘边有个人影,半边身子藏在乱草丛中。

    江海天眼利,一眼认出是个子,再走近两步,连面貌也可以约略辨认了,江海天猛地一惊,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天魔教主!

    江海天无暇打话,“唰”的一剑刺出,天魔教主飞起一条绸带,还了一招,低声说道:“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子,还不快逃!”剑光过处,绸带被削去了一段,江海天又复一掌推出,天魔教主高声叫道:“哎哟,好厉害!”身形一侧,闪过一边,江海夭一掠即过,还怕她用毒药暗器偷袭,一面跑一面舞剑防身,天魔教主却并无暗器打来。只听得童姥姥在后面叫道:“兰儿,你受了伤么?”

    童姥姥轻功本来就比江海天稍逊一筹,她尚未摸到江海天武功的深浅,这时又怕天魔教主已受了伤,哪里还敢再追。不消片刻。江海天已越过了围墙,逃出了王宫。

    江海天逃是逃出来,但懊热烦闷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除,心里也暗暗吃惊:“那老妖婆不知用的是什么古怪掌力,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居然能令我全身发滚。比起欧阳仲和的霹雳掌与雷神指,那是厉害得太多了!”当下默运玄功,导气归元,不消多久,已把所受的热毒尽都化去。

    王宫建在山下,江海天是向山上逃去,从已条冰川旁边经过,冷风吹来,在懊热之后,分外感到一片清凉,十分舒服。恢复清醒之后,忽地起疑,心中想道:“我刚才与天魔教主交手之时,功力未曾完全恢复,虽然也未必就会败给她,但她要抵敌三五十招,总还能够,她何以要那样大声惊吼,难道是故意装出来嚷给那老妖婆听的?她是有心将我放走?”再想一想,给我指路的那枚石子敢情也是她掷的?塘边没有别人,嗯,那一定是她了!奇怪,她为什么要助我脱险?”

    江海天暗地寻思:“我小时候曾被她抢去,她对我极为疼爱,莫非她是在念着这段情谊?但我在马萨儿国的时候,她又为何不念旧情,对我下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且搁之脑后,续向前行。

    江海天沿着冰河走去,想从另一面落山,走得不远,忽听得呜呜的啸声,一道乌金光华,又向着他迎面射来,正是他刚才碰过的那种不知名字的暗器。

    江海天既是愤怒,又是奇怪,“此人刚才为什么不与那妖婆联手夹攻,却到如今才来这里伏击?哼,看来他是有意伸量我了。”当下运足了十成功力,挥剑一挡,“叮”的一声,火花四溅,仍然未能将那枝暗器削断,只是在杆上现出一道裂痕,江海天运剑消去了那人的劲道,立即使把那枝暗器抄到手中,只见形如短箭,非金非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那条黑影已闪电般地扑出过来,喝道:

    “好呀,你既苦苦相迫,咱们就来较量较量!”一剑削到,隐隐带春风雷之声。

    江海天怒道:“岂有此理,分明是你屡次挑衅,却颠倒说我迫你!”裁云宝剑一招“横云断峰”,也横削过去,双剑相交,寒光四射,声着龙吟,震得耳鼓都嗡嗡作响,双方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都先看自己的剑有没有伤损,待见全好无缺,这才放心,又各良不约而同的“噫”了一声。

    冰河发出的亮光有如皓月,江海天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是个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的少年。虽然是胡人装束,但从形貌上却可以看得出是个汉人,两道剑眉,英气勃勃,骤眼一看,竟是似首相识!江海天心道:“奇怪,我似是在哪里见过此人?”但在他相识的人中。决计没有一位武艺高强的少年,江海天疑惑不定,正要动问,那少年已是又扑过来!

