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只剩下半轮,挂在山巅。

沈宇在路中心惊异地停下脚步,转头四顾。放目所及,歼陌纵横的田地里,居然不见一个人影。

正因为这儿竟不见人影,是以沈宇觉得有一种古怪的寂寞,因而停下脚步打量。

他离开汉阳已有两天,但艾琳的倩影,却一直在他心中晃现。四下没有一个农人,连过路的人或是放牧的村童也没有。这种寂静得出奇的环境,虽是透着古怪,但倒也难得。沈宇感到不会被人干扰而放心地透一口气,心中又泛起了艾琳的明眸皓齿。

他突然醒悟一事,忖道:“原来我肠牵肚挂之故,竟是爱她。”

这个发现,令他感到心头沉重。当下拔步行去,很想把这些心事丢到后面的路上。

走了半里,只见路旁有一个小村落,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只见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都紧闭起门窗,既不见人迹,亦不闻人声。

沈宇一怔,举步行到村前,忽见左方第三间屋子,木门上光芒闪动,定神一看,敢情门板上嵌着什么物事。

沈宇走过去一瞧,但见门板上嵌着四颗像小儿拳头那么大的钢珠,珠上似乎还有芒角,金光闪耀,一望而知,是一种特制的暗器。他剑眉一皱,忖道:“这四枚带刺的钢珠,不知是什么人的表记在这等荒村偏壤,如何会出现这等江湖仇杀的记号?”

要知他对江湖道上之事,识得极多,是以晓得此是江湖上行将登门报仇,故意留下的警告。

他试一推门,居然推开了,目光到处,但见屋子里地上躺着两个人,同时一阵血腥味冲扑人鼻。

屋内光线虽不明亮,但沈宇仍能瞧得清楚,那两具尸首,一男一女,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沈宇人屋四下看过,并没有发现别的尸首,屋内所有的器物,都没有一件不是乡村人家所用的。由此可证明这两个老人,当是久居此宅的老夫妇无疑。

在这对老夫妇身上,各有一道极深的刀痕,推断杀死他们之人,只用了一刀,就告得手。

但那个老者头上的白发,有一块连头皮一齐掉在地上。看那情形,竟是被人硬是以暴力揪下来的。

这一丛白发,泛涌出残酷、凶暴的意味。

沈宇光火地摇摇头,忖道:“是什么人如此残酷狠毒?”

他退出这间屋子,到其他的人家门外打个转,当即知道这一座小村内,竟然间无一人。

门板上的四颗带刺钢珠,在残阳余晖下,仍然闪闪有光。

沈宇伸掌在门上一拍,那四颗钢珠一齐跳出,通通落在他掌中。

他仔细看了一下,掂掂份量,又在鼻端嗅嗅,随即取出一条手帕包起,小心地放在囊中。

这件事他决定要管一下,虽然一点内情都不知道,但他并不着急,决定等到天黑,看看有没有人来。

目下天还未黑,所以他趁此机会,先踏勘一下此村四下的形势。

绕到了村后,但见树木苍郁。一条石砌的道路,直伸人茂密的树林内。

他往林内的道路张望,里面光线黑暗得多。忽见石路上数丈远处,有一个女子的背影,正急急向深处行去。

沈宇连忙叫道:“姑娘,姑娘……等一等…”

那个女子灰白色的身影,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沈宇耸耸肩,忖道:“她一定不是使用钢珠之人,因为这些暗器相当沉重,没有很强的腕力和指力,休想施展。”

她既不是凶手那边的人,那么自然可能是这村落中的一个女子。

如果找上她,向她探问一下,定可知道内情。

沈宇心念一决,举步行去。但听自己的脚步声,在树木夹植间的路中回响着。

大约走了六七丈,光线变得更暗了。沈宇鼻中忽然闻到一阵香气,脑中立刻联想到刚才见到的女子身影。

他放慢脚步,暗暗忖道:“这一阵香气,一定是她身上的,可知她多半就藏在附近。”

为了不要骇着她,沈宇转眼四望,脸上还装出微笑的表情。

他希望这个女子,见他没有恶意的表情,便肯自动现身出现。但走了十多步,还没有动静。

此时他脑中感到有点晕眩,胸口微微烦闷。

沈宇心灵中现出警兆,停下脚步,付道:“这一阵香气,如是那女孩子衣上所带的,则当我行远之时,自应渐淡才对。可是目下强烈依然,而我又感到晕眩,可见得大有古怪。”

当下闭住呼吸,体内真气流转,运起精纯内功。转眼间,头脑恢复清醒,胸口的那阵烦闷之感,亦告消失。

他微微一笑,忖道:“假如这一阵香气,能够迷人神智,则目下暗中施放这迷香之人,见我没有倒下,一定感到十分惊骇。”

他正要举步再行,忽然发觉一件事,使他大大愣住了。

原来他已经面对着一条岔道,虽然也是树木夹植的砌石路,可是比较窄些。原先那条正道,竟是在他的右方,已经堪堪错过了。

沈宇忖道:“我记得是一直向前行的,何以突然会站在岔路道?是我一时疏忽呢?抑是那阵迷香的古怪?”

