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忽然有语声飘送下来,先是一个尖细的嗓音道:“曹三哥,我见你天天往这儿跑上一两趟,有什么看头呢?”
另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早晚咱们须得从这排云崖下山,不瞧瞧怎行?”
那尖细嗓子道:‘算啦,曹三哥,你一心一意要当长老,所以天天观察推敲这儿的地势。小弟胸无大志,这一辈子留在宫里,当我的李十二郎,那也不错呀,穷操这些心干吗?”
曹三哥嗯了一声,道:“这叫做人各有志,朱老五听说功行快达圆满之境,他若是占了先筹,我太没面子啦!”
李十二郎尖细的嗓音这回听起来含有诚恳的意味,道:“曹三哥,传法长老时时说,此功之道有关天份,还有就是要瞧每个人的禀赋是不是适合这一门武功路数,譬如说叫一个两膀有千斤之力的莽汉,学那拈外弄线的绣花功夫,一辈子也学不上手。来五哥的资质禀赋不一定要比别人高,但可能对了路子,所以进境特别快……”
曹三哥道:“这个我也知道,但这厮为人骄傲,老早就不把我这三哥放在眼中。这还不打紧,只是我和他时有冲突,结怨极深。要是他当了长老,我的处境你可想而知了。”
李十二郎道:“这话也是,所以眼下人人都竭力巴结他,图的也是日后的好处……”
这两人的话声渐渐移到万家愁他们头顶,邝真真心有旁骛,使分时忘了凌虚附壁的危惧。
忽听李十二郎又道:“曾三哥,你很烦躁的样子,为了什么?”
曹三哥哼了一声,道:“教主早上已经闭关,那传法长老乃是护法之一,眼看至少有一个半个月不能找扬长老他指点开示,叫我心里如何不烦?”
李十二郎道:“瞧,很多事情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以教主闭关一事而论,小弟却觉很开心,至少少了很多管头……”
他笑了两声,又道:“另外有一件事不知道曹三哥知不知道……’曹三哥道:“你说得神秘兮兮的,什么事呀?”
李十二郎道:“哨们冥天宫数百年来都深闭固守有如铁桶一般,从无外人侵入。但最近有点迹象,好像有外人潜入本宫。”
曹三哥啊了一声,道:“真的?不可能,绝不可能。谁能进得了本宫?”
李十二郎道:“是那些侍者们勾搭的,莫长老前天暗中命我设法查探,我已叫他们注意每个人动静行踪。当然莫长老也会叫秦八哥陈十三妹办这件事,咱们各有各的心腹眼线,瞧瞧谁先查得出来,那可是大功一件。”
曹三哥道:“现下查出线索了没有?”
李十二郎道:“有,今天早上江峰告诉我,两个最有嫌疑,一个是返魂叟,一个是厉无双。”
曹三哥讶道:“江峰?他本是镇江铁戟门掌门人,有大侠之称,怎的也被你收买了?”
李十二郎道:“这些人都饿得半死不活,只要有得吃,什么都干。我告诉你,江峰在侍者群中最有声望,都认为他为人正直,所以人人不提防他,若非如此,他怎能打探出消息?”
曹三哥哈哈一笑,道:“有道理,如果查明确是返魂叟厉无双二人搅鬼,又抓住潜入本宫之人,可有得看了,莫长老的手段在本宫号称第一,真不知他用哪一套收拾这些大胆的猪狗……”
李十二郎道:“这会儿应该又有消息了,咱们到法坛大堂瞧瞧热闹上,一定好玩得很……”
曹三哥缓缓道:“唉;我哪有闲心去赶看这个热闹?我现下是五内如焚,就怕朱老五赶过头……”
李十二郎道:“这话也是,朱五哥为人记仇心重,要是过了关晋升长老,很多人日子不好过。既然如此,小弟便不絮呱,有什么消息再来报与三哥知道。”
崖沿下面的是万家愁邝真真无意中得知有关厉无双返魂叟的危机,那邝真真更是忘了现下的惊险了。
问题是曹三哥还在崖上,不知几时才走开,使人心中急煞。
忽然崖上远远传来女子话声,道:“曹三哥,我瞧见李十二郎匆匆走过,你们刚刚见过面么?”
声音相当娇媚,略有做作意味。
曹三哥嗯了一声,道:“邬九妹打哪儿来呀?”
邬九妹道:“小妹晨谒过来使者,蒙她指点了一点功诀,出来时见到李十二郎的背影,看他大有行色匆匆之意,不知有何公干?”
曹三哥道:“他赶去瞧热闹,听说它中有外人潜入,接应奸细已查了出来。”
邬九妹冷笑一声,道:“十二郎一定说是他的功劳了,哼,这家伙别的没学好,吹牛本领却大得很……”
曹三哥道:“我不大管这些闲事,到底是不是十二郎查出来的?若然不是,他吹牛作甚?”
邬九妹道:“他么?算盘打得够精的。眼下只有三哥和五哥很可能神功练成,升为长老,所以十二郎在你们面前,拼命留下精明细心的印象。反正不拘你们哪一位当了长老,他都能左右逢源……”
曹三哥道:“原来如此,我心中有数啦。”
邬九妹道:“三哥,这话可不能让十二郎知道,我自知愚笨,不会讨人欢心,实是惹不起十二郎……”
崖下面的邝真真心里直骂邬九妹罗嗦,这等同门之间勾心斗角的情形她见惯了,是以毫无兴趣。
万家愁却不然,不但听得入神,而且很起劲寻思这些人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邬九妹又道:“不过莫长老整人的手段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这场热闹值得瞧瞧。”
曹三哥道:“我倒想知道究竟是谁把奸细查出来的!李十二郎说是镇江铁戟门的江峰……”
邬九妹道:“恐怕不是,八成是返魂叟,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在宫中呆了几十年,只有他从来安安稳稳过日子,哼,我最不相信这种人。”
曹三哥道:“返魂叟靠他的神医绝技混日子,哪一位长老都不想为难他,虽说是神功在身,百病不侵,但有点不舒服的话,还得靠他……”
邬九妹道:“我们走着瞧,返魂叟没那么简单。三哥,要不要去瞧瞧?”
