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批道:“那么我得先弄些毒药来。”公孙元波道:“这些东西.你不必烦心。要知你下手的对象,乃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一般的毒药可对付不了他……”他停歇一上.又道:“你先想想看,你独个儿能不能应付这等场面?如若下能,那就放弃这个行动,好在你在别的方面,还是可以出力立功的。”小桃想了想,道:“干别的也得冒险呀!我决定还是要亲手为胡大爷报仇。”
公孙元波道:“好,明天你替我传出消息,午后就可以得到回音,晓得这个人是谁,并且会有人暗中监视他的行动。你再找机会接近他,诱他入教。”这一夜,公孙元波睡得很熟。小桃却心事如潮,起伏不定,直到天已快亮,才感到困倦,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翌日小桃一觉醒来,已经是红日满窗,可是在这重重的院字楼阁中,到处还是静悄悄的,不闻人声。这可不是居住的人太少,房子太小,而是在这等秦楼楚馆的地方,过的都是银烛珠帘的夜生活,习惯于晏起。小桃在被窝中伸展一下身体,发觉自己还是赤裸的,这使她陡然记起了宵来情事,急急伸手一摸,暖暖的被窝里,已失去那个壮健而俊逸的青年的踪影了。她大吃一惊,连忙坐起身四瞧。
房内阅然无人,只有她独个儿在床上,本来丢置在椅子和地上的衣物,也都不见了。
任她如何小心地查看,仍然没有任何曾有男人留宿过的痕迹。
小桃顿时怅然若失,知道这个胸中怀着匡扶皇室以拯救国家的大志的青年,一定是在她酣睡之时悄然离去。
她起初很担心公孙元波还会不会回来,但旋即晓得此虑实是多余,因为她已经成为他们的一分子,还识得好几种在联络时表明身份的暗号。因此,她的忧虑转个方向,落在公孙元波本身安危的问题上面。
照他自己的说法,厂、卫(东厂及锦衣卫)方面,一定派”得有人在附近监视,故此公孙元波这一去,说不定被敌方之人发现,加以逮捕。
一直到下午,还没有任何特别的情况发生。
华灯方上之时,这家迎春馆已来了不少客人。
小桃在这迎春馆中颇有艳色,是以差不多每日都相当的忙,而往日她周旋于这些寻芳客人之中,都很轻松自然,脑子里根本没有想到什么。
今日的心情却完全两样了,她以另一种眼光观察形形色色的客人,不但发现其中有一些似是很不简单,同时还不时会怀疑自己受到监视。
任何客人瞧看她之时,她都不由得警惕地注意对方,试图发掘出这个客人的眼光中有没有阴谋恶计。
东跨院的一座花厅里有一席客人,共有五个,虽然大都是熟客,可是她在陪酒谈笑之时,仍然很小心地查看其中两个客人。
这两个客人都年逾四旬,一个姓冯名兴,是总督河道府衙中的知事;另一个叫黄新,是东明县的经历。
他们的官职虽然卑微,属于未入流的空员,但时时到府城饮酒作乐,似乎很有办法。
以前小桃哪里会管他们的私事,但现在情况两样。
她忽然想到,这冯、黄两人只不过是小吏,薪俸有限,在这等风月场中耗费甚大,以他们的收入,如何能够应付?要知小桃年纪虽轻,但阅历之丰富,一般的中年人可万万比不上。
因此她不是不知这等猾吏豪肴可以借端敛财索贿,以供挥霍,但她又知道,以冯、黄二人的地位,纵是不顾一切地滥索暴敛,仍然有限得很,如何能变成这等销金窟中的常客呢?
这么一想,她禁不住便想到这两人可能与厂、卫方面有关,是以吏职虽然卑微,但却有恶势力,得以聚敛多企。她隐隐感到冯兴和黄新两人今天特别注意她,心想:“莫非对方已对这里的姑娘有了怀疑,所以派他们来暗查?”她把全副心思都用在冯、黄两人身上,对于身边那个选中她、招她陪酒的客人,反而不加注意。一味敷衍而已。
这些客人猜拳行今,喝了不少酒之后,场面可就显得热闹和狂乱起来。
小桃突然被身边的客人抱将起来,放在膝上。她惊叫一声,合座之人都轰然大笑,笑声中含有邪亵意味。
这个客人一面在她颊上嗅吻,一面轻狂地道:“好香啊!你可是从京师来的?”
小桃身子一震,芳心险险从喉咙中跳出来。
原来在公孙元波告诉她的暗号中,第一句正是询问是不是从京师来的。
她吃惊的是此人如果是自己人的话,万一没有注意到冯、黄他们的可疑,以致大意泄机密,岂不可怕?幸而这时别的客人也纷纷效尤,把身边的姑娘都拥在怀中,种种亲热。小桃趁这个场面混乱之时,轻轻道:“不是,但我去过京师。”
那人道:“那么你是本地人氏了?”
“也不是……”这时她已验明这人当真是自己人,当下道:“瞧!你有点醉啦!要不要到外面透透气?”
她说话之时,一面打量这个客人,发觉他虽然面貌平凡,引不起人注意,可是年纪尚轻,最多只有甘五六岁,身体强壮,两臂甚是有力。
这个壮健的青年欣然道:“好主意,咱们出去吹吹风。”
当下一同携手行去,仆妇挑起门帘,马上感到寒风侵体。
他们仍然走出去,顺着长廊缓缓而行。那人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姓张名一侯,是公孙兄差我来的。”
小桃连忙问道:“他在哪里?”
张一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查问的人,乃是东厂的校尉,姓孙名汾,地位虽然不高,却是颇有名气的武林高手,为人险毒而好色,暂居于城隍庙右边的一家宅院。虽然我们知道这一次到大名府来的东厂高手不少,可是刚才说的地址,只有他独个地居住。”小批点点头,道:“我认得他。”
“‘那就再好不过。”张一侯道,“我已经把带来的两份药物,放在你枕下。”
他说到这里,重要之事已讲完,当下马上改变话题,谈起风月来,内容都不出调笑戏德的范围。
接着他们就回到厅内。所有的人都在饮酒喧闹,完全没有注意他们。小批待别注意查看冯兴和黄新这两人,发现他们仍是毫无所觉,这才放心。
到酒兴已罢、夜色渐深之时,冯兴和黄新因是熟客,各自拥着相好的姑娘,决定留宿一宵。他们都怂恿张一候留下,而且小桃已有愿意的表示,所以他们挽留得更加起劲。
小桃心中实在极渴望这个同道的志士留下。虽然她明知规矩是不可以有非礼越轨的行为,但她仍然渴望万分。这是因为她刚刚加入这个秘密的集团,在兴奋之外,不免十分好奇,故此想从张一侯口中,多听一点有关此一集团的事情。
张一候起先坚持不肯,但后来拗不过众人,便只好留下了。
这个晚上,他代替了公孙元波昨夜的位置。两人并头同眠,在纱帐锦被中唱唱细语。
小桃首先拿出枕下那一包物事,拆开一瞧,一共只有三件小小的东西。其一是一枚镶了三粒翡翠的指环;其二是一粒蜡丸,内中藏着一颗丹药;另一是一包药散,份量极少。
她先拿起指环,小心地瞧看了一会,然后在当中那粒翡翠上揪了一下,再看之时,但见环上突出一根针芒,又细又短,虽是小心瞧着,仍然不易看见。她追:“这就是公孙元波说过的忠烈环么?”