他转念之时,面上一点儿也不露出惊异的表情,也不向那条正路再看一眼,继续向岔路行去。

只走了五六步,他已看见路面石色略有不同,如果不是已经有了戒惕,决计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他故意一脚踏落,脚底暗运真力,但听僻啪一声,路面裂开一道口子,约是一丈见方。

沈宇眼尖,已看见这一块路面,敢情是两片白色木板,像门口似的陷阱,如果踏在其上,而又没有防备,必定失足跌落洞窟内。

他从刚才所用的力道估计,这两片木板阶门,还有相当的载重力,须得整个人的重量移上去,方会打开。如果仅仅一只脚触及,不会下沉。

这是精巧高级的消息埋伏,定然有名家主持,方能造出这种门户式的翻板陷欧。

他提脚一跨,滑过这丈许的陷阱,突然感到头顶上风声飒然,于是一提气,身子迅如闪电般又滑出寻丈。此举虽是极快,看来却好像平常行路一般,没有丝毫用力的样子。

背后的地面上传来一下响声,沈字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那是一面大网,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到了这时,他更为警惕了,因为这两道埋伏都是含有活捉意思的设计,再下去碰到的,多半就是具有杀伤力的埋伏了。

他才走了数步,忽见右方距路边不及一丈之处,有个灰白色的女子背影,站在树边,动也不动。

沈宇决定不叫她,刷地一跃,落在那灰白色的女子身影后面。

此时他与此女相距只有两步,她那一头垂肩的黑发,微微飘动之际,几乎拂到他身上。

沈宇一眼望见她背心钉着一支长箭,直透人体内,衣上亦可见到扩散的血迹,不由得惊呆了。

这个女子,敢情是面贴着一株大树,而她之所以不曾跌倒,想必是此箭已透过她的身体,钉在树上所致。

如此残酷景象,沈宇看了心头顿时火发,怒哼一声,四望并无人迹,于是伸手搭向那女子肩上,心想把她拉动一下,瞧瞧那支长箭钉得有多牢。

他的手掌一触及那女子的肩头,两文方圆之内,发出沙的响声,而沈宇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动也不动,登时一片巨网落下来,把他罩住。

原来当他手掌碰到那女子肩头时,登时感到硬崩崩的,并非血肉之躯,不问可知,这是个假人,大概是用木头制成,除了披以衣裳,还弄了一头长长的黑发,在昏黯的光线下,实是难以辨别。

这片巨网一罩住他,马上向横扯拽,接着又有一片冈子罩落,向相反的方向拖拉。这么一来,他就完全被软韧的网子裹住,无法挣扎。

沈宇感到这两层网子,都附有倒须小钩,这种设计,是使挣扎之人,越挣越被钩紧,甚至全身皮肉尽皆破损,端的十分利害。

不过他还有一点点反击的能力,那就是他双手完全撑开,屹立不动,所以还有那么一点点活动余地。

等了一阵,数丈外出现了三支火炬,照出四五条人影,向他奔来。

到了切近,但见一共是五个人,都拿着刀剑,个个劲装疾服,面上蒙着黑布,是以看不见面目。不过从他们的身形观察,不难得知皆是壮年汉子。

其中两个没有拿火炬之人,迅即提刀迫近,指住沈宇,却不敢欺得太近,一派小心翼翼之状。

沈宇从网眼向外瞧看,心知只要稍有异动,这些人马上施以凌厉攻击,是以稳稳地站着不动,口中说道:“我只是一个过路之人。”对方其中一个冷冷道:“我等奉令把你带回去,你如果想活着,那就不要动弹。”

沈宇道:“你们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那大汉道:“现在不是你发问的时候,朋友,我再告诉你一次,如果你稍有异动,我等立刻刀剑齐施。”

他接着向另一人道:“放松一面网子,另一面加点儿力量,将此人拖倒地上。”

沈宇道:“等一等,你们这些网子有倒须钩,我可不想被扎得遍体鳞伤。”

那大汉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

沈宇道:“假如你们一前一后,用刀剑顶住我要害,然后叫另一个人摘下网子,把我拿下,岂不大家省事。”

那大汉沉吟一下,道:“好,就这么办,但你最好别妄想逃走,要知我等宁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宇道:“知道啦,你们动手吧!”

那两名大汉果然一前一后,以刀剑抵住他要害,另一名大汉,把火炬插在地上,过来揭开网子。

第一重网揭去之后,在火炬照耀之下,沈宇的面貌以及表情,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他安静地站着,态度从容而沉着。

在正面持刀抵住他咽喉的大汉,定睛看了他一会,道:“弟兄们,把这重网子也取下来。”

原来那人揭下一层网子之后,就停手不动了。

他应了一声,一面动手,一面道:“我说张二叔你难道相信这厮的话了?’持刀大汉道:“不错,这位朋友相貌堂堂,一望而知,是一诺不悔的人物,他说过不逃跑,准错不了。”

沈宇道:“张二叔如此信任在下,似乎相当冒险。”

张二叔道:“但朋友你仍须倒剪双手,暂时受缚。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沈宇道:“张二叔好说了,在下一定遵命。”

这回揭网,相当费时棘手,因为网上的倒须钩,都紧紧地攀钩在沈宇身上。那名大汉手法精熟灵活,不然的话,只怕还要久些。

张二叔瞧着沈宇双手已倒剪在背后,这才松一口气,道:“朋友,你可真是个行家,被网子罩住之时,没有挣扎过一下,如若不然,至少头面上必定留下不少伤痕。”

他作个请他行走的手势,又道:“假如朋友只是路过此地,误闯这儿的话,敝村主一问明原委,自然立刻赔罪释放。”

沈宇点点头,道:“在下正是这么想,故此不与诸位冲突。”

张二叔下令赶紧把这两张网子,再支上原位,并且嘱咐道:“可要快点才行。”

他们转回正路上,再往前行,大约走了两百余步,只见地势渐渐隆起,在十几步石级上面,有一间简陋的木屋。

沈宇一怔,忖道:“想不到这条路如此气派,而最后却只是这么一间小小木屋。”

在那间木屋的周围,都是茂密的大树。看来虽是在盛暑中,此地一定仍然十分阴凉无疑。

他们拾级而上,到了木屋门前,一个持炬大汉推门先人,沈宇跟在后面。进屋一瞧,只有一张方桌,几把圆凳,桌上有一盏昏暗的油灯。除此之外,屋子空荡荡的别无所有。

沈宇皱皱眉,回头向张二叔望去,道:“这就是村主的居室么?”张二叔道:“当然不是,但村主现下却在这儿。”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接着三个人鱼贯进来。