这两人终于走了,邝真真轻轻道:“家愁,我们怎么办?那莫长老手段非同小可,我们都见识过的。厉大姊一定受不了,免不得把我们之事供出。”
万家愁道:“返魂叟出卖厉无双么?是不是他?”
邝真真道:“难说得很,在这儿什么人都不可以信任,返魂叟能混了几十年,必有他的一套……”
忽然一阵特别劲急的寒风刮到,啸号之声宛如万马奔腾。
万家愁身子微微起伏摇摆,邝真真骇得心胆皆裂,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挨到风势稍弱,邝真真不禁叫了声我的妈呀!道:“我们上得去么?”
万家愁道:“下得来就上得去,瞧……”
话声未歇,突然弹出去,全身离开崖壁。
邝真真几乎骇得昏去,只觉两人身子在空中翻个筋斗,忽然稳住不动。
万家愁的声音在她身边,道:“行啦!咦,你全身发抖,很冷是不是?”
邝真真虽在极震惊中,但她终究不比凡夫俗子,迅即收摄心神,双脚一伸,果然碰到坚硬的石头地面。
当下睁开眼睛,瞧瞧身在平坦的崖上,长长吁了一口气:“不是冷,是怕。唉,我的胆子差点骇破了。”
现下虽是脱离险境,可是打死她也不敢向崖外面再瞧一眼。
万家愁道:“都怪我没先告诉你,我这种筋斗云的身法专门在空中转变方向,似前实后,所以骇你一跳。”
他一边说话,一边侧耳查听,不浪费一点时间。
“走吧!里面没有入。”
邝真真跟他疾行,双脚感到酸软无力,却咬牙忍住。
连这一点惊骇也禁受不住,岂不教人家笑话。
他们仍然从天花板上的秘路通行,不多时已来到那法坛大堂。
四座法坛上幡旗林立,灯火点点,透出一片诡异景象,当中空地的圆石墩上,高高坐着瘦瘦莫长老,墩下十几二十个道装男女,一望而知乃是冥天宫魔教门人。
稍远处面对着圆墩,站得有四五排的人。
高矮俊丑、男女老少等各色人等,这几十人都是宫中奴隶,名为侍者而已。
厉无双独自越众而前站在右边,显得甚是孤单可怜。
她面上的神情为惊惧惶惑兼而有之。
直到现在,她还不知发生何事,不过她心中有鬼,又久处魔教淫威之下,早就骇得魂飞魄散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有魔教长老鞭师莫桓,冷漠的目光飘浮在空际,谁也不瞧,从外表上看,这位长老根本没有常人的喜怒哀乐等情绪。
厉无双以及其他任何人的遭遇和宝贵的生命,有如粪土泥尘,哪里值得一顾。
魔教弟子中,前天万家愁邝真真见过的矮胖子,一身华丽道服,手提皮鞭,缓步走到后无双前面。
人人都屏住了呼吸,厉无双身子不由自主地采统发抖。
这回眼看又逃不过被凌辱折磨的命运,真是生不如死。
她心中发出阵阵哀凄绝望的尖叫,意志越来越沮丧消沉。
那华丽道服男子乃是莫长老的得力心腹,姓叶名斌,排行第十。
收拾待者是他的嗜好。
厉无双越惊越验,叶十郎越得意,还特地延宕时间,好在她心中增加压力。
“厉无双,你胆子不小啊!”
厉无双双腿抖得几乎支持不住自己的体重。
果然是东窗事发了。
唉,只不知万家愁邝真真还在不在洞窟内?
等会儿被修理得熬受不住时,定然把实情供出,他们很快就被魔教之人擒获,饱受无量酷刑。
人丛中的返魂叟心头大震,幸而他几十年饱受折磨,经验极丰,面上不曾露出丝毫异状。
当下趁大家惊疑震动之际,迅快查看各人表情。
在他心目中,只有三四个有可能从厉无双或他本入的行踪查出窝藏万家愁的秘密。
叶十郎手中鞭子“劈啪”一声,冷冷道:“厉无双,本宫的规矩你应该知道,若在莫长老的声音未响之前,供出一切,便可免了三十六种惨刑……”
他的目光忽然移侍者群,扫瞥一匝,又道:“其他的人也一样,这又规矩必人人皆知。”
厉无双先是发抖,心中变成一片浑饨,什么事都不会想,这种状态转瞬间消失了,她的心灵开始活动。
若是在别的地方,可以用咬舌、撞壁等法子求死。
但这一套在这儿都行不通,除非像玉无瑕一般发了疯,可是武功练得再高,也无法使自己发疯啊!
冥天宫里的岁月,真是生而何欢,死如何惧?
然而可悲可怕的是求生既难,求死也难。
把一个人放在不生不死的夹缝中,这等遭遇的滋味世人焉能体会。
厉无双的思潮忽然完全收起来,把心一横,这条性命反正豁出去了,有什么酷刑该受的让它来吧……
叶十郎冷笑的声音像利剑一般刺耳,道:“好啊!你已有了决定,本来嘛拼死无大害,连性命也可以不要,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呢………你别忘了,这里是冥天宫,不是凡间俗世,你纵然不怕死,却有的是比死还难过的法子。”
厉无双仍然没有做声,叶十郎泛起诡秘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徐徐道:“你仔细听着,我打算让所有的男侍者都恣意触摸你的身体,最后由两三个在这方面有点名气的人物,让你见识见识男人的威风。”
只见厉无双倒抽一口冷气,面色变得比纸还白,身子摇摇晃晃。
现在的情势她非疯不可,否则怎能忍受许多臭男人的侮辱?