张一侯点点头,道:“正是此物。”
小批在另外两粒翡翠上各批一下,再细看时,突出环外的针芒已经不见,但在环内却出现同样的针芒。这也就是说,刚才的针芒乃是向外突出,戴此环之人,得以利用针芒刺入别人肌肤。
但现在却完全相反,戴环之人若是用后一个方法批那翡翠,便有针芒刺入自己的手指皮肤内。如果这针芒上附有剧毒,则戴环之人,自是顿时中毒而死。
小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这枚括环太精致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巧妙的手工……”
张一侯的目光转到帐顶,并且凝定在那上面,声调有点奇异地说道:“你千万多加小心才好。”
小桃轻轻道:“我一定会很小。乙。”
“这一枚忠烈环,等闲不会动用”,张一侯道,“所以我知道你必定是负起一桩相当危险的任务。”
小桃这时才发现这个男人竟是为自己忧心忡忡,那种程度,好像已超过同道的关心了。
她可不想增加张一侯的忧虑,于是轻松地道:“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危险。我只要觉得有点不对,就暂不下手。”
张一侯道:“你虽是掌握着主动之势,可是这些敌人实在太厉害了,所以还须事事小心,看清了情况才可下手。”
小桃嫣然一笑;道:“我知道啦!你别老是望着帐顶好不好?”
张一候道:“我实在不敢瞧你。”
小桃心中已猜到原因,但仍然讶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你年轻、漂亮,正如盛开的花朵一般。我真不明白为何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会参加我们的工作?”
小桃一听,敢情张一候不知道自己参加的经过,既是如此,似乎就不便告诉他了。她故意岔开话题,道:“这儿的两种药物,性质相同,为何一作药丸、一作药散包装?”
张一侯忙道:“不一样,你切不可弄错。药散是给敌人服用的;假如你必须取用,只能服食蜡丸内的丹药。”
小桃讶道:“为什么不一样?不是说都是在眼下之后,再用指环上的药针刺破皮肤,便马上毙命么?”
张一侯道:“话虽如此,但眼药之后、未遭针刺以前,反应却完全不同。那包药散含有烈性春药,眼下之人会激起了兽欲,但蜡丸内的丹药,服用之后神清气爽,灵台澄湖,若在危急之中,至少可助你能作冷静思考,说不定还有逃生的机会。”
“啊,原来如此!”小桃惊叹道:“这两种药物的性质,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等细密的思虑和设想,实在使她十分敬佩不止。试想这包药散如是让仇人孙汾眼下,当他昏欲大炽之时,当然要找她发泄,于是她便得到最佳的下手机会了。这是指在饮宴之时,如果能给他眼下的话。假使已经是在她房间内,则此药更是百分之百奏效无疑。
张一侯道:“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何这枚指环的针芒,不干脆淬上毒物?一刺之下就可取了性命,岂不更为稳妥?”
“是呀!这却是为何缘故?”
张一侯道:“这样做法,有两个理由。第一点,在技术上来,说,要配制一种毒药,能使人马上就死的,虽不困难,可是对付身怀绝艺、具有强大抗力的武林人物,则药物的毒性必须加强几倍才行。但这还不是问题。”
他停歇一下,才又适:“问题是大凡毒药杀人,总不外循三条途径发挥药力。一是侵入血液中,例如以淬毒的刀剑嫖箭杀伤敌人,让毒力直接侵入人体;二是服食毒药,这种毒药最多,亦最普通,你一定也晓得,不必解释了;三是从呼吸侵入人体,例如穷山大壑中的瘴毒,或是其他的毒气等,都可致人于死。”他说得条理清晰,小桃一听就明,连连点头。张一侯继续道:“这三种中毒情况,有时相通,有时并不相通。例如在野外行走,忽遭毒蛇所噬,应急之法,可迅速吮吸伤口,将中毒的血液吸出。这时虽是误咽腹中,亦无妨碍。这是因为这等毒力侵入血液中,虽可致人于死,但吞咽腹中却无作用之故。”
小桃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可是与我们这些药物有何相干?”
张一侯道:“先说指环上的针芒,你刚才也看过,既细又短,最多能刺破油皮,连肌肉也伤不了。换言之,环上的针芒根本不能令对方出血。而此环针芒的毒力,用的正是侵入血液的方法,所以莫说是抗力顽强的武林高手,即使是普通人,亦很难奏效。”
小桃这时已略略明白,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要用别的药物辅助了。
张一侯道:“这话只对了一半,因为精通药物之人,仍然可以配制出足以杀人的毒力,附于针芒上。但为了另一个原因,故此不向这条途径致力。”
“啊!我又有点糊涂啦!”小桃说:“单用指环的毒针,岂不方便?”
张一候适:“一来采用此法,毒药难配,又不一定能毒死对手;二来对持用指环之人危险太大,只要不小心碰着,或在惶急中掀错,便送了性命。”
小桃坐然遭:“这话果真有理。”
张一侯道:“你得知道,咱们这一边的人数本来就不多,必须珍惜爱护,不可浪费。二来制造一个毒杀敌人的机会,谈何容易?也不知得费多少心血精力,所以这等机会亦不可浪费。三来这等暗杀手段,务须在事前尽力防止一切失败的可能,所谓尽其在我。至于成不成功,那是命运,人力已不能干预了。”
小桃思寻一下,问道:“这样说来,假如能依照指示,先将药散给对方服下,然后使用指环毒针,便一定可以杀死那人么?”
张一侯用力地点头,道:“不错,一定可以成功。哪怕他是绝代高手,也不能逃过劫难。”
小桃轻轻道:“那么假如我们眼下药丸,再用此针,也是死定的了?”
张一侯严肃地道:“是的,所以这枚指环名叫忠烈环,是预备给我们自杀用的。我们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酷刑难当,为了不泄漏秘密,便用此法解脱。只要指头轻轻一批,眨眼之间便已气绝,快得连痛苦也来不及降临。”
小桃听了这话,不但不害怕,反而胆气大壮起来。
这时,小桃又发现张一侯居然不再望向帐顶,而向她凝视。
她忽然泛起与他开开玩笑的想法,当即向他报以甜甜的一笑,接着把丰满的娇躯向他紧贴。
张一侯顿时面色潮红,似是因为碰触到她的肉体而很不好意思。
小桃虽然没有讲出口,但她的动作和表情,完全透露出请君大嚼之意”,这是任何男人都领会得到的。
张一侯定一定神,身子向后挪退一点,道:“我们还有些话未说完呢!”
小桃抿嘴媚笑,道:“说完了便怎样?”
张一侯怔了一怔,才道:“咱们讲完了再说。”
她吃吃笑道:“你又讲又说的,若教别人听了去,一定大感茫然。”
张一侯不搭这个碴,一径说道:“你使用药散之时,可以任意放置在茶酒或菜肴中,无色无味,并且马上化开,不留丝毫痕迹。然后,你等他有了反应,便可使用指环毒针,万无一失。”
小桃却不肯放过他。等他话声一歇,马上问道:“讲完了没有?”