前面两个是一男一女,都穿着灰白色的衣服,年纪很轻。这个女的长得相当美貌,一瞧而知是个聪明伶俐之人。

男的是个豹头环眼的少年,身体壮健,眼中射出凶悍的光芒。

这一男一女都佩着剑,另有一把短刀,插在腰间。他们进来之后,都掣出兵刃,挡在前面。故此沈宇只隐隐看得见那第三个人,是个五旬老者,颔上留有长须。至于穿什么服饰,可看不见了。

那对白衣年轻男女迫视沈宇,女的首先一怔,因为她可没想到这个可疑之人,不但是个五官端正的青年,而且他的相貌,一望就感到不是坏人。

沈宇的目光在这对男女面上,一扫即过,却盯住他们后面的那个老者,料想这个人一定是村主了。

张二叔道:“启禀村主,这位朋友被两极同所困,但属下等现身时,他一直没有抗拒过。”

那老者点头道:“很好,你可是用玄故筋缚住他双手的?”

张2叔道:“正是,属下岂敢大意?”

村主道:“这才对了,那玄故筋乃是老夫特制绳索,莫说以双手之力挣扯,就算用刀剑斩割,亦弄不断,这位朋友可能已经在暗中试过了。”

沈宇平和地道:“没有,在下没有运力挣扎过,但这话只怕难以获得村主相信。”

村主道:“你就算没有挣扎过,也不算得是稀奇之事,除非你根本不知道老夫是什么人。”

沈宇道:“在下本来一点也不知道村主的来历,可是其后亲身经历了许多精巧奇妙的消息埋伏,可就有了一点儿眉目了。”

那村主道:“这些话暂时不谈,老夫先请教一声,朋友你的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沈宇道:“在下沈宇,本是江北人士,前些时候,因事到四川走了一趟,现下打四川回来,准备前往金陵。”

村主道:“好极了,沈兄爽快得很,省了老夫许多盘问。那么再请教一事,那就是沈兄既是前赴金陵,何以途经这等穷僻之乡?”沈宇耸耸肩,道:“在下一时疏失,信马而行,后来竟然迷了路正要向人询问,一找两找,便到了贵村。在下的坐骑,现在还在那座空寂无人的村前。”

村主缓缓道:“沈兄这话,难道要老夫相信么?”

沈宇道:“在下看见贵村内有两人被杀,门上还留有标记,晓指恰好碰上一件江湖仇杀之事。故此村主现下不肯相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村主见他从容道来,态度沉着得很,果然是一派心中坦然的竹子,不禁皱皱眉头,寻思起来。

美貌女子突然开口,道:“沈先生,你刚才说对敝村主的来历已有几分眉目,何不说出来听听,瞧瞧对是不对?”

沈宇道:“使得,据在下所知,二十余年前江南地方,出了一位消息埋伏的名家,天下称绝,他姓诸名若愚,外号大匠人。当时天下各大都邑的豪富之家,莫不争相以重金迎聘,在家宅内安置各种奇怪的消息或暗室。但数年之后,这位大匠人诸若愚便销声匿迹了。在下看了刚才种种消息埋伏,不由得记起了这位大匠人。”

那美貌女子没有作声,在她的面上,一点儿也瞧不出反应,是D无从推测这话说对了没有。村主干咳一声,道:“不错,老夫正是当年的诸若愚。”

沈宇欠身道:“在下居然猜对了,幸会得很。”

诸若愚一拂长须,道:“不瞒沈兄说,今日你我之会,应属不幸才是。”

沈宇哦了一声,道:“诸村主的意思,竟是说虽然在下与你的恩怨,全无关系,可是仍然不能放走在下了,是也不是?”

诸若愚颔首道:“正是如此。”

他略略停歇一下,见沈宇没有什么表示,便又道:“老夫听沈兄说话的口气,亦可意会得到沈兄心中很有把握,自信可以轻易脱身老夫猜得可对?”

沈宇尚未回答,那个豹头环眼的少年,盛气凌人地喝道:“什么?他能轻易脱身?我不信。”

那美貌少女柔声道:“二郎,不许多言。”

白衣少年还是哼了一声,才闭上嘴巴。

沈宇道:“在下之言,自是难怪二郎不信。”

他眼向诸若愚望去,问道:“这位兄台和姑娘,都是村主的晚辈吧,是也不是?”

诸若愚道:“他们是同胞姊弟,是老夫的内侄,姊姊是王玉玲,弟弟是王二郎。俱系本地人氏。”

沈宇道:“这样说来,诸村主这些年来,乃是落籍在尊夫人的家乡了?”

诸若愚道:“不错,沈兄实在聪明得很。”

王二郎不怀好意地哼一声,道:“人往往越聪明,越死得快。”

王玉玲又道:“二郎,在村主面前,不可多嘴。”

诸若愚缓缓道:“沈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一点儿也不相信你是无意中来到此处的。你如果是个江湖人物,何不把内情老实说出来?”

他拂一拂颔上长须,又遭:“当然如果沈兄说了实话,定有相当的好处。”

沈宇道:“在下的确是迷路误人贵村的,不过在下也老实说一句话,那就是诸村主似是言不由衷,假如我是贵材的敌人,难道说了老.实话,你们就肯放人不成?”

