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一阵阵响亮的声音。一个黑衣青年,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这永恒的浪潮声。喧嚣的潮声,竟然使他感到更加寂寞。他徐徐转身打量四下,在他周围尽是低矮简陋的屋子,且大多数都关着门。虽然有些屋门敞开曹,但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这是一座渔村,简陋的茅屋,显示出此村并不富庶。但最不寻常的,却是这等间无人影的景象。

此刻不过是午后时分,即使村中的男人都到海上捕鱼去了,也应该有老年人和妇人在织网、小孩子在玩耍才对。

黑衣青年落寞地微笑一下,走到一口水井旁边,在井栏上坐下来,顺手把沾满了灰尘的包袱,放在地上。

他的个子很高,肩宽胸阔,浑身散发出矫健有力的劲道,面庞略见意黑,可能是长途跋涉,晒得太多之故。他的相貌英俊,他的眼光机警灵活,足见是个聪明和反应敏捷的人。他坐了一会儿,打了一桶水,洗洗面,又喝了几口,然后坐回并栏上,看来暂时不打算离开。

过了一阵,他听到一阵低微急促的脚步声,从他右侧那边传来,转头望时,原来是个村女。

这个村女相貌倒也端正秀气,那对眼睛却急急地转动着,生似一头受惊的小兔一般,令人不禁生传。

她走到井边,伸手去抓吊索。

黑衣青年比她快了一点儿,拿到吊索,接着把吊桶抛落井中,毫不费力地打了一桶井水上来,递到她面前。

村女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含着诚恳的微笑,便不自觉地把水桶接过,倒在自己的桶内。

黑衣青年道:“还没有满,我替你再打一桶。”

村女任他取过吊桶,等到他提起第二桶,并且把水倒在她的桶内时,才道:“你……你可是过路的么?”

她说这话时,显然费了不少气力才下的决心,是以脸都涨红了。

黑衣青年感到奇怪,道:“当然是过路的,难道我住在这儿,你会不认识我吗?”

村女道:“那……那你快点儿走吧!”

黑衣青年双眉一挑,道:“为什么?”

村女道:“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啦!”

她说到末后,已经像在哀求他似的了。

黑衣青年念头急转,道:“敢是此地发生事故了么?”

他乃是从全村寂静这一点,联想到这一答案。

村女果然点点头,道:“是的。”

黑衣青年反问道:“若是如此,我此刻往前走,岂不是会碰上那些人?”

村女一怔,道:“是啊!”

黑衣青年道:“可有什么地方给我躲一躲?”

村女连忙摇头,道:“没有,谁也不敢收留你。”

黑衣青年道:“那真是太糟了,你们怕什么呢?”

村女道:“是村长吩咐过的,哪一家都不许收留陌生人。”

黑衣青年道:“村长住在哪里?我找他理论去,我一个过路人,教我躲到哪儿才好?”

村女道:“他们都出海打鱼啦,男人们都得避开,免得被那些人误杀。”

黑衣青年耸耸肩,道:“你回去吧,我不怕。”

他这回说出实话了,可是村女却不相信。她从这个青年的说话声音和笑容上,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不忍他遭遇到灾祸。

她当下道:“不行,那些人凶得很啊!”

黑衣青年道:“真的,我不怕,你别管我。”

村女沉吟一下,突然坚决地道:“你跟我来。”

她当先行去,一直走到右边数丈外的一排房屋前,推开其中一间屋的门扉,踏了进去。

黑衣青年跟她入屋后,便问道:“这是你家么?”

村女迅速关上门,一面应道:“是的,我爹爹和哥哥都出海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守在家里。”

她回头看了黑衣青年一眼,又道:“你不再出去,大概就没事了。”

黑衣青年找到一条可以看到外边的缝隙,向外张望了一阵。外面是一片旷场,水井就在当中。

他道:“等会儿来的是什么人?”

村女轻轻道:“有些是海盗,但有些比海盗还凶恶,他们要和一个人打架,但那是真的拼命,人人拿着刀剑。不过那些海盗都打怕了,总是另找一些人,合力去对付那个人。”黑衣青年讶道:“你看过几次了?”

村女道:“一共已看过三次,总是每隔一年,就会发生一次,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青年道:“那个人是怎生模样的?”

村女道:“他穿白衣服,拿一柄长刀,锋利得不得了,只要轻轻一抹,就能杀死人。他大概是三十多岁,面色苍白,有一点凶狠的味&。”

黑衣青年道:“他只有一个人么?”

村女道:“是的,总是他一个人,而且每次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以前有一次,那些海盗们来的早了,搜遍了全村,可是到了时候,那个白衣人就出现在场中了。”

黑衣青年已经大致心里有了轮廓,道:“这样说来,村中不许收留陌生人的规矩,竟是海盗那一边的命令了?”

村女道:“是的,我们都不敢惹他们啊!”

黑衣青年道:“那么你收留我,岂不是很危险?”

村女迟疑一下,才道:“他们还没来,所以不要紧。”黑衣青年道:“我还是不要连累你的好,免得日后海盗来找你家麻烦。”

村女伸手揪住他的衣服,道:“使不得,你若被那些恶人碰到,非活活打死不可。”

黑衣青年挺了挺胸膛,道:“别怕,我不是好欺负的,随时可以打倒十个八个人。”

村女道:“但人家却拿着刀剑,你什么都没有。”

黑衣青年心念一转,忖道:“她这话也是,虽然我不须多虑,可是既然这等拼斗场面已历时三年,则说不定海盗这一方,会以重金礼聘一些高手助阵。那时我寡不敌众,岂不冤枉?”

