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谷沧海心中的恐惧大于痛苦不知多少倍,可能致死,即使不死,料想也将变成侏儒,那时活着有何趣味?
他又下意识地运力抗争,那白衣女子的指骨左摇右摆,推前拉后,谷沧海的头部固然随着她手指转动,体内也阵冷阵热的,渐渐痛苦难堪。
他仗着极强毅的意志,不屈不挠的用力抗拒,斗然间尻尾骨又冲起一股热流,依照上一次的路线,向奇经八脉急穿疾走。
谷沧海有过经验,隐隐记得人脉路线,便用心意催促这一股热流快点走。
此举果然有效,这热流比上次走得迅快了许多。
走完一遍之后,谷沧海仍然用心意催动这股热流,再次穿行经脉。
痛苦难过之感渐消,但全身筋骨仍然收缩。
谷沧海一遍又一遍地运行这股热流,也不知弄了多久,身体收缩之感也告消失。
但他仍不停止,原来此时他下丹田之内也升起一阵热流,初时只附着原先的热流走了一段便回返丹田,第二次便走得远些,第三次又远一些。
这等现象,分明是后来从丹田发出的热流逐渐充沛强大,而所以能强大之故,便是因先前突如其来的那股热流而致。
他也没有考虑到别的,只觉每一次走遍奇经八脉,便产生一种飘飘然的异样感觉,其是有趣和舒服。
因此他不但不曾停止,甚且闭起双眼。
直到他自家丹田那股热流已能随着早先的那一股走遍奇经八脉,只听到四肢百骸的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连珠响声。
他诧讶得睁开双眼,只见那白衣女子面容十分惨厉,全身衣服都脱个精光,露出肥硕的肉体,皮肤微嫌黧黑,想是本来就不太白,加上她是赤身教门下,时时赤身被阳光曝晒所致。
她的中指还抵住他的印堂,作出极力扯拔的姿势。
但谷沧海却站得稳稳,没有丝毫被她拉过去的感觉。
他奇怪得忘了转运热流,说道:“大姊你怎么啦?”
她低哼一声,忽地退开四五步,双脚一软,仰跌地上。
谷沧海虽然毫无男女情感之念,但极是通晓礼仪之道,心想她赤身裸体殊不雅观,连忙拾起那袭白衣,跑上去遮盖在她身上。
白衣女愤愤地拔掉衣服,怒道:“你到底是何人门下?我不要你献假殷勤。”
谷沧海想了一想,仍然抬回白衣遮在她身上。原来他记起好男不与女斗的话,觉得不该与她一般见识,所以又去抬衣遮她。
他诚诚恳恳地道:“我先前说的话没有一字虚假,大姊若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白衣女这时不由得有一点点相信,道:“我黎若研在赤身教中也算得上后起高手,最擅长的便是这化阳指功夫,出道两年以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送命在我这化阳指之下,只有你不但无事,还使我元阴耗损极多。你说你没有学过武功,谁能相信?”
谷沧海摊一摊两手,道:“我已说过,大姊若是不信,那就没有法子了。”
她眼瞧谷沧海神情极是真挚诚恳,当真是信也难不信也难。
呆了一下,起身穿好衣服,道:“好吧,我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谷沧海拱手道:“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姊见有,我要上路了。”
黎若妍道:“别走,等我一等。”
谷沧海讶道:“大姊要到何处去?”
黎若研道:“我怎么晓得?你别急,等我调息一会。唉,我是决计不能入选的了,还是死了此心的好。”
她说到后面自磋自叹起来。
谷沧海不明其意,当下道:“我向来天亮就不赶路,是以实在不能等待大姊。”
黎若研皱眉道:“放屁,现在不是快天亮了?你能赶多少路?”
谷沧海抬头一望,果然东方天际微露曙光,不觉吃了一惊,付道:“原来我己跟她缠了整整一夜之久。”
于是说道:“那么我要睡觉了。”
四下一瞧,左方有株树,甚是合适,于是走到那树边,手足并用地爬上去。
黎若研疑惑地望了一会,实在测不透这个小男孩到底是真的跃不上树抑是伪装。
她随即盘膝坐在地上,双肩一抖,身上白衣褪跌地上,赤裸着身子。
谷沧海望见她不穿衣服,暗觉嫌恶,决定不再瞧她,找到一根横枝,便坐稳身子,取出绳索,准备捆缚住自己在树身上。
以往每一晚他都缚得很牢,决计不会出错,这一夜他不知怎的才缚好又松了,一连数次都是如此,赌气不再捆缚,靠在树身上闭目休息。
他背向着黎若研,为的是不要瞧她。过了不久,突然间背后有人推了一把,不由得向地上直摔落去。
他只道是黎若研施以暗算,心想这回我命休矣。
猛然间停住下坠之势,原来左脚脚跟有绳子捆着,把他吊住。
谷沧海心想这正是古人天相,别人如何暗算也是没有用的,转念之时,腰间运力想翻上去。
哪知无论他如何用力,总是用不上劲,空白晃晃荡荡地有如打秋千一般,却无法翻上横于。
他决定过不再瞧看黎若妍,除非她穿好衣服走到他面前。
所以这刻仍然不向黎若研打坐之处望去,也不向上面瞧看,心想不管是你使的卸力手法也好,或者是我自家失去腰劲也好,我终不张望瞧看,就这样倒吊着睡觉又有何妨。
然而过了不久。他就觉得十分不舒服,全身血液都聚集头部,头晕眼花不说,鼻子酸得直想流泪,五脏六腑也极是难受。
又挺了一会,实是难熬,无可奈何之中,记起催运丹田之气穿行奇经八脉的前事,便即用心拟想丹田之中发出热流。
他专心一志地拟想着,不久工夫,果然仿佛从丹田之中冒起热气。
于是他用强毅无比的心意驾驭这股热流,极力运行。
开始之时才现又消,屡屡如此,更别说运行于奇经八脉之中:后来渐渐稳定,好像已经成了形,不会再消散。但才出又收,极难离开丹田。
他生似是下基般,寸土必争,也不知过厂多久,才穿透一脉,猛然被人惊醒,转头一望,原来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
黎若妍跃到他面前的横枝上站定,此时两人倒着头对瞧:
她阴声笑道:“怎么啦?你喜欢这样子睡觉吗?”