张一侯油油道:“讲完啦!”
小桃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道:“那么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她那年轻美丽的面靥上,接着现出调皮的笑容。
张一侯突然眼睛发直地望着她,过了一会,才长长地透一口气,宽慰地道:“原来你只是捉弄我的,是这样才好。”
小桃讶道:“为什么这样才好?”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万万不能有非礼越轨的行为。但如果你不是跟我开玩笑,那么我就大大的为难了。”张一侯轻松道来,言词已恢复流畅,“我不拒绝你的话,便违家规;如果拒绝你,又怕你心中难过。”
他的诚恳和体贴之心,使小桃大为感动起来,轻轻道:“啊!你对我太好了……”她鼻子一酸,话声中已含有浓重的鼻音,“别人对我好,都是虚情假意,只有你,还有公孙元波,都是真心对我好。”
张一侯沉默地望着她,眼中流露出怜爱的神色。
小桃马上发觉他眼中的情意,陡然之间,但觉这个男人就像山岳一般令人起敬,而且可以依靠。
这个毫不起眼的男人,这刻不但不平凡,甚至变得英俊可亲。她所见过的答美众生之中,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人了。她自家也觉得这种极端的转变似乎有点奇怪,但这种感觉,却的的确确出自内心,并无丝毫勉强或作伪。
她顿时大为欣然,举手抹抹潮湿了的眼睛,道:“你赐给我的温暖,我这一辈子决不会忘记。”
张一侯略感迷惑,问道:“我给了你温暖么?”
小桃点点头,面上绽开愉快的笑容,坦白地道:“是的,因为我感到可以爱上你,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张一侯愣住了,歇了一下,才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道:“若是如此,我也万分感激你。”
小桃讶道:“你感激我?为什么广张一侯道:“我从来不敢梦想有一个像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能够真心爱我,唉!‘我虽是不敢作此梦想,可是平凡的女孩子,我又看不上眼,所以你不知道我的内心意是多么的寂寞。”
他眼中怜爱之意更浓,无限感激地注视着小桃。
虽然小桃只是一个沦落在平康中的妓女,但由于她已参加了东宫太子的组织,情形已经完全改观。并不是这个组织使她实质的身份地位提高,而是在精神上,由于她的抱负和努力,已使她从一个卑贱的妓女,变为有灵魂的人。
要知在世俗之中,个人的身份高低固然是决定于他的职位或财富,但能不能受到出自衷心的尊敬,却决定于这个人的德行。
因此,行为贪鄙之人纵是家财万贯,但对于富贵不能淫的高人仍然有敬重之心。粗暴恣横之人,对于威武不能屈的志土,亦会生出无限钦佩之心。
小桃虽然身在娼门,可是她自下心在国家,便是有灵魂有志气的女子,比之那些出身名门、只幕奢华享受的女性,可一点也不低贱。
张一候的深心中,根本不因她的出身而有所介意,何况她青春焕发,面貌艳丽,却投入这种动辄有杀身之祸的事业中,使他在敬佩之余,又有无限爱慕。
可是这一“以天下为己任”的伟大事业,却像高山深渊一般横亘在他们之间,把他们分隔开。
他们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个憾恨,并且也知道他们实是无能为力,因此,他们谁也不敢触及这一点。
小桃道:“你当真觉得寂寞么?”
“自然是当真的。”张一侯说道,“我愿意为国家牺牲一切,但在性命还未牺牲之时,我仍然像平常人一样,有悲有喜,有爱有恨。”
小桃万分同情地道:“你应该把心中的郁闷向知心好友倾诉,便可以不觉得寂寞了。”
张一侯苦笑一下,道:“我的好友都变成同路人,我们的心情彼此皆同,还有什么可以倾诉的?若然不是同路人,不管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也不敢泄露秘密。”
小桃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你为什么肯告诉我呢?我也是同路人啊!”
张一侯沉吟一下,才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你是女孩子之故吧?”
小桃温柔地握着他的手,道:“如果我可以稍解你的寂寞,你以后常常来找我吧!”
张一侯没有立刻回答,因此小桃已感到事情不妥。
果然只听他说道:“我明天早晨离开之后,恐怕永远也不会上这儿来了。”
小桃大惊失色,问道:“为什么?你是不是出门远行?”
张一侯道:“我向来时时出门,所以这不是我不来的理由。”
小桃突然恍悟,付道:“原来他是生怕与我见面多了,情根深种,以致不能自拔,所以干脆不来看我。反正我与他终必没有什么结果,倒不如早早分开,永不见面,免得将来更加痛苦。”
她憎恨这个办法,但却不能反对,因此她陷入苦涩的迷惆中,默默无言。
张一候无限怜爱地瞧着她,眉宇间透出抑郁的意味,但觉她的钟情和自己的祈求,正贿赂地从他掌中溜走。他努力振作一下,掩藏起心中的创伤,略略支起上半身,接着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温和地说道:“我们谈点别的,好不好?”
小桃也极力回答他一个微笑,道:“好呀!我们谈谈别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也没有。”地耸耸肩道,“只有我自己。”
小桃一怔,道:“啊!跟我一样,没有一个亲人。”
张一侯同情地道:“原来你也是孤儿。我深知这滋味真不好受,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时时奇怪从前小的时候,为何没有饿死。”
“我倒没有如你挨饿,因为我自懂事以来,就是奴婢……”小桃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似是怕别人听见,接下去说:“我八九岁的时候,还记得那时候家中好像还很好,可是有一天,突然有许多官差来到,把我父亲抓了去。从此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父亲了,听说他是死在监牢中的。”
张一侯恍然道:“敢情你是被投入官中,攀卖为奴婢的?”
“大概是这样吧?”小桃叹一口气,道:“反正我转了两处地方,最后才到这儿来的。
现在我十八岁,在这等鬼地方,已混了八九年啦!”
张一侯屈指一算,道:“现在是成化二十二年。九年前,也就是成化十三年,初设西厂,那时候权阉汪直权势重干天,短短五个月内,不知多少官吏被捕入狱,同时更有许多老百姓遭受冤狱横死。官吏的罪名,多是受贿或贪污;老百姓的罪名,则完全是妖言惑众或是传布谣言这种叛逆之罪。”
他注视着小桃,又遭:“你父亲若不是做官当差的,那就一定是妖言罪,不但人死家破,连妻女也弱为奴婢。”
小桃点头道:“那一定是妖言罪了。”她声音中流露出悲愤的意味。继续说道:“宫里的成代皇帝什么都不管,还相信汪直的话么?”
“若果皇帝不是听信汪直的话,便不会有千万冤狱了,唉!这样的一个昏君,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小桃道:“这妖言罪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汪直胡乱抓人,刑部大臣都不知道?”
张一侯道:“刑部怎会不知道?但谁也不敢干涉。例如杨柳一案,朝廷曾派刑部主事王应奎和锦衣百户高崇两人,勘查杨精是不是曾经杀人。但后来西厂接办了此案,王应奎和高崇尚未把勘查结果报上,汪直便以受贿罪,遣西厂校尉捕下,铸锁起来解送京师。最后高崇死放狱中,王应奎则遣戍边地。你听听看,堂堂一个正六品的刑部主事,以及也是正六品的锦衣百户,要抓就抓,死在狱中,也没有人敢吭气。”小桃愤怒得直喘气,看她样子,假如汪直在她面前,非被她打杀不可。她恨声道:“皇帝相信妖言罪?”