诸若愚道:“至少老夫给你一个逃生的机会,例如让你从一个地方逃走,如果躲得过老夫的埋伏,便可远走高飞。又或是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等等。”

沈宇道:“诸村主竟肯赐予解答,在下甚是感激,可是在下的的确确是误人此地的,如果诸村主不肯相信,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诸村主摇摇头道:“沈兄未免迷路得太巧了。”

沈宇诚恳地道:“诸村主诚然应该怀疑,但在下乃是敢作敢为之人,实在用不着向村主撒谎。”

王玉玲突然插嘴道:“村主,这位沈兄言词诚恳,或者当真凑巧碰上也未可料。”

她居然表示相信,沈宇不禁感激地瞧她一眼。

王玉玲也对沈宇的感激一瞥,报以盈盈一笑。她第一次露出笑靥,看来特别美丽动人。

诸若愚面孔一板,道:“玉玲,你记着。这世上之人,多的是没有道义良心之辈,尤其是到了生死关头之时,那更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如果单从外表去判断一个人,十次之中总有九次会吃亏的。”王玉玲柔声道:“但这位沈先生的确不似是撒谎的人。”

诸若愚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以貌取人,难道他心存叵测,为盗为寇,也会把这些刻在面上不成?”

王玉玲微微一笑,道:“村主别生气,我只是有这种想法而已。”

诸若愚道:“老夫不怪你,但仍然要提醒你,那就是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任何甜言蜜语,和诚恳的表情,你都别相信,你姨丈我身为男人,年纪已有这么一大把,见的人可多啦,这话错不了。”

王玉玲道:“村主的话,我记住就是了。”

沈宇虽然不服气诸若愚对男人的批评,但目下不是辩论的时机,故此保持缄默,不表意见。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叫道:“村主,村主……”

诸若愚转身出屋,问道:“什么事?”

那人匆匆道:“又有敌人侵人啦!”

诸若愚徐徐道:“很好,他们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已经快追到这儿啦!”

诸若愚身子一震,道:“什么?岂有此理。”

那人匆匆道:“那些埋伏都来不及复原,敌人已经……”

他话未说完,台阶上面十余步之处,传来一阵架架笑声,接着有人高声道:“不错,诸若愚,老子们来要命啦!”

屋内的王家姊弟都大为震动,王二郎首先翻转身躯,扑出外面。

王玉玲瞧了沈宇一眼,美眸中大有怨怪之意。

沈宇忙道:“对不起,在下为你们意下麻烦。”

王玉玲道:“村主多年来的布置的那条石路,可白费心机了。”

这时在外面又出现七八支火炬,不但把木屋前面的十多层石阶照得清清楚楚,连十余步外的敌人,亦看得分明。

但见这个来敌身量高大,年纪在五十左右,相貌狞恶,神态剽悍,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锯齿刀。

诸若愚道:“商城四凶果然名不虚传,老夫隐居了二十年,还是让你们找到啦!”

那狞恶大汉道:“天下间只有一个地方老子找不到的,那就是阴曹地府。”

他傲然长笑一声,又道:“这二十年前的老帐咱们该结一结了,连本带利,你大概须得贴上一百几十条人命才行。”

屋子里的沈宇听到此处,眉头一皱,道:“王姑娘,诸村主与这商城四凶的仇恨,你可知道内情?”

王玉玲正要出去,闻言停步,反问道:“你当真不知么?”

沈宇摇摇头,道:“当真不知。但就算我知道,你再说一遍,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对不对?”

王玉玲道:“这商城四凶听说是极狠毒的江洋大盗,后来被村主的埋伏擒获,在官府中吃了不少苦头,又关在死牢中,囚禁了五年之久,卒之被他们越狱逃走,村主听到消息,又风闻他们要报仇,因此便躲起来。”

沈宇道:“这样说来,他们也太狠毒了,一开口就要诸村主贴上一百几十条人命。”

王玉玲没有回答,走出门外。

那狞恶大汉一见王玉玲出来,放声大笑,道:“妙极了,这小妞儿是谁?”

诸若愚道:“她是老夫的晚辈。”

那狞恶大汉统唇道:“好,好,老子不杀她就是。”

诸若愚道:“还有三位可曾来了?”

那大汉道:“当然来了啦,哪一个都不肯落后,你放心吧。”

话声方歇,三道人影先后奔出来,但见他们个个劲装疾服,手执兵刃,相貌都甚是狞恶凶横。

诸若愚道:“老夫与各位虽然见过几面,但时隔甚久,已认不出哪一位是老大?”

最先出现的大汉道:“老子就是为首魏造。”

他指住手持钢杖的大汉,道:“这是二弟苏峡。”

接着指向拿着双钩的人,道;“这是三弟荆滔。”

最后一个手持一柄利斧。大凶魏逞介绍道:“这是四弟沙一圭。”

诸若愚-一点头为礼,道:“四位的形貌大致上差不多。若是在路上相逢,仍然认得出,只不过认不出是四位中的哪一位就是了。”二凶苏战厉声道:“你纵是化为飞灰,老子仍然认得出来。”

诸若愚道:“不错,诸位受了五年牢狱之灾,当然十分痛恨老夫。

以诸位高强的武功,若不是误陷于老夫的消息埋伏中,当然不致被官府抓去。”

三凶荆滔道:“还放什么狗屁,快快滚下受死。”

诸若愚道:“四位既是远道而来,何以还吝惜这几步路,竟不亲自上来,拿下了老夫报仇?”

四凶沙一圭道:“这老小子态度镇定得很,大概在台阶上藏有古怪。”

大凶魏运怪笑一声,道:“诸若愚你不下来么?那也使得。老三老四,去把那几个小子揪出来,就在这儿一个个宰给他瞧。”

他所要杀的人,自然是清若愚派出守在路上的手下。

只见老三荆滔、老四沙一圭转身奔人树林,眨眼间,便连揪带挟一共弄出五个人,丢在地上。

诸若愚忙道:“等一等,我们谈谈条件如何?”

沙一圭狞笑道:“谈就谈吧!”

话声中一脚踢在一名大汉身上,那人打个滚,马上能哼出声,而且能挣扎爬起,可见穴道已解。

沙一圭厉声喝道:“躺下!”