谷沧海不肯示弱大声道:“不错,你敢不敢像我这样倒吊着睡?”
黎若研皱眉自语道:“好像听人说过有这么一门内功是倒悬着练的。”
谷沧海趁她瞧着别处之时,一个翻身竞轻轻易易,就翻上了横干。
他还是慢慢地爬落地面,黎若妍好几次想出手试他,但终于忍住了。
她道:“咱们先去瞧几个人才上路,你敢不敢去?”
谷沧海心想这女子一脸凶相,若是不依她的话,非打即骂。
便点头道:“好,他们在哪儿?”
黎若妍道:“跟我来。”
当先走去,不一会,奔到一株树底,夕阳之下,犹自吊着一盏点着的灵灯。
灯火之下站着一个白衣人,双膝微屈,握拳欲击。
此人长得高大狰狞,谷沧海印象十分深刻,认得正是昨夜曾经发出拳力使他跌出七八尺远,屁股因而摔得生疼之人:
黎若妍双眼露出火焰般的光芒,望住此人,几次想冲上去,而又踌躇不前。
谷沧海绕到那人后面远远站着,黎若研突然叫道:“谷沧海,你敢是害怕?”
谷沧海心想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焉可被女子瞧低了?
便应道:“谁害怕?”
举步走近那个白衣人。
黎若妍也缓缓逼近那白衣人前面,对正他拳势发出的方向迎上去,眼中凶光四射,似是不怀好意。
那白衣男子眼中也射出凶光,眼珠子骨碌碌地轻转两下,突然间转身面对谷沧海,厉声喝道:“好小子,原来是赤身教指使你来的c”
他原本双手握拳作出欲殴的姿态,此时转过身子,姿式如故,拳头略略向外移动数寸,登时一股强劲无伦的力道疾冲出去。
谷沧海被他的拳力撞跌过一次,这一回见他滴溜溜转身向往着自己,旋转之势快速无比,心中已知不妙,急急后退,却已来不及,被拳力冲个正着,一个倒栽葱直损出去。
砰的一声,谷沧海跌出丈半之外,并且是头部先着地,这一跃跌得奇重是不用说的了,最厉害还是那白衣男子的拳力极是霸道。
白衣男子迅即转回身子,再度对着黎若研。
黎若研鼓掌道:“妙,妙……”
白衣男子怒道:“妙什么?”
黎若妍道:“我两次都弄不死他,说老实话,后来真有点喃咕,不知此子有什么古怪。
现下由你出手打死了,岂不是极妙之事。”
白衣男子怔一下,道:“这话是当真?”
黎若研道:“我骗你作甚?你瞧我不也是失败了?”
白衣男子怒道:“好啊,你自己失败了,便来破坏我,这三日三夜的活罪我岂能白受?”
黎若研冷笑道:“鲁沛你最好放聪明一点,我难道就没有受这三天三夜的活罪?”
鲁沛气得哇哇大叫,道:“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怒叫声中唰的一声,掣出一把长达两尺半的折扇。
黎若研双肩一抖,身上白衣像蝉蜕般褪落地上,露出肥硕而又微见黎黑的服体。
她脚尖勾处,地上的白衣,呼一声飞上她手中。
她冷冷道:,你恐怕还不行,须得把你师父符平请来,他的明阳扇我或许会畏惧几分。”
鲁沛怒道:“少冒大气,提防风大闪了舌头,你赤身露体只好欺负别人,我鲁沛决不放在心上。”
他突然间敛去怒色,泛起一抹邪笑,又道:“你教摇魂和荡魄她们来,我或者会被她们色相迷住,但你却不行。”
黎若研冷笑道:“她们是本教两大护法仙子,焉能与无名之辈动手,你要打就打,少罗嗦。但若是落败身亡别怨我是趁你疲累之时出手。”
鲁沛怔一下,道:,这话不错,你敢不敢等我恢复之后才动手?”
黎若研其实是因施展化阳指加害谷沧海失败了,以致元阴大耗,至今尚未恢复,所以不敢出手,这时自然满口答应。
她又道:“咱们先去瞧瞧那两位同道可好?’鲁沛尚未回答,忽见她面色大变,直勾勾地望住鲁沛后面。
鲁沛的武功最擅长转身,速度之快,天下无人可及。此时已旋转过去,目光到处,只有那谷沧海僵卧在两丈外的地上,此外别无异状。
他讶然问道:“你瞧见什么?”
黎若妍道:“我先问你几句话,一是你练的阴阳拳力目下已达到第几层?”
鲁沛迟疑一下,才道:“第三层。”
黎若研道:“好极了,常闻贵派阴阳拳力共有五层,练到第三层的人,已可伤人内脏,倒地即死。以你目下造诣,若是武功有限之人飞开一丈之外,内脏同时须被阴阳拳之力击烂,是也不是?”
沛点头道:“说得不错,但这是什么意思?”