他接着又想到那个使刀的白衣人,但觉此人豪气迫人,不但孤身应战,而且面对的是不知来自何方的人物,这份胆色,实在值得佩服。

他回头看看那个村女,但见她大约只有十七八岁,面上还有天真稚气的表情。她的年纪,大概还是情窦未开。

可见她苦苦劝自己躲一躲,纯粹是出于同情心,并非因为看自己长得英俊而动了感情。

正因此故,她的仁慈天性,就更值得敬重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失笑,忖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何须敬重这些使人懦弱的天性?

一个人大仁慈的话,只有自己倒霉而已。”

他马上把思绪抛开,道:“我叫沈宇,姑娘贵姓?”

村女道:“我姓陈,名叫春喜。”

沈宇道:“这名字很好听,你读过书没有?”

春喜摇头道:“没有。”

沈宇道:“这个村子有多少人?”

春喜道:“不到一千人。”

沈宇道:“也算是个大村庄了,都是捕鱼为生的么?”

春喜道:“是的。”

她的话忽然中断,原来是沈宇向她打手势,叫她别作声,还伸手招她过去,指指外边。

春喜走过去,在旁边另一条缝隙中向外窥望,低声道:“来啦,这些都是恶人。”

.一沈宇的目光从缝隙中望出屋外,但见十余个人,大步走人这一片旷场中。

这十余人皆是男子,有老有少,有丑有俊。其中有几个服饰与常人略见不同。由于春喜说过,是以他一望而知,这六名大汉,必是海宝。但见这些海盗,个个神情凶悍,面目间泛着一股残暴之气。其余的人,有两个是五六旬之间的老者,其一身穿长袍,质料贵重,颔下留着三络黑须,生似是富有的让绅,另一个则穿着黑短祆,回扎布带,身量高大,手持一根四尺长的旱烟袋,一边走一边叭啦叭暄的吸着,吐出阵阵白烟。这名老者,简直是一副北方庄稼汉模样,但他既然能够在这一堆人中,当然不会是务农之人。另外有四个壮年人,其中三个身材一般高大,衣服相同,兵器亦全是护手双钧,可见这三人必是兄弟帮,余下的那一个,浓须绕颊,态度剽悍,背插大刀,步伐皆是坚稳有力。

沈宇的目光,却不是被上述这些人吸引。他注意的,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个青年,这个青年长得韶秀文弱,一袭青衫,倒也有点儿历洒风度,不过个子矮了一点儿,人也长的白了一点儿,似乎缺乏一种英挺之气。

他背着一口长剑,因络风拂,看起来似是一口好剑。

沈宇心中大疑,想道:“这个青年人,长相既不似练家子,又缺乏凶悍之气,为何会与这一群人走在一起?假如他没有两下子,这些人亦不会允许他置身其间,因此,这个青年,可算得是最猜不透的人物了。

但见那六名海盗,迅快散开,全都拿出兵刃,四下搜索。

沈宇发现陈春喜微微发抖,晓得她乃是怕那些海盗人屋搜查时,发现了他,他虽然心中不怕,可是为了这个村女着想,倒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他想了一下,起身走开。

陈春喜瞧着他的行动,但见他很快就将包袱塞在角落隐秘处,又迅快打开床脚一只;日箱子,翻出几件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春喜的父亲和哥哥的。沈宇脱掉外衣,连内衣也说下来,再穿上几件渔民的内外衣。

他现在已变成一个年轻渔民,但见他将英雄帽摘下,略略弄散头发,这才走回春喜身边,向外张望。

只见那些海盗,虽然并不是每间屋都搜查,但偶然也闯入门内瞧瞧。

沈字向春喜耳语道:“别害怕,如果他们人屋搜查,我就躺在床上装病。”

春喜点点头,两人又向外窥望,只见那些不属海盗的武林高手,亦参加搜查,不时走人那些海盗推开的门内瞧看。

不一会儿工夫,这一间屋子的木门,砰一声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凶悍的海盗。

他一望之下,就退出门外,道:“刘老大,这边来。”

除了那个被称为刘老大的海盗之外,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叫唤而投以注意的目光。

刘老大奔过来,道:“怎么啦?”

郑海盗道:“这儿有个病人。”

另一名海盗插口道:“如果是病人,何须大惊小怪?”

这个最先人屋的海盗暴躁地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病人?”

刘老大道:“这话有理。”

说时,已踏人屋内。

随他而人的,有三四个人之多,其中包括那个文弱青年在内。

刘老大走到床边,打了个手势,叫春喜走开一点儿,同时常的一声,拔出一口精光闪闪的长刀。

春喜登时骇得面色变白,瑟瑟发抖,道:“他……他……是我哥哥…,,刘老大道:

“别罗喷,老子瞧瞧便知。”

他凝神一看,床上的青年皮肤熏黑,似是渔民。再看他气息转为迫促,而且面色很红,竟是发烧现象。

刘老大回头道:“这小子果然是病啦!”

一个海盗应道:一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刘老大哼一声,道:“走么?没这么容易。”

那名海盗讶道:“为什么?”

刘老大道:“你和我都可以马上装病,也能叫人摸着感到烫手.对不对?”

那海盗道:“对呀,那么给他一刀,宰了就稳妥啦!”

刘老大没有做声,转身瞧着其他的人。

本来他随便杀一两个渔民,那真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而已,全然用不着踌躇。但这会尚有外人。他总是不好太过独行独断,所以先瞧@别人的反应,如果没有人反对,他就马上下手。

他望了一眼,见没有人作任何表示,当即转回身子,向着床上之人。

他手中之刀,正要举起。突然中止了这个动作,原来那文弱青年,已站在他身旁,俯视床上的病人。

刘老大皱皱眉道:“胡公子,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被称为胡公子的文弱青年抬头道:“还没有,但假如能查证出此人身份,岂不是比糊里糊涂杀死的好?倘若此人乃是假装,咱们就可以查问出一些宝贵线索了,刘兄以为如何?”