    那少年试了一招,知道江海天功力远胜于他,意欲在招数上取胜,运剑如风。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江海天的宝剑竟碰它不着。

    江海天碰到劲敌,精神陡振,心道:“好,我就和你斗快!”顿时间双方出剑都是快如闪电,只见两道剑光矫若游龙,盘旋来往,前招未尽,后招又发,一发即收,一沾即退,不到半炷香的时刻,已斗了百数十招,双方仍是未曾碰撞。

    但这样以快如闪电的剑法较量,却比硬打硬拼更惊险百倍,因双方都在乘暇抵隙,哪一方稍有疏失,便要血染玄冰了;又因双方都是宝剑,双剑不交,功力高的那方虽然还是稍占便宜,但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了。这少年的剑法精妙非常,绝不在江海天之下,斗到了一百招之外,双方都有点感到奇怪。

    这少年暗自想道:“奇怪,这小子的剑法,其中有几招极为精妙的招数,竟似是从我这套追风剑式中变化出来?”江海天也在心里思疑:“我师父所创的独门剑术,他怎的似乎也懂?”原来双方的剑招变化,虽然有很大不同,但以江海天的武学造诣,却隐隐可以察觉得到乃是同出一源,而且对方的剑术还似是“源头”,而自己的这套剑术,则是这“源头”的“分支”。

    斗到百招开外,那少年渐觉气力不加,剑法突然一变,化成了一道光幢,剑尖上就似挽了千斤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慢吞吞的好似十分吃力。但那剑光缭绕,却耙全身封闭得风雨不透。而且招数虽然缓慢下来,但招里套招,式中套式,每一招之中,都藏着极为复杂的无穷变化。

    江海天更是惊奇,心想:“这不是最上乘剑术中的大须弥剑式吗?幸好我师父也曾经教过。”心念未已,那少年的宝剑扬空一闪,但见剑影千重,寒光万道,弥空匝地的疾卷过来,这是“大须弥剑式”中一招困敌妙招,名为“八方风雨”,若是待他剑招用实,敌人就要被困在剑光圈里,再也不能突围,纵使功力胜过对方,至多能逃出性命,难免受伤。

    江海天精神陡振,喝声:“来得好!”剑光一凝,匹练般的刺出,这一招名为“强弩穿云”,正是金世遗所创的破“八方风雨”的一招绝招,那少年“咦”了一声,剑法立即收敛,想不到江海天这样化解他的招数,比他的“大须弥剑式”中原来的解法还更精妙。

    那少年剑式一变,从“八方风雨”倏地变为“坚城御敌”,这一招金世遗却未曾教过破法,江海天的剑招便给封了出来,攻不进去,到了此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收手,叫道:“你是谁?”

    江海天抱剑施札,说道:“小弟江海天,家师金世遗。请问天山老掌门唐晓澜是阁下何人?”

    那少年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金大侠的高足。

    我名叫唐加源,你所问正是我的爷爷。”江海天这才省起,怪不得自己觉得他的面貌似曾相识。原来是因为他长得跟他的父亲颇为相似。唐加源的父亲唐经天,江海天是见过的。

    天山派剑术妙绝天下,金世遗博采百家,以乔北溟的武功秘籍为基石,以天山派的正宗内功心法为梁往,建立了自己的武学,开创了自己的门户。而其中剑术一项,采自天山剑法的更多。但金世遗自己也有许多变化增益,那招破解“八方风雨”的“强弩穿云”,就是其中之一。

    唐加源是武学世家,嗜武成迷,不暇寒喧,便即问道:“江兄这一把剑,想是乔北溟三宝之一的裁云宝剑了?”

    江海天道:“不错,兄台这一把剑想必也就是贵派镇业之宝的游龙剑了?”唐加源笑道:“这么说来,这两口宝剑是第二次相会了。上一次我爷爷曾用这把游龙剑与女魔头厉胜男的裁云剑较量,结果在剑术上胜了她一招;但在比赛暗器的时候,我爷爷的天山神芒却给她的宝剑削断了。”江海天这才知道,原来唐加源则才所发的那种奇形暗器,就是天下暗器中威力最强的天山神芒。