黎若妍不答这话,又道:“敝派的化阳指共有十三节,我已练到第十节,已能吸人精血以为己用。以咱们两人练到这等地步的师门秘艺,纵是在武林中碰上高手之流,也未必就赢不了,你说对不对?”
鲁沛道:“对,对,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若妍阴声一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咱们两人各出绝艺之后,居然还不能取那孩子性命,岂不是骇人听闻之事?”
鲁沛大吃一惊,道:“原来如此。”
转头一望,只见谷沧海仍然倒卧地上,没有动弹。
他道:“你已瞧清楚他当真没有死?”
黎若妍道:“他原本面向我们,刚才睁开眼睛,旋即把头转到那边去。”
鲁沛道:“此子想必见你没穿衣服,所以不敢瞧你。”
黎若妍嗔道:“你说到娜儿去了?”
鲁沛不觉失笑,道:“别恼,但我瞧你还是穿上衣服的好,免得我眼睛受罪。”
黎若研虽是恼他节外生枝,说不到正题上去,但仍然忍不住问道:“受的什么罪?”
鲁沛道:“咱们还未动手之前,好歹也是个朋友,我瞧你的话不好意思,不瞧吧,这对眼睛又老是往你身上溜。”
黎若研忍不住笑道:“那你就瞧好了,哼,若是摇魂、荡魄两大护法仙子在此,你就更受罪啦!”
说时,也就把白衣披上。
两人一齐向谷沧海望去,眼中都流露出森森杀机,而又微有恐惧之息。
谷沧海的的确确未死,他生平不曾练过武功。刚才怎能捱得住那鲁沛的阴阳拳力,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单只记得被他拳力一冲,登时飞开丈许,在身形离地之时,另外又感到一阵无形潜力迫入内脏,顿时全身内外尽皆痛不可当。
便在他身形飞起尚未落地这一霎时之间,谷沧海强毅的意志中涌起反抗之念,当即用尽全身气力压制这阵狂澜的痛苦:
刹时间他已跌落地面,头颅首先碰在地上,若是往常他准得首先颈骨断折,然后才活活跃死。
然而这一趟却极是奇怪,但觉头一碰触地面,丹田之内闪电胶升起一股暖流,逆走奇经,霎时穿透了八脉。
他丹田内暖流升起之时,身上诸般痛苦以及颈骨震荡之势都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他落地之后,仍然闭目以心意运转那股暖流,是故瞑目不动*
后来一睁眼便见到黎若研的裸体,不禁厌恶得转过头去。
那黎、鲁二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暗暗震凛,心想这两人前时不知何故杀不死我?可是这番动手,定必用刀剑把我头颅取下,我焉能再活,这便如何是好?
转念又想道:“既是无法抗拒,大丈夫也要死得有点英雄气概才行、想我爹娘他们何等豪侠,我岂能弱了他们的英名。”
这时他还不晓得黎若研已经披上白衣,只道她仍然赤身露体,故此背着他们一跃而起,竞不回转身躯。
大声道:“你们既管过来动手便是。”
鲁、黎二人怎知他乃是抱着慷慨受死之心,见他口气豪迈,毫无怕意,反倒惊疑不定,停住脚步。
两人都想设法使对方先出手去杀谷沧海。
鲁沛说道:“黎姑娘若是施展化阳指神功,兄弟自当拭目瞻仰姑娘绝艺。”
黎若妍淡淡道:“鲁兄再给他一拳,如若此子仍然未死,我便出手再试。”
他们推来推去,终不肯先行出手。
谷沧海极是聪明,心想如果还站着不动,他们推托到最后,无法下台,总有一个人会出手。
于是大声道:“两位不妨慢慢商量,我到前面找个地方睡觉。”
他大步走去,一面细心倾听后面声响,知道两人没有跟来,还在原处说话,不禁又喜又惊。
抬头向前面望去,只见荒郊寂寂,朝阳未升,大地万物似是尚未醒来。
他为了脱出那两人的视线,故此弯弯曲曲地走。忽见一株树下有个白衣人影,不禁吃了一惊。
定睛看时,原来不是鲁、黎二人之中任何一个,却是个面色惨白的可怕的少年,长得倒也眉清目秀。
左手握拳举在头顶上,右手持刀,刀尖倒转过来抵住自家胸膛。
这个白衣少年的古怪姿势他早就瞧过一趟,现下虽然时在白天,仍然令人望而生怖。
他曾经上去摇扳这少年的右手,意欲夺刀,哪知纹风不动,因此这刻他毫无上前之意,悄悄地从他后面走过。
突然间嗤的一声响处,那白衣少年怒哼一声,右手刀子倏然从胁下刺出,刀尖正刺中一物。
那物掉落地上,原来是一枚石子。
白衣少年转身望着谷沧海,满面嗔怒之色。
谷沧海极力抑制深心中的惊骇,平静如常地含笑拱手,道:“大哥请了,小弟路过此地。”
他才说到此处,那白衣少年已经沉声喝道:“闭住狗嘴。”
谷沧海原是自传并无开罪他的地方,所以才抑制得住深心中的恐惧。
这时听他口气恶毒粗鲁,斗然泛起恼意,竟然当真不再恐惧,大声道:“小弟是尊重大哥才开口说话,既然你不愿意,小弟不说便是。”
白衣少年冷冷道:“不说也不行,先报上姓名来。”
谷沧海心知他练得有一身上乘武功,手中又拿着一把锋快短刀,跑是一定跑不掉。
暗想我反正难逃毒手,你想知道我的姓名,我偏偏不说,好教你纵是杀死了我,心中仍然不能痛快。
此念一决,便紧紧闭口不语。
白衣少年又喝道:“报上姓名来,听见没有?”