刘老大耸耸肩,道:“那自然最好。”

胡公子道:“刚才刘兄的分析,真是老练无比。但凡是练过武功之人,诈病实是最容易不过。区区现下瞧瞧此人贴身的衣服是不是渔民所穿之物,就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了。”

刘老大连连点头,其他的人,则显出茫然的表情。

胡公子解释道:“假如他是假扮的渔民,则多半只披上一件人家的旧衣服,查证内衣,即可证明他的真正身份了。”

其他的海盗都点头说是,胡公子缓缓伸手,掀起被子,接着扯开病人的外衣。

但见里面的两件衣服,俱是粗布夹衣,还带着一股鱼腥和汗气。

众人一望而知,是以疑心尽退。

胡公子道:“我瞧他当真是病倒的渔民,诸位可有别的看法没有?”

刘老大首先转身行出去,一面道:“错不了啦……”

所有的人都跟他出去了,只剩下胡公子一人。

春喜差点儿就透出一口大气,虽然她及时忍住,可是面上的表憎,仍然大有变化。胡公子兀自低头凝视床上的病人,竟不离开。

过了一阵,他才转眼向春喜望去,冷冷道:“到门边去看看,如果有人来,就咳嗽一声。”

陈春喜一怔,呆若木鸡,没有依他的话去做。

他不耐烦地道:“去呀,快点儿……”

春喜还没动弹,床上的沈宇忽然睁开眼睛,还抬起上半身,挥手低声道:“去,去,听他的话。”

春喜大吃一惊,不明白他为何露出马脚。但她还是顺从地走近门口的地方,虽然满心忧疑。

沈宇转眼向这个文弱青年望去,这时迫近细看,更觉得他面色白皙细致,眉清目秀,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唇角的两道弧线,流露出冷酷无情的味道。

他不在乎地笑一下,道:“胡公子如何看出破绽的?”

胡公子淡淡的道:“我一踏入此屋,就知道你是装病。”

沈宇付道:“请将不如激将,我若想知道的详细一些,须用此计才行。”

因此他只泛起一个微笑,并不说话。

原来人的表情,十分复杂,往往同样的一个动作,例如皱起眉头,亦可有爱、恨。困恼、等不同的意义。

胡公子看了他的微笑,心中有气,道:“你不信么?”

沈宇装出不敢得罪他之状,忙道:“我可没有这么说用!”

胡公子哼一声,道:“我听说有个病人,但人屋之时,我的鼻子已告诉我没有这回事了。原因很简单,有病人的房间,多半有两种气味,一是药味,一是汗臭,无论如何,两者之中,必有其一,可是此屋之内,这两种气味都没有,可知你是假装的了。”

沈宇心中不能不大为惊骇,道:“唉,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胡公子见他折服,不禁得意起来,傲然道:“这算不了什么!”

沈宇尖锐地攻击道:“你一下子就显得如此自满自傲,看来大概也是到此为止而已。”

胡公子仰天一晒,道:“你不要假装,以你这等才智之士,我能令你惊服,实在是足以自傲的事了。”

沈宇道:“你万万不可把我抬得太高,我可受不了。”

胡公子道:“一点儿也不,我的话,有根有据。”

沈宇讶道:“有根有据?这话可是真的?”-‘胡公子道:“当然是真的!我检查你内衣一事,已探出你的才智不比等闲。凡庸之士,哪能考虑到连内衣也换上这一点呢、’沈宇瞠目道:“假如我才智达不到这一地步,因而露出破绽,岂不是要死在他们的刀下?”

胡公子淡淡的道:“这是可能性之一。但或者你武功卓绝,可以逃生亦未可料,换句话说,武功真高之人,未必就有这等才智,是以你只要武功够强,亦可不死。”

沈宇道:“这话倒是不错。”

胡公子的目光忽然又变得锐利起来,盯住对方,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干什么的?”

沈宇道:“我姓沈,名宇,只是个流浪之人。”

胡公子冷冷的道:“纵然是流浪汉,也得有个缘故,才会跑到这儿来的。此外,还有一个问题也很重要,那就是以你这等人才,何以色到处流浪?”

沈宇道:“我实在是无缘无故,晃荡到这儿来,这话只怕你不会相信。”

胡公子道:“别管我信不信,还有一个答案呢?”

沈宇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既然你提起了,我总得找出个答案来。”

他沉吟一下,又遭:“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我觉得天地间没有可为之事,所以虽然练过武功,也读过几本书,但终于茫然地流浪起来I。”

胡公子紧紧的盯住他,目光利如刀剑。

可是他发现对方的声音表情,都十分真诚,找不到一丝一毫作伪的痕迹,当下道:“假如你这话不是出自真心,则你说谎的本事,可以说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沈宇道:一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胡公子道:“你为了求生,所以要哄我相信,这个理由还不够大么?”

沈宇坐起来,双肩一耸,道:“笑话,我根本不怕你或任何人,何必说谎哄骗?”

胡公子似是想不到这个人忽然会凶起来,登时一怔,难以置信地瞅住对方。

沈宇又强硬地道:“我装模作样,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女孩子的一家人着想而已。”

胡公子没有与他硬斗,稍稍退让一点儿,道:“这话倒是说得过去。”

沈宇道:“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你究竟是谁?”

胡公子道:“你就跟着他们叫胡公子就是了。”

沈宇道:“你不说拉倒,至于你们结伙到此之故,总可以告诉我吧!”