但可怜的是她越想发疯,却全无半点发疯之意。
上一回她当众脱衣裸露,所受的打击已是不小,如今这等事可怕的凌辱,便是平日放荡惯的女人也受不了,何况是她。
突然间一个人从侍者群中走也来,只见他须发皆白,面目清秀,正是神医返魂叟。
“叶爷暂释雷霆之怒,待小老儿开导她几句,说不定厉谷主肯诚实供出一切内情。”
这是前所未见的事,名为传者实系奴隶的人敢出来说话,即使是返魂叟有特殊本事也太过份了。
叶十郎眼睛一瞪,便要发作。
忽又改变主意,道:“对!也许你能开导她,大爷就给她一个机会。”
返魂叟转眼望向厉无双,道:“厉谷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免得身受诸般刑辱,太不上算。”
这几名活空泛无力,哪有不识轻重利害之理,叶十郎方自不满哼了一声.近魂叟已接着又追:“厉谷主,老朽猜一猜你何以不愿开口之故,好不好、厉无双恨很瞪他一眼,分明是你这个老坏蛋告密泄秘,我恨不得寝你的皮食作的肉,快滚蛋,不要演戏了,我决不上你的当。
返魂叟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道:“首先厉谷主心中必定有一个错觉,以为身为侍者,就算有道理,很清白也是欲辩无从。所以干脆不开口,任凭处置发落。对是不对?”
厉无双觉得有点奇怪,如果是他告密加害,这些话说之何用.她抬头望了对方一眼,第一次显示有了反应。
返魂叟道:“其实呢,你的想法错了,若有蒙混嫁祸之事,上头岂能不查个水落石出?
故此你知道什么事的话,最好和盘托出……”
厉无双叹口气,垂头不语。
叶十郎冷冷道:“贱人,你先尝尝魔鞭滋味么?”
只见鞭丝疾拂宛如灵蛇掣动,但鞭丝恰要拂到厉无双身上时,忽然歪开,险险拂中一边的返魂叟。
叶十郎感到鞭消是被一股力量扯歪的,料是莫长老暗运神功阻止,也不惊讶,顺手收回鞭子。
圆石墩顶的莫长老,灵浮的目光忽然聚拢,眼珠转动一下,柔声道:“返魂叟还有话说没有?”
返瑰宝连忙躬身应道:“长老料事如神,小老儿果真还有话未说出来,”
他险险被魔鞭拂中,骇了一跳,而最重要的一点是瞧出了叶十郎的鞭势不是改变方向对付他返魂叟,而是受阻不能拂中厉无双,若是莫长老不同意,他只须哼一声,以叶十郎的机灵和功力,必能及时煞住鞭势。
因此,是叶十郎自己改变主意么,抑是另有别人暗中出手?
例如万家愁,此人功力深不可测。
莫长老的声音柔和友善之极,道:“返魂叟,本长者素知你老成持重,不是随便开口的人。但本长老还是得提醒你一声,如果是空言泛论,那蛇神殿的黄泉井便是你们永居之地了。”
运魂叟恭声道:“小老儿知道。”
莫长老徐徐道:“你近十年来特准到蛇神殿观测了无数次,你医药上的造诣,可能已有了克制五行蛇阵之法。本长老届时还可以告诉你一桩秘密,对你定然助益不少。”
他话声更然中止,但目光保持凝聚,不再是那副神游太空的样子。
返魂叟遥向莫长老行了一礼,转过身子面向厉无双道:“厉谷主,老朽心中有数,因为有件秘密是老朽泄漏与你得知的。请你冷静回想一下,老朽是怎生将那对年轻男女潜入本宫之秘告诉你的?”
法坛大堂之内,所有的人无不耸然动容。
厉无双愣一下,这变化突如其来,明明是她把秘密告诉返魂叟的,何以反转过来,他包揽了这件事上身。
难道不怕冥天宫三十六种酷刑?又莫非他当真有把握应付蛇神殿黄泉井的五行蛇阵?
她的神智完全清醒,澄澈得有如一潮秋水。
“我以为你有意陷害我!”她清晰地说道:“故意把秘密告诉我,带我去瞧过,稍后暗暗告发。我纵是辩说这是你告诉我的,上头一定以为我反咬一口,决不置信。”
厉无双白素素的面上,浮现着一种奇异的艳丽。
逝去的青春光彩忽然恢复,正如垂死之人回光返照,神智待别清明。
“有人潜入本宫的秘密,乃是返魂叟你说的。还形容过他们的年纪样子和武功等等;现下何必忽然变成我厉无双的罪责,实是莫明其故。”
叶十郎显然感到困惑,露出诧愕之色。
返魂叟道:“这个正是老朽很想知道的。事情定须弄个水落石出,老朽只好问一问那个把秘密告诉我之人,只有他出面,才解得开此结。”
叶十郎点道:“这也是办法。既然不是厉无双,那么正主是谁?”
返魂叟向人丛中一指,对正他手指方向的几名侍者大惊失色。
不管这件事有做没做,只要被他赖上,便吃不了兜着走。
只有一人巍然不动,神色不变。
但见他年约四旬上下,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瞧起来一团正气。
叶十郎道:“谁?哈哈?那是江峰江大侠,你说的是他么?”
江峰目光炯炯,平视着返魂叟,神情间甚是坦荡。
他在冥天宫待者群,以正直无私著称,真是众偶一清,博得众人友谊和信任。
没有人会诬赖江峰的,人人都这样想。
返魂叟的手指只是巧合而已。
返魂叟声音很坚定,道:“对,正是江峰。他把秘密告诉我,我去告诉厉无双。”所有的人都傻了,连江峰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叶十郎沉吟一下,道:“好!江峰,出来讲话。”
江峰应声大步行出来,先向莫长老和叶十郎等各施一礼,态度从容不迫。
然后转眼望住返魂叟,道:“返魂叟前辈,江峰自问并无做过这等情事,只不知前辈为何有此错误?”
