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七星子乃是怀了符君集的信去找贯居的,张丹枫因为贯居给符君集通风报信,想求门路求复官职,不惜卖友求荣,实是可恶之极,故此要七星子将他请来,准备将他教训一番。张丹枫自是知道贯居的底细,贯居的父亲以前虽也是名列“三大京师高手”之一,但贯居本人的武功却甚平庸,请七星子去捉贯居,等于用牛刀割鸡,绝对想不到七星子不但无功而返,且还受了暗伤。
屈九疑与孤云道人听说师叔受伤,吃惊非小,急忙上前询问,七星子苦笑道:“这回真是阴沟里翻船了。贯居此人狡猾已极,我怀了符君集的信去见他,本想将他骗出门后,便即将他押到这里。他住在以前一个同僚家中,我不愿意在他居停之处拿他,乃是避免张扬之故,心想只要将他骗出大门,他在我掌握之中,料他绝对逃脱不了。”张玉虎道:“莫非符君集在信中故意留下了一些破绽,被他看破了么?”于承珠道:“我也见过符君集那封情,可瞧不出什么破绽呀。”七星子道:“就是那封信给他瞧出了破绽,早知如此,我一见面,就该把他擒了。”于承珠道:“什么破绽?”七星子道:“贯居看了那封信后,丝毫不露怀疑的神色,说道:“既是符大人见召,我当换了官服,前去见他。”我遂在客房相候,哪知他前脚踏出,立刻便将客房的大门在外面反锁起来,那是两扇铁门,我正想施展大刀千斤掌的功夫破壁而出,四面天窗已有毒箭射进来,斗室之中,闪避不易,我以拂尘护身,一掌破壁,箭如雨下,待到我将墙壁震破了一个洞时,手臂上已中了一支毒箭。贯居在外面哈哈笑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不说给你听,谅你死不心服,这信纸上有一点油渍,大内总管的桌上,哪来的香油?一定是在你这臭道士观里的香案上写的。’”张丹枫叫符君集写那封信时,本来已极小心,给他准备了上好的信笺,想不到百密一疏,在香案上书写,沾了一点油渍,让他瞧破,叹道:“这是我的过失,贯居此人如是狡猾,本也可算一个人才,可惜不走正道。”
七星子道:“贯居以为我中了毒箭必死无疑,岂知我破壁而出,依然打伤了他居停家中的几个武士,把他吓得走了。若不是我怕毒箭发作,我定可将他毙于掌下。可是他箭头所喂的毒药相当厉害,我要运功疗伤,只得放过了他。”屈九疑道:“师叔现在伤势如何?”七星子道:“贯居并非使毒的高手,他的毒箭虽然相当厉害,却非见血封喉的那种毒药,怎能弄得死我?我将毒血凝聚中指指端,割破了中指,挤尽毒血,敷上了解毒的药散,早已没事了,只是当时可没有法子追赶他。”张丹枫道:“贯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我只是想把他拿来教训一顿而已。既然走了,也就算了。咱们去瞧瞧镜心去吧。”
一行人走入灵堂,沐磷揭开棺盖,但见铁镜心面如金纸,眉心的瘀黑之色,尚未消退,鼻尖有几滴冷汗,粗重的呼吸之声,隐隐可闻,沐磷将他扶了起来,但听得他喉头咯咯作响,似是颇为辛苦,但双目紧闭,虽有知觉,却还未曾苏醒。
于承珠心内一酸,想起他为了自己,不惜冒性命的危险,自己震断经脉,他往日纵有许多不是,也都可以原谅了。她胸怀坦荡不避嫌疑,上前一探他的鼻息,但觉他呼出来的气息也是冷的,于承珠不禁暗暗担心,问师父道:“他仗着天山雪莲妙用,性命虽无妨碍,但这身武功,恐非得三年之后,不能恢复了?”张丹枫道:“这个无妨。”将铁镜心平放床上,说道:“他本来要在三日之后方能苏醒,但沐磷明日一早,便要起程,等不及了。”于承珠明白那是因为阳宗海的缘故,阳宗海过了明日午时,穴道便可以自解,到时他必定会向皇帝揭破铁镜心的假死之谜,虽说皇帝未必敢来为难,但为了避免麻烦,究以早走为妙。