一脚踏落那人刚刚弓起的背上,只听一声脆响,那人登时瘫卧地上,口中发出惨号,这等情形,不问可知,是脊骨已断。

沙一圭不放过他,那只脚移到他脑袋上,运力踏住。

只听那人惨曝连声,旋即寂然,敢情脑袋都给踏碎了。

这一幕只看得所有的人,绿籁发抖。

诸若愚怒道:“好恶贼,你一面愿与老夫谈条件,一面杀死敝村之人,看来纵然老夫愿意送上老命,这些村人还是免不了一场杀戮之祸。”

二凶荆滔接口道:“不错,老子们杀人,几时皱过眉头嫌多的?”

他说话之时,手脚也没闲着,把地上另一个大汉掀起来,挥掌解开了他的穴道,接着便把他推开。

那大汉撒腿就跑,耳中才听到一阵残酷的哄笑声,已经脖子一凉,精芒耀目。原来荆滔的一把利钩,已到了他颈子,用锋快无比的钩尖,挂住他喉咙。

诸若愚喝道:“荆滔不得下毒手,老夫……”

他的话还未说完,荆滔健腕一缩,那名大汉喉间鲜血直喷,翻身栽倒地上。

二凶苏战怪声笑声,道:“好痛快,老子也耍一手。”

王二郎环眼圆睁,怒气填膺,厉声道:“万恶狂徒,少爷今日非把你们碎尸万段不可。”

他正要奔下去,诸若愚手一摆,袖管中飞出一蓬银丝,把他臂膀缠住,这话若愚使的,原来是一支拂尘。

商城四凶都纵声狂笑,老四沙一圭道:“孩子,你家大人不让你下来,那是叫你多活一会儿,纯属一片好意,你可别怪他。”

王二郎气得破口大骂,但他终不敢当真违命冲下去。

二凶苏峡过去把地上的三人,-一拍活了穴道。

然后向他们说道:“听着,老子叫一二三,叫到三时,才许逃走,哪一个如果逃出十步,便饶他一命。”

那三名大汉刚才虽是不能言动,但神智仍在,是以两个同伴惨死情况,俱都知道。对于这几个凶人,实是骇怕得心胆皆寒。

他们听了二凶苏战之言,哪能不听,便都站着不动。不过他们终究是训练有素之人,是以这么一站,已各自作了一个方向。

苏峡狞笑一声,喝道:“-……二……三…”

砰的一声大鞭过处,那三人尽皆倒下,原来他手中的钢杖,竟比最后的三字还快一线发出。拦腰扫去。是以那三人根本还未开步,便中了这一杖,齐齐跌倒于尘埃。

四凶都纵声大笑起来,诸若愚转眼一望,但见那七八名持炬的手下,人人露出愤恨之色,已没有刚才那么恐惧害怕的样子了。

要知刚才商城四凶的残恶气势,的确已镇慑住这些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人,故此诸若愚的手下,人人泛起惧色。

可是二凶苏凉最后这一下,他们自己虽是觉得有趣,然而在诸若愚众手下的眼中,却由于苏峡的卑鄙不守信用而大大激怒,惧怕之心顿时大减。

王二郎怒骂之声不绝于耳,王玉玲第一次开口,道:“尝闻商城四凶全无人性,果是不假。”

她那嫡脆悦耳的声音,竟使四凶全都收住笑声,八道含着淫邪意味的目光,一齐集在中她身上。

王玉玲又道:“你们光是欺负这些村人,算得什么人物?”

沙一圭抢先笑道:“呵,呵,依美人你的看法,我们该当如何,难道放了他们不成?”

荆滔接口道:“放了他们也使得,只要你肯跟我们走。”

他们彼此发出淫邪的笑声,王玉玲道:“要是我一个人能换得很多人的性命,你们老早就该提出来啦!”

她说得很真诚,一听而知,她的确是愿意牺牲一己,换回众人性命。

大凶魏送作个手势,禁止其他人开口说话,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玉玲道:“妾身王玉玲。”

魏建道:“好,王玉玲,你听着,咱们谈谈交易,现下还来得及。”

王玉玲目光流转,瞧了众人一眼,点头道:“不错,这儿还有很多条人命。”

魏建道:“但是我得声明一句,那就是你可以换回全村之人的性命,连屋舍财产我们都可以不动,然而这诸若愚,却不包括在内,你先想想清楚。”

王玉玲道;“村主自有保身之法,用不着我为他担心。”

魏建又讶又喜道:“你答应这条件么?”

王玉玲点头道:“是的,我愿意答应。”

二凶苏换马上道:“还有这个小伙子,也不算在内。”

王玉玲白他一眼,道:“这个是我的胞弟王二郎。”

苏域耸耸肩,道:“既然是你的亲弟弟,那就只好给他白白臭骂一顿啦!”

魏述道;“奇怪,诸老儿居然一言不发,任你说话,难道他老早就同意的么?”

王玉玲道:“村主知道这宗交易,不易成功,所以无须多费唇舌。”

魏雀虽是阅历丰富的江洋大盗,但听了这话,也不禁纳闷发愣,问道:“你这话怎说?”

王玉玲道:“我说这宗交易,不易成功。”

魏连摇首道:“为什么?你可是摆噱头耍弄我们?”

王玉玲摇首道:“我不是摆噱头,你想想看,刚才那位二爷露的一手,竟是连对如究中之鸟的村人,也不守信用,试问我答应了你们,有何保障。”

魏送面色一沉,还未开口,沙一圭已道:“你少罗咦,咱们兄弟的话,向来作数的。”

王玉玲道:“我只是想到,与其为你们所欺,事实仍然难保众人性命的话,倒不如现在合力与你们一拼。”

荆滔勃然大怒,道:“这丫头分明戏耍咱们,兄弟们,动手吧!”

魏送道:“她的话倒也有点儿道理。”

他接着向王玉玲道:“王姑娘,依你说来,何等样的保证,你才放心?”