张一侯痛心地道:“汪直的专擅威福,正是因为破获妖言谋叛而得到大权。这件案子发生在成化十二年,即是西厂成立的前一年,京师因为发现黑青,民间传说有一种金眼睛、长尾巴的犬状怪兽,带着一股黑气,晚上飞入人家,所到之处,人都昏迷。成化皇帝在奉天门,侍卫见到黑气和怪管,莫不大惊哗叫,于是京师传说纷纷,皇帝也自责而祷祝天地。”
他停歇一下。小桃一直听得很入神,这时插口问道:“这黑气和怪岩都是真事么?”
张一侯道:“大概不假吧!这是不吉的兆头,所以皇帝要自己责备自己,而民间则传说纷纷,其中便有妖言传播说,大明朝气数已尽。当时,恰有妖人侯得权,冒名为生异征的李子龙,在京师得到太监鲍石、韦寒等人的敬信,潜入禁宫大内,图谋不轨,但被侦破,这几个人都被诛。所以成化皇帝深痛恶绝,命汪直乔装易服,带着一两个校尉,秘密到外面伺察,这便是汪直檀权的开始。而其后凡是犯了妖言罪的,简直没有一个能逃得一死的。”小批听得傻了,半晌才道:“这万恶的汪直现在怎样了?”
张一侯道:“这个该死的太监,在成化十九年,即三年前,已经被贬。他不但冤杀了无数忠臣良将以及万千人民,而且还把持朝政,使得边警四起,寇敌蜂生。到他被贬之后,他的好党一齐斥逐丢官的有很多,人为之大快。”
小桃也好像舒了一口郁闷之气,轻松地道:“幸而皇帝终于知道他不是好人。”
张一侯耸耸肩,道:“有什么用呢?去了一个汪直,调换一个尚铭。前年尚铭垮了,梁芳现下独握大权,还有妖人李孜省等扰乱朝政,迷惑圣听。”
小桃想了一下,突然兴奋地道:“我们想办法暗杀这几个人,不就行啦?像公孙元波这种人,懂得武功,一定可以刺杀这些好人”
张一侯嘘了一声,道:“声音放轻一点。我们这一边,比公孙元波武功高强的人也有。
但人家权高势大,每一个好党都聘有许多高手作护卫,行刺之举,谈何容易!当然也有些热血志士试过,可惜都不成功,白白送了性命。”
小桃失望地道:“这些好党也有武林高手帮助他们么?”
张一侯点点头,道:“他们有财有势,并且可以公然招聘人马,所以每个人都有一批护卫,而东厂之中更是高手如云。若是要行刺的话,咱们还未得手,他们就可以先杀死皇太子。幸而他们都不会这样做……”
“这却是因何缘故?”小桃讶问,“好党他们也害怕皇太子么?”
张一候也感到这话难以回答,想了一下才道:“我也不容易说得清楚,相信是一来太子身边也有武林高手护卫;二来行刺太子之举,无异是谋叛作反,一旦事泄,株连九族;三来东厂到底是为皇帝效力,而且专司侦刺大逆作反之事,即使是权倾一代的梁芳,也不敢命东厂之人作此谋叛之事,但我们却须得全力防范他们私人营养的刺客商手……”
他停歇了一下,又遭:“我们这位千岁殿下为人仁厚,所以表面上与那些好党仍然相处得来,恐怕这也是不曾逼得梁芳等人挺而走险的原因之一。”
小桃听了他所说的话,总算大致上了解了朝廷的情形,而且也发现,太子这一边的人,目前实是居于劣势,随时随地都有杀身之祸,正如对方所蓄养的爪牙,亦时时有被消灭的可能。
因此,双方暗下斗争之激烈,实在极为可怕。
公孙元波的身份已经败露,更是危险不过,因为他已经成为许多高手追逐的对象了。
这些朝廷大事以及切身的危险,使他们暂时忘了个人的孤独寂寞,也暂时忘了他们定须分离的悲哀。
但当他们不再谈论这些;司题时,这一对互相爱慕的男女,迅即又回到冷酷可怕的现实中。最奇怪的是他们明知没有结合之望,但感情却更迅速地增加。自然,他们的身世孤传,就是原因之一。
他们虽然并肩而卧,体温相传,可是他们的心中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张一侯甚至感觉得到,纵然他把小桃紧紧搂在怀中,也不会触发起邪念。因为他们所向往而得到的,并不是肉体的短暂快感,而是心灵的结合,这是无比纯真的渴求和向往,远远超过了情欲。
张一侯轻轻道:“你可知道,我们的情形虽然可悲,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快乐……”
小批大为欢喜,道:“啊呀!我正是一半儿喜一半儿愁。但我不敢说出来,怕你误以为我对这番别离,竟不感到悲哀。”
一我不会发生误会,你大可放心。”
“为什么我们还有欢喜快乐的感觉呢?”
“大概是因为我们并不是完全失去之故。我们在表面上诚然是心愿难偿,劳燕分飞,但事实上我们已大有所获。从今以后,在茫茫人海渺渺天壤之中,你心中知道有我想你,我也知道你挂念着我……”
小桃听到这里,鼻子一酸,清泪涌出。
张一侯瞧着她的面靥,自家竭力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向她劝解道:“你别为了我们获得的少、失去的多而悲伤。请想想看,假如我们一直都没获得任何东西,便又如何呢?”