只见张丹枫凝神静志,慢慢的给铁镜心推血过宫,过了一会,铁镜心“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双目开启,张丹枫道:“镜心,你别说话。我给你打通三焦经脉,让你恢复如初。可能有点痛苦,你忍受一些。”掌心按着他背心的“归藏穴”,一般热力传了进去,过了一会,铁镜心但觉似有一个火球,在体内转动一般,奇热无比,黄豆般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滴出来。张丹枫给他按摩了一会,跟着便以“一指掸功”,替他打通十六道大穴。要知铁镜心震断经脉之后,虽得天山雪莲保住性命,元气,已是大伤,比没有武功的人还要虚弱,如今张丹枫以外力来为他打通经脉,而穴道又是人体神经感觉最敏锐的地方,确是感到奇痛难当,忍不住呻吟出声。但眼光一瞥,忽然发现于承珠也在人丛之中,凝视着他,眼光中流露出关怀、怜惜的情意,铁镜心心里明白,这当然不是往日曾有过的那种儿女之情,但这种挚友的关怀,却还似超乎爱情之上,许久许久以来,铁镜心没有从于承珠那儿感受过这种关怀了,这时和她目光相接,心中想道:“只要她知道我今次全是为她,这番苦也是值得的了。”在于承珠的眼光安慰之下,铁镜心的痛苦大大减轻,反而愿意张丹枫多拖长一点时间了。
再过了约一盏茶的时刻,铁镜心但觉气血畅通,舒服无比,所受的苦楚爽然若失,张丹枫笑道:“好了,你起来吧,”铁镜心整好衣裳,向张丹枫再拜道谢,但见张丹枫的衣裳也已给汗湿透。铁镜心可还未知道,张丹枫为了替他惭复武功,自己却要损失了一年的功夫。
张丹枫道:“你到静室去练一会吐纳功夫,试试看功力是否惭复?”铁镜心但觉有许多话想和于承珠说,但张丹枫既然这样吩咐,而他“死”后复生,也想知道自己的功力有无损失,便向众人告退,与沐磷同入后堂。七星子日间受了毒箭之伤,与他的两个师侄随着也去歇息。灵堂里剩下张丹枫、于承珠、张玉虎、龙剑虹四个人。
张丹枫道:“铁镜心这回总算很难得了,比起他当年的救出义军,还要危险得多。”于承珠道:“他受了这一场苦,对他却是大有益处。”张丹枫道:“听说他的师父石老先生已从海外归来了。”于承珠道:“不错,石老先生帮了成林许多忙。”张丹枫道:“以镜心的聪明,若能断了功名富贵的念头,专心一志的练他师父的惊涛剑法,将来必成大器。”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转向凌云凤问道:“天都近况如何?她的天山剑法练成没有?”凌云凤眼圈一红,说道:“他的剑法这几年倒是创了不少新招,人却愈来愈孤僻了。”张丹枫笑道:“是么?你们高隐天山,隔离尘世,也难怪其然。”凌云凤道:“他一心一意,只想成为开创一派的大宗师,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张丹枫道:“这个念头也不能说坏,不过完全不理外事,却就有点过份了。立身处事,先是讲究怎样做人,然后才讲为学。”张玉虎道:“一点不错,像乔北漠那样,武功是高明极了,但对别人却是有害无益。当然乔北漠不能与霍大哥相比,不过这样独善其身,我总是不敢苟同。师父,你何不指点凌姐姐一些上乘剑术的窍要,让她将来也开创一派,压倒丈夫。”张丹枫笑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彼此争强,吵了架了。”凌云风脸泛红霞,黯然无语。于承珠将她们夫妻间志趣不投,各行其是的情形讲给师父知道,张丹枫想了片刻,道:“云凤,你练一趟天山剑法给我看看。”凌云凤大喜,便到庭院里练剑术,但见剑光飘浮,天矫如龙,张丹枫点点头道:“这套剑法虽然尚未完成,但已包含了各派剑法的精华在内,将来在武学上必可大放异彩!”