王玉玲道:“我也不知道。”

她沉吟一下,又道:“这样好不好,你们先说出一件曾经守信不渝的事情给我听听,在你们无数经历中,决计不致于连一件守信的事迹都说不出来吧?”

商城四凶听了她这个要求,情绪都变得比较轻松了。魏建应道:“当然有啦!”

他转眼向其余三凶望去,又道:“你们随便说一件出来就是。”

却见那三凶的面色,很快就沉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可见得他们略一考虑之后,竟然找不出一件守信之事。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老实得连谎话也不会说,而是由于这种谎话,很不易编造,那些小信小义之事,以他们这等身份,哪里说得出口?但大信大义之事,却又不是随口就捏造得出来的。

他们除了编不出一件事迹之外,还隐隐感到好像掉人了这个美女的圈套中。虽然目下还不知道这个圈套有何作用,但这种感觉,已经足以使他们恼羞成怒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村主诸若愚一拂长须,道:“魏兄等驾临小村,可是仅有你们四位?抑或请得有助拳之人?”

魏建浓眉一皱,道:“商城四凶几时请过人助拳的?”

屋子内传出沈宇的声音,道“村主现在可以相信在下的话了吧?”

诸若愚道:“如若是平时,商城四凶之言,自是不可相信。但目下刚好说到信用问题,当此之时,商城四凶决计不肯打班,以免被我等当场证明他们专说假话。由此便可以证明沈兄的确不是与他们一路的。”

魏建道:“屋内说话的是什么人?”

诸若愚道:“是一个迷路之人,如果不是他误闯本村,触发了很多消息埋伏,以致来不及复原的话,哼,哼,只怕诸位不易安然来到此地。”

魏建道:“但此人不迟不早,恰在此时闯将人来,这岂不太巧合了一点儿么、’诸若愚道:“听魏兄的口气,倒像是劝老夫早点儿杀死他,以绝后患,是也不是?”

魏建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诸若愚决然道:“玉玲,你先进去取了那厮性命。”

王玉玲应声转身人屋,这时火炬余光,从门口照人去,是以可以清楚看见沈宇屹然站在原地,一望而知,他一直没有移动过半步。

他虎目含威地望着那个美丽的女郎,低声问道:“姑娘当真要向在下动手么?”

王玉玲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村主以暗号命我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沈宇微微一笑,道:“姑娘虽然聪明过人,但却不是巧语骗人之辈,故此在下相信你的话。只不知何处方是安全之处?”

王玉玲奔到最靠里面的墙边,伸手一按,墙上忽然现出一道巨大的已经打开了的门户。

她轻轻道:“快躲进去,我们通通都要躲进来。”

沈宇一晃身,跃人门内,还来不及观察,一阵香风扑鼻,原来王玉玲也跟着奔人来,只差一点儿就碰上他的身体。

只见她奔向右角,拉动一支铁杆,外面立时传来哗拉一声巨响,声势甚是惊人。

沈宇探首向外一望,只见外面那间小木屋,连墙带顶,都飞散得无影无踪。那一声惊人巨响,正是顶掀墙飞时发出的响声。

商城四凶听到巨响之时,深恐中了诸若愚的诡计,都齐齐后退。

诸若愚以及手下话人,全部迅快退人屋内,外面只剩下七八支插在地上的火炬,照亮了外面一大片地方。

这时在商城四凶眼中,一座巨大的屋子,矗立在台阶上面,由于视线所限,故此测不透这座房屋竟有多大多深。

沙一圭厉声道:“老大,咱们一把火烧他娘的。”

诸若愚大笑道:“此计甚是高明,诸位何不动手?反正外面就有现成的火炬。”

商城四凶一瞧,那七八支火炬,光焰甚猛,倒是极适合用来放火。只是这些火炬都插在台阶上。

他们早先就是顾忌这十余级石阶有古怪而不敢上前,现下岂敢轻易上去拔取火炬?魏逢考虑了一下,才道:“老四别急着动手,反正这老小子藏身地点已被咱们查了出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谅他插翅也飞不掉。”沈宇转目四看,只见王二郎率领几个人,各持弹弓,分布在几个墙洞间,向外监视。

他暗暗想道:“莫怪诸若愚不怕对方使用自己带来的火器,看来王二郎这几个人,定必都是神射手,能够迎击敌人火器,封挡住火攻之势。”

外面四凶之一的苏煤,探手人囊,取出一枚鸡卵般大小的圆弹,还未说话,只听弓弦之声响处,一枚铁丸,快逾掣电般向他手中之物击去。

苏殊虽是闪开了,但已骇出一身冷汗。说得迟,那时快,弓弦之声此起彼落,一阵弹雨,向苏战密集射去。

但见苏煤一面腾挪闪避,一面挥杖封架。但这阵弹雨一直不停,每粒弹丸,都向他手中之物劲射。

这个凶人急得哇哇大叫,其余的三凶赶快扑去援助时,只见地面蓬一声,喷出一片火焰,原来在弹雨之中,突然有一颗乃是火弹,射向地面,迫得苏深横跃丈许,躲过大团烈火。

只听话若愚道:“苏兄你若是收起火器,不就没事了么?”

苏域一听敢情有理,连忙收起那枚圆弹。

王二郎等人也就停止射击,只见商城四凶都从背后撤下一面狭圆形的盾牌,并且凑拢在一起,摆出一座阵势。

这时形势剧变,那苏煤只要躲在其余人的后面,便有足够时间可以施放火器。

然而弓弦之声一响,那几个凶人所站之处烈火四溅,登时追得他们各自散开。

沈宇见他们互有攻守,方觉有趣,忽见王玉玲走近身边低声道:“沈宇快跟我走。”

沈宇讶道:“敌人一时之间万万攻不进来,何须走避?”