返魂叟道:“明明是你亲口告诉我,我转告厉无双,我哪里说错了?”
江峰摇摇头,道:“前辈一口咬定是江峰,换言之,若是当真有人潜入了本宫,便是江峰勾结的了,前辈知不知道江峰承担了这个罪名,有何后果?”
返魂叟道:“形神俱灭是免不了的啦,至于要不要受别的活罪,那就非我所知了。”
他们的对话暂时停顿,所有的人都在心中猜疑忖想。
以江峰的为人和声誉,他说没有这事,那就一定是没有。
可是返魂叟也向来不乱说话,而且在病痛方面时时帮忙众人,恩惠不浅,谁也不愿意相信他是诬告胡赖的小人。
这件公案有越出越奇之势,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厉无双反而变成无足轻重的人了,叶十郎一时想不出办法,转身仰视墩顶上的莫长老。
莫长老寻思一下,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叶十郎皱起眉头,哺哺道:“谁是系铃人呢?谁是系铃人呢?”
回转身子,目光转来去转,忽然凝定在厉无双身上,恍然道:“是了,此事由她身上发生,自应落在她身上。哼,三鞭之后,谅她再也说不出假话。”
那魔鞭的威力非同小可,人人尽皆见识过,挨上一鞭已失去了半条性命,何况三鞭,想来必定痛得什么实话都不能不说了。
返魂叟道:“叶爷,这顿鞭子打不得。”
叶十即面色一沉,冷冷道:“谁说的?你么?”
返魂叟道:“只因此鞭乃是天下诸般刑具中最残酷的一种,任是世上一等一的英雄汉子,也得屈服匍匐于此鞭之下,所以叶爷不可出手。”
叶十郎知道那返魂叟这等盛赞魔鞭威力,莫长老心中必定甚喜,目下须是发作不得便道:“魔鞭威力越大,犯人越不敢作伪供词,这才是正理……”
返魂叟道:“但犯人为了少挨一鞭,那假话是非说不可。只要能使您满意,任何罪责都敢担项。您本想榨出实情,却反而得到假话。不过,这假话必是您乐意听的,所以您会相信。”
叶十郎一愣,道:“这话有理,好,待我弄清实情,看看这三鞭该当落在何人身上。”
他说话之时,手中魔鞭抖得笔直,在历无双身前指指点点。
许多人都感到失望,因为暂时还见不到有人满地打滚惨叫不已的景象。
叶十郎冷冷喝道:“江峰……”
江峰应道:“小人在!”
应声未歇,厉无双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一交跌倒,满地打滚。
原来叶十郎突然一鞭抽扫她身上。
叶十郎冷冷道:“江峰,这庞鞭的厉害,你自家瞧清楚了,你认为如何?”
江峰耳边厉无双惨叫不停,不由得心胆皆寒,道:“小人瞧清楚啦,这宝鞭的威力实是天下无双,任是古今第一奸狡之人,在宝鞭神威之下,亦万万不敢有一字虚言。”
叶十郎道:“你明白其中厉害就好……”
他眼睛斜斜一溜,但见厉无双在地上滚来滚去,鬓发散乱,衣裳也撕裂了好几处,露出雪白的肌肤。
她显然痛得心昏神乱,简直不曾听见这边的对话。
当下移步过去,倒转魔鞭鞭柄,搁在她身上。
那鞭柄只有两尺长,所以厉无双眼神一聚拢,便见到叶十郎的面孔近在咫尺。
她身上原被那千百种难以形容的奇疼布满,连五腑六胜都有极痛的感觉传出来。
尤其是她心中连半点咬牙熬忍的意念都没有,斗志全消。
是以更感到加倍的可怕难受。
那魔鞭鞭柄竟是“疼痛”的克星,一时已使她恢复如常。
对于那张男人的面孔,她涌起唾吐的冲动。
但使不得,厉无双竭力忍住这个动作。
否则触怒了这个魔鬼,再来一鞭实在无法忍受。
叶十郎从她眼中瞧出她内心恐惧和屈服意思,冷冷一笑,口气直喷到她面上,道:“如果你的话有一字虚假,老子叫你天天受这活罪,听见没有?”
厉无双微微喘气,道:“听见了……”
叶十郎这几下飘忽莫测的迫拱手法,实是高明不过。
别说身在局中的厉无双、返魂叟和江峰他们,便其他的人也莫不感到透不过气来。
叶十郎盯住厉无双,道:“说,是返魂叟告诉你?抑是你告诉他?”
返魂叟一阵心悸,几乎想趁隙夺门逃走。
自己想法子了断残生,总比尝遍了各种酷刑才死上算得多。
厉无双的意志已崩溃,除了实话,别的她哪敢乱讲?
但这法坛大堂当中有奖长老居高临下,四下还有魔教弟子多人。实是插翅难飞……”
整座大堂寂静得出奇,因为厉无双居然出人意料之外没有立刻回答。
叶十郎心中一怔,她竟敢不回答?
难道魔鞭竟不足以粉碎了她的反抗意志?
他猜错了,厉无双其实哪有丝毫斗志,只不过由于深心中对男人的憎恨,被叶十郎贴近的面孔,以及那含有葱蒜味道的口气勾起来。
这股憎恨虽然不足以使她恢复反抗意志,但神智却因而清明惊醒,忖道:“我若一口承认了,他信是不信?信了要再拷问,不行,我岂能让那告密者得意逍遥?”
厉无双的声音终于打破死寂,声音不高,却传到大堂每一角落,因为四下实在太静了。
“叶爷,贱妾想来想去,却测不透叶爷的意思要我怎么说?”