凌云凤练了一趟剑法,收剑回来,恭敬说道:“请张大侠指点。”张丹枫道:“指点那是不敢当,说老实话,你们这套剑法他日练得成功,尚在我师父的玄机剑法之上。不过自下尚有些驳杂的地方。”说到这里,忽地笑道,“你这套剑法以奇诡见长,和我以前见过的天都的剑法,却是大同小异。想必是你不愿完全依从天都,也早有了自创一派的雄心。我就成全你的志愿吧,不过你这套剑法将来练成之后,却是与天都的剑法相反相成,合起来更是妙用无穷。”于承珠笑道:“如此真是最妙不过,不但可以挫折霍大哥的气焰,他也离不开凌姐姐了。”于承珠替凌云凤想得甚为美妙,哪知将来的演变,却完全出她意料之外。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张丹枫看了凌云凤所练的剑法之后,沉思半晌,说道:“天都父子两代,费了无穷心力,搜罗天下剑谱,如今所创的这套剑法,虽还只是稍具规模,但已融会各家之妙,我焉敢不自量力,妄自置辞。不过,我倒可以请一个老师指点你。”凌云凤诧道:“当今之世,还有谁人可以比得上张大侠么?”张丹枫笑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在所多有,不过,我现在给你请的师父却是一位古人,我的先祖张士诚和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都曾在他门下习技的那位彭和尚。我得到一本他所著的玄功要诀,可以借给你参详。上乘武功的道理总是相通,这本书虽然不是专谈剑术,但你用心读后,定然有所领悟,对你的剑术当可大有益。”彭和尚的玄功要诀,乃是武学中的第一奇书,凌云凤得到张丹枫慨然借阅,喜出望外,连忙道谢。张丹枫又将自己见得到的,对她剑术中应改进之处,说了一些,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张丹枫道:“我该去玄妙观叫黑白摩诃放人了。明天一早起程,你们也早点歇息吧。”张玉虎随师父去玄妙观,于承珠与凌云凤国在家中收拾行李。
她们二人哪里想睡,凌云凤拾好行囊之后,就打开那本《玄功要诀》,挑灯夜读,不忍释卷。”于承珠经过这一场大风浪之后,心绪也有点不宁,她不愿打搅凌云凤,便独自出庭院散步。
夜凤中忽听得后园枝叶摇落的声音,于承珠心头一动,想道:“风势不大,这不像是风吹落的,难道有什么夜行人来了?”施展轻功,跳过围墙,但见月光之下,铁镜心正在园中练剑。虽然比不上凌云凤那般神妙,但气势磅薄,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隐隐挟有风雷之声,确也可算得是自成一家的上乘剑法了。原来铁镜心得到师父所教的惊涛剑谱之后,日夜勤练,剑术比以前高了许多。
于承珠笑道:“你身子刚好不怕累么?”铁镜心听得人声,愕然回顾,见是于承珠,又惊又喜,说道:“这么晚了,你也还未睡么?你师父用上乘内功给我疗伤,当真是奇妙无比,我现在不但身体如常,而且功力也好像比以前增长了。”于承珠道:“这次的事情,我们都很感激你。”铁镜心道:“我只是不愿被翦长春他们所迫,不愿随他们去捕你罢了。算不了什么功劳。承珠,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不管什么,只要你的事情,我纵赴汤蹈火,亦所不辞。这次的事,我只是要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可以靠得住的朋友。”于承珠道:“我感激你这份友情,但却不愿你单单对我如此。这世界上值得肝胆相交的朋友多着呢,眼界放阔一些。你对别人好,别人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铁镜心默然半晌,想起这次从云南押解贡物进京,一路上都得到他们照怫,如今又得张丹枫助他增长功力,胜过自己苦练五年,自己虽然受了一些苦楚,却是所失者少,而取得者多,尤其值得他欣慰的乃是于承珠的友情,也因此失而复得了。
抬起头来,只见于承珠微笑望着他道:“你为我失掉功名,不后悔么?”铁镜心道:“我以前也不是贪图功名,只是想得一官半职,或者可能略施抱负,如今方知道这想法错了。我在官场的日子无多,但官场的勾心斗角却已大出我意料之中,如此朝廷,如此世局,又哪能容我施展胸中抱负?嗯,倒是你们的湖海生涯,天空海阔,痛快得多!”