胡公子道:“假如你真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等一会儿就有一位刀法大家出现,此人的刀法功力,已达到宗师境界,几十年来,未逢敌手,那些人是应聘前来对付他的。”

沈宇道:“你在不在内?"

胡公子摇头道:“我没有份。”

沈宇道:“还好,我不要替你担心了。”

胡公子面色一寒道:“谁要你担心?”

沈宇道:“你曾经放我一马,总算是有点儿情份呀,既然那人是刀法宗师之流,你若出手,我自然会为你担心。”

胡公子哼一声道:“你少管别人闲事。”

沈宇耸耸肩,道:“若是外面那些人,通通被杀死,我也不管。”

胡公子有点神色不善,冷冷道:“若是我在内,你就管么?”

沈宇道:“管不管是我自家的事,你不要操心。”

他这话等于叫对方不要多管闲事一般,胡公子那张白皙的面庞上,顿时泛现含着怒意的红晕,凝目瞪着他。

沈宇道:“你既然不是应聘而来,咱们这番话,岂不是说到题外去了?我只请问一声,你凭什么身份,居然可以参与在这群人中间?”

照常理说,他既不是应聘之人,又没有提到是这些人之中哪一个的门下。则他能够跟来,当然令人奇保。

胡公子道:“我是代表某一个人,到此看看的。”

沈宇道:“是不是看看对方值不值得那个人应聘出手?”

胡公子点点头道:“不错。”

沈宇道:“这人是谁?你的师父?你的尊翁?”

问第二句,对方没有摇头否认。

沈宇便道:“哦,原来是代表令尊,怪不得他们都恭称你为公子了。让我想想看,姓胡的高手有哪几位?”

沈宇马上就猜到了,讶然睁大眼睛,道:“是不是神剑胡一冀?”

胡公子既没有承认,但也不否认。

沈宇耳语道:“这怎么可能?神剑胡一冀,是峨嵋派掌门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岂能牵涉到与海盗有关的仇杀事件之中?”

胡公子道:“这不是仇杀事件广沈宇道:“那要称为什么事件?诛暴锄奸么?不见得吧?天下哪有受海盗的聘金,去诛暴锄奸的?”

胡公子道:“你当真对此事全无所知么?”

沈宇马上举拿向天,发誓道:“若果我知道一点点,当受乱刀分尸而死。”

胡公子不禁一笑,道:“我从来不相信誓言会灵验的。”

沈宇搔首道:“你如何才能相信?”

胡公子道:“我信不信都没关系,因为我打算告诉你。”

沈宇道:“那么请你快说吧!”

胡公子道:“这位刀法大家,姓厉名斜,是不是真姓名,谁也不知道,总之,他一直是以这个姓名出现。”

沈宇叹气发急道:“唉,唉,管他是不是真姓名呢广胡公子感到有趣地笑一笑,道:

“你急什么?”

沈宇道:“你再耽误下去,那些海盗们说不定会过来瞧瞧的。”

胡公子道:“他们来瞧的话,你最多再度装病,有什么了不起。”

沈宇心知对方是见他发急,所以故意多说些废话来呕他,使他更急。

他对此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心道:“你不告诉我就拉倒,难道我日后打听不出来么?”

话虽如此,但问题却没有这么简单,因为那位刀法大家厉斜不久就出现了,假如对于他的事迹全无所悉,则这一场拼斗,看起来就会如在云里雾中。

胡公子见他不说话,大为得意,道:“你若是真想知道,那就跪下来磕个头。”

沈宇摇头道:“不于。”

胡公子道:“如果你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可能永远查访不出,在海盗方面,他们只知道厉斜的姓名,以及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但我却另外晓得很多,例如他的刀法,曾经显示过哪些精微奥妙的手法等等。”

他的话实在是太诱惑人了,沈宇在心中自问道:“假如他的话字字皆实,我要不要磕个头,以换取这些精彩的秘密呢?”

答案马上就浮现出来,竟然是愿意。

沈宇吃一惊,付道:“那个人的事迹资料,居然有这般大的诱惑力么?我不是一直觉得什么事情都不能使我太关心么?何以这个人就能激起我的热情呢?这真是很有意思的问题。”

他的面色变得慎重严肃,并十分专注地思考起来,胡公子不知他已想到别的地方,还以为他想着叩头之事,因此他也惊讶起来,道:“喂,你似乎很认真呢,是也不是?”

沈宇歇了一下,才道:“我本是难得认真的。”

胡公子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可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沈宇沉吟不答,胡公子马上又道:“你只要说出真心话,不要实行。”

沈宇坦白地道:“我愿意。”

胡公子欣然一笑,道:“好,我告诉你吧,这位刀法大家厉斜,行踪隐秘,身世如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晓得他来自何方,更无人知道他惊世骇俗的刀法是什么渊源……”

沈宇忍不住插口道:“但你刚才又说知道得不少。”

他的声音中,含有质问指责之意。原来胡公子得到他回答时的欣然一笑,已使他泛起受骗之感,如今听他道来,果然全无所悉,则他显然是利用这个谎言,诱骗出自己的真心话。

胡公子忙道:“别急,我说的是别人,而不是我呀!”

他的态度和声调,含有柔婉的意味,沈宇倒觉得不好意思多说了。

只听他又道:“据我所知,厉斜年约三十二三岁,高挑身量,面@白皙斯文,可是眉宇间无时无刻不透出一股森杀之气,使人生出畏惧之感。”

他的话忽然停顿,但当他在对方脸上找不到什么反应之时,便又接下去道:“外间对此人所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但我从他眉宇间透出森杀之气这一点,却得到一个线索,那就是此人的刀法,是出自大房门,也就是说,绝响已久的大屠门七杀刀,又已复见于今日了。”

沈字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

胡公子问道:“你知道大屠门么?”