谷沧海道:“自然听见了,我不但不报姓名,也不逃跑,哼!你休想使我改变主意。”
白衣少年气极反笑,道:“妙,妙,我平生阅人千万,还没有见过一个像你这殷性子的人。”
谷沧海移眼望天,不理睬他。面上神情显示出他极是坚决,并不是闹小孩子脾气。
白衣少年把短刀插在腰间,拽拳伸腿地舒展浑身筋骨,口中说道:“这三日三夜的活罪可真不容易熬过,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纵使你不捣鬼,我也支持不了多久啦!”
谷沧海双眼不瞧他,口中却说道:“你们为什么都甘愿受这活罪?”
话声未歇,突然间小腹一阵剧痛,跟着身躯有如腾云驾雾般飞起一丈六七尺高,然后直向地面急坠。
原来是那白衣少年突然间出脚踢中他腹部,竞把他踢上半空。
谷沧海身形离地之际,已经疼得头脑昏眩,一口气将断未断,几乎已失去知觉。
身躯飞到顶点,便向下急坠,变成头下脚上的姿势。
这一来全身血液都聚在头部,谷沧海斗然感到神志一清,接着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丹田中一缕热气疾射出来,穿经透脉,霎时剧疼昏眩以及断气感都消失了大半。
直到头颅触地,发出砰的一声,如此猛急烈剧之势,不但颈骨没有扭断,反而全身骨头都松一松,极是舒适畅快。
那白衣少年发出嘿嘿之声,声音之中流露出天性的残酷凶毒。笑声未歇,不远之处传来两声冷笑,却是不同的口音,似乎是一男一女。
白衣少年双眼一瞪,凶光暴射,喝道:“什么人?”
数丈外的树后边即出现两个白衣人,一是黎若妍,一是鲁沛。
他们以前都见过面,那白衣少年眉头一皱,沉声道:“两位自认失败了?”
黎若研冷笑道:“不错,我们特地来见识见识鄱阳张少龙的绝艺。”
张少龙面色一变,道:“两位有意指教,兄弟自然竭力奉陪。”
他晓得这两人都是著名凶星恶煞,一是赤身教高手,一是阴阳扇符平的弟子,各有独门秘艺。
若是单打独斗,还可一拼。
目下他们不知怎的竟会联手寻事,无疑大劫临头,万难逃生。
黎若研、鲁沛心中都道:“我们联手杀死此人,倒是个绝妙主意,却只怕别人不肯联手。”
两人都是一般心思,生怕先说出口之后,另一个不答应联手,岂不是变成自己与张少龙独力拼斗?
黎若研等了一等,见鲁沛不答腔,当即说道:“我的意思倒不是要跟你动手。”
张少龙又是讶疑,又是暗喜,道:“然则黎姑娘之言含蕴什么玄机?请恕兄弟浅陋,无能预测。”
心中暗想只要过了今日,自己气力恢复了,对方又不是两人联合之势的话,定必找机会斗上一场。
鲁沛接口道:“就是那个小子谷沧海。”
他举手遥指地上僵卧不动的人,又道:“这小子有点门道,我们都被他坏了大事。”
张少龙哦了一声,陡然间记起暗袭自己的那粒石子,力道强劲异常,决不是那男孩子能够办到。
现下这两人出现,可知必是他们捣鬼无疑。不过一则不便当面质问证实。二则怕质诘之后,引起他们的戒心,日后便不易下手。
是以此念只在心头一掠而过,却不说破。
他凝视谷沧海的身躯好一会,才道:“兄弟一脚就把他踢死了,鲁兄说他有点门道,不知是什么意思?”
黎若研抢着道:“令尊鄱阳毒龙张镜除了水上功夫天下第一之外,还以分波踏浪脚法擅名天下,听说这门绝艺共有九变之多,张兄练会几变?”
张少龙见她对本门绝艺心法了如指掌,不禁暗暗惊佩,心想到底是名门高手,见闻渊博,不同凡俗。
当下说道:“兄弟虽把寒家秘传的分波踏浪一脚九变全部学会,但兄弟功力有限,只能用出七变。”
黎若研道:“这就是了,怪不得这一脚踢中了那小子,依然徒劳无功:”
张少龙讶道:“徒劳无功?那小子还没有死?”
鲁沛放声大笑,道:“他只是装死而已,我们虽然没有过去查看,但早先见他身躯坠地之时,一落地面就紧紧贴地僵卧,身子似是有吸力吸紧地面,竞不曾反震抛起,若是已死,焉能如此?”
张少龙道:“若如鲁兄之言,那小子可当真没有死掉。”
他沉吟一下,又道:“兄弟这一脚虽然未能发挥全力,但纵是枯牛、健马被我踢中,内脏亦将全部碎裂糜烂,除非他内功已炼到金刚不坏的地步,才当得起兄弟这一脚。”
黎若研道:“张兄若是不信,何妨过去瞧瞧,便知分晓。”
鲁沛道:“我也要去瞧瞧,这小于邪门得紧,使人心中嘀咕起疑。”
张少龙道:“好,那小于若是未死,兄弟以手中短刃把他身体分卸为七八块,瞧他还能不能活?”
三人前后走过去,离谷沧海尚有五六尺,谷沧海突然掉转头睁眼望住他们,面上浮起诡秘的笑容,却不言语,也不起身。
他此举十分古怪,张少龙见他未死,不禁十分惊疑,可是又不敢冒失上去挥刀加害。
当下喝道:“笑什么?”
谷沧海道:“你们竞猜不出么?”
那三人都不甘示弱,可是事实上又不知他笑什么:
鲁沛喝道:“我们哪有这许多功夫猜测你发笑之意?”