于承珠颇为欣慰,心想:“铁镜心的想法终于也有一些改变了。”说道:“胸襟宽大,眼界打开,也不一定要像我们这样过湖海生涯。回到云南,你有沐国公的翁婿关系,也尽多机会可以施展抱负。嗯,别忘记给我问候沐燕姐姐。”顿了一顿,又笑道:“你不在京中为官,沐燕姐姐也一定欢喜呢。”铁镜心道:“请你也给我问候成林大哥。嗯,你们夫归志同道合,真是难得。”于承珠笑道:“沐姐姐和你都是才子才女,那更是一万对中也挑不出一对来。其实夫妻之间,只要互相体谅,那就是美满的姻缘。”铁镜心想起他和沐燕相处,总是沐燕对他迁就的多,而他对沐燕迁就的少,听了于承珠的话,心中颇觉歉意,自自然然的也就想起了沐燕的好处来。
铁、于二人,自从十年之前在义军中分手之后,以后虽然也有过几次相逢,却从无一次像今夜这样的打开心胸说话。不错,他们最初曾有过一段恋情,那是彼此都还未成熟的恋情,这些年来,也因此不无芥蒂,最少在铁镜心的心上,就曾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但经过了今晚的谈话,彼此的感情都已升华,铁镜心比以前更懂得了于承珠,于承珠也庆幸获得了一个失去的朋友。大家都觉得相识了十多年,如今才算得是树立了真正的友谊。
两人从江湖的风浪到闲话家常,不知不觉之间,东方已白。门外马车铃响,张丹枫与张玉虎已经回来,那辆马车是准备搬运铁镜心的“灵枢”出城的。张玉虎道:“你们起得好早。”铁镜心道:“我死而复生,今日偷出都门,心情不免有点紧张。所以昨晚整夜都没有睡。怎么,还要我睡在棺中么?”张丹枫笑道:“你不愿意睡在棺中也可以,我早给你安排好了。”
说到这里,外面又有三个人走进来,那是黑白摩诃和北京丐帮的副帮主褚元。张丹枫道:“黑白摩诃也要到云南去,你们可以一路同行,褚帮主送你们出城,他是北京的地方,守城门的吏卒和他都有交情。你们出了城之后,可以在芦沟桥那儿等候沐磷。”
于承珠大喜,心道:“师父为铁镜心安排得真是周到。有黑白摩诃与他同行,那定是万无一失,纵使皇帝再派出大内高手追截,也不足惧了。”原来黑白摩诃要将这批贡物带回印度变买,准备取道云南,经过缅甸回国,正好做铁镜心的保镖。
沐磷和龙剑虹这时也已从里面走出来,张丹枫道:“你可以将棺材搬上马车啦。你姐夫在芦沟桥等你。”沐磷问道:“姐夫你怎么不与我同车出城?”张丹枫代答道:“他嫌睡在棺中闷气。再说,皇帝虽然给咱们吓破了胆,咱们也得顾虑万一。你的灵车出城,定有大官送行,他们的从人之中,说不定会有武林高手,会听得出棺中的呼吸、转动的声息。铁镜心不在棺中,你有皇帝的手谕,谁敢开棺检验?”张丹枫做事,应该冒险的时候便冒险,应该谨慎的时候便谨慎,这一番安排,令到铁镜心也大为佩服。
门外停有两辆马车,铁镜心与黑白摩诃、褚元四人一辆,沐磷带了那两个从云南跟随来的武师一辆,准备分从南门北门出城,铁镜心上了马车,和众人挥手道别,不禁热泪盈眶,深深感到友情的温暖。
张玉虎道:“你们出了城门,阳宗海还未曾睡醒呢。”想起昨日的情形,哈哈大笑。张丹枫道:“咱们也该走啦。”张玉虎道:“师父,你上哪儿?”张丹枫道:“我有八年未到江甫,想到苏杭去游一趟。”于承珠道:“不知太湖山庄,如今怎么样了。师父我和你同行,游了苏杭之后,请你到我们的小岛上盘桓几天。”
张玉虎道:“我要去见金刀寨主,将这件事情的结果报告给他知道,凌姐姐,你呢?”凌云凤望着于承珠,欲言又止,于承珠笑道:“凌姐姐,你该回天山去啦。劫贡物的事情已经结束,你再不回去,霍大哥一定要怪我强留你了。”凌云凤道:“你不要我,我只好回天山了。”龙剑虹道:“我和你同行。”凌云凤笑道:“于姐姐不要我,我也不要你。”龙剑虹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佯啧薄怒,举手便打,于承珠一笑将她们拉着,说道:“小虎子要去见金刀寨主,你们三人都要到雁门关外才分手。到时龙姑娘再定跟谁走吧。”
于是大家分道扬镳,于承珠与凌云凤姐妹情深,一再叮咛,然后告别。
凌云凤本来打算到了此地,便和张玉虎分手,但张玉虎却邀她到山寨小住几天,张玉虎道:“周婶婶很惦记你,你那日不辞而行,她还向我埋怨了一顿呢。”张玉虎所说的“周婶婶”即是周山民的妻子石翠凤,凌云凤想起她的热情爽朗,自己虽然心中有事,急于回去见霍天都,但过其门而不入,却总是说不过去。龙剑虹则既不愿与凌云凤分手,也不愿与张玉虎分手,亦想在山寨多住几天,凌云凤窥知她的心意,便答应了张玉虎的邀请,与他们一同上山。
山寨的头目见到张玉虎到来,赶忙进去通报,张玉虎见他们的神情都好像有些异样,往日他一到山寨,相熟的头目必定围着他问长问短,叫嚷跳跃,热闹非常,但这一次却是静悄悄的,好多熟悉的人都没有出来,出来迎接的,脸上虽有笑容,却都像心中有事的样子,欢喜的神色掩盖不住心神的忧虑。
张玉虎正在猜疑,周山民已出来迎接,但见他的神情也和那些头目一般。到聚义厅坐定,张玉虎将这次在北京的面见皇帝的经过详细讲给周山民听,张玉虎说得眉飞色舞,周山民听到精彩之处,也拍掌称快,可是脸色却一直不见开朗,张玉虎禁不住问道:“我们走了之后,山寨中可是又出了什么事么?”