沈宇耸耸肩,道:“不知道,可是你既是推理而得的结论,证明此人选择这么一个地方,又拿海盗为对手,就可见你的推论是对的了。”

胡公子点头表示同意,道:“不错,以我猜想,厉斜的七杀刀,大概还欠火候,这等以残杀凶毒为至高境界的刀法,如若没有这等环境磨练,终难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因此,他选择濒海荒凉的渔村,又向海盗施以各种压力,让他们代为找人来送死。当然海盗们找来之人,也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这样,厉斜就可以尽情锻练刀法,培养他的杀气了。”沈宇道:

“照这样说来,厉斜不但武功高明,才智心计,亦复高人一等了。”

胡公子道:“正是如此……”

他忽然停口,警惕地向门口张望,接着移步行去。

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声响,只有不均匀的海潮拍岸之声,以及海风的呼啸声,不断地传来。

但在胡公子和沈宇的敏锐的心灵中,却感到有异,是以停止交谈,胡公子匆匆走出去。

春喜精乖地把门掩上,因为沈宇在床上一弹而起,飞到门边落下,迅即向外面窥看。

但见旷场中的十余人,都现出惊讶的神色,望着站在水井旁边的一个白衣人。

原来这十多人除了胡公子当时没有在场之外,全部十分惊觉地注视着四方八面,打算瞧瞧这个诡秘的刀法大家,究竟是从哪一个方向来的。

谁知就在众目膀径之下,这个白衣人宛如幽灵一般,从场中出现,既不知来踪,亦不知去迹。

他一出现,就带来一股森寒杀气,弥漫全场,因此他的声势,竟是比之过鼓震天,万马奔腾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公子出去时,已是这白衣人出现以后之事,由于白衣人面向这边,是以恰好打个照面,那白衣人亦恰恰见到春喜掩门的情形。

他手中横提着一柄连鞘长刀,站在那儿,有如石像一般,只有身上的白衣,随风飘拂不已。

胡公子碰到对方闪电一般的眼光时,但觉生像是一对锋利的长刀迎面刺到似的,甚是可怕。

不过他居然能够向白衣人笑一下,便迅即根移到那个锦衣华服的老者身后。

白衣人的目光放过了胡公子,转向其他人,逐一扫去。他目光所到之处,杀机更盛,使人觉得好像掉入冰窖中那样的寒冷不适。因此,没有一个人愿意他多向自己瞧看,也因此故,谁都不愿挑衅地向他回瞪。

白衣人看遍所有人以后,突然道:“你们中哪一个最先抵达此地?”

他的声音,也能令人生出冰冷肃杀之感。

众人都不明日他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海盗群中的领袖刘老大应道:“厉斜老师请了.我等13同时批手上;外心DD_。老师这一问,有何用意广厉斜冷冷道:“没有什么,本人循例问一声,刘彪你们今年可曾按规矩行事?”

刘老大显露出又忿恨又畏惧的神情,道:“都依规矩行事。”

厉斜的声音更阴森冰冷地,道:“若然有违规之举,本人可就要下毒手取你等性命了。”

刘彪道:“在下知道。”

厉斜点点头,道:“好,本人先打发了这几个人,再谈别的。”

大概这是每年都提起的问题,因此刘老大也就轻松了下来,道:”在下给您引见几位武林著名人物。”

沈宇自是很希望早点儿知道这些海盗们聘请了一些什么高手,来对付这位刀法大家厉斜。

但他的目光,竟不向被介绍之人望去,反而更加锐利地盯住厉斜的脸,观察他最细致的表情。_要知这厉斜的种种安排表现,已显示出他是极工心计之人,加以胡公子透露他武功极高,则此人之难以对付,不问可知。这等人物,若在平时,想从他的表情中,观测他的内心,根本办不到。

因此,沈宇必须把握每一个机会,例如现在那海盗头子声称要介绍这些武林名家给他认识,由于这是一种变化,所以沈宇猜测那厉斜或多或少总会流露一点儿表情,换言之,厉斜内心中的反应,在这局势变化中,一定会出现一些可供观察推测的线索。

沈宇首先发现的是,厉斜转眼向那些敌手望去,面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是他锐利的目光,却一丝不苟的望着被介绍之人。

这一点已显示出他虽然高傲自负,但并不狂妄,对每一个新出现的敌手,都不肯加以轻视。

沈字微吃一惊,忖道:“他若然永无轻敌之心,则要击败此人,几乎是办不到的事了。”

只听刘老大道:“这一位是关伯符老师,外号绝笔,数十年来名满天下。”

厉斜对于绝笔关伯符的颔首施札,视若无睹。但却显得注意地瞧瞧了他手中的那对判官笔。

关伯符见对方居然不理睬自己,哼了一声。

刘老大已接着介绍道:“这一位曹昆老师,来自鲁北,曹老师已经归隐多年,这次请他出山,着实费了许多工夫。”

厉斜嘴唇微撇,似笑非笑,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表情,教人感到实在难能可贵n沈宇不由得用心寻思道:“他何以忽然有了表情?是曹昆的外型和兵刃,使他如此,抑是刘老大介绍的话中,含有值得他现出表情的地方?”