黎若研道:“是啊,这小子可恶得紧,张兄快快动手。”
张少龙心想你们想指使我出手冒险犯难,我才不干呢!
因此他摇摇头,推委道:“兄弟倒要瞧瞧他起不起得了身?”
谷沧海点头道:“这才是聪明人说的话,试想以黎若研的化阳指,鲁沛的阴阳拳力,你的分波踏浪一脚九变这三种绝技都伤不了我,难道一柄短刀就能够取我性命?不过……”
他忽然停口,同时仍不起身。
张少龙一向凶狡,极是沉得住气,这时听他说得有理,神色又是那么自然,更不敢轻举妄动,以致中了黎、鲁二人借刀杀人之计。
于是收起短刀,道:“好吧,以后有机会再试。”
黎若研道:“不过什么?快快把话说出?”
谷沧海其实哪有话说,他全凭机智过人,胆大心细,一瞧张少龙要拿刀子过来,大急之下,故意弄出诡秘气氛,利用这等含混的局势,果然唬得张少龙收起刀子。
他那一声不过,完全是藉以拖延时间,瞧瞧对方反应而已。
黎若研这一追问,他立即找到应付之法,皱一皱眉头,道:“我不高兴说啦!”
张少龙出口道:“糟了,这位谷兄弟脾气倔强得很,他不肯说的话,死也不说。”
他故意煽动挑拨,瞧瞧黎若研会不会出手。
鲁沛突然间放步奔去,黎、张二人都不禁一怔。
黎若妍叫道:“鲁兄,你干什么?”
鲁沛向他们招招手,疾奔去了。
张少龙因鲁沛此举把他的计划破坏无遗,心中甚是恼恨,说道:“这厮敢是有什么不妥?”
黎若研摇摇头,突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快去瞧瞧晃横说时已当先奔去。
张少龙哦一声,也拔脚追去,霎时间走个干净,只余下谷沧海一个人。
谷沧海跳起身,四面瞧不见他们影踪,不觉透一口大气,忖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正派脚色,算我倒霉,被他们又踢又打地作贱。”
转念又想到须得速速离开此地,免得又落在他们手中,于是放步疾行。
走出数丈,猛然停步想道:“他们无不想查出我的底细,然后把我杀死,但刚才忽然间跑掉,没有一个把我之事放在心上,可知他们赶去瞧的人比我重要得多。只不知他们为了何事性急赶去。若说是重要约会,决不会只有鲁沛一个人记得而黎、张二人都忘掉。”
他本来还是个孩子,这时好奇之心大起,竞比及早脱身离开之念还要强烈。当下决定跟踪前去,一看究竟。
于是他折向东行,走了一阵,还不见那三人踪迹,不觉踌躇止步,讨道:“前面那几株古树的那一边,就是昨夜我最先见到的人,我莫要惹怒了他,又遭他作贱打骂。”
但念头一转,便又猜到黎、张、鲁三人恐怕就是去瞧他。而这个白衣人的姓名叫做晃横。
他到了树荫下,惊讶地四面瞧着,忽然间颈后被一件冰冷地东西压覆住,不禁骇一跳:
回转身一瞧,原来正是那个白衣人。
此人面相长得比鲁沛更是凶恶,那双三角眼中光芒凌厉,教人心寒胆落。
他一只手掌原本按在谷沧海后颈,现在因谷沧海转回身躯,便变成又住他咽喉的姿势。
两人默然互相凝视,谷沧海迅即恢复冷静和机智,暗念若不先发制人,只怕又须吃苦。
于是突然冷笑道:“晃兄敢是想用小弟的咽喉练练功夫?”
那白衣人讶然地皱起浓眉,道:“你是谁?怎晓得我姓晃?”
谷沧海心中突然记起昨夜黎若研猜测自己是哪一派门下弟子之时,曾经提及黑手派、鄱阳毒龙张镜、阴阳扇符平等三派,后两派都有了人,只有黑手派未见,可知这晃横必是黑手门下。
他淡淡一笑,道:“黑手派高手晃横之名,武林谁不知晓,小弟识得晃兄,何足为奇?”
晃横怔了一怔,面色大见和缓,那只冰冷侵肤的手掌,也大有收回之意。
谷沧海暗暗欢喜,心想目下第一关已经可以躲过。还得设法离开此人。
心念刚刚转完,蓦地胸口一紧,好像躺着被人用千斤巨物压住一般,透不过气来。
那晃横的手掌已移落胸口,轻轻按着,整只手掌一直到手腕处,都变成漆黑得发亮的颜色。
他冷笑道:“好小子,你到底是谁派遣来的?”
说完之后,手掌微微缩退几分,谷沧海顿时感到呼吸通畅,知道他要自己答话才煞住掌力。
暗付黑手派这门绝艺,果然希奇而又厉害不过,不须把对方顶在墙壁或树身上,也不须把对方弄跌地上,就能用掌力压得对方难以呼吸。
他晓得若要立即躲过这等苦难,唯有奇兵突出才能使他收回黑手,念头一转,已有计较。
晃横三角眼中凶光更盛,喝道:“谁派遣你来的?快说。”
谷沧海道:“派我来此的共有三人。”
话声十分冷静,态度严肃。
晃横好生惊讶,一方面是为了他的神态语气,一方面是为了他说竟有三人之多。
谷沧海停了一停,道:“晃兄可想晓得这三个人是谁?”
晃横道:“当然想知道啦!”
谷沧海笑一笑,道:“晃兄如此直爽坦白,小弟自当奉告,那三人就是……”
他忽然想不起来似的停住嘴,仰天寻思,又用手敲打脑袋。
晃横万想不到一个孩子如此机智多计,毫不怀疑,静静地等候,生怕扰乱了他的思潮。
谷沧海道:“唉,我敢是被他们骇糊涂了?他们的名字明明很熟,就在我口唇边,却说不出来,真气死我了!”