    唐加源道:“令师金大侠和我家是两代交情,我爷爷常常谈及他的。可惜我还未有机缘拜见令师。”又道:“那次我爷爷和厉胜男较量的时候,我还在襁褓之中,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才听说我爷爷有生以来,就是输了那一场。经过那次较量,我爷爷在剑术上精益求精,前几年曾有意思请令师前来天山切磋剑术,可惜不知令师去向。今日得遇江兄,幸何如之,你破我大须弥剑式‘八方风雨’那一招,真是精妙绝伦,小弟不胜佩服!”言下又是高兴,又觉有点惘然。

    原来唐加源以为他家的天山剑法,经过历代祖师以及他的祖父不断的改进之后,已经到达尽善尽美,无以复加的境界,哪知还是输给了江海天一招。

    江海天道:“我师父这套剑术,其实就是从贵派的剑术中演变出来的。在未遇兄台之前,我也以为对大须弥剑式的精华,已经尽得无遗了。哪知今日一见,却原来我也还是井蛙窥天,不知天地之广。兄台化解我‘强弩穿云’那一招,更是精妙绝伦,小弟十分佩服。”唐加源高兴起来,笑道:“这一招名为‘坚城御敌’,是我爷爷和厉胜男比武之后,所创的新招,从来没有用过的。”

    两人谈得很是投机,唐加源见江海天武功又高,人又谦虚,有心结纳,说道:“令师和我家是两代交情,咱们乃是第三代的支情了。我意欲与江兄结为异姓兄弟:今后也好时常请益,不知江兄意下如何?”江海天喜道:“是所愿也,不敢请耳。如此小弟高攀了。”当下撮上为香,两人相互八拜定盟,叙起年龄,唐加源较长一岁,做了大哥。

    两人结拜之后,这才各自叙述来到此的经过。原来唐加源是奉了尼泊尔新王之命,来到此问侦查旧王的下落。唐加源道:

    “有人报讯,说是那暴君逃到了昆市兰国,与国王勾结,此人不除,终是尼泊尔的心腹之患,我来了几天,苦于无路打听,也不知消息是否属实,故此今晚冒险入宫一探。想不到与江兄误会,动起手来。”江海天道:“伯父伯母、都已到尼泊尔去了。大哥还来见着父母么?”

    唐加源怔了一怔,问道:“贤弟怎么知道?”江海天道:“我在青海白教法王鄂克沁宫,曾见过令尊大人。后来又一同赴马萨儿国宝象法师的金鹰之会。会一结束,令尊、令堂,还有陈天宇伯伯和陈伯母,就立刻启程在尼泊尔了。”当下将这两件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唐加源道:“萍姨本是家母的侍女,她是奉了尼泊尔新王之命,回中国来请我母亲的。但直到我动身之比还未见他们来到,很可能是彼此都在路上,却没有碰头。”

    唐加源想了一想;继续说道:“他们到了加德满都,立即就会知道我的消息。尼泊尔王请家母前往,本是要她帮助平定内乱的。如今那暴君已到了这儿,我也奉了国王之命,来到这儿追踪他了。家父家母得知此事,定也会赶来的。算算日程,我回国的前两天,他们已经从马萨儿国出发:他们到了加德满都之后,即使有几天耽搁,不久也会来到此地的。我父母一来,再多一个妖婆,也能对付。咱们不如多等几天,待我爹娘来了,再商大计。”

    江海天沉吟下语,唐加源道:“贤弟有何心事?”江海天道:

    “实不相瞒,小弟有位好友,她是我师弟的妹妹,在昆布兰国遭遇不测之祸,此刻多半是已被囚在宫中,她一日未离险境,我总是难以心安。”当下又将马萨儿国与昆布兰国的纠纷,以及谷中莲怎样失陷在昆布兰国的经过,——告诉了唐加源,唐加源想不到内情如此复杂,惊奇不己。

    唐加源说道:“如此说来,马萨儿国的公主原来就是邙山掌门谷之华的徒弟,和我们天山一派也是极有渊源的了。贤弟既然急于救她脱险,愚兄又岂能置身事外?这么样吧,今晚是不能去了,咱们回去歇息一口,明天晚上,再闯它一次虎穴龙潭!”江海天沉吟半晌,说道:“大哥,你还是等待伯父伯母来了再说吧。明天晚上,让我独自去探一趟。”

    唐加源甚是不悦,说道:“咱们既然义结金兰,理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怎能让你一人单独冒险?”江海天道:“你身负重任,小弟不愿为了私人之事,在累于你。”唐加源道:“你和那妖婆交过手,究竟是怎么个厉害?咱们两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吗?”