刘老大接着介绍道:“这边三位是襄阳邓家三雄,第一位是邓玄兄,第二位是邓通兄,第三位是邓昭兄。”

由于他们三人,都亮出了同一式样的护手约,衣着赤完全相同。是以纵然不作介绍,也猜得出定是一伙兄弟兵。

刘老大接着道:“这一位是轻用名家朱砂手黄烈兄,在武林中,赫赫有名。”

黄烈拱拱手道:“幸会,幸会。”

厉斜不理不睬,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黄烈双目一睁.威势凛凛,怒声道:“尊驾如此倡做无礼,就算身怀绝世武功,也不能叫人生出敬重之心。”

厉斜的目光已凝定在胡公子面上,口中冷冷道:“本人压根儿没打算教人敬重,你省点儿闲气吧。”

黄烈不觉一怔,再找不出指责的话了。

厉斜用下颔向胡公子一挑,问道:“这孩子是谁?”

胡公子马上泛起笑容,欢然道:“我很久没听见人家叫我孩子了,你就多叫几句吧!”

他既然表示喜欢这个称呼,厉斜就算明知是假,也不肯再叫了,何况事实上也没有再叫他一声孩子的必要。

胡公子又道:“怎么了?你不叫了?好吧,我告诉你,我姓胡,名真。此来是代表一个人瞻仰阁下的刀法,听说阁下容许这样做的。”

厉斜道:“那得看你代表哪一个?”

胡真道:“当然,当然,总须有点儿名望,才合道理。我代表的是峨嵋胡一冀,只不知阁下认为合格不合格?”

厉斜道:“是神剑胡一冀?”

刘老大连忙插口道:“是的,在下费了不少气力,总算打通关系。”

厉斜一直盯视着胡公子,这时眼中闪掠过怀疑的神色,开始更加康细地打量对方。

胡真一派不在乎的样子,不时向厉斜笑一下。

刘老大道:“厉老师不必多疑,若然不可靠的话,在下岂敢把他自对此地?”

厉斜哼一声,道:“依我看来,此人八成靠不住。不过好在他虽是回的,我也不怕。所以暂时不去管他。”“刘老大忙道:“是,是……”

厉斜目光转到其他众人面上,道:“诸位乃是受聘而来,目的只有-个,那就是要击败本人。因此,旁的话不必多说了,哪一位先上?”

朱砂手黄烈洪声道:“不才甚愿先向厉老师请教,”

他刚才被堵了一肚子气,是以抢先应战。

厉斜道:“好,请。”

黄烈大步行去,左手捏着的短刀发出森冷耀目的光芒,显然锋利无比。但他的右手,却没有兵器。-\他的外号既然称为朱砂手,则他这只空着的右手,无疑是要施展这一门威力奇大的绝艺。

胡公子突然叫道:“等一等。”。厉斜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什么事?”

胡公子道:“听说你刀下从无生还之人,是也不是?”“’厉斜傲然道:“不错。”

胡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在动手之前,岂能不说明这一点?”

厉斜道:“大丈夫上阵决斗,非生即死,何须事先声明!”

他说得豪情激放,气概逼人。全场之人,都觉得极有道理,不由对暗暗怪起那胡公子的多事。

胡公子仍然笑吟吟的道:“话虽如此,但你还是不合规矩。因为较量武功,本是练武之人常有事,决不是每一次都须以生死相拼。所以如果你不先告诉人家,则对方多半不曾防到这一点。”

厉斜道:“你说的话,真是妇孺之见。”

胡公子道:“随便你怎样侮辱我,也不能改变事实。假如上场比幻之人,都深知你的刀法如此毒绝,便能早加提防,或是激起了斗志和杀机,与你相抗衡。但你不先行声明,纵然不是取巧,也失之不公了。”

他侃侃道来,言词之中,全无火气。可是提出的理由,却千真万确,不容置疑。因此,他这一方面之人,都流露出赞同之意,那是不必说了。就连厉斜,也微微动容,凝目沉思。

胡公子又遭:“厉老师这刻既然没有恶言相加,可见得以往一定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不是故意取巧。希望以后你动手之前,定要加以说明,使对方死而无怨。”

厉斜眉头皱一下,好不容易才道:“以后再说,现在可不必说明了吧?”

他既是高傲自负,目无余子之人,这刻要他当众认错,当然没有可能。因此,他肯这样说,已经不容易了。

胡公子道:“当然不用说啦……”

场中的朱砂手黄烈心中大为噙咕起来,要知他出道日子相当久,成名甚早,是以可说得是见多识广之人。

正因如此,他才深悉对方若是练就了如此狠毒的刀法的话,的的确确是非生即死的局势。因此,这一场比划,实在与平常遭遇的不同。

他很想退下,先瞧瞧对方的刀法再说,可是这刻焉有借口得以退下?除非他根本不要脸,自说自话的退下。

厉斜一抖手,刀路啪地飞坠一旁,那口精光闪闪的长刀,已斜提手中。

黄烈一咬牙,竭力使自己激起杀机,隼视对方,右手的朱砂掌,已提聚起十成功力,准备一拼。

当此之时,全场之人,包括在屋中偷窥的沈宇在内,都禁不住皱起眉头。敢是朱砂手黄烈在厉斜的气势之下,竟显出很寒仓的模样。

可是黄烈在这些人当中,外型已经算是最豪悍坚换的人物了。

厉斜一点儿也不剽悍,亦不凶恶。但他的苍白的脸色,冰冷的表情,以及挺刀站立的姿态,却发散出震人心弦,令人畏惧的死亡意味,看起来真像是一尊死神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人人都为之倒抽一口冷气,胡真忍不住道:“黄烈兄,不必打啦!”