晃横道:“你先说说他们的形状,是高是矮?是老是嫩?”
谷沧海道:“他们都不老,有一个是女的。”
说时,一边凝眸寻思,一面举步走开。初时感到他那只黑色手掌好像有极大吸力,但这股吸力随即消失,才能走动自如。
这自然是晃横怕扰乱了他的心神,才放他镀步寻思。
他接着道:“对了,其中有一个姓张的,名叫……”
晃横正侧耳而听,忽见他爬上树去,不觉一怔,同时又没有再说下去,忍不住喝道:“你干什么?”
谷沧海取出一条绳子,先把一端缚住足踝,另一端牢牢的缚在树干上。
此举十分奇怪,晃横纵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谷沧海缚住之后,又道:“晃兄你怎知道小弟是被人差遣而来?”
晃横怒道:“你还没有说出那三人的名字。”
他略略一顿,接着还是回答道:“你耳目不灵,脚下虚浮,分明不懂武功,怎会晓得武林中有个晃横?再说我晃横不大在江湖走动,知道我姓名之人。寥寥无几,可知你必是受人差遣而来c”
谷沧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过,晃兄问及小弟也未免多余,既然知道你的人寥寥无几,你还想不出是谁派我来的么?”
晃横道:“有道理。”
紧接着双眼一瞪,冷冷道:“好小子竟是这么聪明,老于倒是小觑你了。”
说话之时,心中直在琢磨他为何用绳子缚住树干和足踩?
要知以谷沧海这等聪明多计的人,此举必有深意无疑。
谷沧海道:“小弟命途多噩,今年十三岁,已经历尽风险,无数次已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之内,晃兄你道险也不险?”
晃横道:“你现下也是一只脚在鬼门关之内,快快把那三人名字说出。”
谷沧海道:“晃兄且莫生气,小弟被人吓得多,胆子早就破了,你若是和气一点,小弟或者还记得起。”
晃横怒道:“你敢胡说八道来骗老子,留神老子剥了你的皮。”
谷沧海摇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他面色一正,接着道:“老实告诉晃兄吧,小弟一则想不起他们的姓名。二则心中也不愿说出他们的姓名。”
晃横道:“只要你胆敢不愿,老子有法子好想。”
说着向树下走过来。
谷沧海面上露出害怕之容,叫道:“我说,我说。”
晃横道:“肯说就好。”
谷沧海道:“我要闭眼睡一会,只须半炷香之久,就一定想得起来。”
晃横冷冷道:“老子不怕你闹鬼,你睡!你睡!”
谷沧海刚要闭眼,晃横又问道:“你先说一说缚着条绳子作甚?”
谷沧海难以置信地道:“晃兄竞猜不出这绳子的用场?”
晃横气得哼了一声,但仍然忍怒道:“不晓得。”
心想这小于可恶得很,定要使我丢脸答话,这帐待会儿一块儿算。
谷沧海道:“我一向睡在树上,但常常会跌落地上,所以找条绳子缚牢,免得跌破了头。”
晃横更是气恼,心想天下间哪有人为了防备跌落而用绳缚在脚踩之理,分明是有意寻开心,故意缚在脚上,好教自己猜测不透。
他不言不语,谷沧海闭上双眼,一忽儿就打起呼噜。
果然半炷香之久,他就醒了,揉揉眼睛,道:“我在梦中见到了他们,一个是赤身教黎若研,一个是鲁沛,还有一个就是张少龙。”
晃横讶道:“真的是他们么?”
谷沧海道:“正是他们。”
话声未歇,忽觉底下一阵吸力袭到身上,登时不由自主,向地上跌落。
但他脚踝上有绳子缚住,以致只跌下四尺左右,便倒吊在半空,头颅离地面大约是五尺高。
晃横逼到他面前,面色十分狰狞,谷沧海正要挣扎翻上去,但觉一阵吸力拉扯着身子,动弹不得。
一只黑漆漆的巨大的手掌在他眼前摇晃,耳中但听晃横冷酷的声音道:“总算你还是说出他们姓名,今日权且网开一面。”
这话可使得谷沧海大吃一惊,讶然想道:“他若是如此轻易便放过了我,我从今而后对坏人须得另眼相看了。”
这念头刚刚转过,晃横的话声继续传人他耳中,道:“老子平生下手例无全尸,姑念你从实供出,今日便不毁你尸体。”
谷沧海惊骇中却也不禁笑出声来,晃横冷冷道:“笑什么?”
谷沧海道:“没有什么,只笑我自己太傻。”
晃横道:“你傻与傻,都没有分别啦!”
黑手向他胸口按去,发出内力。
黑手派最擅长的一门功夫称为鬼手勾魂,只要掌力拍中脉穴,顿时生出妙用,一方面如被万斤大石压住身躯,一方面又无法挣脱退开。
大凡动手拼搏,要封拆招式容易,要抵御掌力便难。
此所以黑手派列为天下两大邪派之一,派中人数不多,可是威名极盛。江湖上不论黑白两道,只要见到手黑如墨之人,就得远远躲开。
谷沧海眼睛一闭,紧跟着又睁了开来,微笑道:“你这只黑手叫做什么功夫?”
晃横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叫做鬼手勾魂功。”
话刚说完,猛可想起这孩子不懂武功,怎能受得住自己一印之势。
只听谷沧海又道:“果然很厉害,但只怕比不上黎若研的化阳指、鲁沛的阴阳拳力和张少龙的分波踏浪脚法。”
晃横怒道:“谁说的?”