话虽这样说,但他显然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所以声音中除了苍凉悲痛之情,还含有犹疑之意。
他们竟不能像常人一般相爱,亦无力改变环境,达到结合的目的。刚刚开始发现爱情的踪影,同时就看见了离别,甚至连一个热吻也没有,实在可悲不过,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觉得彼此之间更为了解,更为接近。
因为有此想法和感觉,他们已开始用眼波传递心声,而不须使用言语了。
静悄悄的黑夜,使人间种种活动渐趋停息。
但张一侯和小桃之间的真情爱恋,却是一出刚刚揭起序幕的悲剧,不分日夜上演着。
距小桃的房间大约十七八大远的屋顶上,公孙元波把蒙面黑巾系好,然后悄悄向前趟去,直到离那窗口只有七八丈,他才停住身形,定睛观看。
他曾与小批约好,以灯光为信号,虽然他明知今晚能看见求助信号的希望极为渺茫,但他还是要走一趟。
因为这是他对小桃的允诺,每晚过了三更都来瞧上一瞧。
小桃的房间只有淡弱的灯光,而灶台也不是放在指定的位置上,所以公孙元波一望而知没有事情。
他并不停留,迅即偏向左方,继续蹿跃。
那也是另一家著名的妓院“芸香院”。
这儿倒是有一座小楼,灯烛明亮,并且传出笑语声。幢幢人影,映在窗上,敢情里面人数还不少。
公孙元波绕楼一匝,故意停下脚步,在数文外的黑影中,向那座小楼注视。他既木知这个小楼内有些什么人,亦不想知道。此举只不过是“安全规条”之一,当他受严格训练之时便已熟习。这一条,那就是不论自己行动多么隐秘可靠,但仍须作预防万一的措施。
例如他刚刚明明探看的是小桃的房间,可是他对这个目的地,只不过是迅快一瞥而已。
反而转到这边,在这座灯光明亮的小楼四周查看,又停下来观察。假如这刻有人一直尾随着他,必定以为他的目标是这座小楼,决不会怀疑到小桃那边。
寒冷眨骨的夜风,吹得公孙元波缩起脖子。他很怀念刚才睡得暖暖的被窝,现下在凛冽寒风中,不由得泛起赶快回去、钻入被窝补睡一觉的强烈欲望。
他虽说是望着楼中的闪映人影,但心思根本没用上,简直是视而不见。
但突然间他全身汗毛倒竖起来,一阵奇异的感觉,使他马上集中精神。
楼上仍然传来笑语之声,公孙元波知道这阵奇异的感觉是来自背后而不是前面。
他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忖道:‘”我若是向后瞧,则这个逼到身后之人,定必出1阿晓得我已发现他通近。若是不动,在这等劣势之下,纵不被杀,也被掳下。因此我须得装出找寻一件秘密藏匿起来的物事,他一定等着我到底找出什么东西而暂缓厂手。”
原来在公孙元波灵敏的感觉中,发觉有人竟已潜到他身后两三巴之处。此人能在全无声息中到了他背后,可见得此人的武功,比他只高不低。
公孙元波又知道一件事,那便是这个人对他颇有敌意,甚至有杀他之心,因此他才会突然汗毛直竖,发现有敌人潜到背后。假如背后这个人不是有着强烈的杀机,则他决计不能发现。
他目下还不确知这个神秘的敌人高明到什么地步,因为他刚才心神散漫,净在想着温暖的被窝。
假如他是在全神警戒的情况下,让人家这样扑到背后,合时可知来人武功比他高明十倍,现在就根本不必抵抗,干脆举手投降,任凭处置就是了。
话说回来,虽然这个敌人是趁他心神散漫之际掩到他身后,但这个神秘敌人的武功,仍然可以测知比他只高不低。不过若是相差不多,他就可以设法逃走,若是已确知相差太远,那就什么都不必谈了。
这时公孙元波低声念道:“十四,十五……这就是了……”
他蹲低身子,摸索着屋瓦。不问而知,他所念的数目,正是欲据屋瓦排列下手之数。
任何人都可以猜得出,他将在这方屋瓦的位置,寻取一些物事。
至于那是什么东西?是他自己藏放的,抑是别人放在那儿而教他来取的?便不得而知了。
公孙元波发觉背后的神秘敌人果然没有动静,心中暗喜,知道第一道最险恶的关口已经渡过了。
他横移数尺,又顺着屋往前数去,同时还向左右的瓦面查看。
此举是希望逼近背后之人略略退开。
公孙元波只要这个神秘敌人稍为距开几尺,别再盯得太近,他就可以作逃去的打算了。
这个方法竟然失败了,他仍然察觉那人眼蹑在他背后,好像影子一般,附身不去。
他一直向上数,人也往前移动,很快就到了当中的屋脊。
公孙元波心中一动,又生一计,但见自己已经处身在屋脊右端的边缘,当即优低身子,作出伸手到脊端底下摸索的姿势。
他摸了一下,接着就弯低头诈作去瞧。墓地一个筋斗翻下来,身子贴着墙壁,飞泻坠地。此是借屋顶的角脊,作最迅快的闪避。那个神秘敌人纵是作迅雷掣电般的截击,亦将被翘起的屋脊所阻,无法得逞。
公孙元波身子飞坠地上,刚刚站稳,但见一道黑影也从空而降,快逾闪电,落在他面前数尺之处。
这个就是方才紧紧盯住他的神秘敌人了。公孙元波定睛一看,这人身披淡青色蹩裘,头戴皮帽,帽沿压到眉毛,看不清面貌。但从身材衣着看来,对方是个女性,却是可以肯定之事。
公孙元波脑海中马上泛起一个影像,那便是当他与老胡正在饮酒时,一个女子挑帘而入,在门口处向老胡施放暗箭。
那个女子有一个鹰嘴似的钩鼻,公孙元波记得非常清楚,是以这封首先看的便是对方的鼻子。面前这个女子的鼻子钩是不钩,他还未看清时,已被她那对锐利强烈的目光逼得不暇旁顾。
敢情这对目光中弥漫着森厉的杀机,一望而知她随时随地会出手攻击。以是之故,公孙元波不得不赶快提聚功力,严密戒备防范。
两人在这寂静黑暗的边院中对峙了片刻。那女子手起一掌,向他胸前拍到。公孙元波一招“双撞掌”,硬接下来。掌势相交,“蓬”的一响,公孙元波的背脊在墙上剧烈碰了一下。
那神秘女子身形震得退了一步,但旋即又跨步上前,玉掌起处,再向公孙元波面前劈到。她掌势一发,挟着一阵强劲的风声,攻势凌厉异常。
公孙元彼此时血气浮涌,浑身无力,心中大惊,忖道:“这番我命休矣!”
他刚才与对方硬拼了一掌,已发觉内力不如人家,只是有墙壁抵住后背,是以不曾被震退。
但正因如此不能卸去对方的力道,而全部承受下来,因而血气上涌,胸口作痛,有没有内伤还是其次,目前身体内部已难受得要死。
现下敌人发掌攻到,公孙元波真想就此一闭眼,任得敌掌劈中,马上死掉,以了结这场痛苦。但事实上他仍然翻掌疾推,并没有放弃最后的挣扎。他的掌势总算是及时发出,抵住了堪堪击到面门的敌掌。
虽是在黯淡的光线下,而且是匆匆的一瞥,但公孙元波仍然看清楚了敌掌生得非常纤美白皙,一点也不似蕴含内家真力、能够杀人取命的手掌。
他只觉这只玉掌上传来一股阴柔强韧的内劲,顿时胸口感到加倍恶闷,险险张口吐出鲜血。在敌人强大难当的压力以及肉体上遭受无限痛苦的情形下,公孙元波的斗志宛如残雪向火,极迅快地消融。
只那么一弹指之间,他的斗志几乎全部消失无存了。
现在他只是靠着久经锻炼、像钢铁一般的筋骨肌肉,以及背后那堵墙壁之力,抵住敌掌前进之势,身子才没有倒下。尽管他气血浮涌,难过得要命,但他的神志仍然清明如平时。
故此他深深了解,自己这样勉强支撑下去,只不过是徒然多受点痛苦而已,迟早还是免不了杀身之劫。
那神秘女子发出的掌力,这时稳定地维持着目前的份量,既不增加,亦不减少。
因此公孙元波那对修眉,由于痛苦难受而紧紧皱起,眼睛也因而微微眯缝。他的表情一定是逃不过对方的觉察,故此她发出得意的冷笑声。
她接着用严厉的声音道:“紫云、丹枫何在?”
立刻有两道人影飞坠落地,齐齐应道:“牌子在。”两人都是娇脆的女子口音。
神秘女子道:“点上火把!”