她缓缓坐起身子,总算把双方的面孔距离拉开了一些。
不过胸前衣襟却因布裂扣掉而略略敞开,露出雪白耸起的乳房,把叶十郎的目光吸引了去。
厉无双发觉这一点,却不想也不敢举手遮掩。
前天她被命令在众目睽睽之下裸露全身,比现在难堪百倍。
有了那次的经验,现在已不算什么了。
叶十郎的目光忽而转上她面部,忽而移到那甚富魅力的胸部,缓缓道:“我要你从实招来。”
厉无双道:“贱妾只怕说出实话来,叶爷不信,又赏赐一鞭,贱妾实在吃不消。”
叶十郎道:“你说,只要真是实话,没有什么好拍的。”
许多人都不以为然,要是鞭子乃是打在他叶斌身上,瞧他还能不能说得这么轻松。
厉无双道:“那么贱妾就说了,有人潜入本宫的秘密,的的确确是运魂叟告诉我的。”
返魂叟吊在半天的心登时回到腔子里,对于厉无权还能坚持下去的勇气暗暗佩服不已。
另一方面很惊异她的勇气不知竟是从何而来?
叶十郎一手按刀,一手提着魔鞭走开,面上露出沉吟忖想的神情。
照理说厉无双尝过魔鞭滋味,反抗意志已荡然无存。
定必极怕假话被查出的后果,她断断不敢说假话了。
然而江峰何必告密呢?
既然那对青年是江峰勾结混入来的,他干嘛告这个密?
何不直截了当报告说有这么回事,犯不着诬栽在厉无双身上啊?
动机,对了,这件事瞧不出动机何在,使人甚感讶感。
叶十郎一时理不出头绪,转眼四望。
江峰相当担心,虽然目前只是厉无双挨鞭子,但若还能坚持,情势便忽然转变了。
他的目光虽然落在厉无双身上,其实已是视而不见,暗中迅快检讨整个局势。
叶十郎但见人人都注视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都等着聆听宣判啊。
突然灵机一触,忖道:“动机找到了,哼,瞧那江峰,他不看我,死命盯住厉无双的乳房。这叫做色脸包天,什么事都敢做出来。这厮必是垂涎厉无双美色,但得不到手因爱而生恨,所以嫁祸于她……”
他得到结论,心里便不急了。
目光转到返魂叟面上,道:“返魂叟,你该有个最后的机会。如果你现在改口,供出实情,以往的便不追究。”
他明明认定江峰有嫁祸之嫌,外表上却故意不动声色,这原是魔教之人最爱玩的手法。
返魂叟坚决地道:“小老儿岂敢乱说,这件事实是江峰告诉我的。”
叶十郎冷哼一声,突然转移目,斜盼着厉无双,道:“你和返魂叟的话,有个大大的破绽,你知道不知道?”
厉无双战战兢兢地道:“贱妾不知道。”
叶十郎道:“好,你还嘴硬,待我瞧瞧先用什么刑……有了,你平生不喜欢男人,我偏偏叫你先尝尝男人快活的滋味,江峰……”
江峰应道:“小人在。”
声音中不禁微露兴奋之意。
只要有机会跟厉无双在一起,享受她肉体还在其次,最妙的是有法子探出那返魂叟何以挺身而出,使我江峰险险遭了杀身之祸!
叶十郎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兴奋,不禁暗暗冷笑。
这厮死在临头还不知道,还以为当真得偿大愿,可以得到厉无双。
真是做他娘的千秋大梦,我叶十郎岂是如此轻易给你骗倒的!
大堂中的寂静被叶十郎的声音打破:“江峰,我打算请你辛苦一趟,让厉无双尝尝男人的滋味,怎样一个辛苦法,相信不必我指点了吧?”
厉无双越听越怕,连打几个寒噤,那些魔教弟子们发出哄笑声,只听江峰一本正经郑而重之地道:“小人懂得,叶爷放心。”
这话又引来一阵哄笑声。
叶十郎点点头,这一幕趣剧使各同门甚至莫长老都瞧得很开心。
但精彩还在后面呢。
等到江峰他去带走厉无双,让他们走到门口,才在最后关头把江峰叫回来。
这一下峰回路转,局势全变,这才更够味道。
江峰果然向厉无双行去,厉无双失魂落魄地,任由江峰抓住她的手,牵了向门口行去。
离门口还有二十余步,叶十郎泛起冷笑,故意不动声色。
这时人人都看见门外有个年轻人跨入来。
他的服饰一望而知即不是魔教弟子,也非是侍者身份。
他身量中等,根结实,五官端正,皮肤黝黑,身上没有兵刃,神色很从容泰然,也可以说有点呆滞。
江峰迅即回头,见叶十郎颔首示意,便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本宫要地,报上名来!”
那年轻人道:“我是万家愁呀,江峰你真的忘记我么?啊,我明白了,这儿外人太多了,你不便相认……”
万家愁的样子声调都有老老实实的味道,人人都觉得可以相信,叶十即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更是深信不疑。
江峰揪住厉无双,连退数步。
他适才一出手,已扣住厉无双脉门,使她全身瘫软,没半点气力。现下江峰只须内力一发,登时可以震断厉无双心脉。
他老谋深算,经验丰富,心知自身的安危须得着落在历无双身上。
这个自称万家愁的年轻人定与厉无双有某种深切的关系,所以他和返魂叟若要合力出手对付自己,便不得不投鼠忌器。
以整个局势而言,江峰处境大是不利。
返魂叟那么老练之人,却也因厉无双被截住,暂时不须被蹂躏凌辱而喜欢颜色。
另一方面却又因万家愁现身而深深忧虑。
他面上亦忧亦喜的神色,已被暗中观察他的人瞧在眼中。
江峰哈哈一笑,道:“好,好;你是万家愁,恕江某眼拙,一下子没认出来……”
万家愁没做声,事实上想不到江峰居然有承认见过面之意,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当下暗暗盘算如何把厉无双抢回来,此举自然须得一出手便成功才行。
莫长老以及魔教众弟子,还有一群待者,都不声不响。
江峰感觉机会出来了,又是一声长笑,道:“万家愁,有一个问题你应该解答得出,却怕你不敢回答。因为你一回答,马上就真伪立群,我江峰即刻恢复清白之身。所以我断定你不敢回答。”
万家愁但觉这家伙的话有如一张网子,把自己四万八面罩住,回答什么真怕出错,不回答却又证实了他的判断。
好狡猾好可恶,我今日定要把你整得惨惨的,万家愁狠狠的想。
“你究竟说什么?我……我听不大懂呢……”
他索性装出更老实的样子。
江峰笑容一收,面寒如水,道:“万家愁,咱们见过几次面了?”