他说声未联,忽见厉斜刀光似电,划出一个奇异的图形,在这刹如,没有人看得出他的长刀究竟是怎样来怎样去。只见厉斜向前一冲,黄烈大叫一声,向后翻跌。但他在跌倒之前,也及时一掌击中刀S。

因此他虽是跌倒在地上,但厉斜的刀势也荡到一边,胸前露出破绽。可惜黄烈已经倒下,这个破绽,他已无法利用了。

厉斜收刀退开数步,冷电般的目光,扫向关伯符等人。

刘老大一挥手,便有两名海盗急急上前,将黄烈抬起,迅急离开。

他们已不须报告,因为在场之人,全是大行家,一看黄烈被扛走的姿式,便晓得他业已气绝身亡。

这等情况,实在有点儿令人难以置信,以黄烈的声名和真本事,后治走不上一招,就溅血当场。

厉斜冷冷道:“但用派还有些什么高手?”

别人都不作声,连最敢讲话的胡公子,亦是如此。

刘老大这才应道:“但用范大概不会为他出头的,因为他已离开该派多年了。”

厉斜道:“那真可惜了。”

言下之意,大有希望崆峒派会出头,遣出更厉害的高手来此,才会他意似的。

胡公子哼一声,道:“假如你真想惹用武林各大门派,那还不容易么?”

厉斜冷冷道:“恰恰相反,本人认为十分不易。假如你有好计,本人甚愿听听。”

胡公子正要回答,忽又躇踌,终于不作声了。

来自鲁北的曹昆,旱烟袋抽得叭呢叭啦直响,不过喷出来的烟已很稀薄,可见他此举乃是一种习惯,而且是在沉思之时的习惯。

襄阳邓氏三雄,互相以图示意。他们的动作虽然细微无声,可是众人仍然瞧得出这三兄弟,有一套暗号,可以无声地交换意见。

绝笔关伯符拂髯沉吟.目光凝滞,显然也在寻思。

刘老大一瞧众人的神情,登时泛起失望之色。因为他已晓得这些人个个都在参研对方刀法。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感到对方刀法奇奥无比,所以尽量想从他刚才的那一刀之中,找出破绽。

这些人假如不能马上就有应付之法的话,那就表示他们的武功尚未达到足以抵挡此人的境界。

因此,任凭他们如何苦思,亦属徒然。

刘老大心中叹口气,忖道:“看来这一次化的心血和重金,又是有如丢弃在大海中一般了。”

胡公子突然遭:“厉老师,你的刀法我别说见过,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过,只不知你是从何处学得的?”

这个问题,在场之人无不想问,可是这等话焉能问得出口?殊不料胡真全无顾忌,当众提了出来。

人人都集中注意力,看对方如何回答,不过他们亦都晓得,厉斜一定不会据实回答的。

厉斜没有马上作声,因此全场陷入一种可怕的沉寂中。过了好一阵功夫,他才发出一声冷笑。

他道:“你真想知道么?”

胡真道:“我如果不想知道,何必相问?”

厉斜道:“只要你不后悔,本人可以相告。”

他目光疾扫众人面上,又遭:“还有哪几位想知道的?”

关伯符等人虽想听听,但一时之间,不好意思说出来。

厉斜道:“既然都不回答,本人就只告诉他一个人。”

邓家兄弟忍不住齐声道:“敝兄弟也想长点儿见闻。”

曹昆涩声道:“老汉也想得知。”

关伯符一看已不必矜持,当下道:“老朽也算上一份。”

厉斜道:“使得,你们呢?”

他向刘老大那些海盗望去,刘老大想道:“老子如果得知他的武功来源,将来聘请名家对付他时,自然也较有把握了。”

当下高声道:“在下当然也想知道。”

厉斜点点头,目光回到胡真面上,还未开口,胡真已抢先道:“等一等,我自问有把握猜得出来,所以我宣告退出,你用不着告诉我。”

厉斜道:“你八辈子也猜不出来的。”

胡真道:“各人有各人的本事,你别瞧不起我。”-。厉斜瞪他一眼,道:“既然如此,你何必多此一问?”

胡真道:“那我收回就是,假如你仍然不高兴,我向你郑重道歉可好4’他完全是一派不接江湖规矩的作风,胡揽一气,但他既不讲面子,似是仗着年纪轻,又是胡一冀代表的身份,别人对他也没奈何。

厉斜道:“那么你退下吧,越远越好。”

胡真道:“遵命,道命…——”

他果真独自后退,直到后背贴到一堵砖墙上。而在墙内就是沈宇和春喜他们在伯窥。

忽见厉斜挥挥手,用一种烦躁的表情,把刘老大等六名海盗,都赶走了。刘老大等人没有向这边来,而是退到另一角去。

厉斜开始跟关伯特等五人说话,远远看来,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和平,在他身上不但找不到死神的影子,甚且显得非常清洒俊逸,风度翩翩。

沈字提聚功力,以传声之法,向墙外的胡真道:“胡兄,你放过了这个当世的秘密,一点儿也不感到遗憾么?”

胡真也用传音之法,答道:“不,我只遗憾此计只成功了一半。”

沈宇讶道:“这也算是好计么?”

胡真道:“当然啦,凡是听了他的秘密之人,非死不可。因此,我遗憾的是那一群海盗,没有参与聆听。”

沈宇道:“你想一网打尽这些人?为什么?”

胡真道:“因为我喜欢看见杀人和死亡。”

沈宇心中大怒,几乎要开口骂了。

忽听胡真又道:“你可是以为我真的喜欢流血死亡等景象么?不,;你错了,我从没想到过我会喜欢这等残酷凶杀之事。”

沈宇忍住气,才道:“那么你为何要害这些人?”