转眼间一支火炬大放光明,熊熊的火焰移近两人拼斗之处。在火光之下,双方都互相看得更清楚了。
公孙元波但见这个厉害可怕的敌人,只露出大半截面孔。不过这已经够了,因为在她面上,竟长着一只特别高挺而又弯曲加钩的鼻子。
当然他也同时发现这个鼻钩如鹰嘴的女郎,其他的五官和面孔的轮廓都很好看,如果不是被这只鹰钩鼻子破坏,则她必是个美女。
不过公孙元波又知道,那时候她虽是艳芳桃李,气质上仍然是冷若冰霜,依然使人不敢亲近她。
拿着火炬的婢子名叫紫云,丹枫则站在一旁。她们都是十八九岁的俏丽少女,穿着紧身衣裳,箭袖束腰,脚登小皮靴,腰间都佩着剑,整个人看起来既利落又漂亮。正因如此,可就更把她们的主人衬托得更难看了。
她们亦将这个年轻男子的表情全部摄入眼中。由于他长得英俊籍洒,所以他痛苦的神情,似平较易感动人。
紫云“啊”了一声,将火炬靠近一点,以便把公孙元波照得更清楚一点,她道:“大小姐呀,他快受不了啦!”
被称为“大小姐”的鹰钩鼻女子冷冷道:“这个家伙不是好入,那天晚上就是他将姓胡的推倒。后来我们这边一死一伤,都是他干的,奇怪的是为何居然还没有死!”
另一名美婢丹枫接口道:“既然他那一次没死,现下大小姐何不弄死他?”
公孙元波忖道:“这个婢子的心肠,实在冷酷得很。”
方想之时,紫云冷笑道:“哎哟!丹枫一定是看中了这个小子,所以替他求情起来。大小姐你千万别弄死他,因为他肚子里一定知道很多事情……”
丹枫马上接口道:“大姐小别听她的话,她使的是以退为进之计,其实她当真想留下这小子的性命,却拿审问为理由大小姐低斥道:“别吵,我自有分教!”她说完之后,却没有其他动作,只定睛注视着公孙元波。
公孙元波皱着眉头喘气,他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对方的闲帐了。现在他正拼命地向自己说:万万不可将手垂下,虽然很痛苦难受,而且毫无反击之力和逃走的机会,但仍须坚持挺下去才行。
他仅仅是在对付那“放弃抵抗”的念头上,已消耗了他所有的心力了,故此他连面上那种痛苦可怜的表情,也无暇加以掩饰。
以他的为人性格,实是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流露出痛苦可怜的神情,以致引起对方误会,以为他有乞求饶命的意思。大小姐瞧了一阵,玉掌上的内劲渐渐减轻。这一来公孙元波呼吸得以畅通,反而显得喘气更为剧烈。
他一面喘息,一面流下热汗,使他的样子看来更加可怜。
大小姐淡淡道:“这等滋味一定很不好受,是也不是?”
可怜公孙元波连喘气也来不及,如何能够回答?紫云却代他应道:“当然不好受啦!瞧他的样子,简直是想跪下求饶了。”
大小姐寻思了一下,才道:“我正在考虑紫云的建议。他不是我的敌手,随时随地都可以取他性命,倒不如从他口中探听一些消息。”
丹枫道:“紫云一定乐死啦!”
紫云反唇相讥道:“我瞧你比我乐多啦!你不是想帮他忙的么?”
大小姐双眉一皱,面现木悦之色,道:“难道你们一定要我杀死此人,才不吵嘴么?”
紫云、丹枫都闭上嘴巴,没有作声。
但如若有旁人在此,一定仍然不明白这两个俏婢的闭口然声,是为了伯大小姐不悦呢,抑是怕大小姐当真杀死公孙元波呢?大小姐左手疾出,骄指如前,戳中公孙元波胸口.的“炙护”穴,这才撤掌后退。公孙元波失去支持的力量,身体向前直仆。大小姐一伸手将他托住,没让他摔向地面,口中冷冷道:“丹枫,把他带走!”
丹枫这才敢伸手揪住公孙元波。别看她个儿小,气力却真不小,拦腰一把,就把这个壮健的男子挟起了。
大小姐当先行去,方向直奔那座灯火明亮的小楼。丹枫随后跟着,紫云坠在最后,她只把火炬弄熄,没有丢掉。
这也是她们须得严格遵守的安全规则之一:但凡是有事情发生过的现场,必须尽量消灭一切痕迹。
大小姐已走近那座小楼,忽然向右方折转,迅快奔去。小楼中随风隐隐传来的笑语声,很快就因远离而消失了。
公孙元波全身僵硬如木,被丹枫挟着纵高窜低地走,颠簸得十分难受,可是比起刚才在掌力之下的处境,现在还算是很舒服的了。
走了一程,公孙元波被放在木板上。他不必瞧看,已知道自己乃是处身于卫河上一艘巨肪的船舱内。
还好的是悄婢丹枫没有作践他,不仅把他放下时先轻轻地放,而且还让他面孔朝上,两眼尚可以转动瞧看舱内情形。
三女俱在隔壁的另一个舱房内,她们的声音透过板壁,相当清楚。公孙元波从这一点,推测这一个光线暗淡的小舱,可能是邻室附设的秘密暗舱,用以藏匿人或物事,所以壁板才会那么单薄。隔邻的舱房中灯光明亮,照出华丽的陈设、贵重精美的家具,看来十分悦目,还有一种舒适之感。
大小姐站在桌边,所以紫云、丹枫两婢亦侍立两边,没敢坐下。
丹枫一面捶着右臂,一面咕味道:“那小子重得像条驴子一般,累死我啦!”
紫云似乎绝不放过任何可以整她的机会,马上发出格格笑声,道:“啊呀!你几时抱过驴子的?驴子是不是比八强呢?”
丹枫瞪她一眼,忽道:“见你的鬼!你才抱驴子睡觉呢!”
紫云完全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道:“话是你自己说的,你如果没有抱过驴子.怎知道它有多重?你自己凭良心说,是我凭空捏造这话来侮辱你,抑是你自己失口供认的?”
丹枫气得嘟起嘴巴,不理睬她。
这时大小姐突然说道:“你们听着,丹枫穿上我的衣服,假装是我,到刚才擒获那厮之处,瞧瞧有没有任何遗迹?”
公孙元波只听得心头大震,付道:这个丑八怪真是太厉害啦!莫非她就是东厂缉禁司三大高手之一的‘无情仙子’冷于秋么?不对!听说冷于秋倾国倾城之貌,连成化皇帝也差一点要纳她为好。那么这个大小姐一定是冷于秋手下女将之一无疑了。
他虽然从武功和才智这两项,认为那大小姐应当就是无情仙女冷干秋才对,可是在容貌上,却又推翻了此想。
丹枫衔命去了,大小姐才又说道:“刚才我们回来时,岸边有暗桩窥伺。紫云你去查看一下,如果是敌人,你自然晓得应该怎样做。如果是我们自己人,你没法把他弄上船来,不拘用计么手段。丹枫这一去,他必定误以为我不在船上。”
紫云应了一声,正要举步。
大小姐又道:“我暂时躲在暗舱,你可带他到此房中。”
紫云迅即出去,不慌不忙地走上码头。她一直行去,并不左顾右盼、原来她亦受过严格高深的i);练,不是一般仅仅修习过武功之人可比。这艘巨肪所停泊之处,附近的地形,她早已烧然于胸,是以大小姐只需提醒地有暗桩,她就晓得这个暗桩业、定是设在什么地方。
当经过那一排简陋的屋子时,她发现那都是店铺和仓找,错落不齐地形成了许多足供隐蔽身形的地方。
这时她突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急忙停步,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捏摸提起来的右脚踝,似是不小心扭了这一下,十分疼痛。
紫云口中还发出呻吟之声,两眼却向左右的黑暗角落瞟望。她特地制造停步观察的理由,好使对方不疑。而她只要有这么一点点时间,就足够查看出这个暗桩,究竟是敌是友了。
果然她的计策没有落空,才呻吟了数声,右方两三丈外便闪出一条人影,大步向她行来,口中还打招呼道:“是哪一位扭了脚啦?”