万家愁道:“三次。”
江峰道:“三次?那就请你说出其中任何一次咱们见过的时间地点,你总不至于三次都给忘了吧?”
万家愁道:“那些阴阴暗暗的洞窟,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人人都听出江峰的用意,那万家愁一回答,江峰但须能够证明那时候他在那里,跟什么人在一起,万家愁之言真伪立辨。
现在万家愁的回答显然已经有闪缩规避的意味,如果他们两人的确见过三次面,那就说出其中一次,在何处何时,岂不简直之至?
江峰冷笑道:“晤,你年纪轻,见识不多,说不定被这儿的阵仗骇住了。很多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会忘记一些事情的。”
他停顿一下,又道:“你不要慌,细心想想看,咱们几时见过面呀?”
万家愁皱起眉头,道:“我心里很烦乱,啊,我记得啦……”
他停下来,眼睛转到墩顶的莫长老那边。
这个动作使他有一瞬的思索机会。
我太傻了,跟这个卑鄙小人有什么好罗嗦的,反正赢了他之后,魔教的人也不会放过我和厉无双返魂叟走路。
总而言之,那是非得动手不可的结果。
我且设法把厉无双抢回来才是正理。
万家愁出手抢人的念头刚掠过脑际,眼中忽见墩顶的莫长老向他颔首微笑,又见莫长老双目炯炯灿若流星,使得那笑容显得万分诡异。
万家愁为之一怔,想不通这个家伙何故微笑?
莫长老一面颔首,一面微笑。
万家愁伸手指住他,正要说话,耳边忽听返魂叟细如蚊叫的语声说道:“万仁兄快快暂时退下,那是魔教销魂大法,不可力敌……”
万家愁勾起当日遇上白莲教断指鬼使的经历,脚下不觉一步步向后退出。
墩顶的莫长老柔声道:“万家愁,你过来……你过来呀……”
声音含有无限惑力,其他不相干的一众侍者,个个都泛起了往圆墩奔去的欲望。
但这些人无一不是武林高手,又久困冥天宫中,皆知此是魔教的一种大神通,个个连忙收摄心神,双脚牢牢钉住地面,谁也不敢转头向墩顶望去。
万家愁又退了两步,只见莫长老双眼光芒闪闪,那笑容更诡异古怪。
“万家愁……万家愁……来呀……到我这儿来呀……”
柔和语声中魅力,现在连万家愁也感觉得出来。
甚至其他的一众侍者运功抗拒他也察觉了。
返魂叟的细细语声倏然传入耳中,说得很快很急促:“快走,远远走开,切莫上前……”
大堂内的一切,包括莫长老的诡笑语声,一众侍者的反应,返魂受的警告等等,万家愁了如指掌。
哈,哈,这真是天赐良机。
他心中想笑出声。
我大可将计就计,大步向前行去,然后……
在众目睽睽之下,万家愁改退为进,双眼直勾勾地望住墩顶,大步行去。
他虽是突然放变方向,但人人都觉得很自然。
万家愁走了七八步,突然仰天长笑一声,猿臂一伸,抓住相距还有五六尺远的厉无双的肩头。
他的笑声有如潮水卷过沙滩,把魔法痕迹一举洗净。
莫长老闷哼一声之后,连喘几口大气。
人人都恢复清明神智,江峰自不例外。
这一瞬间已知道若是厉无双被万家愁抢了去,形势大为不利。
当下内力疾吐,从厉无双手腕脉门攻入。
哪知这股足以震断厉无双心胸有余的力道,竟如泥牛入海,去得无影无踪。
厉无双感到全身具力弥漫,运劲一挣。
江峰大叫一声,叭啦啦到七八尺外,连吐两大口鲜血。
要知他内劲刚吐出,新力未发。
那股内劲却忽然搅回来,宛如五脏六腑被人用铁杆猛掏了一记,登时受了重伤。
圆墩下面的一众魔教弟子肃立如故,他们在冥天宫中作威作福惯了,根本不相信世间还有可与魔教抗手之人。
再者莫长老没有发出号令,谁也不敢妄动。
万家愁猿臂一收,厉无双便被他拉到身边。
万家愁低声:“你先走,邝真真在外面,你们到蛇神殿等我。”
说罢,放手轻轻一推,厉无双不由自主向门口奔去。
返魂叟迅快跟去,厉无双忽然一交摔倒,恰好返魂叟奔到,一把揪住了她,道:“你怎么啦?”
厉无双呻吟道:“痛……痛……我痛死了……”
返魂叟惊道:“啊呀,是魔鞭伤势发作……”
万家愁听得一清二楚,记起早先那叶十郎用鞭柄按了厉无双身子一下,厉无双便登时停止了疼痛。
目光一转,找到了叶十郎。
便向他招招手,道:“你过来。”叶十郎惊讶四顾一下,才确定那年轻人是叫自己,道:“叫我么?”
他指指自家鼻子:“有什么事?”
万家愁道:“当然有事啦,过来呀!”