谷沧海道:“我说的,他们都曾经一一向我施展过,这里头只怕数你最差。”
晃横厉声道:“迟早我会割下他们三颗人头。”
斗然间又醒悟自己已经用上十成功力,竞未曾把这孩子的魂魄勾了,当下惊凛交集。
忽听左右及后面三方传来不同的冷笑声。
首先是黎若妍的口音道:“晃兄要割下小妹项上人头,只怕不是说话那么容易。”
左方的鲁沛大声道:“黑手派虽是名震天下,但兄弟也不是可以随便欺侮之辈。”
张少龙接着说道:“晃兄口气之中,似是稳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教人听了未免觉得可笑,嘿!嘿……”
这三个人一齐答话出声,晃横一则以惧,一则以喜,迅即向前纵出丈许,转身望去。
只见黎若妍、张少龙、鲁沛三人一齐出现,面上都流露出森森杀气他惧的是这三人一旦联手进击,其势有如泰山压卵,万万抵挡不住,喜的是自己熬不下去因而自认失败,本来还在担心这三人能够坚持不懈,现下他们都离开本位到了此处,可见得他们也遭逢失败。
他大声道:“诸位来势汹汹,敢是想把一腔怨气都发泄在兄弟头上?兄弟虽是疲乏之身,但敝派武功还有一桩好处,谅诸位不会忘记。”
他嘿嘿地冷笑两声,又道:“诸位纵是存心趁此良机合力杀死兄弟,料也不忙在一时,可不可以先将这小于的来历赐告?”
黎、张、鲁三人心中暗想:“黑手派擅长一宗与敌同归于尽的绝艺,若是联手齐上,他总能与其中之一同归于尽。
因此出手倒是不妨,却不可先激怒他,使他牢牢地钉住自己,此为上策。”
因此他们三人的神色不约而同地缓和下来。
黎若研首先道:“这小鬼的来历我们都不晓得,晃兄向他施展过贵派的鬼手勾魂奇功绝艺,瞧来仍然无法取他性命:”
鲁沛道:“不瞒晃兄说,我等三人无不以本门绝技在他身上施展过,但始终杀不死他。”
张少龙听得这两人语气放软,暗想难道我就不会攀点交情不成?当下道:“这小子古怪得紧,晃兄不曾反受其害,已足见高明。兄弟认为此子的来历及来此用心,须得光行合力查明,目下实是不宜内争。”
这话说得晃横大感受用,胆气一壮,道:“张兄美意,兄弟日后自当报答。”
张少龙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
黎、鲁二人见他们已联成一气,登时各怀鬼胎,尤其是黎若研因赤身教与黑手派仇隙极深,向来有水火不容之势,心想若是晃横和张少龙合力对付自己,而鲁沛又不帮忙的话,势难逃生。
心念一转,已有计较,便向鲁沛说道:“他们两位言下之意,似是有法子侦查出此子来历,咱们别要碍了他们的事、且到一旁观望可奸?”
鲁沛正想自己势孤,难得黎若研这么说,连忙赞成,于是这四名邪派高手分裂为二,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
突然间一阵急骤蹄声传入众人耳中,一听而知有七八骑之多。但这四人头都不抬,黎、鲁二人约好到一旁观望,这时举步走开两三丈。
那阵劲急蹄声渐渐逼近,眨眼间,数十丈远处的平旷草地上出现了七骑。
谷沧海一翻身上了树,定睛望去,只见那七骑之中,有四骑黑衣黑马,宛如四块乌炭贴地滚来:
其余的三骑都是劲装疾服的汉子,鞍边挂得有长兵器;他一望而知,那三骑杂色的大汉,便是那一日冲破关家堡重围,其后又穷追不舍的那一帮人。
至于黑衣黑马的骑士们,便不知是何来路。
张少龙和晃横等淡淡地向来骑打量一眼,便不加理会:
转瞬间那七骑已经驰近,其中一个大汉已瞧见在树上坐着的谷沧海,厉声喝道:“那孩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七骑士们个个满面凶悍之色,放马冲到树下,竞没有一个对那四个白衣人瞧一眼。
谷沧海从声音中认出正是那日穷追自己的两人之一,心中大惊,在树上缩起身子。
那七骑都在他脚下,这些大汉身高手长,只须站在鞍上,就可以把他拿住:
一个黑衣骑士冷哼一声,跃立鞍上,忽听金刃劈风之声从后面袭到,立刻跃起两尺,蜷腿缩身打个筋斗,刀光一闪,从他脚下划过。这黑衣骑士冲前七八尺,下落之时。那匹黑马奔过去,恰恰又落在鞍上。
其余三个黑衣骑士纷纷怒喝出声,原来施以暗袭的人正是三个杂色劲装大汉之一。
他们这七骑忽然间内江相争,动刀砍杀,毫无玩笑之意,倒教张少龙等人大感诧异,于是不约而同地退开寻丈,瞧瞧他们闹什么鬼把戏?