紫云故作惊奇地抬头注视,旋即看清楚来人,便撒娇地哼卿得大声一点,等到那个男人走近了,才道:“是我,梁沛你怎会在这儿呢?”
梁沛是个三十多岁壮年人,身披窄腰长衫,腰是长刀。这一身装扮,正是厂、卫之人外出便服。
梁沛呵呵笑道:“原来是紫云姑娘。你不叫我一声老爷,也须称我为大人呀!怎可叫起我的名字呢?”话虽这样说,但口气中根本没有斥责的意思,反而像是借这个题目说笑。’他逼近紫云身边,几乎要碰到她才停下来,又道:“你扭得可厉害么?让我替你揉揉……”
紫云把扶着墙的那只玉手,改为揪住他的臂膀,娇声娇气地道:“谁要你揉!你准没安着好心眼儿……”
梁沛道:“人家好意帮忙,你还反栽一记,这是从何说起;真是天大的冤屈!你可知道,我曾在少林寺学艺,油跌打刀伤最是拿手。像这种扭了筋的小小事情,包你着手回春,马上见效。”
他笑了一下,又追;“反正我又不收你诊金药费,你有什么损失么?”
紫云吃吃地笑起来,道:“你呀就想占便宜……好啦!有活待会儿再说,先扶我回到船上好不好?”
梁沛立刻伸手环抱她的纤腰,道:“好!好!我老人家干脆抱你上船吧!”
紫云忙道:“这儿不行,万一给分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她言下之意,竟是暗示梁沛,在没人看见之处便可以了。
梁沛哈哈一笑,搂扶着她向船上走去,直到脚踏甲板,才想起来问道:“你家大小姐几时回来?”
紫云“嘎”一声,道:“你看见她上岸的么?怪不得胆敢找上我……”
梁沛用力把她抱紧一点,笑道:“我为什么要怕她?我们既是同僚,而她还不敢像你一样的放肆直呼我的名字呢……”
紫云道:“得啦!你们哪一个不是背底里嘴硬,等见到她的时光,个个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像孙子似的。”
梁沛耸耸肩,道:“那是大家互相尊重呀!你没听她当面称呼我口口声声都是梁大人么?虽说她的地位比我高一点,但你也知道,她可管不着我呀!”
这时他们已进入舱房,梁沛四下打量一眼,喷喷道:“好漂亮的地方,一定是你住的吧?”
紫云讶道:“为什么猜是我住的呢?”
“这不简单?”梁沛道:“一来你没有理由到别人卧室;二来你家主人对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全身上下从来没有戴过一件首饰,这种人怎会把卧室布置得漂漂亮亮?只有你这种娇媚可爱的女人才会这样收拾呀!”
紫云只笑一下,转过话题,道:“你老人家让我坐下来行不行?我的腰快要断啦?”
梁沛轻狂地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走向榻边,道:“坐下不如躺下。你可知道,我实在舍不得放手,并不是我迷糊……”
他瞅着对方,查看她的反应,以便决定下一步骤。如果她娇媚作态,便是含有挑逗之意,他马上即可采取更进一步的动作。如果她有斥责他轻狂的表示,便须赶快自打圆场下台,以免失去以后的机会。
紫云不但没有不肯的表示,还娇媚地笑着,说道:“万一被大小姐看见,你吃不了兜着走……”
在暗舱中的公孙元波,目光斜溜溜落在那个站在他旁边的女子身上。她面向着那道暗门,脚跟几乎踩到他的耳朵。
这时但听紫云“暧”了半声,便像被人堵住了嘴巴。公孙元波不用瞧看,已知道紫云的两片嘴唇,一定被那梁沛用嘴巴封住了。
公孙元波正转念间,忽然又发觉那钩鼻女子一跺脚,以致船身微微震动。他忖道:“她生气啦,但千万别踩破我的耳朵才好啊!”
要知钩鼻女子就站在他头颅旁边,当时差点就践踏着公孙元波的耳朵了。现下这一跺脚,对公孙元波耳朵的威胁甚大,是以他直在心里头嚼咕。此外,她纤足起落之时,公孙元波可就感觉得轻风拂面,这股风带着很淡的香味,又提醒他记着这个人是个女性。
当然在这种情形之下,公孙元波不会发生任何还想,而且这个女子那只钩钩的鼻子,也是令他不涉逻想的重要原因。他只想由于这一下跺脚而发生的震动虽然十分轻微,但外面舱房中的梁沛一乃是厂衙中的高手,定然能够警觉。故此他认为这约鼻少于此举霎在很差劲,一点不似是领袖人物,巨而像是一般善妒易怒的女人。
他突然又发觉这个女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厂,就好际是幽灵一般,忽然消失在黑暗中。舱房内的梁沛,这刻已把压在紫云身上的躯体抬起上半截,目光炯炯,向门窗之处查看。敢请他虽然吻着紫云的香唇,但刚才大小姐那一下跺脚的轻微震动,显然已惊动了他,是以抬头向;*口和窗子望去。
梁沛万万想不到榻旁的胞壁有人出来,是以直至他感到不妥之时,背上已被一把长剑抵住,那锋利的剑刀透过衣服,略略刺入皮肤,虽然不算痛,却有一种冰冷彻骨的可怕感觉。
他扭转头一望.登时面色大变,啪啪道:“大……大小姐……卑职…··啤职正要…··沪见……”
大小姐两道冰冷的目光凝注在梁沛面上,道:“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梁沛本来就没有事,而且亦极难制造任何言之成理的借ti.是以急得满面通红。
不过这并不是羞愧认错就可U“罢手”的事,对方手中的长剑已抵住后背要害。她决计不是开玩笑,而是当真会刺杀他的。
在这生死关头中,梁沛根本没法可想,一急之下,只好将他所负的任务作为口实,急忙说道:’‘卑职向来万分敬佩大小姐,所以这回奉命暗中监视大小姐,觉得很不对,特地里找到大小姐,向你报告……”
大小姐淡淡道:”‘哦!原来如此。那么派你来此之八:一定是鬼见愁董冲了,是也不是‘!”
梁沛点头道:“是!是!正是董大人。”
他仍然骑在紫云身上,仅仅上半身翘起,扭头说话,是以这情状看起来滑稽可笑。
大小姐道:“董冲的命令中,要你监视我的什么事情?”