    江海天道:“若论真实武功,小弟虽然没必胜把握,倒也还不会惧她。只是她一双毒掌确是极为厉害,别说给她打中,只是那一股腥风,已令人心头烦闷,浑身懊热,功力也就不知不觉的难以发挥了。”

    唐加源听了忽道:“可惜,可惜!”江海天道:“可惜什么?”唐加源道:“我本来有一朵天山雪莲的,这天山雪莲,能解百毒,可惜我在尼泊尔已送了人了。”

    斗转星移,已是五更时分,唐加源道:“咱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吧。反正你也得到明天晚上,方能行事,说不定明天我爹爹已经到了。”江海天心想:“珠穆师弟内功深湛,他和云家兄妹,陷入冰河,未必便会送命。我干爹已沿着那条冰河去找寻他们了。要是于爹寻着他们,那固然最好,即使不见,干爹也要到这里来给我报讯的。他是天下第一神医,也足以对付那个妖婆。

    大哥说得不错,多等一天,不论是谁来到,事情便有转机。”于是,便对唐加源的提议表示同意,问道:“大哥,你住在什么地方?”

    唐加源道:“我寄寓在一间喇嘛庙里,离此约有二十里。”江海天道:“我也是在在一间寺庙里,离此更近,就在那边山下,可以望见王宫的。不如到我那儿吧。”

    当下两人联袂下山,一路指点山川,谈说看闻,唐加源说道:“阿尔泰山,冰河最多。天山比它还要高些,却没有这样奇景。不过天山也有它的特殊风貌,天山雪莲,就是天下第一奇花。”江海天道:“阿尔泰山也有一种奇花,名叫‘雪里红妆’,能使人长春不老,也是奇妙得很。”唐加源怔了一怔,忽道:

    “贤弟,你曾上过灵鹫峰么?”

    江海天道:“我前天才从那里经过,这么说,大哥,你也是上过灵鹫峰的了?”唐加源道:“灵鹫峰上有间冰屋,屋中有个女子,你可曾见到么?”江海天大是惊奇,心想:“大哥在泥泊尔几年,最近方始回国。碧妹在灵鹫峰失事,他怎会知道?哦,是了,他说的大约是指冰屋的主人,决不会是说碧妹。”他不愿多提华云碧的事情,当下说道:“我只见一个披着白裘的少年,不见有何女子。”唐加源有点失望,说道,“这么说,你见的是那女子的哥哥了。”江海天正想知道那白裘少年的来历,连忙问道:“大哥,你认得他的吗?他是谁?”唐加源道:“这人名叫玉昆仑,他妹妹玉玲珑,是一位武林奇人的儿女。几年前我路过灵鹫峰,曾遇见他们兄妹。”

    唐加源和玉玲珑有过一段很深的交情。但也不愿多谈。只说了一些玉家兄妹的来历,和他们父亲的事迹。江海天不知那白裘少年,实在就是玉玲珑女扮男装,只道果真是玉昆仑,心里暗暗为华云碧欢喜。“他于碧妹有救命之恩,又同是武林世家,但愿碧妹会慢慢欢喜他。”他哪料到世事变幻,每每出人意外,华云碧后来果然是渐渐欢喜了另一个人,但那人却不是玉昆仑。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曙光微现,天色还未大亮,他们已回到江海天寄居的那间寺院,也尚未有人起来。江海天带领义兄,悄悄的回到房中,刚踏进门,忽觉一股清香,沁入肺腑,定睛一看,房中多了一个花樽,有一朵碗口大的白莲花插在樽中,正是:

    正愁无计除邪毒,忽见仙花屋内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