胡真道:“你眼睛放亮一点儿好不好?凭他刚才那一刀,这儿谁能抵挡?我是万万不行,你呢?假如你也不行,那么你听我说,凡是上前动手之人,非胜即败,若败即死,绝无例外,这是他的刀法的特色,除非你能击败他,否则你一出手,就非死不可,换言之,这些一定要动手之人,反正是死定了的,听不听他的底细,都是一样。”

沈宇听他这么说,似乎不无道理,方自寻思,耳边又听得胡真传声道:“如果那群海盗,悉数遭他杀死,这厉斜从此缺乏穿针引线之人,局势登时大为改观了。”

沈宇道:“局势有何改观?”

胡真道:“假如不是这群海盗,秘密礼聘各地的高手,前来此处,厉斜就没有对手可以磨练他的刀法。”

沈宇道:“他不会自己到江湖上向各派名家高手挑战么?”

胡真道:“我正想使他落人这等情势之中,如果他踏人江湖,刀法如此毒辣,则不出一年半载,天下尽是仇家,这么一来,他还能继续下去么?”

沈宇道:“原来如此,照你这样说,眼下武林中得知此事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是也不是?”

胡真道:“正是,由于死在他刀下的数十人,绝大部分是黑道人物。这些人应聘去对抗厉斜之时,皆是秘密行事,故此这件足以轰动天下的奇闻,居然保密至今。”

沈宇道:“你今日能逃得过他的宝刀么?”

胡真道:“当然啦,这是他自订的条规之一,我是代表一个极有名望地位之人,来此观察。如果我不返回报告,他就将失去一个绝佳机会。”

沈宇道:“他不怕你泄秘么?”

胡真道:“怕也没有法子,假如他能够获得与一个与我代表的这样的人物一拼的机会,在他来说,胜过其他的千百人。所以他非尝试不可。”

他停顿一下,又遭:“以我看来,他手中之刀,虽是锋利,却不能视为宝刀,是也不是?”

沈宇忖道:“此人不但聪明无比,心思也十分慎密,我只提了一声,他就不放过,我是告诉他实话呢?抑是保留起来?”

他倒没有想到何以要保留这个秘密,亦没有考虑到后果。只不过当时觉得胡真才智过人,眼力高明,所以关于他看不透的地方,想暂时保留而已。

不过他马上决定把自己所知的告诉他,因为胡真对他似乎还算不o。

厉斜与关伯符等五人,恰已说完话。

双方马上分开,成为对峙之势。

厉斜的目光盯住来自鲁北的曹昆,不问可知现在轮到曹昆出手了。

这位外貌有如庄稼人的曹昆,多年前本是纵横北方,杀人无数的江湖大盗。由于他的武功,很有真传,是以直到他洗手归隐,都是有惊无险,不曾遭伏诛。

他经过多年蛰居,武功更有精进,但悍染之性,还未消磨。这便是他何以会接受海盗方面的重金,今日在这渔村出现之故。

他手中的旱烟袋,乃是外门兵刃的一种,整体旱烟管均是纯钢打鱼,份量甚深。

加上烟管内的余烬,必要时可以飞洒出数百点火星,也是他出奇瞩胜的绝招之一,往往可收杀敌之效。

绝笔关伯符和襄阳邓家兄弟,都退开去,腾出地方。

只见厉斜长刀遥指,欲吐未吐,架式倒不算奇异,但那股杀气,却比别人强烈数倍。

沈字登时忘了答复胡真,关于厉斜手中之刀是不是宝刀之事,却道:“胡兄,这厮的刀法来路,你已看出眉目了么?”

胡真没有回答,似乎是因为全神贯注在这一触即发的拼斗上,是以不能分心与沈宇说话。

只听曹昆嘿嘿冷笑,道:“厉老师,你的气势,诚然可当得天下无双之誉。可是老汉却不受威胁,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他话中已表示愿意说出其故,只须对方询问一声便可。

但厉斜偏偏没有开口询问,因此反倒把旁观之人,急得心痒痒。假如情势允许,一定有人插口说话。

曹昆从开始对峙,直到说话之时,口中不断地喷出烟雾。使人不禁怀疑他的肚子里,究竟装有多少烟气?厉斜保持原来的架式,以及强烈慑人的气势。

过了。阵,他突然快逾闪电般向前、冲,人随刀走,化为、道光芒强烈的刀光,向对方激射而去。

曹昆大喝一声,振腕挥动旱烟,一招“横扫千军”,竟是施展出硬拼手法,对付厉斜的攻势。

但见曹昆的烟袋,居然比料想中的速度快了许多,当的一声,击中了那道强烈眩目的刀光。

厉斜横跃数步,落地现身,但见他双眉微皱,似是因为这一招居然徒劳无功,而觉得十分不快。

这时曹昆居然没有乘势追击,人人就会感到十分不解。

厉斜凝视了曹昆一阵,挺刀向他迫去。

他的步法甚是奇异,生似是在暗流汹涌的海中走动一般,每一步都须得使出气力,才稳得住身形和保持前进之势。

但他每迫前一步,人人都感到他刀上的杀气,也跟着增添不少。假如双方相隔得有十步以上距离,则单单是这等增添不已的杀气,准保可以把曹昆压死。

刹时间,双方已十分接近,曹昆仍然屹立如山,没有抢先出手。

厉斜口角托着一丝冷笑,陡然挥刀攻去。

他的刀势起处,迅快如电般划出一个奇异的图案,当此之时,没有人瞧得出他的长刀,究竟是怎么来怎么去。

因此当他的刀突然改挥划为劈砍之时,也教人看不清楚。

曹昆恰到好处的横举烟袋,封架住他这一刀。

兵刃相触,发出震耳的锵一声。

厉斜刀势已立刻收回,凝身卓立。

曹昆一挡之后,蹬蹬蹬连退四五步,方始稳住。

邓氏兄弟这边,有一个大声喝彩,另一个叫道:“昆老这一把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