叶十郎不是怕他,而是局势变化繁剧,心中不知所措。
莫长老的命令迟迟不下,更增迷惑。
但即是人家指名道姓,就算没有莫长老的命令,也可以出手了。
“好,大爷来啦,小子你可别开溜……”
他一手扬鞭,一手找刀,迈步行去。
只见他一步就是六七尺之远,身形如行云流水,极是诡异神速。
魔教的武功首次显露,万家愁一眼望去,便觉得那些武林知名的一群“侍者”,他们不得不俯首屈服,实是大有道理。
那叶十郎不过是诸弟子之一,武功便如此了得,则魔教长老们更不必提了。
叶十郎一眨眼间已到了他面前,冷笑道:“我来啦,你瞧瞧这鞭子好不好玩?”
只见他手中乌黑的长鞭委垂地上,此时忽然像蛇一般,未消弯曲昂起。
人人都深知魔鞭的厉害,看这情形叶十郎分明打算先给万家愁吃一顿鞭子。
厉无双乃是身受其苦的人,紧张得忘了全身痛苦,大叫道:“小心那鞭子……”
万家愁道:“这不是鞭子,是一条黑蛇。我平生最拿手捉蛇……”
话声中身子微微蹲低,右手作势好像要疾捏蛇头七寸要害。
但左手一伸,五指抓住鞭柄,轻轻易易就从叶十郎手中夺过魔鞭。
不过他双手手法瞧来完全是捉蛇的式子,这捉蛇之法固然以拿七寸要害为主,但也有声东击西先抓住蛇尾,内行的人只须随手一抖,那条蛇就垂直不动,再也无力昂首卷上来。
万家愁答道:“瞧,捉蛇还不容易么?啊,不好了……”
只见那粗如鸭卵的鞭柄,本是乌光润泽。
却忽然褪色,才说得两句话工夫,已变成一根灰白枯骨。
墩顶上的莫长老忽然低低闷哼一声,接着连连喘气。
原来他这刻已是第二次魔功邪法被破,元气大耗,功力亏损极巨。
第一次是向万家愁施展锁魂大法,命他走到墩下。
万家愁的心志坚疑有如轶石,锋税有如刀刃。
莫长老的邪法正使得急时,万家愁一声长笑便破去了。
第二次就是现在,那根魔鞭本质只有一些辅助药物,主要还是魔法祭练,能夺人心志,令人意志崩溃。
万家愁的意志正如他已臻化境的武功一般,根本找不到可着力摇撼之处反过来那比钢铁还坚硬的意志力,一触魔鞭,邪法便破。
莫长老连番受创,元气大伤,登时委顿不堪,只有连连喘气的份。
万家愁听到莫长老声息,参证以魔鞭情形,心中有点明白,他平日虽是老实木响。但上阵对敌,却机灵无比。
妙极了,万家愁心中打个哈哈。
还得教你们这些妖邪上个当才行。
他急急忙忙地丢掉鞭子,叫道:“奇怪,这地方有鬼,瞧这鞭子怎的变成一根骨头?”
回头望去,只见厉无双面上关切俊急之色尚未消失,便向她眨眨眼,让她知道这番话是故意说的。
厉无双意志已恢复,被鞭子所伤之处仅余药物力量使她疼痛而已,还支持得住。
当下向万家愁回报一笑。
叶十郎冷冷道:“万家愁,大爷十招之内,叫你死而无怨。”
好狂妄的家伙,十招就叫我死而无怨?
万家愁禁不住笑一下。
果然刚才在鞭的功力没被他觑破。
要知天竺国玩蛇为生的人极多,捉蛇都有秘传绝技。
万家愁的万妙神手乃是天下武学手法方面最精妙神奇的绝艺,故此任何手法他随意一比,无不维肖维妙。
他用捉蛇手法夺鞭,连叶十郎一时也被瞒住了。
万家愁摇头道:“我不相信,来吧!”
叶十郎见他赤手空拳,便不拔刀,左手如抓如拍,向万家愁面门攻去。
他掌力刚猛雄浑,其中又夹有尖锐的指力,笼罩的范围甚广。
魔教武功的确别具威力,万家愁在这电光石大的瞬息间,大略查考一下,获得上面的第一个印象。
但感到奇怪的是对方这一指之力宠罩范围甚广,是以华而不实。
何以这一招要这样使用呢?
他心中念头飘转,右手一托,只听头顶风声劲响,原来叶十郎的掌指力道都从他头上掠过。
叶十郎冷冷道:“原来是华山派的,这一招天王托塔果然别有神妙之处。再接我这一招看看!”
右手骄指如我,虚点三下。
一时指力破空之声大作,那三股指力前接后拥,分取万家愁上中下三盘要穴。他左手封住腹侧空隙,万家愁心里头反而微微一愣,因为叶十郎这一招太偏重于三盘要穴上面,换言之,他将上中下三盘的穴道分布得太均匀,以致本是极为灵动变化的隔空点穴法,反而呆板迟滞。
就像是饱学之士不会活用,反而变成迂腐之人。
若论魔教武学,功力能达到如此深厚精湛之境,招式怎会犯这种大弊?
他身子滴溜溜打个转,双脚寸步不离原地,便把三股指力全部滑卸。
这一下身法万家愁不过是见景生情,用最简单方便的方式化解,目前不想还未,尽量瞧瞧叶十郎的十招会有些什么奇奥手法。
叶十郎哼一声,道:“连瑞图,这不是你们蓬莱派的地轴旋珠身法么?”
侍者群中一个中年人面现怯惧之色,应道:“是是,但小人从未听说过万家愁这个名字……”
叶十郎突然一掌斜斜拆去,掌风锐啸,宛如利刀劈出一般,连瑞图登时面如死灰,身子发抖。
原来那叶十郎这一招简直是针对他蓬莱派而发。
连瑞图本能地设想如何抵御之时,忽然发觉全然无可抗御,只有束手待毙的份,这简直是心胆皆裂,无法自持了。
万家愁左肩微微一沉,五指翻起向他臂弯要穴虚扣而去。
指力甫出,叶十郎已变色收回掌势,瞪眼道:“这是少林不传之秘,哼,你从何处学到这十八路天龙神拿手法?”