那挥刀暗算的大汉哈哈一笑,道:“常闻黑衣帮三星十八宿都是武功出众之士,诸位名列十八宿之内,虽然不及三星威名赫赫,但兄弟故意试上一刀,果然名不虚传,教兄弟十分佩服。”
一个黑衣汉子怒道:“狡辩之言,谁能听信,你们冀北银刀府也不是下五门的帮派,怎的专门施展暗算偷袭的手段?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谷沧海记起他们那一日偷袭关家堡之人的事,禁不住接口道:“不错,他们擅长这一套下流功夫,你们黑衣帮须得小心。”
银刀府三骑之中一个瘦削汉子提起鞍边挂着的长枪,怒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多言。”
催马逼近,提枪疾刺。
一名黑衣骑士同时驰到,手中长鞭一挥,发出响亮刺耳的破空声,鞭尾及时卷住大枪,扯歪数尺。
夺的一声,刺人横干,深入树干之内。
这一来两帮之人互相喝骂,争吵着要带走谷沧海。
陡然问一声怪笑数声冷笑一齐升起。
黑衣帮和银刀府七骑都停止争吵喝骂,转眼瞧看。
只见那四个白衣人都诡秘地笑着,神情甚是奇异可怕。他们无一不是久走江湖之士,此时一望之下,都发觉这四人不是好路数。
鲁沛怪笑之声最是响亮,此时忽然停住,大喝道:“老子一肚子气恼正无处打发,你们来得正好。”
晃横接口道:“说得好,咱们拿这一干不知死活的混帐出出气,顺便可以比一比功夫。”
黎若研道:“好主意,但是他们只有七个。”
话犹未了,忽听一声惨嘶起处,一匹黑马连同黑衣骑士一同飞上半空,砰地跌落在地上,人马俱僵卧不动。
晃横道:“张兄好高明的脚法,内力直透马身,震死鞍背上的人,这一路脚法称得上天下无双。”
那黑衣帮、银刀府诸人只见人影一闪,乍来乍去,当真瞧也瞧不清楚,便有一人送命,这一惊非同小可。
正在惊骇之中。风声响处,黎若研已经跃起,落在银刀府一骑的马头上,手指缓缓点去。
那名劲装大汉手中大刀锋刃翻起,向她手腕削去,刀势才移上数寸,突然停住。
原来黎若研的化阳指指力已经能够隔空伤人,是以手指虽是离他额头尚有数尺,指力已经袭中,把他制住。
片刻之间,这个劲装大汉身子摇摇晃晃,手中大刀早已坠地。紧接着那匹坐骑四蹄一软,瘫跌如泥。
黎若研手指一收,那名大汉也软瘫在鞍上,生似全身骨头都酥软了,面上泛起笑容。
双目凝定,眨也不眨,竞是含笑而死。
晃横一跃而起,白袍飘飘,落在一个黑衣帮之人马前,左手轻轻拍在马头上,这匹骏马不声不响地倒下。
马上之人甩蹬跃起,挺立地上。
晃横冷冷道:“老子这一掌印出,不管你逃走或是招架,只要不死,就饶了你。”
那黑衣骑士精神一振,手中银刀斜斜举起,道:“在下愿意领教高明。”
晃横右手举起,大袖褪落,露出手掌和一截手臂,都呈乌黑之色,瞧起来甚是骇人,似是比那黑衣骑士身上黑衫还要黑得多。
黑衣骑士被他这等诡异势派所慑,加上黑手派凶名天下皆知,此时心胆一寒,全身武功及应变之力不知不觉中减去三四成。
只见晃横冷冷喝一声看掌,身形晃处,不知如何已站在黑衣骑士身前不及一尺之处,那只乌黑的手掌迎面印去。
那黑衣骑士唯有挥刀反击敌人,使出伤残刀法才能侥幸活命。但黑衣骑士的神魂震恐之下,竞提刀封架,一面仰身后退。
这一来焉能快得过晃横黑手。
但见掌势-印即收,黑衣骑士倒飞丈许,仰仆不动,面色墨黑,死相极是狰狞可怖,比起黎若研的化阳指使人含笑而死的情状,正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谷沧海虽是茫然不知赤身教与黑手派为何势如水火,但是一见那两个死状相反之人,心中一动,忖道:“是了,这两派的武功路数极端相反,先天上不能相容,无怪势如水火。现下只剩下四人,只恐无一能够活命。我焉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大肆屠杀而坐视不顾?”
他心念一转,立刻解开绳索,奋不顾身地爬落地上。
此时仅余的四人,两个是黑衣帮二宿,另外是银刀府两人。
他们四个人分作两对,却都是同一心思,皆是希望对方的两人率先逃走,等到这四个白衣凶人追截,自己这两人才趁机逃生,所以四个人都不曾纵骑抢路突围。
鲁沛大踏步上前,向银刀府一个大汉招手道:“来,老子的拳头发痒,你来给老子煞煞痒。”
这话说得极是难听,银刀府那个大汉面色变来变去,但终究不敢恶言反骂。
谷沧海落到地上,眼见那大汉正是当日苦苦追赶自己及阿莺的两人之一。但他这刻却没有一丝一毫记恨之心,大声叫道:“鲁大哥,让他们逃生去吧!”
鲁沛狞笑了一声,喝道:“他们都有加害于你之心,你还帮他们是何道理?”
谷沧海道:“这有两种说法。”
鲁沛讶然转头望住他,道:“真有这许多道理?”
谷沧海道:“当然有啦,第一个理由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鲁沛打个哈哈,道:“你觉得你是大人?”
谷沧海道:“我不是说个子长得高大和年纪老大,而是志气大,品行高的君子,才是大人。”
鲁沛老大没趣地哼一声:
谷沧海又道:“第二道理是人人皆有父母妻子儿女,他若是死了,自然教许多人伤心。
再说我们大家都是人,何忍互相残杀?”
黎若研道:“这么说来,应当是三个理由才是。”
谷沧海道:“不然,所谓不忍人家父母伤心和不忍同类相残,都是同样出自侧隐之心。
孟夫子说: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如此而已。”
张少龙道:“哈,瞧不出小谷肚中还有点墨水。但我老实告诉你吧,这世上人心险恶阴毒,凡事若不先发制人,便会被人所制。”