梁沛急忙回答.那样子真是恨不得把心中所知全掏出来一般。换言之,他的态度,正是那些不惜出卖朋友以求保存自己那种卑鄙的人的味道。
“董大人亲口吩咐卑职,不论日夜皆须监视这一艘座驾船舶,将你离开后回来的时间、以后出入此舶所有的人,都详细记录下来。除卑职外,尚有两人帮忙,但董大人限定晚间必须由卑职亲自出马监视。”
“你可知道董冲此举,有何用意?”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啦……”
紫云突然格格笑道:‘”梁沛,你方才不是说过,你与大小姐乃是同僚,并不怕她么?
为何现在口口声声自称卑职呢?”
梁沛回头瞪她一眼,但却无话可驳她。即使有话,可是在剑关威胁之下。地亦不敢说出来。
暗舱中的公孙元波想道:“这个大小姐到底是谁?难道无情仙子冷于秋的手下,也有这么高的地位土?鬼见愁董冲乃是缉禁司三大高手之一,连他也对此女如此重视,则此文的身份地位,自是不可等闲视之……”
他忽又想起自己目下已成为人家的俘虏,命运不测.就算探悉此女的身份来历,又有何用?当厂他转变思路,付道:“她语声之中含有无穷杀机,只不知她问完了之后一是放了梁沛,抑是取他性命?”
梁沛想必、也有此感,回头望着大小姐,道:“卑职纵有欠妥不该之处,但总是厂里的人。大小姐如见有谅,卑职日后一定有所报答。”
大小姐哼了一声,道:“像你这等轻轻易易就卖主乞命之人,我才不要呢!”
紫云迟疑地接口道:“但是此人也算得是机警之土,刚才船身小小一点震动,他就发觉了。以他的武功造诣,或有可用之处。”
大小姐道:“那一下震动,是我故意跺脚弄出来的。一来测验他的感觉灵敏到何等程度;二来这也是我的计策,因为他如果不能发觉,则本事太差,纵然出手顽抗,亦不须放在心上。如果能发觉船身的轻微震动,则一方面可考察出他的功力程度,另一方面可使他把注意力集中于门窗,因为他必定误以为有人登船。这时我从旁边出现,即可不费吹灰之力把他制服……”
紫云道:“敢情这里面有许多学问,不过大小姐先把梁沛弄开,让婢子起来好不好?”
一大小姐道:“你放心,我纵然极猛急地刺穿此人身体,亦不会伤及你一点油皮……”
梁沛鬓角间冷汗直冒,道:“大小姐打算不放过卑职么?”
大小姐淡淡道:“你我虽是同属厂里的人,但我的行动却不愿被任何人得知,尤其是鬼见愁董冲这个家伙。因此,你告诉他,以后别做这种事情。”
“卑职一定把这话转告董大人。”
梁沛泛起喜色,说道:“相信量大人以后不会再派人打扰大小姐。”
“只要他敢再派人监视,我就继续用这个方法告诉他,等到他悔悟为止。”大小姐冷冷地说,剑尖上忽然迸涌出森寒之气,使梁沛连打几个冷颤。
他感到事情不妙,忆道:“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当真想知道么?”
梁沛连连点头,面上泛起怖惧之色。
“好,我告诉你,你的尸体马上就送到董冲面前,上面留着我下手的记认。所以他一定不会弄错,不但晓得是我出手杀你,同时亦知道我的不高兴。假如他还不停止派人来监视我,则这些人的命运亦将如你一般。刚才我所谓的送信与他,就是用你的尸体,而不是你的口信。”
梁沛大惊失色,忙道:“大小姐且慢下手……”
大小姐道:“还有什么事?”
梁沛道:“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卑职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决非普通之人可比,是以对你定必有许多利用价值。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为你达成任务。”
大小姐还未回答,紫云已遭:“梁沛的话甚有道理。他能挣到今日的地位,当然有他的一套。因此,这个人对我们或者真有点利用价值呢!”
大小姐道:“此人贪生怕死,不惜卖身求荣,全无骨气可言,我要他来何用!”她的口气甚是斩截坚决,一听而知全无挽回余地。
梁沛出道以来,经过无数风浪,见识了不知多少人物,是以经验丰富之极。他一听之下,已晓得这个女子必下毒手,任是如何求情亦不中用。当下凶性勃发,决意捞点本钱。只见他猛一提掌,疾向紫云秀丽的面门击落。
这一掌迅疾威猛,“砰”的一声,已击中紫云的头顶。原来他掌势劈落之际,紫云一急之下,用力抬起头,因而本是击向她面门的铁掌,却落在她的头顶。
大小姐的长剑,沉脱之际已贯穿了梁沛的心脏.剑尖几乎从他前胸透出。她这一剑刺的是人身中第一要害,是以梁沛马上就死了,连惨叫之声也来不及发出、大小姐剑势一挑,梁沛的尸体应剑而起,坠向地上_但见紫云双目半闭,面色苍白。她中了梁沛垂死前所击的一掌,居然不曾脑浆进裂,已属奇迹。
大小姐看了她的情形,不但不着急,反而微微一笑,收起长剑,迅急把地*的尸体揪起,向舱外走去。
片刻间她已从岸上回至舱里,顺便已查看过四下.并没女其他的密探。她将灯火剔亮一点,再走到榻边,只见云已睁开眼睛,茫然地瞧着舱顶。大小姐伸手在她领L摸卜一】:.道:“你没事吧?”
‘阿!我没有事……”紫云眼光转动.移到主人的面上,答道,“只不过头脑昏眩了一阵,我还以为我练的“金顶’功夫.挡不住梁沛这一击呢!”
大小姐道:“哪有挡不往之理?要知他出手更快,问我早已有各,内力平一步从剑关透出一攻入他经脉中.是以他那一掌,威力为之锐减……”
紫云听了这话.马上就恢复过来,十起身于,自觉果华并无异状,心中大为欣慰.离榻下地。
原来她以为所统的“金顶”功夫,一定抵押下注梁沛的铁掌,所以头脑一阵昏眩之时·便以为受伤甚重·于是便爬不起床。等到大小姐解释之后她晓得一定没事,顿时连那一点点昏眩之感也不放在心肝,恢复厂生屹活虎的常态。此法心弹作用影响,世卜往往方很多人门以为生病.结来自体果然出现这种病症的征象。相巨的有些人坚决自信不会生病,往往有些小病亦自动消失。
紫云打了一盆水,很快就将地板上的血迹洗去。
大小姐坐在铺着锦垫的扶手椅上,陷入沉思之中。直到丹枫回来,她才转动眼睛注视这个俏婢,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痕迹没有?”
“有!”丹枫迅快答道,“在他被擒时背脊所靠的墙上,有一个暗记。”
公孙元波听得清清楚楚,那颗心顿时一况,忖道:“这些女子,厉害得叫人不能不害怕,这回糟啦!”
只听大小姐道:“是个怎么样的暗记?”
“是一个缺了一点的‘上’字。”
换言之,这便是一横上面,加上一竖就是。
大小姐“晤”了一声,道:“这个暗记,已可以证明那小子是东宫集团中人。紫云,把他搬出来,我有话问他。”
紫云走入暗舱,揪住公孙元波一只胳臂,拉到外面。好在地板光滑得很,所以不致擦损衣服皮肉。
这些女子的手段,从梁沛事件上,可以看出她们的毒辣。因此公孙元波已作了决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侮辱,他将在态度上表现与她们合作。但又为了保持秘密,他决定尽可能迅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