王玉玲轻轻跺脚道:“你别问啦!”

沈宇眼角瞥见许多汉子已经迅速退人屋后,这外面的厅中,只有王二郎和四名弹弓手了。

转眼间,那四名弹弓手也急急撤退,于是厅内只余下诸若愚、王家姊弟以及他沈宇四个人。

这种情况使沈宇心头泛起了不祥之感,突然伸手抓住王玉玲,使她动弹不得,这才低声问道:“王姑娘,村主是不是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王玉玲忽然被抓住,全身酸麻无力,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她记得这个人明明双手被缚,而且用的是玄较筋,快刀难断,只不知他双手何以能恢复自由。

其次他的问话,也使她十分震惊,因为他一开口就道破了村主的用心,如此机警聪明之人,实是罕有。

只有一点她略感安慰的,那就是这个人口气中好像没有一点儿恶意。虽然这想法没有什么根据,但她却的的确确有此感觉。

她慌乱地点头道:“是的。”

只见王二郎也迅快退走,他们都是依令行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姊姊还未退走,并非村主没有给她命令,而是身不由己。

王玉玲又惊又急地道:“快走吧,不然的话,大家都一齐粉身碎骨。”

沈宇放开她的手,陡地丹田发出一声长笑,声震屋瓦,气势雄豪,震撼人心。

诸若愚一愣,转眼望来,但见王玉玲还没有退走,又见沈宇手中多了一把精尖耀目的长刀,举步向门口行去。

一连串的疑问从他心中升起,例如他双手如何能得恢复自由?他拿了刀向外行去,想干什么?但还未容他开口,沈宇已步出屋外,朗声道:“诸位仁兄请了,在下沈宇,特地出来向几位讨教。”

魏逢一举手,阻止余人妄动,狞声道:“好极了,总算有人敢出手一拼的,你下来吧。”

沈宇回头道:“诸村主,在下如果不敌,便请放手施为,不必有所顾忌。”

诸若愚是何等人物,一听而知,沈宇乃是拿话提醒自己,表示已明白自己的同归于尽的手法,是以先关照一声,须得等他不支之时,方可下手。

王玉玲急步走到门边,方想叫他回来。可是一眼看到沈宇跨步时的凛凛气势,便不出声了,五指却禁不住用力抓住门框。

沈宇霎时已走完了台阶,来到平地上,挥刀指住魏造,冷冷道:“在下打算将功赎罪,聊谢迷途误闯以致贡事之过,你等速速动手,不必多言。”

商城四凶的八只眼睛,都凝集在这个青年人身上。

魏违乃是四凶之首,当下上前两步,狞声道:“凭你一个人,就想替诸老儿担当这场过节么?”

沈宇道:“不错,我一个人就够了。”

魏运道:“你好大的口气,但老子们眼中不揉沙子,你想必是擅长逃遁之术,所以出来替请老几架梁,嘿,嘿,这等手法,你小子到别处耍。”

沈宇道:“既然你们四位按照江湖规矩行事,咱们也可以事先约好,如果我不敌逃走了,今日之事仍不算完,你们可以仍然找诸村主报仇。如果你们落败了,有人逃得残命,那么将来若是有本事报仇,须得先找到我沈宇头上。这个约定四位可没得话说了吧?”

魏逢颔首道:“若是如此,自然又不同啦!好,我们商城四凶先拿你开刀。”

他一摆手,其余的三凶迅即上来,团团包围着沈宇。

沈宇对这四凶已观察过,心知他们不是一般的江洋大盗可比,是以不敢大意,深深吸一口真气,运布在缅刀上,口中道:“四位不必客气,即管动手。”

魏湮大喝一声,锯齿刀迫面劈去,同时之间,那三凶亦一齐出手夹攻。但见苏练的铁杖,猛扫双胜。

荆滔的双钩,由左侧攻上。沙一圭的短斧,也从右边劈到。

沈宇在四般兵刃环攻之下,长啸一声,刀挑掌劈,只听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处,商城四凶的攻势顿告瓦解,无功而退。

魏逢挺刀作势,厉声道:“原来沈兄竟是少林高手,这一招‘八方风雨’,果然已得真传,无怪口气骄狂,不把我兄弟放在眼中。”沈宇道:“魏兄眼力高明得很,在下佩服之至。但另有一件事,你们不可不知。”

魏逞讶道:“什么事?”

沈宇道:“在下不但精通少林心法,同时尚有家传绝学,若是施展出来,料想诸位一定认不出来么。”

沙一圭道:“沈兄事先警告我等,是什么意思?”

沈宇道:“在下打算要你们输得心服口服,此外别无他意。”

荆滔怒道:“姓沈的休发狂言,现下才拼了一招,谁敢逆料胜败?”

苏探接口问道:“沈兄的家传绝学,也是在这口长刀之上么?”

沈宇淡淡一笑,道:“不错,你们最好小心点儿。”

他往后一步,森森的刀锋指向魏这。

魏这受迫之下,若是不退,只好抢先攻击。他乃是心性猛恶之士,这时更不考虑,峻地一刀劈出。

这魏造刀势一动,其他的三凶,亦迅速出手助攻。

但见沈宇缅刀电掣,光华闪动,挣律常骼一片响声起处,与这商城四凶杀在一起,战况激烈异常。

屋内的王玉玲只看得眼花撩乱,倒抽一口冷气,转身奔到诸若愚身边,抓住这个老人的手臂,急急问道:“村主,沈宇可得过他们?”诸若愚摇摇头,王玉玲登时花容失色,大惊道:“沈宇打不过他们么。’诸若愚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不知道他们胜败之数。”

王玉玲听了这话,内心的紧张焦虑,并未稍减,道:“这样说来,这一场拼斗竟是势均力敌了?是不?”