周山民叫头目取来一个拜盒,盒中有一张名帖,周山民指着那名帖说道:“张贤侄,你师父见多识广,你可曾听他谈起过这两个人么?”张玉虎一看,帖上列有两个人的名字,张玉虎沉吟说道:“楚天遥,石镜涵,这两个人的名字我可从来没有听师父说过,是什么事情?”
周山民道:“六天之前,你婶婶一大清早起来,就在这间聚义厅正中的圆桌上发现了这个拜盒,盒中除了拜帖之外,另外还有一封信。信上说,他们己知道我与叶成林传绿林箭,发英雄帖,劫尽天下各省贡物的事情。他们要分一半,若是贡物已变卖的话,便要我们折成黄金给他!”
张玉虎惊诧之极,说道:“居然有这等事情?我们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贡物。他们却想坐享其成!”凌云凤道:“这事情可有点古怪,他们既然知道这次劫夺贡物,各路英雄都有参加,居然还敢这样大胆,他们是凭着什么?难道他们比乔老怪还要厉害?”周山民道:“是呀,所以你婶婶见了这封信,也是惊诧不已,连忙叫我和志侠出来。”
张玉虎插口问道:“周婶婶和志侠哥不在山寨吗?”要知他与周志侠曾同患难,情如手足,若是周志侠在山寨中,决没有不出来之理,可是坐了半天,尚未见周山民提起他们,是以有此一问。
周山民苦笑道:“你婶婶和志侠兄弟么?他们尚在病中,要明天才能病好。若是你们是昨天来,我也还躺在病床上呢!”周山民父子夫妻个人一齐生病,这已经奇怪,而又预知何时病好,更是令人难解!张玉虎才知道周山民的形容憔悴,乃是因为刚刚病好的缘故。当即问道:“叔叔得的是什么病?”
周山民道:“我们寨中有几位医术高明的武林同道,他们也不知道。所知道的只是,我们这一场病就是那两个家伙作弄的。”张玉虎道:“难道他们潜入寨中放毒,这是绝不可能的呀!”周山民道:“奇怪就奇怪在这地方,我们这许多人,都猜不透他们是怎样弄的手脚。那封信写了要分一半贡物之后,附有几行字道:若不允,要你们合寨人等,个个伤亡。如今牛刀小试,先叫周寨主夫妻父子小病一场,信到之后,周寨主要病五天,他的妻子要病七天。待你们病好之后,我等再登门拜访。你说古怪不古怪,我们果然就病了,吃什么药,都不见效,到了昨天,满了五天之期,我的病又忽然莫名其妙的霍然而愈,他们说的话荒涎离奇,但却不由你不相信!”