万家愁只不过随手应招而已,他的万妙神手已涵括天下各种手法,是以每一出手,都似是某一家派的不传绝招。
想不到这回却变成少林派的人了,且看下一次又是哪一家派的。
万家愁一方面好笑,一方面也明白那叶十郎声明十招之眼,原来预算在数招之内查明他的家数,然后用剩下的几招,已足够收拾他有余了。
当然这只是叶十郎的想法而已。
“这是秘密,可不能告诉你。”
万家愁回答时,已查听得知墩顶的莫长老喘声急促,显然尚难恢复。
叶十郎直到现在,还得不到莫长老指示。
不用说他老人家必定赞成这样对付敌人的方式人心中更无疑惑,厉声道:“万家愁,你可要小心了……”
喝声中欺身迫敌,双掌如奔雷掣电分去双肋要害。他还是第一次正式近身肉搏,招数当真向万家愁身上,气氛登时更紧张了。
万家愁随手封拆,毫不费力,一眨眼间叶十郎双掌上下翻飞,连攻了四招。
人人见他掌势宛如排山倒海,招式繁复精奥无比。都有透不过气来之感。
却不明白那万家愁安是怎生-一拆解了的?
厉无双看得大惊失色,魔教所传武学如今亲眼目睹,果然奇奥难测。
那叶十郎的掌势已把万家愁罩住圈子里,胜负之数不问可知。
她的脚向后退,但心里却觉得不该舍下万家愁。
正迟疑间,返魂叟比她早一步退到门外,传声叫道:“厉谷主,咱们先退。这是万仁兄的意思。”
大堂中谁也不去注意他们,因此厉无双已出了门外,还没有人发觉。
叶十郎面上忽然布满了黑气,睁眉突眼,形状甚是可怖。
远远观战的一群侍者个个都不知不觉往后退闪,生怕叶十郎的魔教神功余威波及,死得不明不白。
要知那阴风洞内的黑煞阴风,魔教用来练功人人皆知。
故此叶十郎面孔一现黑气,便都想到了那黑煞阴风。
在阴风洞内天然的黑煞明风还可以抵御,但经过魔教心法祭练,谁也不敢招惹。
只见叶十郎突然退身寻丈,双掌齐飞,一向空中未出,一向地斜斜拍去。
两缕极淡的黑气随掌风激射。
向地面斜斜的一缕,碰到地面折弹乃是理所当然。
但往天空拍去的一掌,那缕黑气居然也会抗射,便使人觉得奇诡难测了。
叶十郎掌不停挥,东一掌西一掌,每掌都有黑气射出。
别人还不明白叶十郎弄什么玄虚,万家愁心中已经有数。
原来叶十郎双掌的力道有阴柔阳刚之别,这两种力道合起来,恰如一个太极,混混饨饨,只是积聚在一起。
其实在无声无息中鼓荡磨擦。
外表上力造消隐,等到外界另有一种力量加上去,登时爆发,至于这股阴阳摩荡而生的力道对付的是什么人,便全看外界加上去那种力量的引导了。
这话说的罗嗦,当时一晃眼间已连发了八掌。
墩顶的莫长老忽然开口,道:“朱五,出手!”
命令简洁,连多一个字也不肯说。
一个身穿道服的青年应声跃出,只见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相貌甚是俊美。
他的动快如风飘电闪,足尖才一沾地,双掌猛可齐齐向外平推。
那万家愁的推断毫厘不爽,果然须得另一种外来力量引爆魔功摩荡之力。
相貌俊美的朱五郎跃出的刹那间,万家愁一方面已晓得他的作用,另一方面心头掠过在排云崖窃听的话,在曹三和李十二郎对话中,显示这未五乃是魔教弟子中的高手,有可能晋升为长老。
现在的形势是魔教方面多一个长老,就多一分阻力,这是万家愁直觉上的反应,万家愁翻身便走,转身之时五指连珠弹出。他的万妙神手变幻无方,五指弹出之际,虽是运足神功,外表却丝毫瞧不出来,甚至连弹指的动作也无人瞧得清楚。
万家愁肚子里有数,料想到情况演变是何等样子,所以逃跑得不快。
朱五双掌发出的掌力也是一阴一阳凝聚而成,一碰上叶十郎谈烟氖红的大团力道:
“轰”的一声引爆。
朱五但觉自己的掌力不知如何竟有两丝空隙,一直透到掌心。
因而引爆的劲道寻假抵隙地反震过来,朱五连念头也来不及转,双手手腕“喀唤”响处,一齐断折,身子也被震得退飞寻丈,重重摔在地上。
这边朱五腕折人飞,另一边的叶斌也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整个人像烂泥般瘫倒。
当中的力道挟着千百缕淡烟向四方八面飘散。
一众侍者纷纷窜避,便是魔教弟子们也不敢不移开让步,一面挥掌射挡。
大堂内犬突承奔,一片大乱。
莫长老的声音仍然柔柔和和的,在凌乱的喧嘈中却仍然十分清楚。
“万家愁,给我站住……”
万家愁奔到门口,回头一望,但见莫长老仍然高踞墩项,摇头道:“不行,你魔教人多,我受不了……”
他的声音像阳光透过云雾一般,散布大堂每个角落。
亦是平平和和,全不用力。
莫长老面包一变,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仅仅从万家愁话声显示的功力,已经须得对他另眼相看了。
莫长老心中大惊,忖道:“即使是我平常的状态中,要学他这样把声音稳稳送到大堂每个角落,也是有所无能。”
万家愁不答话,一步跨出门口,随手把厚厚的石门关上。
登时众声隔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