诸若愚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沈宇的信心万分坚强,自信能击败这商城四凶。尤其是当他们拼过一招,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的信心更是激增。这一点实在奇怪得很。”

王玉玲道:“我们要不要出手帮助他?”

诸若愚忙道:“万万不可。”

这时王二郎等人都回到屋中,向外观战。

王玉玲道:“人家为我们拼命,我们岂可袖手旁观?”

王二郎插口道:“村主,那沈宇为何帮助我们?”

诸若愚道:“我也不知道。”

王二郎道:“商城四凶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早知如此,我们就出去跟他们拼啦!”

诸若愚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你枉是修习过武功之人,竟也看不出人家的深浅。以我看来,商城四凶没有一个不是武林高手的造诣啦,若是换了你上阵,只怕一招都接不住。”

这时沈宇在四凶围攻之下,使出一路刀法,气象森严高古,一连使了十四五招,那商城四凶全然攻不人他的刀圈之内。不过他虽是拒敌有余,却没有精妙凌厉的反击之法,是以四凶益发放手急攻迅击,显得咄咄逼人。

王玉玲也看出这等情势,大是忧急,道:“若是这样打下去,众寡悬殊,沈宇终须吃亏。”

诸若愚道:“沈宇这一路刀法,乃是少林嫡传六合刀法,是以有不少地方,与世间一般常见的六合刀法,不尽相同。唉,这一路刀法在他手中使出来,真是教人叹为观止。”

原来少林寺乃是天下武术总汇,江湖上许许多多家派,起先都是得到少林寺的一种绝艺,流传出来,其后便开宗立派,成为一家。因此少林寺的武功招式,外间传布甚广,懂得的人极多。

这一路六合刀法传播得更广,差不多修习过武功之人,都曾经见过,是以看起来平凡无奇。

可是沈宇这刻使出嫡传手法,威力之强,竟连商城四凶合力围攻,也占不到一点儿便宜。

王二郎恍然道:“村主说得甚是,这一路六合刀法,果然与平常所见的有一点儿不同,可是姊姊也说得对,若是这样拼下去,沈宇定要吃亏。”

诸若愚不予置评,却道:“二郎,以你看来,那商城四凶之中,哪一个是最弱的一环?”

王二郎道:‘哦瞧都差不多。”

诸若愚道:“这就是高手与庸手的分别了,你若是瞧不出来,如何能克敌制胜?”

王二郎道:“难道沈宇看的出来不成?”

诸若愚道:“他若是想一举败敌,那就非得在动手之前,观察出敌人的弱点不可。”

他说到这里,若有所悟,又道:“玉玲,你还记得我提到沈宇的信心那番话么?”

王玉玲道:“记得呀!”

诸若愚道:“他最初拼了一招之后,定必是已经确切看准敌方的弱点,所以信心激增。”

王玉玲喜道:“这样说来,沈宇一定可以获胜啦!”’诸若愚道:“看出敌人弱点是一回事,能不能利用可是另一回事。

我可不敢如此武断的认为他一定能赢。”

王玉玲登时又恢复了紧张和担心。

那双秀气的眉毛,再度紧紧皱起。

沈宇的这一路六合刀法,看看已近尾声,双方大约合战了三十多个回合,耗时超过两柱香。

忽然他刀法一变,缅刀若奔雷般向为首的魏逢,硬攻了三招。

一时金铁交呜之声震耳,沈宇突然舍下魏这,左手一掌劈开苏味的铁杖,右手缅刀突如掣电般向沙一圭攻去。配合上他叱咤之声,威势强大绝伦,在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使出这般凌厉反击的招式。

沙一圭运斧急挡时,只见刀光划过,已把斧柄劈断,接着刀锋已到了他咽喉要害。

此时,荆滔双钩如风卷到,挂扎敌人肩肋。

旁观之人眼见荆滔抢救得快,心中都替沈宇泛起了功败垂成的可惜之感。

但念头尚未转完,只见沈宇人随刀转,划出一溜精芒,辩迅响处,震退了荆滔不说,还把他双钩斩断了一截。

沈宇长啸一声,刀光电掣,忽又回到沙一圭咽喉,这次毫无阻隔,刀锋划过了沙一圭的咽喉,登时鲜血喷溅。

那沙一圭身子方自晃动,沈宇的缅刀已攻到荆滔面前,刀光如雪,寒气侵肤。魏述和苏倏双双抢救,铁杖和锯齿刀一齐急攻沈宇。他们的反应,早在沈宇料中,是以他攻击荆滔是假,诱敌是真,只见他人如飞絮飘转,刀似掣电飞旋,反过来攻击魏、苏二人。

刀光闪处,苏棵大叫一声,飞出七八尺之外,魏逢身子也跟着急旋一匝,这才倒在地上。

沈宇在眨眼之间,一口气击杀了三名敌人,剩下一个荆滔,虽未受伤,但双钩已断去钩尖那一截,也就等如赤手空拳一般,自然无法抗拒了。

荆滔想是惊得呆了,竟忘了逃走。直到沈宇跃到他面前,这时要逃,却来不及了。

沈宇压刀不发,冷冷道:“荆兄,你自寻了断吧!”

荆滔抛了手中双钩,厉声而笑,道:“好,好,老子不用你动手。”

他打靴筒拔出一口短刀,又道:“沈宇,我临死之前,有一个疑问请你解答。”

沈宇道:“在下若是答得出来,决不推辞。”

荆滔道:“你后来使的刀法,不论是招式身法和气势,都不是少林家数,可见得是你家传绝学无疑。只不知这是哪一家派的奇功绝艺?”

沈宇豪气飞扬,道:“这便是寒家秘传的屠龙刀法,先父沈木龄,外号七海屠龙,只不知你听过没有?”

荆滔一愣,道:“原来你是七海屠龙沈木龄的儿子,但这也罢了,只不知你既有如此实力,何以起初一直苦守不攻?耗费了许多精力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