张玉虎沉吟半晌,说道:“莫非是那信笺上有什么古怪?”周山民道:“我也曾怀疑过了。我给几位精于医术、毒术的朋友看过,他们也没有看出所以然来。”张玉虎道:“他们有没有病?”周山民道:“没有。”
这一回答大出张玉虎意外,他起初以为或者那信笺上下了什么古怪的毒药,但有些看过的人既然没有病,这想法就不一定成立了,再说,纵使信笺上真的有毒,下毒之人,又何以知道刚好是毒了周山民父子三人,而且连他们生病的时间也预测得那样准确,时期的长短,三个人又各各不同?张玉虎算得是甚有江湖阅历的了,但想来想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凌云凤道:“咱们虽然猜不出其中奥妙,但想来这两个家伙必定是下毒的高手,不可不防。我身上还有几颗用天山雪莲所制炼的碧灵丹,与他们见面之时,每人含一颗在口中,有备无患。”周山民道:“他们若敢当面下毒,谅他们也逃不出这座山寨。”话虽如此,但这样奇怪的事情极之少有,众人心里,仍不免惴惴不安。
第二天,满了七日的限期,石翠凤与周志侠二人的病症,果然也莫名其妙的好了,武功也没有消失。那封信上所约的“拜山”之期,正是今日的中午时分,而石翠凤母子,二人的病症也恰好在中午之前的半个时辰霍然而愈。
这一日山寨等人,当然是个个提心吊胆,小心防备,山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只待他们前来,便立即向寨中禀报。到了中午时分,周山民父子和凌云凤、张玉虎诸人都在聚义厅等候,却不见有头目进来通报,张玉虎诧道:“难道这两个人只是虚声恫吓,不敢来么?”周山民道:“若然只是虚声恫吓,他们何必费那么大的心力?开这样的玩笑,又有什么意思?”张玉虎道:“可是纵使他们现在已经上山,亦已是误了他们自己所约定的时刻了。”
话犹未了,山寨业已放起午炮,副寨主刘完达刚自哈哈大笑,正想说话,忽听得聚义厅外有两个宏亮的声音说道:“武林末学楚天遥、石镜涵依约前来,请见金刀寨主!”
这一下众人都不禁愕然,试想山寨中的防范何等严密,这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事先竟无一人发现,未曾交手,山寨中人已先自气馁了。周山民到底是一寨之主,虽然暗暗吃惊,神色仍然镇定,立即起座,朗声说道:“两位先生果是信人,周某在此恭候大驾了。”
但见这两个人的衣衫状貌却有点特别,那个,自称楚天遥的人,身材魁伟,相貌粗豪,却头戴方巾,身穿儒服,显得十分不伦不类。那个自称石镜涵的人,两边耳朵,都吊有一串铜环,头上光秃秃的没有半根头发,看他所佩戴的饰物和相貌似乎是个苗人,但他的名字却是个颇为风雅的汉人名字,穿的也是汉人常见的服装。群豪心里都在暗暗嘀咕,猜不透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路道?
楚天遥抱拳作礼,恭声问道:“周寨主贵恙想已痊愈了吧?咱们兄弟二人这次冒犯寨主,还请海涵。”周山民怕他的下毒本领厉害,不敢让他们近身,远远还礼,说道:“两位先生的妙术,端的令周某佩服,请坐下一谈。”
楚天遥道:“我们的来意早已在信中说得明明白白,不必费辞。请寨主将所得的贡物分一半给我们,我们马上拔脚便走,不敢有劳寨主接待了。”周山民道:“这次得两位驾到,周某正要领教,若然匆匆便走,那未免太不够朋友了。”楚天遥笑道:“看在贡物的份上,我们便陪周寨主坐谈片刻,不知周寨主有何话说?素闻周寨主疏财仗义,难道这一点区区贡物,也舍不得分润绿林同道么?”周山民面色一端,说道:“两位远来请先坐下,咱们好好谈谈。嗯,请用茶。”
张玉虎托着一个铜茶盘走上来向这两个怪客献茶,原来他是学他师父日前行事,故意扮作山寨中接待宾客的小头目,前来试探这两人的虑实。但见他手托茶盘,那茶盘在他的掌上滴溜溜一转,递到了楚天遥的面前,这一下暗中藏了极厉害的杀数,楚元遥若是不识应付,不死亦得重伤。
只见楚天遥双眉一竖,在茶盘上轻轻一按,茶盘旋转之势登时停止,楚天遥道:“谢茶。”拿起茶杯,立即一喝而尽。张玉虎自幼跟随张丹枫修习武功要诀,刚才他将茶盘旋转,这股劲力,即算一流高手亦未必能够应付自如,却不料被这楚天遥轻轻一按,竟然将他的内家劲力不动声色的一举化开,而且张玉虎还不能试出他的深浅,饶是张玉虎技高胆大,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轮到了石镜涵,却又是另一种接法,但见他衣袖一甩,却将盘中的茶杯卷了起来,可是虽然卷起,他的衣袖在茶盘边缘拂了一下,“嗤”的一声,衣袖竟然也给割破了一小片,不过那茶盘的旋转之势,却也给他阻止。正是:
魔头脑毒手,小侠逞卖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